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十七在那些辽人左侧的树林中跟着,过了一里开外,愈来愈觉他们所走道路自己较为眼熟,后来终于恍然,此路竟是昨日自己来威县时所经之处。奔了十来里,忽听前边一声呼哨。那些辽人回应一声,前边左侧树丛中登时冒出一群人来,也有十几骑,两路人马汇聚一起,继续前行。韩十七惊出一身冷汗,幸亏刚才辽人将伏兵招了出去,否则自己这样跟将下去,岂不是撞上了?也不知这道左道右树丛中到底伏了多少人马?韩十七当下减缓速度,提起十二分警惕,一面搜索,一面前行,但距那群辽人愈来愈远了。又行了片刻,大道右侧一条支路上,跑来七骑,与大队汇在一起。如此越汇越多,到了四十几人,再不见增加。所幸韩十七经过之处,并不见暗哨,一路无事。行了将近五十里,又闻前边一声呼哨。韩十七凝神望去,那儿有一条支路从大道右边岔了出去,岔口挺立一株大树,干曲枝虬,伸到大道中央,那树叶一簇一簇的,似是一棵松树,树下待着八人。大队人马奔了过去,停了下来。
韩十七上树观望,见此处乃一片山区,道左道右两条山脉,向威县延伸,左山山势平缓,朝大道铺展,右山崔嵬雄浑,峰峦峭壁,深壑幽谷较多,自己昨日走过时,并无甚感觉,此时一想,这里定是通往威县必经之路。那群辽人所停之地,支路通向一个右山大谷口,谷口甚是开阔,也不知通往何处。辽人俱都下马,一人正在低声指手划脚,韩十七相隔甚远,瞧不清容貌。待那人话毕,众人一齐躬身。两人赶着几十匹马驹往道左山脚而来,又有八人分成四组,分左右往大道两头潜伏而去,该是去望哨,大部分从地上拿起物什,似是锄头铁镐之类,几个便在路边一处挖掘,余者往那谷口去了。韩十七心中奇怪,暗想:“他们这是做甚?”见两位赶马者正朝这边过来,当心自己坐骑被发现,急忙下树牵马,那几十匹马涌进林中,一时间蹄声嘈杂,惊飞许多宿鸟。韩十七不怕白马发出声响,将马牵到远处,藏在一密林中,自马鞍里取下单刀,以壮胆色,再折身回来,见那几个挖掘者换挖了一处,心下好生懵懂:“他们在挖甚么呢?寻找宝物么?不知去谷口的那批人挖到了什么?”那几个挖掘者挖就一个浅浅的长形坑洼,又换了一处。韩十七见识较浅,瞧不出什么名堂,绕到远处,穿过大路,想看看那一大批人在谷口挖甚么?
往谷口走了近一里,便远远听见前边挖土铲土声,韩十七想起放哨的八人,唯恐此处也有暗哨,趴在地上,悄悄前移,他以前常在山上打猎,于这山中匿踪,树间腾挪,正是拿手好戏。他不敢隔挖掘处太近,在二十丈开外的地方,择了一棵既密且高的大树,躲了上去。时值月初,一弯细月挂在天上,照得谷口朦朦胧胧,远远望见那批辽人挥锄甩铲,正在大掘谷中小道,韩十七越发惊奇,想起儿时听得的许多关于大盗寻宝的故事,寻思:“他们当真在挖宝藏么?似乎又不像。既是寻宝,也没必要将马匹赶到那边山脚,要知这么一来,装载宝物岂不麻烦?倘若果真是挖宝藏,此乃我大宋之地,也不能让辽人得了去!……”
正思量间,忽听远处一人低声道:“许兄,这边请!……”接着听见一阵轻轻地脚步声,似有三、四人,朝这边走来。韩十七听到汉话,心中惊喜,暗想:“莫不是一些大宋豪杰识破辽人勾当,也跟着过来?这下好了,我正愁没主意,待会他们出手干预,我只管跟着干。……啊,不好!他们似乎过于轻敌,走路随随便便,声响太大,只怕会被辽人发现。”正念至此,突地,那边一阵草木拨动声,便听见一人大喝,声音粗旷。韩十七看不到,也听不懂,心中好生焦急,这时只听那边一人软语咕噜几句,那大喝者回了一句,再是草木拨动声,便没声息了。韩十七心道:“定是他们将那辽人打昏,藏了起来。”脚步声响,四人走进视线中来。韩十七凝目一看,登时恍然,心中不由得一阵气苦。这四人并排缓缓前行,右边一个矮胖汉子,左边一个白脸青年,中间的两人,高壮中年揽着矮瘦汉子,状似亲密,正是那日在民生客栈里见到的辽大人身边的两位汉人。他们与辽人一丘之貉,难怪在这辽人堆里,走得如此有恃无恐?!
