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十七手脚显然利索,一会儿功夫,端上来四菜一汤:爆炒野兔肉、花生米炒鸡丁、水煮鱼片、清炒空心菜,还有一盆鲜菇葱花蛋汤。虽然山野之中,没有佳料,韩十七厨艺却是极好,弄得色香味样样俱全。宋氏姐妹早就饿得饥肠辘辘,闻得香气,更起食欲。待摆上碗筷,宋映雪见竹筷因用得久了,面现褐黑,咽了一下口水,迟迟不敢起筷。韩十七只好又去厨房削一把新筷竹,边削边想,幸亏大小姐没看到炒菜煮饭的黑锅,否则只好饿肚皮了,连忙将厨房窗户掩好,房门锁住。
饭毕,韩十七洗刷了碗筷,回到屋里陪坐。宋飞雪正坐在一条长高木凳上,双脚悬在空中,前后摆荡,眼睛东张西望,却不时瞟向门口。见韩十七进来,宋飞雪精神一振,连忙站了起来,拿出戒指,叫道:“傻小子,你认得这枚戒指吗?”当着人家的面,直呼“傻小子”而胸怀坦荡,声音毫不颤涩,也只有宋飞雪了。韩十七瞟了一眼,赶紧移开眼光,也不作答,沉默片刻,忽然道:“二小姐,饭前你不是要‘请教’我一个字儿吗?”
宋飞雪一怔。只见韩十七走到书桌边,磨了砚中墨水,取笔蘸墨在一张白皮上写了几字,道:“二小姐,你看这几字写得如何?”三人均觉奇怪,之前这傻小子似乎怕极宋飞雪,连正眼都不敢看一眼,此时他怎地表现如此镇定了?!
三人围了过来。宋飞雪接过白皮一看,上面写着七字:八王浴火重生我。宋映雪赞道:“先前看十七的行草,觉得极好,不想楷书功底也如此深厚,一丝不苟,毫不迟涩。十七,你是以楷书为底,再练行草的么?”韩十七被这位美丽的大小姐赞得不好意思,又是咧嘴一笑,挠着后脑勺应了一声“是”。
“八王浴火重生我?!”宋飞雪默念了一遍,只觉这句话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真是奇怪,我问他戒指,他为何写了一句如此之话呢?……戒指?对了,爹爹跟我说起戒指的来历时,不是念了两句诗吗?都不记得爹爹为何念那两句诗了,不过前一句却正是‘八王浴火重生我’。难道这是什么江湖切口?嘻嘻,好玩!”将白皮铺到桌上,宋飞雪拿过毛笔,也似模似样的蘸蘸墨,对着韩十七所书,写下一行字。字迹虽不如韩十七绝妙,却也工整娟秀。
韩十七明显地激动起来,拿着白皮的双手微微发抖,眼睛死死地盯着白皮。宋映雪颇觉奇怪,不知妹妹写了什么,竟让十七如此激动?凑过头去,念道:“八王浴火重生我,我当世代报八王。”但凭字面之意,便觉这两诗句跟戒指来历有着莫大牵连。“八王?”宋映雪心想,“难道我的曾太公是什么八王了?可据我所知,当朝开国时,没有以咱们宋氏为姓的王爷呀?”宋映雪想不出究竟,只得作罢。
这时韩十七抬起头来,望着宋飞雪,浑不似先前望“飞”生畏的样子,道:“二小姐,你有何吩咐?”其他三人明白,他的意思便是:二小姐,你有何事让我办?宋飞雪一时倒没有了主见,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按你祖上的意思,当真不管何事,你都照办?”
韩十七一怔,随即放下白皮,从宋飞雪手上拿过那枚戒指,又取下自己手上银戒,两戒一合,只听“啪”的一声微响,竟合在一处,如不细看,便不能看出中间一道细痕,原来韩十七所执之戒一端也整齐如切,并有一圈细槽,刚好卡住另一戒。韩十七将银戒示之三人,说道:“小姐送来之戒,上有一个‘我’字,我所执之戒,上有‘八王’二字,两戒合起,你们看,便是一个‘义’字。我爷爷经常跟我说,人在江湖,仁义为先。当年你家先人出于朋友之义,相救我曾太公,其中艰辛,称之‘浴火重生’也不为过。而我曾太公江湖漂泊,山野之身,自然更加注重义道,感激之下,许了这世代相报的诺言。咱们做子孙的,自当凛记祖宗的遗志。”言毕将戒指戴于手指上,又望向宋飞雪。宋氏姐妹这才恍然,原来戒上的“我”字竟是“义”字的下半截,亏得两人猜测半天。
宋飞雪自然无事相求,一心寻找韩家后人都是出于好奇,见韩十七又望向自己,居然一阵心虚,忽然想到这傻小子先前惧怕自己,如今倒让自己心虚起来,哪能服气,嗔色道:“即使送戒之人要你断手断脚,自残身体,你也照办?”
