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美人如花颜如玉

画轴一展开，原本只是平板的画卷此刻却好似有了生命一般，那画卷中的美人眉眼含笑，唇边噙言，卧于山石之上，旁边立一斑斓猛虎，仿佛就要突破画卷冲出来一般。

春意昂然，美人慵懒，猛虎威武。

一副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的画展现在御史大人的面前。

御史拿着画卷的手激动地不停的抖动，几乎都要握不住画轴了，这画……为何如此完美？

“大人，此画是否值得您这撵驾？”卢铭依旧照着小喜教给他的行事。

“值得，值得！”御史大人已经完全沉浸在美人那慵懒的眼神中，“下官要买此画，不知道先生是否割爱？”

“大人要买在下的画那是在下的荣幸，不过这价钱嘛……”他可以抻长了声音，让人以为自己是个市侩，“小人在深山里偶然见到仙女临世才得以画出仙女的仙姿，此画可以说是世上再无第二幅了，就算是小人，也无法临出另外一幅。”

“难道这画……”御史大人恍然大悟，他就说嘛，这世间怎么会有人能画出如此美人，原来美人是仙子啊！如此一说，那么这幅画就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一幅仙子美人图！

再抬头看看那一旁的题诗：

团扇遮人面

病来十九年

昭阳踏旧路

望帝听啼鹃

春江脉脉语

美人珠泪园

暖帐空添香

长门打旧廉

字字珠玑，果然大才！

虽然这庠生有点市侩，可不能不说他的确是个人才！

“这位先生，此画堪称无价，所以您尽管开口。”若是献给皇上，他还能不加官进爵？

“御史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卢铭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

“好，这位先生随我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县衙，这次进入县衙可真的没有人敢对卢铭动半根小手指头——权势还真就是这么神奇！

也不知道是健忘症还是什么的，反正整个县衙的人都没有人出来这个被御史大人带来的书生是一年前让他们给轰出去的告状少年——包括张大老爷在内，他们只是认为他是御史大人的幕僚或者是小厮而已，当然，宰相门前五品官，御史大人带来的人同样也受到了优待——

然而，一住进县衙，那御史大人便面对着美人图茶饭不思，更不愿意见人，当然卢铭要跟他的“借一步说话”也得无限期的延后了。好在他那叫惜古的书童聪明伶俐，让张大人给卢铭准备了一间客房住下，并且告诉张大人说他是御史大人的贵客，则更提升了他在县衙府内的活动权利。

而当晚吃过晚膳，卢铭也根据小喜画给他的地图找到了下人房。

县衙的下人房并不大，总的算起来也不过才十三个下人，一个是张大老爷的总管也是他的师爷，剩下的人有负责粗使伙计的，还有负责一些明细账目的，而小喜则是介于两者之间，首先他年纪小，粗使伙计根本帮不上手，其次又识得字，自然就要比别的下人待遇好一些。不过他大部分的时间是照看府内的花草，说来也奇怪，本来这些花草都是蔫怏怏的，自从他来了，倒是都抖擞了精神长得壮实了许多，所以也就讨了夫人的好。

至于府里的丫头可不多，一共也就三个人，而小红就是她们的头儿了，况且小红又跟张老爷有点不能对外说明的关系，自然她的地位也就不在师爷之下了——但是她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去苛责别人，对于她来说这种日子还不如不过的好。

然而这些，卢铭却是不知道的。

他走进下人的小院落，也是想找到小喜商量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走。

然而他还没找到小喜，自己却差点被当成贼给捉起来，幸好赵师爷及时赶来才化解了这场误会。

而卢铭当然也没有机会找到小喜了。

更深露重，长夜漫漫。

今天由于御史大人的到来让县衙府内充满了过节的气氛，张大人也好似御史大人就是自己亲爹一般的殷勤侍奉。不过，御史大人却没有太在意他的殷勤，他的心现在完全都停留在那幅美人图上了。

是夜，烛光点点，摇摇曳曳荡出淡淡的橙黄光晕。

烛光下，美人图更加栩栩如生，仿佛就要从画卷中走出一般。

“美人啊美人，虽然你慵懒的卧在猛虎身边，可是你眉头为何微蹙青山？”御史大人感叹着，伸出手去想要抚平美人眉头的轻愁。

他手还没有触摸到美人，忽然白光一闪，只听得一声娇喝：“官人要害死奴家么？”

声音一落，那画中美人已飘飘荡荡走下画来，落地竟然成了真人！

“天人之姿！”不由得只有这一句感叹：

手如柔荑，

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

齿如瓠犀。

螓首蛾眉，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但是却少了仙姿之态，又怕侮辱了眼前佳人。御史大人急忙改口道：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

襛纤得衷，修短合度。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

言辞之中已经认定了这画卷美人就是洛神在世，湘君重生。

“呵呵。”美人一笑，倾城倾国。

霎时天地无色，日月无光。

“小生吴应龙，扬州人士，虚度光阴三十二春却不知天上颜色，今日得见仙子天人之姿，实在三生有幸！”御史大人深深一揖，头都要低到地面上去。

“吴大人不必多礼。”女子声音有如黄莺出谷，温温润润。

“不知仙姑如何称呼？”御史大人吴应龙听得仙子回话，甚至连自己是谁都给忘记了。

“小女子莫愁。”