矮瘦汉子在距韩十七不远的一棵树下止步,拍着肩上手掌道:“桑帮主,这里树木又密又多,隔得辽人也远,有话便请说吧!”矮瘦汉子正是许山,贵为地堂门执事,被桑青叶揽住肩头,推着前行,心中本已不爽,偏偏对方生得高壮,自己仿佛大人护着的小孩,感受更是可想而知,但桑青叶是一帮掌门,又不好拂人家面子,只能强自忍住了。那桑青叶打量四周,点了点头,放下手臂,笑道:“许兄别介意!拉许兄到此,只因许兄智计百出,乃江湖一等一的人物,一口契丹话说得更是流利畅快,深得萧大人青睐。在下是迫不及待地想请许兄解惑来着。”许山闻桑青叶赞誉,神色稍霁,口中却道:“我许某江湖小卒一个,桑帮主说到哪里去了。欧阳老弟契丹话说得也是传神,与萧大人属下打成一片,贵帮那才深得萧大人之心呢!桑帮主,你有甚疑惑?该不会真定即将举行的‘演武会’吧?”
桑青叶笑道:“品南确会契丹话,但他年纪尚轻,走过的路比许兄踏过的桥还短,能有多少见识?许兄,你别太谦虚了。那演武会距今还有十几日,我要打探此事,也不必如此冒冒失失,急着推扯许兄。”
许山“哦”了一声,一副恍然的样子,说道:“我也突然想到,贵帮乃河北大帮,称得上‘演武会’的东道主,哪能向许某打探此事?许某说出此话,真让桑帮主心中见笑。许某愚钝,却不知桑帮主有何疑虑?”
桑青叶讪讪而笑,说道:“这个……许兄,我要打探的,便是……”说罢朝那谷口挖掘处使了一个眼色。许山人精似鬼,自然早就猜中桑青叶心中疑问,一来这也正是自己一直纳闷之事,却唯恐桑青叶知晓,拿话套他;二来恼他方才推扯自己,不能回之以手,也要在话语上推扯他一番。许山见桑青叶也不知情,知那萧大人对他对己一视同仁,心中畅慰,又想所谓一人智短,两人智长,索性不买关子,坦诚相告,也好一起探讨,笑道:“原来桑帮主为了此事,不瞒你说,我也是没装酒的葫芦,心中纳闷哪。”
桑青叶见许山神色不似作伪,叹道:“原来许兄也不清楚!唉。”忧心仲仲的模样溢于颜色,便不想再说话了。许山道:“桑帮主,许某我知道你心中忧虑。这些辽使神神秘秘的,似乎有事发生,咱们跟他走在一条道上,倘若事情闹得大了,只怕也脱不了干系。”桑青叶丧气道:“正是。我与品南等八位弟兄脱不了干系倒也罢了,万一牵连上咱桑园帮,教我如何对得住帮中五百余位兄弟?!可恼这萧大人,咱们甘受他人唾骂,舍身相随,他却值此紧要关头,也不肯见告事情真相,未免令人心寒。”
许山道:“桑帮主说得是,我与帮主一样的忧心。此次陪辽人出使,我家门主本是寄重于我,才将此事交付,倘若我非但没办妥当,还给门里惹了一身臊,这教我如何向门主交待?又有何面目立足于世?不过,仅靠忧心解决不了问题,咱们须得想个计较,以防不测。”
桑青叶精神一振,忙道:“正是正是,咱们须得想个计较。不知许兄有何高见?”
许山道:“欲解决问题,先得弄清事情的真相。虽然萧大人不肯见告,但辽使这一路上离奇之处甚多,加上今晚他们的所做所为,咱们不妨从这些着手,集思广益,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未免不能揣摩出事情真相。”
三人一齐点头,望着许山,满眼期待。许山瞧在眼里,心道:“说是三个臭皮匠,还真是如此。至于我许山,自当称得上大半个诸葛亮了!”想了一想,道:“咱们便从今晚说起,大家说说,辽人在这谷口挖一条大坑有何用途呢?”