韩十七一震,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唯有“断手断脚”“自残身体”两词萦绕于耳,接着百般思绪涌将上来,又是一片混乱:“百年来,每一代继承人所忧所虑的事情真的要发生了?”“这位二小姐虽然长得好看,却千万惹不得,简直是一个人见人怕的小魔女!”“她刚才是在假设,还是已经要我这么办了?”“断了手脚,我可怎么办?岂不是生不如死?”“我能拒绝推脱此事吗?”“男儿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居然冒出这个念头,真是抹了祖宗的脸面!”“然而,我真的要自残身体么?”……
宋映雪见韩十七望着妹妹那个方向,双目失神,脸上青白变幻,额上渗出滴滴汗珠,知道妹妹这个玩笑开得大了。她正要说教妹妹几句,忽然,只觉得屋内气流激荡,心中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这时,韩十七由外及内扫视三人一遍,神情肃穆。宋映雪与之目光一触,顿生“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韩十七目光再往上移,望着两条木匾,朗声说道:“一言真君子,九鼎大丈夫!”
宋飞雪一直注视着韩十七的神情,心中也为那句气话而后悔,此时望着韩十七,荒谬得竟然有些崇拜,不由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听姐姐宋映雪柔声道:“十七不要当真,飞儿好奇心重,说笑来着。”
韩十七刚才脑中杂乱,也细分不清“断手断脚”之语是“真的要”还是“说笑来着”了,尽管心中天人交战之后,心意已决,不管如何当信守诺言,闻得宋映雪之言,却是“说笑”,没来由还是心情一松。
宋映雪又道:“咱们姐妹也无甚可求之事。宋家让你们韩家几代肩负重荷,真是不该。男人的事我女儿家不大懂,戒指已送还给你,你们不必再为此忧心了。”
韩十七在大小姐面前比较腼腆,闻言挠了挠头,道:“大小姐,你这么做……这么做……许多事情我也不大懂,不过我知道,韩家的诺言是永不落空的。既然大小姐你如今无事,要不,我依然将戒指给你,以后有事再给我好了。”
宋映雪“啊”了一声,道:“还有这种规矩?一定要有事才行么?”
“嗯!”韩十七点了点头。
宋映雪道:“咱们千里迢迢,便是为了送还这枚戒指,再带回去,岂不太累?!这样罢,我想想……呀,刚才这顿中饭便算咱们要你所办之事,如何?”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件事,禁不住喜形于色。
“一顿饭?!”韩十七失声叫了出来,心中一阵苦笑,“这大小姐太‘女儿家’了!男儿头可断,血可流,岂能把一顿饭当回事?如若不是大小姐,而是出自别人之口,那简直是侮辱了。更何况这是一个百年之诺!韩家规矩,守诺者一家离群索居,永处山中,竟是为了‘一顿饭’么?守诺者不许出门三日,竟是为了‘一顿饭’么?守诺者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苦练刀法,竟是为了‘一顿饭’么?守诺者诚惶诚恐,家人也跟着胆战心惊以度日,竟是为了‘一顿饭’么?……”韩十七越想越是苦笑,最后竟想哀鸣了。
韩十七失声一叫,宋映雪吓了一跳,便知不妥,心里立时乱了,惶惶的目光求助似地望了望妹妹,又望了望何伯。
何伯在旁咳嗽一声,说道:“大小姐,咱们此去真定路途尚远。我见十七手脚勤快,如若跟着,倒可以帮我打打下手。另外,此去距契丹越来越近,过了黄河,可能路上险恶,十七是韩大英雄的后代,必定武功高强,有他护着,想来必然无事。”
宋映雪想也不想,连忙点头,有人出主意真是雪中送炭,喜道:“便是如此!”目光询问韩十七。
此事不难也不易,何伯又夸了几句,韩十七也是欢喜,咧嘴一笑,道:“太好了!”
宋飞雪看不得韩十七咧嘴一笑的傻样,讥讽道:“你笑什么?你武功高强么?”