“莫愁？”好名字，好名字啊。也只有天人才配得起如此名字吧。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小子女便是洛阳人士。”女子微微一笑，“洛阳牡丹颜色好，不知大人是否赏玩过？又赏玩过几种呢？”

听见莫愁女提起牡丹，吴御史马上断定此女是天生的牡丹仙子。便开始拿出浑身解数与她讨论起牡丹来，不知不觉天色已亮。当门外响起脚步声时，莫愁女身上白光一闪便消失在他眼前，再回过身去，她依旧卧在巨石之上，只不过嘴边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好似噙着昨夜尚未说完的话题，欲说还休。

不晓得今夜这莫愁仙子是不是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吴御史心里不安，但他却不想叫来卢铭问个明白，毕竟他知道如果卢铭知道这画有此等秘密便不会当街卖画，所以他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他这画的秘密！

至于他人，那他更不愿意讲了。一旦讲出来那必定是要献出去的，而昨夜他早已彻底打消了献出宝画的念头——莫愁仙子他是一定要独占的了，就是皇上也不能跟他抢！——

卢铭第二天天亮时分才见到小喜，便急忙要问下一步计划，可是他还没开口就被小喜给捂住了嘴。

小喜拖着卢铭到了一处僻静之地方才放开他，压低声音道：“事事小心。”

“小喜，我看你根本不像从小在这府衙内当小厮的，倒像是个八九十岁的老江湖。”卢铭也不知是赞他还是贬他，总之就是没来由的冒出这么一句话。不过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虽然说小喜是在帮他姐姐可毕竟他这么卖力也是在帮自己嘛，于是急忙道歉。

小喜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对了，我想问问你下一步该怎么做？”卢铭急忙岔开话题。

“那幅画有玄机，你只要跟御史大人说要个女子来换画就好——你就说要县衙张府的大丫头小红，至于哪个是小红姐姐，我以前给你看过她的画像，你应该认得出来。”小喜也不废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希望。然而卢铭却担心起来：“那……你小红姐姐救了出来，我姐姐的仇……”

“这个你放心好了。”小喜自信的笑道。

“小喜，我当你是兄弟，虽然我们是彼此利用的关系，但是除去这层关系我希望我们是兄弟——都是为了自家姐姐而奋斗的人，所以我信你。”卢铭看这小喜的笑，心里对自己说，也是对小喜说。

小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却马上恢复了，卢铭并未察觉——

却说这吴御史终日面对着美人图发呆，他渴望再一次见到莫愁女。

然而自从那日莫愁女来过之后却消失了踪影，让他寝食难安。不得已，只好找来了卢铭，不过他可没傻的问他莫愁美人的事，而是关于画卷上的画工之类问了半晌，却总也得不到结果。

卢铭当然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却跟他打哑谜。

“不知御史大人找小人来所为何事？如果只是作画方面的事情，相信大人比小人更有心得，而小人更没有什么可以与大人讨论的，否则真是班门弄斧了。”

“这个……”给他一阵抢白，吴御史有点脸上挂不住。

“大人如果还满意小人的画作，就请按照事先说的付点报酬也就是了。”卢铭还记得小喜交给他的任务。

“这个自然，自然！”吴御史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自然不能赖账，他作文人的身份也不允许自己做出此等下流之事来，“卢先生要多少银两呢？”

“吴大人，此画绝非凡品，不是银子可以衡量的呵，”卢铭卖了个关子。

“那你要什么？”难道是要狮子大开口？吴御史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了。

“在下只是想要县太爷张大人府中的一个丫头而已——大丫头小红。”相信御史大人开口，这张大人还是要给些薄面的。

“这个……是张老爷府上的下人，我实在是……”吴御史有点吞吞吐吐。

“大人，如果这小红丫头不能跟我走，那么您那莫愁仙子……”

听见他说“莫愁仙子”四个字，吴御史急忙屏退众人，把卢铭单独留在房间内。

吴御史压低声音：“你也知道这画的秘密？”

“大人说笑了。画是小人所画，画中人是谁小人自然很清楚，只不过画与你有缘才会以画相赠，可是那小红姑娘是在下一个朋友的姐姐，必然是要赎出来的，既然大人有这个能力，刊载小人赠画的情分上是否能成人之美呢？”言下之意就是，我本来就知道画里的美人能走下来，但是我不是常人，自然不会动心而是要替仙子寻找有缘人，当然恰好你就是有缘人，所以我故意引起你的注意好把画赠给你。不过，作为报答，我的好朋友的姐姐在人家为奴为婢，你就要救人出火坑，帮我这个忙！

这样一说，吴御史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这才是真人不露相。

“大人也听说过这一年多来‘无名氏’的名头，在下区区不才，正是那写出‘相思调’的无名氏，相信在下以无名氏的名头担保，大人也应该替在下要出朋友之姐吧。”

一听眼前人居然是自己寻找多时的才子“无名氏”，吴御史马上来了热情，自然对卢铭的看法也转变了不少，更加感叹他为了友人可以放弃神仙美人图的大义，自然是满口应承下来了。

计划只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