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7月,高考结束。
这几天三开市警察很忙。省重点高中三开二中内谣言四起,传言称校内到了晚上就闹鬼。二中在城市最东端,这种事情一向传的快影响大。据见鬼的学生讲,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几个同学喝了些酒,就拿东西往楼下扔。但扔了几个水壶却没听到声音,他们很奇怪,又试着扔了一个,还叫一个胆大的同学趴在窗户看着,仍然没有动静!几个人壮着胆下楼走了一圈,也没找到水壶。警方结论是,学生喝酒过量看花了眼,闹鬼一事纯粹是玩笑。
本来,事情到这就该结束了。
没想到第二天,那个声称见鬼的同学又跑到了公安局:“我见到我的水壶了……走,跟我走,我领你们看看去。”这小子老爹在市里有些份量,警察也没办法,和他来到学校附近一个杂货铺。“你们看,那就是我的水壶,那几个都是我们扔下来的。”指着货架上几个水壶,他对警察喊道。小老板吓坏了,一直絮絮叨叨的向警察保证:“我可是好人啊,绝对绝对没有干坏事……”看样子,他也不敢干什么坏事。
将小老板围了起来,警察几双眼睛死死盯着他……“这是一个学生给我送来的,我真没干什么坏事。”小老板都快哭了。“那个人你认识吗?”警察终于说话了。“认识,认识。刚才从我门前过去回学校了,我领你们去找他。”关上店,小老板领着他们进了二中校园。很快在宿舍找到了小老板说的那个学生,那公子一见到人,丢下一句话扭头就想走:“怎么是他这怪物。”
一个警察拉住了他。
几个警察迎上了小伙子,“同学,我们有事想和你了解一下。”对面的学生冷冷看着他们。
“你叫什么名字?”“燕于飞。”
“是你卖给他几个水壶的?”“是呀,有问题吗,这事不犯法吧?”燕于飞还挺镇定,这么多人围着他,也没见他惊慌……回去路上,几个警察心里真别扭。“张哥,这事确实邪行,你想想,燕于飞说用一个网接的水壶,我有点不信……张哥,你说呢?”一个年轻些的警察问道。“这种事情越早结束越好,我看燕于飞有一身好功夫……他也够不易的,就这点事,也不能把他关里头去。”那个被称做张哥的警察看着窗外。
他想起一桩血案。
全字营全是怪事,数年前一起灭门案,一家五口不知被什么东西碎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竟连是不是人干的现在都无法确定。经手的同事私下里没有一个人说是人干的,到现在都没人敢提这事了。查了那么多年,受害人来自何处都没查清。更恐怖的是,一位老同学酒醉后跟他讲过一件事。
检验五个受害者后,发现那本来就是几个死人。死人?当时他还认为老同学喝糊涂了,碎成那样还不是死人?
谁想老同学接着说,十几年前,三开医学院曾丢失了五具试验用尸体,内脏当时已经摘除了,这事后来一直没有下落。全字营的尸块拿回来做身份鉴定时,无意中发现碎块竟然是医学院丢的几具尸体。最后老同学趴到他耳边讲,那些尸块中根本就没找到内脏!人没有内脏,这事你信吗?只有一个解释,那一家子本就不是人!它们就是十几年前丢的几个死人。听完老同学这话,顿时感到阴风四起,他后背全是汗。那时他才明白,上面为什么对灭门案如此消极。刚才那个年青人的家,就在全字营……
举个网接住那些东西却能不让发现,他也不信。武术他也会,也见过高手,可以肯定的说,这事谁也做不到,二中宿舍下灯光太亮了。跑来跑去要想不被人看见,那可不是人的速度,什么东西能有这种速度?