韩十七毫不计较宋飞雪的语气,闻言更是开心,喜滋滋地道:“我武功可高强了!前不久我还在山中猎杀了一头豹子呢。”想到即可离山见识世面,乐得手足无措,也不理会宋飞雪反应,冲进里屋,便是一阵翻箱倒柜声。
宋飞雪已不能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唯有大摇其头,暗恨老天为何让自己碰上了一个如此小子,“这小子不但又傻又土,脸皮也不知厚到哪里去了?!豹子?咱家一个小小的家丁便能摆平!”跟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说话,实在是无聊到极点。宋飞雪按耐住想到里屋去瞧一瞧的欲望,气鼓鼓地走出房屋,一个人坐在坪边的木凳上。
“傻小子在屋里翻什么呢?”宋飞雪坐在木凳上,山中凉风拂得通身清爽,气顺了些,又忍不住想道。忽听里面傻小子一阵欢呼,“找到了!”快步走出里屋。只听姐姐奇道:“那是什么呀?”“刀!”傻小子的声音很神气。何伯也奇道:“怎么黑黄黑黄的?”那傻小子似乎傻笑一声,“刀生锈了。”何伯道:“已经这样了,还能用?”傻小子道:“磨一下就好了。”姐姐道:“已经这样了,也能磨出来吗?”宋飞雪听到这里,真是奇心难当,不知那傻小子翻出了一把怎样生锈的刀,引得姐姐跟何伯如此好奇?
又听那傻小子道:“也得磨磨才知道。我没有兵器,店铺里的太贵了,买不起。我平常练刀用的都是柴刀或木制刀,拿不出手的,只有这把我曾太公遗留下来的单刀了。”姐姐“啊”了一声,惊喜道:“韩大英雄的刀?!”屋里便没了声音,似乎姐姐与何伯都围了过去观摩。过了片刻,傻小子道:“此刀较之平常单刀,长了三寸,宽了三分,刀背厚了一分。当年我曾太公刺杀契丹皇帝,用的便是此刀。你们看,这个小缺口,便是斩断一位辽将臂膀留下来的;再看这个,是削了一位辽将的头颅;还有这个……”宋飞雪已是坐立不安,大恨自己为何鬼使神差走了出来!?此刀如此神奇,到底怎生模样呢?如今想进去看一看?哼,太没面子了!
幸好这时韩十七道:“我出去磨一磨。”宋飞雪连忙正襟危坐,眼望屋左,似在欣赏山景,眼角余光却锁定门口。韩十七走出屋来,手中拿着一物,黄黄的,余光看不清楚。宋飞雪顾不了许多,扭头细看,只见韩十七手中拿着一把刀形之物,通体锈黄,仿佛一块铁片放在阴湿之地上千年一般。那韩十七看到宋飞雪坐在这儿,驻足一愕,踌躇片刻,硬着头皮走了上来。
韩十七将单刀置于沙坑中,就着细沙仔细磨擦。宋飞雪坐在一旁,不好乱动,偏又不想“无聊”地跟韩十七说话。她是好动之人,如何熬得许久,眼睁睁地看着刀背刀柄逐渐变得乌青,又眼睁睁地看着刀锋逐渐变得青白。好不容易过了一柱香功夫,刀身锈迹渐去,虽然间中还有一片片淡黄的锈痕,但已显刀之真色。宋飞雪快要憋疯了。这时韩十七站起身来,去了厨房。宋飞雪扭动几下纤腰,欲起身拿刀察看锋上缺口,韩十七又提着一桶水过来了。“这傻小子,做事倒是麻利。”宋飞雪只好又乖乖地稳坐下来。
韩十七磨完刀,找来一条红布绑在刀柄,已近傍晚。吃了晚饭,韩十七与何伯已很熟络,跟在何伯后面看停在柴堆边的马车。
“这些马儿真高真大!我、我能摸摸吗?”韩十七新奇而又怯怯地问。
“可以啊!你摸罢。”
“我、我不敢。”
宋飞雪立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听到此话,一声暗叹,“完了!完了!这傻小子何止是土,简直土到骨子里去了!”
何伯给韩十七示范一次,说道:“不怕,驯服的马儿一般温驯,你摸它表示你对它好,它欢喜还来不及呢。”韩十七这才大胆地摸了几下,后来还在何伯的相助下于马背上坐了片刻。韩十七兴奋不已,乐此不疲。
何伯突然问道:“十七,你坪上为何有一块沙坑?”宋飞雪一振,忙侧耳聆听。
韩十七道:“用来练字的。晚上省着用油灯,早睡又不能入眠,正好在月下练字了。沙坑最好使,写了几字,抹去又能重写。”
“你为何练习书法呢?难道想考取功名?”
