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儿,咱们走多远了?”
一辆考究的马车厢里,里半厢架着木炕,炕上垫着一层锦缎。一位十八、九岁的美貌少女倚在里边,一身鹅黄色裙裳更衬得她楚楚动人。时值盛暑,她额上、唇上渗出一滴滴细微汗珠,脸上却显苍白,容色甚是憔悴。她一手拿着白丝手帕支着玉颐,一手执着一柄团扇不停扇风,懒懒地问道。
车厢一侧坐着一位身着碧绿群裳的少女,年约十四、五岁,容貌与黄裳少女七八分相似,眼眸灵动照人,脸上热得红扑扑地,正以左手支开车侧窗帘,浴着窗外吹进来的热风。她右手握着一把剑,剑鞘通体金黄,上面纹着一只飞凤,凤颈处镶着一颗红色翡翠宝石,剑柄上挂着粉红色剑穗,甚是好看。
“多远了?”绿裳少女闻言坐转身来,眼珠的溜溜一转,“我想想……咱们已经走了半个月了,每天走了大约百十来里……”
“飞儿——”黄裳少女嗔道,“我问今日走多远了?又热又累的,受不了啦。咱们说好晌午之前只走五十里的。”
“呀!?”绿裳少女叫道,“姐,是你避难?还是我跟何伯避难?人家说‘好马日行千里’,咱们四匹大黄骠拉着马车,却每日只行百十来里,连人家走路都不如,还不是受你所累?何伯,你说是不?”说最后一句时,眼珠一转,望向车门。
门帘外响起苍老的声音:“二小姐说的对哪。大小姐,这样走下去,迟早被‘南霸天’追到。驾,嘿哟!”后面两声是在赶马。
绿裳少女忙道:“是呀。姐,咱们每日休息的时辰比赶路的时辰多,倒似在观光。被‘南霸天’发现了咱们的途径,还不是一天两天便赶上了。到时候哪……”说到这儿,脸上装出一付惨不忍睹的神情。
黄裳少女不禁花容失色,颤声道:“他们也是人,这么热的天气,不、不需要休息?也、也能赶得这么快么?”
绿裳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虽是妹妹,阅历却比姐姐多,“姐,你以为人人都象你这千金大小姐,这么娇贵?”黄裳少女恼妹妹笑话她,道:“你不也是千金大小姐么?”绿裳少女嘻嘻一笑,“我当然不是啦……”黄裳少女哪似妹妹般鬼精灵,疑惑地看着她。绿裳少女冲姐姐做个鬼脸,笑道:“我是千金二小姐!”
“你……”黄裳少女说不过妹妹,坐起身来,就要扑打,绿裳少女笑嘻嘻地往旁边一闪,于是姐妹俩在车厢里嘻闹起来。
何伯坐在车辕上,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良久,里面静了下来。妹妹道:“姐,那‘南霸天’看起来英气逼人的,只不过说话声音响亮而已!为何大家叫他‘南霸天’呢?他的佩剑真是奇怪,别人都悬在腰带上,他的却别在腰带上,还用蓝布包起来。”姐姐道:“你这个‘百事通’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何伯说这小子不安好心,那他肯定是不安好心了。”
“嗯!”妹妹由得姐姐笑话自己‘百事通’,回应道。何伯是宋家三代老仆人,姐妹俩当然信任。
姐姐又道:“爹爹与哥哥常年不在家,没有做主的。还是何伯说的对,到河北真定府袁叔叔家住一住最是妥当了。爹爹上次离家时也说过,‘凡事听何伯吩咐,遇上大事找袁叔叔。’这不正是大事么?”
“嗯!”妹妹虽然阅历较姐姐多,毕竟年幼,凡事还是以姐姐马首是瞻。“只是……爹爹也真是奇怪,咱们家住江陵府,相隔袁叔叔十万八千里,为何不让咱们找成都府的唐叔叔,或是衡州的罗叔叔呢?”
“爹爹说了,几月后他欲造访袁叔叔,临行前才有此一说。”
“哦,原来如此!爹爹和哥哥常年外出奔波,在忙些什么哪?”
“我哪能知道?咱们女儿家的,哪里知道这许多?”
