韩志北(郑丘存正)第一次没靠打坐来过夜。原因是睡在他床上的那个女孩睡相极差,每隔十分钟就会突然从床上跳起,抓起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乱丢一通,正在你要去阻止她时,她却蓦然停住,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继续大睡。然后一分钟后开始打鼾,先还轻微,继而渐响却仍可忍受,最后终于震天价响,韩志北只得用布团堵住自己的耳朵。五分钟后鼾声渐渐止,开始说梦话,不停的吵闹,哭叫,似是在跟谁辩论,又似在参加谁的葬礼。
韩志北的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愧疚,忍了女孩身上冲天的酒气,走过去,轻轻地将滑落一旁的被子轻轻地给其盖好。一阵久违的温馨涌上心头,他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女孩却不合适宜地“哇——”的一声呕吐起来,污秽之物砰溅了韩志北一身,他愕然,肇事者慵懒地打个嗝,终于稳稳地睡去了。韩志北望着床上女孩近在咫尺的如花笑魇,觉得自己越来越认不清她。
初见她时,是在自己无意中“杀”了其父亲,去向她赔罪在其门前徘徊时,她猛地拉开门,趿拉着开着口的拖鞋,蓬头垢面,大大咧咧向自己挑衅,然后扔下一句“等老娘上完厕所再跟你算帐”夹着腿急急向旁边的公共厕所奔去;再见她时却是在一个昏黑夜晚的一个昏黑小巷里,身着白纱衣的她醉酒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倒在路边香樟树下,连他看到她的第一眼都觉得砰然心动,不远处几个小混混正狞笑着向她逼近。她一无所知,也毫无抵抗之力,薄雾中的她如一只奉在祭坛上的羔羊,那么无助,可怜却又那么致命地诱人。等到她的小情人段浩然奋不顾身地救了她后,她缩在其怀里,嘴唇苍白,睡梦中不停地颤抖,又是那么楚楚可怜;不想再见她时,竟然是在灯红酒绿的欢场外,她穿着暴露,倒在一个陌生的长发男人怀中撒娇求欢。唉,人类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面目?到底哪个才是他们的真面目呢?又或许哪个都不是,他们根本没有“真面目”?
正在唏嘘的韩志北猛然升起一个觉察:人类?自己为什么会以“非人类”的角度来分析人类?以前自认为自己是“非人类”,尚可用失忆来解释,可为什么恢复记忆的现在自己还在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是“非人类”?自己到底怎么拉?额头的汗由浸出变成滚下,两道淡淡的紫红之气从其太阳穴升起,在百汇上空开始纠缠。两旁太阳穴上的青筋如蚯蚓般蠕起,越变越大,直似破“土”而出。
睡梦中的冷萌轻嘤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馒头大汗正苦苦挣扎的韩志北却似的醍醐灌顶,头顶的紫红之气迅速地淡去,缩回两边的太阳穴,蠕动的蚯蚓也失了踪迹,再调息片刻,韩志北长嘘一口气,缓缓的睁开眼,望向床上女孩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姐姐郑丘虹刚上班出门,段浩然就按响了门铃。韩志北将其领进门,发现其很是紧张,不期然的,他伸手含义复杂地在少年不算强壮的肩上拍了拍。
“昨晚那个是你母亲吧?”韩志北问道,想缓解少年的紧张。
“恩,”段浩然有些心不在焉,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慌忙补充到:“我妈和我爸离婚了……”话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便打住了。韩志北理解的也没追问。
他们刚在客厅沙发上坐稳,梳洗完毕的冷萌寒着脸走了过来。
“冷萌……”段浩然慌乱地想站起来,却被冷萌冷冷的话语给压了下去,“你来做什么?”
韩志北也不插话,冷眼相看。
“冷萌,我……”段浩然想要说什么,却看看一旁的韩志北,又忍住了。韩志北悄然站起身,想就此出去,却被冷萌叫住了,“郑丘大哥,你别走!”然后又转对段浩然道:“有什么话就说!我最看不惯你这吞吞吐吐的窝囊样!”
段浩然的脸马上红了,睁大眼狠狠地盯着冷萌。冷萌挑衅地回瞪着。两人如一对对峙的斗鸡。终于还是段浩然退缩了,他收回目光,低着头痛苦地道:“为什么,冷萌?你要这样作践自己?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话到最后几不可闻。
冷萌鄙夷地看着他,“作践自己?我愿怎么着是我的自由,轮不到你来管我!不错,我知道你喜欢我,可你也不看看你那窝囊样,象个男人吗?你还是回学校去做你的乖学生乖儿子吧!哼!”