韩十七沉默半晌,道:“我爷爷要我练的,我便练了。”宋飞雪暗骂,“真是没主见的家伙!我爹要我学绣花,我偏不学。怎么着,他能奈我何?”
何伯道:“你的武功练的是刀法吗?”
韩十七道:“是的。”
何伯道:“能使给咱们看看么?”
韩十七神色立时放彩,应声道:“好的!”跑进屋里拿刀。宋氏姐妹也来到柴堆边。韩十七在地上垫了一片木板,又在其上立了一截木头。宋氏主仆三人看得莫名其妙,只见韩十七右手举刀,一刀劈下去,刀劲如风,那截木头迎刃而开。韩十七收刀而立,笑吟吟地看着三人。三人半晌不见韩十七再有动作,齐声诧异道:“完了?”
韩十七点头道:“完了!”三人满脸失望,本来兴冲冲地准备瞧一场好戏,不料一刀即便宣告完结,只觉兴趣索然,纷纷回屋休息。宋飞雪边走边想:“完了完了!这位柴夫要跟咱们去真定,拿着一把满是锈花的刀,说是相护,只怕是个累赘。”
*****
第二日韩十七带三人看了孔夫子避雨处。宋映雪大呼疲累,宋飞雪也嫌天气炎热,其它名胜只好作罢。又歇了一日,村里上来了一位木讷的老人。韩十七称呼他“重爷爷”。“重爷爷”听十七说了履诺之事,双目亮了亮,要十七路上好生伺候两位小姐,他会时常前来照看此家。
次日清晨,十七收拾停当,陪宋氏上路。村里叔伯们前来相送,“重爷爷”与“猊叔”两人直送出十里外,一路叮咛,方才作别。韩十七心有余戚,坐在车前默不作声。何伯安慰几句。韩十七道:“我爹失踪已久,我娘相思成疾,去世得早。村里的叔叔伯伯对我关怀备至,犹如亲身父母。重爷爷与我亲爷爷交好,猊叔是他老人家的儿子,两人待我最好。今日一别,我心中一时舍不得。”说着眼圈都红了。何伯道:“此去真定说远也不远,来回两个月的路程。倘若诸事顺利,两月后你便又在韩家村了。”韩十七这才转喜。
这日已近黄河,炎日高照,物干气燥,宋氏姐妹坐在车厢里昏昏欲睡。路上尘埃厚实,马车过处,四处飞扬,何伯与韩十七不得不在脸上蒙着一块方布,遮住口鼻。何伯坐在车前左侧,细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赶着马车。韩十七屈膝坐在右首,左手握刀扛在肩上,正聚精会神地用右手在腿上练字。迎面鸾铃响处,两匹快马疾奔而来,何伯与韩十七同时注目,瞬间两马从车旁擦过。何伯赞道:“好马!”韩十七啧啧称奇,“何伯,你眼光真好。我仅能看清右边马客大约三十岁左右,嘴角有颗黑痣。你老人家居然连马是好是坏都看出来了?”何伯道:“这两马奔过,八蹄沉实,扬起灰尘不多,所以我能看出是好马。马速如此快疾,我只觉人影一闪,你难道连人家嘴上有颗黑痣也看清了?”说后一句时,何伯面现诧异。韩十七摸着脑袋,嘿嘿笑道:“那颗黑痣太大,所以我看清楚了。”
这时,宋飞雪掀开门帘,伸出粉首,刚好在韩十七肩边,问道:“什么事?”韩十七但觉香气扑鼻,一股热气喷在颈上,又酥又痒,心中怦怦剧跳,脸儿都红了,所幸蒙了一块方布,结结巴巴道:“刚……刚才有……有两匹马儿过去了。”韩十七话声异常,宋飞雪皱皱眉,见韩十七耳根绯红,没好气道:“傻小子,你耳朵怎么红了?”韩十七刹那间两眼发直,心跳冻结,羞得只恨不得有道地缝钻了进去,半晌说不出话来。宋飞雪见他不作声,心中嗔怒,不知为何,在这傻小子面前她极易生怒生气。十几天下来,韩十七的那把刀没有仔细护理,锈黄又是一片,还神气答答地扛在肩上,这时横在眼前,宋飞雪感到格外刺眼,怒声道:“将你这把又破又烂的锈花刀拿开!”韩十七一惊,连忙把刀放下去。何伯瞥了一眼,心中好笑,说道:“十七,你为何不找一个刀鞘呢?”韩十七递上刀,指着刀柄处道:“喏,何伯,你看这里!”
