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强作天边粉絮看
河中之水向东流,
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
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为卢家妇,
十六生儿字阿侯。
卢家兰室桂为梁,
中有郁金苏合香。
——南朝乐府民歌《河中之水歌》——
“这位大哥,我求求你,让我进去吧!”小男孩精致的五官上流露出的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就让我看我姐姐最后一眼!”
“去去去!不是跟你说了你姐姐早就死了吗!”守门的汉子一把推开男孩,好像他身上有什么病一样,“一个侍妾,死了有副棺材就不错了,你还想要银子不成?”刻薄的言语让男孩恼得浑身发抖:“人死都要停尸三日的,如今才不过一天时间就说下了葬,说出来任是谁也不信的!”
“告诉你葬了就葬了,虽然不是祖坟可也不是乱葬岗,这对你姐姐已经是优待了,你小子还是快点回去吧!”汉子又一次推开了男孩,“让大夫人知道你又来了可就有你好果子吃了!”
“好!你们王家就这么仗势欺人!”想自己姐姐还在的时候,也是极受宠的妾,这个看门狗每次看见自己来管姐姐拿钱不是笑嘻嘻的叫自己少爷?而今居然如此辱骂已死的姐姐,真可谓人走茶凉!“如果你们不让我进去看我姐姐最后一面,那也不要怪我了!”放下狠话,转身愤然离去。
不过是头一天夜里刚刚传来消息说姐姐去世,为什么当天半夜就下葬了,就算不停尸三天也要等家里人见过最后一面才能下葬的啊。难道说……姐姐不是正常死亡?或者是……不敢往下想去,男孩含着眼泪咬紧了下唇,姐姐啊姐姐,你可知道自己死的有多冤?如果不是害怕家人见看了你的尸体而怀疑,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就下葬了呢?“我一定要查出真相!”他小小的拳头打在墙上,内心的悲愤让他根本不能察觉出手上的伤痛。
是的,姐姐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所以才草草下葬来掩饰他们王家的罪行!
自从爹爹不在了,姐姐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今被王家稀里糊涂的弄死,他如何能不恼,如何能不恨?
洛阳王家,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拿着身上仅有的五十文钱,男孩站在衙门外击鼓鸣冤。他知道衙门口自古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身上的五十文,也是他手里最后的花销了。
虽然少少的五十文,可总也是钱啊!
这五十文钱,是姐姐最后给他的一方绢丝手帕当来的,姐姐说做他下个月的私塾银子……一想到死因不明的姐姐,少年的鼓敲得更用力了。
衙役听见敲鼓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把他拎起来送到了大堂。
“咄!何人击鼓?”大老爷拍了惊堂木,黑黑的眼圈显示了他昨夜的风流。
“大人在上,小人是秀才卢铭,击鼓是因为三日前家姐死在王大户家,可第二天早上小人想要去给姐姐上香却被告知说,家姐死后当天半夜就已下葬。大人,如今是寒冬腊月,尸体放上足月也不会腐败,而且家姐还是王家的三夫人,堂堂王家去世了一个妾室怎么能如此草率呢?大老爷,小人怀疑家姐不是病死而是给人害死的,请大老爷明鉴!”
“诬告!诬告!”还没传讯被告,大老爷这里就开始驳斥卢铭了,“王家怎么会害死你姐姐呢?你这是诬告!快快来人把这小子拖出去!”
衙役们应声而动,七手八脚的就把不过十三四岁的卢铭给拖了出去。
站在衙门口,卢铭又一阵心寒。
为什么?为什么都惧怕王家?难道就是因为他家有权有势?他一个小老百姓的命就那么贱?擦了擦泪痕,卢铭揉了揉被衙役撞乌青的额头,如果让姐姐看到得多伤心啊……姐姐,已经不在了。
当年姐姐为了父亲的性命,委身下嫁给王家那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做妾,如花似玉的姐姐就这么被那王老头糟蹋了,而今又给他们王家害死,可他们却得不到任何惩罚!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这样不公平?