段浩然猛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抬头正视着冷萌的目光:“萌,我是真心爱你的!你要我怎么样,我可以改!我不要做什么好学生好儿子,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们不是曾经……”
“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以前的都过去了……人是会变的!”冷萌厉声打断他的话,平了平气,再换上调侃的语气:“你能辜负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母亲吗?你敢面对你暴躁的继父吗?你不会忘了当初你母亲为什么要跟你父亲离婚吧?你能养活我吗?你能给我我要的吗?”冷萌一口气说到这,发现段浩然本来就少血色的脸更白了,心中有些不忍,于是放缓了语气,“我们不合适的——我不是一个能吃苦的女孩,而你也不是个离经叛道的人,我们在一起是不可能快活的!那何不早早地分开呢?”
段浩然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韩志北不放心地随他走出老远。
“别太想不开,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了……冷萌说的对,你们的性格合不来的,现实也不允许你们在一起……”韩志北违心的说着这些连他自己也不信的话,他本心很恼怒冷萌的轻浮无情,但昨晚救命的恩情却让他不好意思说她的坏话,而且段浩然现在需要的显然也不会那样的话。
“冷萌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的?”韩志北惊讶地发现从来礼貌到懦弱的段浩然眼中竟迸着火花,“你别误会,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那你怎么会这么关心她?她现在还住在你家里……”段浩然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还住在你家里……”这熟悉的问话让韩志北的意识一阵恍惚,“你干吗让他住在你家里?!”一个男人问他的未婚妻,只不过那时韩志北是住在别人未婚妻家的那个“他”,如今另一个不曾完全成熟却百分百是男人的男人用同样的话责问自己,是不是昨天发生的事,在今天或明天的什么时候一定会重演呢?
韩志北的心不在焉让段浩然更加生气,他不由地握紧了拳头,然而下一刻,他又放下了拳头,“你毕竟救过冷萌和我……你有钱,有本领,冷萌跟着你肯定比跟着我好……”他痛苦地低着头说到,忽然又抬起头,厉声说到:“你要好好地对她,要不然我……”他再次握紧拳头,却再次更加颓然的松开,“算了,我没能力去教训你,也没资格再去过问她的事……你走吧,走啊!”他大声的叫道,惹得路上的行人侧目相望。
韩志北想拍拍他的肩膀冷静他的情绪,却被他用力甩开了。“你真的很喜欢冷萌吗?”韩志北严肃地问道。
“喜欢又怎么样?她说的对,我根本就养活不了她……”段浩然十指叉入头发,痛苦不甘地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能利索点?到底喜不喜欢?”韩志北恼然道。
许是被韩志北突然严厉的声调所吓,也可能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什么希望,段浩然猛然抬起头,鼓足勇气大声道:“喜欢!我愿意用我的全部来换的她的欢心!”
韩志北沉思了下,抬起头,郑重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吧,你先回去,明天再来我家,我给你一个完完全全的以前的冷萌!”说完便独自走去,留下一脸疑惑的段浩然。
自己失去过记忆,所以知道记忆的价值。人的一生,其实只是记忆的组合,欢乐,痛苦,美好,丑陋都只是虚妄不实的感觉。有的事,记忆中是美好的,也许当时的真实只是平淡的,甚至是不快的;而有些事,记忆中是不快难堪的,可事实上可能只是美好记忆的病变。而记忆是飘渺的,断裂的,易碎的,甚至是可以人为更改的!觉醒后的韩志北现在就有这种能力,也正是靠这种能力,他才能掩饰住姐姐郑丘虹失身与他的事实,而令她毫无知觉。他并不是想逃避责任,只是他觉得如果只是因为这次荒唐的结合就决定两人的一生,未免太过草率。而且在当时,他也认为只要改了郑丘虹的记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事实上,如果他也能删去自己的相关记忆,事情就真的会如春梦一般,了无痕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感到痛苦。如一个狡猾的罪犯,虽然销毁了一切人证物证,却销毁不了自己的记忆和良心的谴责。所以他对自己说,不到万不得已再也不能轻易去改变别人的记忆。
但现在,他又面临的两难的选择,一方面他很同情段浩然,很为他的痴情感动,很想帮他;同时也觉得冷萌照她的追求方向走下去,也不一定会幸福,既然自己动动手,可以使两个人都开心幸福一生,又何乐而不为呢?但问题是,自己不能肯定冷萌照她自己的路走下去一定得不到幸福,也不知道把自己关于幸福的理解强加到她身上是否合适;再者,自己能保证结合后,两人能一生都幸福吗?这样的重担自己担负得起吗?
这夜,他一夜未睡。
一个月后,韩志北在东湖长堤上偶遇两人,两人没发现他,正相偎着在拂柳之下的长椅上窃窃私语。春风袭面,温柔柔情的似情人的手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