新鲜的事情宋飞雪从不放过,即使生怒,眼光还是望向韩十七所指之处,只见近刀柄的刀身上,刻着四个篆体小字,一列“出鞘”,一列“见血”,框在一个四方形中。宋飞雪冷笑道:“出鞘见血?哇,好有气概啊!哼!”韩十七嗫嚅道:“这字是我祖先刻上去的。我不敢违背祖训,也、也不敢杀人。”
宋飞雪正要再行嘲笑,车后蹄声的的,何伯与韩十七朝车后观望,那两骑不知为何又折了回来。两马急掠而过,忽然马速徐缓下来,一乘客回首望向马车,右手从怀里摸出一物,在头顶上甩动起来。韩十七奇道:“你看,那人甩着一根红布,布端系着闪亮的铁器,是在耍杂技么?”宋飞雪惊道:“那人甩着什么?”韩十七道:“一根红布,布端系着闪亮的铁器。”宋飞雪惊呼,“不好了!那是‘甩手镖’。”韩十七奇道:“甩手镖?”宋飞雪一时情急,也不计较和傻小子生气了,答道:“有一天我拿着剑穗甩着宝剑玩儿,我家刘护院见了说,‘小姐,你在练甩手镖呐?’我一问之下才知道‘甩手镖’是江湖上的一种暗器,镖柄系着布条,借着甩劲,打得远。”韩十七一阵兴奋,将刀交与右手,眼望那乘客,道:“不怕,看我的。”宋飞雪也紧紧握着手中的宝剑。
那乘客手中镖越甩越急,突然脱手而出,朝马车急射过来。韩十七抬刀凝眸,正拟挡镖。这时头顶忽然白影一闪,一人从车顶跃过,只听“叮”的一声,甩手镖被磕了开去。那人左手剑鞘在车前一大黄骠上轻按,身子一翻,正好一匹白马从车旁驰过。那人稳稳落在那马背上,右手剑随手一插,正好没入左手鞘中,抓住马缰一勒,白马仰首长嘶,掉头而立。这几式一气呵成,姿势潇洒优美,煞是好看。韩十七三人看得呆了。只见此人二十岁许,不但招式好看,生得更是面目俊美,穿着一身白色锦衫,束着一根淡黄锦带,显得玉树临风。胯下马通体雪白,灵气过人。四匹拉车大黄骠俱惊,齐声嘶鸣,何伯急忙勒紧马缰,马车停了下来。韩十七看前面两马贼时,已远遁不见了。这时车里一声莺语,“怎么啦?”宋映雪也从门帘处探出头来,忽见车前立着一人一马,人马俱俊。那青年公子恰好闻声望来,四目交织,宋映雪俏脸羞红,缩回头去。青年公子神情随之一呆。
何伯被方才一镖吓得浑身悚栗,颤声道:“多、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方布蒙着嘴巴,说话模糊。韩十七一笑,扯下自己和何伯面上方布。青年公子回过神来,双手一拱,“在下安徽涧溪剑派苏吟颂,这厢有礼了。”韩十七自爷爷处学过一些江湖礼节,知道这是抱拳,有恭敬之意,来而不往非礼也,何伯是老人,宋氏乃女流,只能自己出头了,也拱手以回:“在下……在下河南芒砀山韩家村韩十七,这厢有礼了。”第一次使用江湖礼节,未免有些激动。
青年公子轩眉一扬,嘴挂微笑,俊脸更增魅力,之中蕴含自负。宋飞雪神为之夺,不由痴了。“公子——”忽然车后远远传来呼声。那公子笑道:“我书童过来了。方才我和书童正在赶路,远远见那两马客在前面来而忽返,心中疑惑,便独自追了上来。果见他们在此行凶,忍不住拔剑相助。我见韩兄与这位小小姐手握兵器,刚才倒是有僭了!”宋飞雪心中一甜,“他叫我‘小小姐’,在他眼中,我是不是很可爱?”韩十七闻他口称“韩兄”,不大习惯,道:“苏兄帮了咱们,咱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有僭’?苏兄不要客气,直呼我姓名就可以了,要不叫我‘十七’也好。”青年公子笑道:“十七如不见外,便叫我一声‘苏大哥’。”韩十七见此人生得俊美,个性却是爽快,心中一喜,叫道:“苏大哥!”苏吟颂喜道:“我带书童此行前往河北真定府。你们呢?”韩十七惊喜道:“苏大哥,咱们也去真定。”苏吟颂一愕,道:“巧了。十七也是去参加‘演武会’么?”“演武会?”韩十七脱口道,脸上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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