“要天何用?要天何用!”卢铭愤怒的抬起头,眼中摒射出来的是火焰,“如果这样也叫天理,那我就要打破这天!”少年的怒火燃烧到了极限,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报复,没有人。
而衙门里的大人此刻已经穿戴好,从后门坐上软轿到了王家大院。一进王家,县太爷就开始了寒暄,又是见礼又是抱拳的好不忙到。
“啊呀,张父母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王家老爷拱手相迎。
“王老先生客气了,天下谁人不知道您王大老爷的文德,如何受得起大老爷相迎。”县太爷呵呵笑着,被王老爷迎进房中。
“张大人到来,不知所为何事?”小丫头看了茶就被打发了出去。王老爷压低声音,端起茶杯来轻呷了一口。
“王老爷,你这下可麻烦了。”同样压低声音,张大人并没有动面前的茶水。
“此话从何说起?”王老爷一脸不解。
“从何说起?还不是你家死了的那个三夫人!”张大人虽然刻意压低算了声音,可是还是提气抽高了嗓门儿。
“三夫人?卢莫愁那丫头?”王老爷笑了笑,“那丫头模样倒好,只是可怜见的,年纪轻轻就死了。”
“唉呀我的王大老爷啊!”张大人夸张的叹气,“那三夫人死了也就罢了,可人家的家人却不想善罢甘休啊!”——
莫攀我,攀我心太偏。
我是章台楼头柳,
者人折了那人攀,
恩爱一时间——
回到县衙,张大人掏出怀中还没捂热的三百两银子,一脸的谄媚让人发憷。
“死人,又跑去哪个窑子了?”县爷夫人可是知州的女儿,平日里高高在上,对于张大人更是喊打喊骂的没个节制,所以县衙的衙役小厮丫环妈子都知道县爷是个惧内的主儿。
“夫人莫急、夫人莫急!”张大人急忙奉上那刚得的三百两白银,“下官刚刚不过是去了趟王府,并不是去寻花问柳,请夫人息怒息怒。”
见了银子,夫人马上转怒为喜,接了过来高高兴兴地喊丫头给老爷上茶。
她从来不会问她家老爷银子何处来的,更不会去问为什么会来这么多银子。她,只负责花掉银子而已,至于赚钱的勾当还是交给她家老爷比较好,毕竟,她家这个没用的老爷还是靠着她爹爹的提携才能从一个穷酸秀才一路平平坦坦坐上了县太爷的宝座。
“夫人啊,你看今夜是不是就让小红陪陪我?”张大人讨好的商量着,眼睛瞄着那端茶的小红,心里那只喜欢偷腥的猫已经要跳了出来。
“行啊,不过你要记得,别给我在她肚子里留下种,否则……哼哼!”不说下面的话,她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是、是、是!”急忙应承,色欲熏心的张大人一把抱起一旁正侍奉着茶水的小红丫头,也不管她是不是挣扎尖叫,大白天的就往房里拖。
房门内,是小红凄厉的尖叫和张大人那充满了淫欲的大笑声,不时还传来哭泣的声音,衙门内的人都知道,张大人垂涎小红,但是小红却对他避之恐不及。在三年前才只有十四岁的小红就被张大人给侮辱了,结果每次夫人把大人踹下床去的时候,他都要找小红来泻火。小红是个漂亮的姑娘,如今也不过十七岁而已,怎能忍受比自己父亲还要老的大人奸污自己的身体?
她要逃!可是逃了几次都被抓回来——她是奴,没有自由的奴,主人让她如何她就得如何,可是……这种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小点声!”夫人数着银子,盘算着应该如何用这笔钱。相较而言,小红那个贱丫头给她带来的不快就小了很多了。她知道老爷喜欢那贱丫头,就让他喜欢去吧,反正她有的是手段整治她!——
张老爷终于满足的走出房间,留下的是一脸归于平静的小红丫头。
她应该看开了。
可是有人天生就是不服输的劲儿,就算被侮辱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会向命运屈服。而不巧,她就正是这样的人!紧了紧拳头,眼中的精光乍现。张大老爷、张夫人,她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整理好衣物,她还是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头!
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她转回身去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小红,手脚利索点!”张夫人听见房中没有响动了,也知道老爷办完了事儿,心里虽然不太高兴,却也知道这小红如今是她手上的一个筹码——一个让她家老爷心甘情愿屈服于自己的筹码——不是父亲的权势所迫,而是他自己认栽的!
小红麻利的收拾好一屋子的污秽,又提了些水净了身,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方才舒心。十七岁的她以后只能这样过日子了么?
她不愿、她不服!
整个张府也许只有小喜才是自己的知音人吧?
穿过拱门,就是普通下人居住的地方了,充满了杂乱和腐败的气味,但是在小红的心里这里却要比老爷太太住的地方清新多了。
“小喜。”小红叫住了正要往外走的小男孩。
“红姐姐?”小男孩正是小喜,“你哭过了?”男孩看见她眼睛红肿,神色恍惚,知道她又受了老爷的侮辱。
“小喜,陪姐姐说说话。”小红拉过小喜,言语中有些哽咽。
“红姐姐,日子不是还得过么,何必搞得自己如此不堪呢。”小喜清秀的眉目里透着不合时宜的成熟,尤其是那时而闪烁着精光的眼神更与他奴才的身份不相符。
“可是……那不是我要的日子啊!”小红忽然觉得自己十七年的岁月根本就是虚掷光阴,十七载岁月啊,人生能有几个十七载呢?
“不是你要的日子又能如何呢?”小喜依旧没有动容,“红姐姐啊,作人还能如何呢?只要你还在红尘俗世就不能避免要过上你厌恶的日子,谁都一样啊!”
“红尘俗世,红尘俗世!”的确,这世间有谁不被别人左右呢?“如何才能脱离这红尘俗世?”
“不知道。”小喜摇摇头,“尘缘未了,就算想脱离又怎能脱离呢?”此刻的小喜却好似得道高僧一般,只是嘴角却噙着一丝不可思议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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