“哼!每次爹爹和哥哥回家,都躲在房内鬼鬼祟祟的。下次我一定去偷听,揭穿他们的勾当。”
“妹妹别这样,女儿家不能管这些。爹爹虽然宠你,我想如若让他老人家知道了,还是要骂人的。”
“姐,别张口闭口女儿家的,你就知道关在房里绣花。”
“咱们女人不绣花干什么?象你这般拿把剑儿东刺西刺的?女儿家成何体统。当心变成了男人婆,将来嫁不出去。”
“我……我才不嫁人呢!爹爹养得起我,我……我为什么要嫁人?姐,你是不是想嫁人了?……呀!你为什么掐我?那个‘南霸天’……”
何伯在车厢外一心驾车,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大小姐,半月来咱们开销颇大。老奴带出的盘缠已所剩无几,可要动用小姐的私房钱了。”
妹妹宋飞雪也不介意何伯打断自己话语,闻言忙道:“姐,你看,你食宿太过讲究,出问题了罢?这样下去,咱们迟早讨饭去袁叔叔府上。”说罢从被褥下掏出一个包袱,往炕上一放,包袱里“哗啦哗啦”一阵响,想来全是金银之物。姐姐宋映雪俏脸一红,道:“以后咱们俭朴些。何伯,这样没问题罢?”何伯在外面道:“大小姐放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到时候老奴用点心就是了。”宋映雪道:“辛苦何伯了!”言毕便看妹妹兴趣盎然地数银子。
“呀!?”宋飞雪突然满脸惊奇,手里拿着一件物什,叫道:“它……它怎么飞到咱们包袱里来了?”
“什么?”宋映雪见妹妹大惊,也吓了一跳,“什么东西?我瞧瞧。”
宋飞雪递了过来,道:“就是这枚银戒指啊!它明明在爹爹的书房里,怎地就跑到咱们包袱里来了?”宋映雪接过一瞧,果真是一枚银戒指,因许久无人穿戴,面上已微微发暗。
宋映雪翻来覆去的瞧着银戒指,道:“我怎没见过?你怎知它在爹爹的书房里?”宋飞雪本来因天气炎热脸上红扑扑的,闻言更是红上加血,支吾道:“就是上次爹爹回来,我去偷……偷……,结果……”宋映雪嘻嘻一笑,“你去偷听?原来已经有上次了,还说‘下次我一定去偷听’,羞!”
宋飞雪见姐姐取笑,不依地撒娇道:“人家好奇嘛!谁叫爹跟哥老是神神秘秘的。”这事可不同笑话自己“百事通”,到时候让江陵的姐妹们晓得了,哪还有自己神气的日子?得赶快封住姐姐的嘴。
“好了,姐姐不笑了!”妹妹难得在自己面前靠撒娇解决问题,宋映雪见好就收,道:“跟姐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想听?”宋飞雪眨巴眨巴着眼睛道。
“嗯!”
“姐姐听了不许说出去,否则是‘小阳春’!”“小阳春”是她们养的一条小宠狗,每到阳春三月,就四处不见狗影,害得姐妹俩一阵好找,原来它在或这或那的院落里晒太阳,姐妹俩记忆犹深,故此得名。
“好吧!”宋映雪毕竟是少女,好奇心重,便答应守口如瓶。
宋飞雪心中一阵轻松,说道:“爹爹难得在家,并且每次回家,都是来去匆匆。从小到大,咱们跟爹爹相处的日子我数都数得过来……”说到这儿,姐妹俩心情同时一沉,倍加思念起爹爹来,“……每次我都琢磨,他到底在干什么呢?是什么事情使爹爹连我这个宝贝女儿都不管了呢?……”宋飞雪嘟着小嘴,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宋映雪看在眼里,眼圈也是一红,搂住妹妹的肩头。
宋飞雪靠在姐姐的臂弯里,接着道:“上次爹爹回来的一个晌午,我见爹爹一人呆在书房,于是偷偷地溜了过去,想看看爹爹干什么?我躲到窗后,却发现爹爹坐在书桌边,正瞧着手中的一件东西发愣。那东西很小,我一时看不清,正准备睁大眼睛细看,爹爹说话了,‘飞雪,你在外面躲躲闪闪的做什么?捉迷藏么?’……”宋飞雪说到这时学着爹爹口吻,脸上还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宋映雪一笑,擦去妹妹脸上的泪珠。
宋飞雪道:“真糟糕,被发现了!我只好走了进去,一边说,‘我、我恰好路过,顺便看看爹爹做什么。爹爹不跟我玩,一个人我能捉迷藏么?’爹爹站了起来,似乎准备收拾手上的东西。我急了,道:‘爹,你手上那东西是啥?’爹爹看了看手上的东西,道:‘没啥,一枚戒指。’……”宋映雪禁不住看了手中银戒指一眼。“我当时很好奇,一枚戒指也值得爹爹发愣么?一定要看个究竟。我跑了过去,趁爹爹不备,一把夺了过来,仔细一看,喏……”宋飞雪指着姐姐手中的戒指道,“就是这枚戒指。黑不溜秋的,不值几个钱。我当时跟爹爹这样说。爹爹一笑,说:‘飞雪,凡事不能只看表象。不要小瞧这枚戒指,它可是大有来历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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