一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燕于飞走在回家路上。
十三年学业终于说再见了,山风拂过面颊,丝丝凉意袭拢着他内心,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一切都在命运轨道之中。自从妈妈病故,这个结果早已注定。所以他不太关注是否能考一个好大学,能上高中都是万幸了。高中三年,就是为了梦想进行的最后挣扎,燕于飞没有坐客车,十五元的车票钱能省就省吧,自已有得是时间。拐过山角,燕于飞身影完全没入了大山中……,身后的城市和他已是两个世界。
尘归尘,土归土。他是山里人,这就是他的命。
把所有东西装进一个大包,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三年的地方,就再也没回头。喧哗的城市,他只是一个过客。一辆车从他身旁驶过,不一会就消失在前方路尽头,大山又归于千百年的沉寂,只有丝丝虫鸣,在大山上一起一落,越发显得山的沉着与恒久……三年来,燕于飞没花家里一分钱,每学期还能为家里补贴几百元。现在包内就装着打工赚的两千二百三十元钱。这些钱大部分都是这几天捡废品换的,一想到学校闹鬼他就想笑,再想想那些钱,越发感到不笑都不行了。
哈哈……山里人钱很金贵!
已经走了五个小时,家不远了……燕于飞加快了脚步。眼前这山这水,是这样熟悉,燕于飞有些焦燥,是对未来的一丝恐惧,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燕于飞有一个短期安排,利用秋收前这三个月时间,要将家里房子修缮一下,老爸的风湿病使不得力气,这三年自已也实在没有时间。忙完秋收,再到城里找个工作。
天黑时他望到了村子。村前老柏树依然枝繁叶茂,他的童年就在这棵大树下度过的,听村里老人讲,这棵柏树有二千多年了,是汉高主刘邦亲手所植。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村子有百来户人家,分布在一个山谷中。有山有水,村名全字营。村中人很少有机会走出大山,燕于飞是村里的头个高中生。不过燕于飞有时也想,村里人其实很幸福,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没有比较,就不会有反差,没有强烈的反差,大概也就没有痛苦。扶摸着老柏树粗糙的树皮,暮色中,燕于飞感受着千年苍桑。数千年风雨雷电,没能留下些许痕迹,磨难反而创造了它不尽的生命力。泪水不禁夺眶而下,为自已,也为难以预测的未来,更为老天的不公和自已的弱小。
燕于飞见过,他心中有痛。
脚步有些迟疑,更有些沉重,拐过前面街角就是家了,老父亲还好吗?燕于飞默默想着。家门前,一个身影立在那里。燕于飞紧走几步,那是老父亲,五十岁不到头发就已花白了。“怎么这么晚才到家,走回来的?你啊……吃完饭好好歇歇。”父亲迎了上来接过包裹。爷俩往屋内走去,“考的咋样,都答对了吗?也不在学校等等,急着跑回来干啥?家里还有我吗。”父亲声音有些沙哑。
“同学都走了,我待着也没意思,就回来了。”燕于飞进了屋,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爸爸,我干爹现在咋样?”燕于飞所说的干爹是他们邻居,比他父亲小五岁。关于干爹的年龄燕于飞一直不信,虽然有他那年干爹就到了村上,但怎么看他也不像那么老。
干爹的名字很奇怪,叫王奔驰。
为这事,燕于飞常和王奔驰开玩笑:“行咧,干爹就是利害,连名字都这样牛,还奔驰呢,应该叫林肯吗,干爹您说是吧?”一听这话,王奔驰就会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林肯?这个名字不错。可惜我家老父死的早,否则咱就换换。呵呵……”燕于飞顿时无语,只能呆呆看着干爹脸上坏坏的笑。这时候,也难说两人是爷俩还是哥俩。
燕于飞刚坐到饭桌前,外面传来一阵公鸭嗓:“哎呀呀,是小飞回来了吧?”燕于飞赶紧站起身迎了出去,王奔驰到了。玩笑归玩笑,他是王奔驰带大的,怎么说王奔驰也是他干爹。没等站利索,长着娃娃脸的王干爹已经到了面前,“干爹,你老人家一切都好吧……您真是越活越年轻了,看看您的脸,再过两年您准能赶上我了。”
“没大没小的,小兔崽子,快和干爹讲讲考得怎样。”照头上给了燕于飞一巴掌,王奔驰坐到了桌前,随后燕家父子也坐下了,“你干爹可想死你了,快给他讲讲考得咋样,边吃边讲。”燕于飞看到爸爸眼中也充满期待,在期待后面,燕于飞更看出了沉沉的无奈。“干爹,您这巴掌都给我打迷糊了。考的还行。”赶紧低头吃饭,燕于飞怕看到父亲沉痛的眼神,父亲压力太大了,山里人供一个大学生实在太难,家中能有多少钱,他心中有数。
王奔驰催道:“啥是还行呀?到底成不成说个痛快话,也好让你爸有个准备。”燕于飞这个恨呀,这个怪物那壶不开拎那壶,明知道家里这样,还往心窝子戳。这个问题他想往后拖拖,有些事也要再想想。现在燕于飞都快吐血了,他父亲看看王奔驰,欲言又止,转过头几颗浊泪悄然滴落。
第二天燕于飞起的很早,每次回家都是这样,因为王奔驰要他练功。
从懂事起,燕于飞就在王奔驰威逼加利诱下修习功法。王奔驰告诉他,练功好处多多。开始时,出于好奇燕于飞就学了,中间也出现过反复,每日上学还要练功,没了玩的时间,于是他就想法偷赖,可王奔驰就像牢头一样盯着。
王奔驰怒起来凶极了,为此,燕于飞没少挨他的打。有时父亲都看不过去了,但一张口也被王奔驰顶了回去。还好那时燕于飞妈妈还在,挡在中间,否则两人非打起来不可。这些年,燕于飞父亲和王奔驰关系一直不太好。燕于飞认为,原因就是父亲认为王奔驰要和他抢儿子,这种感觉有时很强烈。
再后来,年纪大了,燕于飞渐渐也习惯了。
关于“好处”,这些年来燕于飞确实深有感触。自己身高接近一米八五,在山里几乎无法想像,父母都是正常人,父亲身高也没到一米七,能有这样的身体,燕于飞认为都是功法的作用。平时又要打工又要上学,很消耗体力,可睡一觉就能歇过来,这也算一个好处吧。不过,更大的好处还是在精神控制方面,做什么事都能很快进入状态,学的还快。所以放在学习上精力不多,可他还是班级中学习最好的。
燕于飞到了后山。这是一座高有百来米的土山,半山间有眼清泉,是村子水源。前些年,土地重新分配,这座山全村人公议不分,仍保持原貌。这几年旱的历害,可这座山还是郁郁葱葱,村里也没断了水。果然,王奔驰早以到了,看来昨晚弄的很不愉快,他也没睡好。“还行,起的够早。练到这个地步,你每天休息五小时就可以了。小飞,今天休息一天,我想知道你以后的打算……”王奔驰迎着燕于飞说道。
又来了,又来了,燕于飞脑袋大了起来。
“我知道你应该考的不错,可你不能回避家庭条件。”王奔驰捕捉着燕于飞游移的目光。“小飞,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看着王奔驰怪异的目光,燕于飞有些嘀咕。在他记忆中,干爹对什么事都有很强控制力,况且除了逼自已练功,也没见他对什么事认真过。“干爹,难道您要给我找个干妈?不能呀,要找你早找了。”燕于飞狐疑的看着王奔驰。“是你爸爸。”看了一眼燕于飞,王奔驰欲言又止,目光转向天外悠悠白云,在他眼中,燕于飞发现了一丝哀伤……
心中极度震惊,在这个世界,父亲是燕于飞最牵挂的人,是他唯一的依靠。“不会吧?!我爸能有什么事?”燕于飞知道王奔驰懂些医术。“你父亲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为他算过卦,他的大限已到。我查看过他身体……确实不行了。”没看燕于飞,王奔驰也没有回头。风从山谷中吹过,也掠过燕于飞心头。没听过王奔驰会算卦,但他知道干爹的医术,说活死人肉白骨可能过分,可高明二字绝当得起。
东方天已微明,灿烂的朝霞五彩缤纷。雾气渐渐散去,一谷碧绿,小鸟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燕于飞的心仿佛撕裂了一般。“小飞,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你到这个世界,又是干什么来的?”留下一句莫明其妙的话,王奔驰飘然下了山,燕于飞扑在地上低声呜咽着。
听到燕于飞哭声,王奔驰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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