那矮胖汉子高浩川猜道:“师兄,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桑青叶正有此意,不料被高浩川说了出来,只好点头附和。只听白脸青年欧阳品南思道:“他们挖的这条大坑,很长,好像要将这条谷中小路掘断似的。这……”许山一怔,轻“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问道:“桑帮主,你们桑园帮是否被派了放风的差事?”桑青叶答道:“是啊!明日里咱们桑园帮负责那条大道南端,不许行人过往。还说暂定如此,也许明日会有所变更。对了!许兄,你们地堂门……”
许山正在思忖,随口应道:“北端。”三人见许山陷入沉思,怕扰了他的思路,顿时都不说话,一时间树下寂静下来。许山似有所觉,回过神来,见大伙都看着自己,笑道:“怎么啦?都不说话。”桑青叶一把抓住许山臂膀,说道:“许兄,你说,你想到了啥子?”许山一笑,道:“没什么!方才桑帮主说到守路口,我不禁想,此处共有三个路口,贵帮和我地堂门堵住了大道两头,却还有一个……”说到此处,往谷口方向瞟了一眼,下文不言自喻。桑青叶皱眉沉思,似乎恍然大悟,叫道:“我明白了!”忽觉自己声音过大,急忙捂嘴,低声道:“他们在此挖掘,正是要掘断谷道,以堵剩下的一个路口!”
许山点点头,说道:“该是如此!然而,他们如此做,却有何目的呢?……”
桑青叶道:“真是奇怪!他们为何搞得如此麻烦?既是要守住路口,分派一些人手就是了。”欧阳品南道:“咱们桑园帮有八人,地堂门有七人,扼守大道两端,已是吃力。可能他们辽人不便露面,只好这样了。”
高浩川道:“师兄,他们封锁路口,在此东挖西挖的,依我看可能在寻宝!”韩十七在树上听了,心道:“这矮胖子跟我想得一样。”许山道:“师弟错了!不谈其它,寻宝讲求掩人耳目,最是忌讳轰轰烈烈,他们封锁要道,如此大张旗鼓,便不对劲儿了!”高浩川道:“师兄,或许他们自持人多势众,不怕别人争抢。”许山皱了皱眉,道:“师弟,不要胡乱猜测!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们辽人在宋境掘宝,本已理亏,所谓做贼心虚,敢大肆声张么?再者此地离辽土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他们如此声张,大宋不乏能人异士,惹恼了那些人,他们运得出去么?”桑青叶闻之有理,不禁连连点头。高浩川挨了师兄几句,低头吐了吐舌,退到一旁,嘴上兀自嘀咕:“辽人没露面,周边都是咱们两派挡着,别人知道是辽人干的么?”
许山与桑青叶心中巨震。两人先入为主,眼见辽人干这干那,自然知晓辽人所做何事,何事乃辽人所为。却未想过别人不曾见到,此时此地,别人见到的可都是地堂门和桑园帮的人马。这次辽人只请了两帮汉人人马,此处却有三个路口,只好掘断一个路口了。许山想到此处,心中烦乱,低声喝道:“胡说!别人怎的不知?萧大人这次出使带了六十多号人马,在威县一下子少了五十几个,别人怎的不知?”高浩川见师兄发怒,哪里还敢出声,脚下挪移,躲到桑帮主身后。
微弱的月色下,桑青叶平时红光的面颊变得惨白。他颤抖着扯了一把许山,期期艾艾地道:“许兄,那……那萧大人昨日里以相护为名,要我调动了五十名帮众,跟……跟他一起北上了。”许山闻之一呆,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寻宝决计不是,但师弟最后一句嘀咕得对,不管辽人在此干了何事,周边都是咱们两派挡着,别人自然不知是辽人所为。辽人又换了汉人装束,萧大人摆明了要嫁祸咱们两帮。嘿嘿,不,在大辽枢密副使萧德崇眼里,地堂门和桑园帮算得了什么?什么嫁祸不嫁祸?简直太抬举自己了,也许他压根儿没想起过这个念头!”许山心乱如麻,地堂门虽不入萧德崇法眼,却是他许山的窝巢,如果这些辽人在此搞出大事,只怕地堂门和桑园帮吃不了兜着走,就此便要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许山环视三人,见桑帮主与师弟怔在当地,仿佛雕人,那白脸青年欧阳品南虽脸色微变,却显得颇为镇静,心中既是佩服,又是惭愧,用力拍拍脑袋,压下种种思绪,沉声道:“目前最迫切的,便是要弄清辽人意欲何为?或许咱们想得歪了,自己吓唬自己,不免酿成笑话!……”桑青叶与高浩川一听,确是这个道理,心中稍安。许山道:“站着累,来来来,咱们坐着说话。”说罢当先坐了下去。桑青叶与高浩川见许山神情轻松,心中更定,四人团团坐下。
许山道:“桑帮主,你也知道,萧大人为人谨慎,不肯多说只言片语,他那两个贴身护卫,神情严肃,更是沉默寡言。咱们两个一直跟在萧大人身边,反倒得不到什么消息。……”桑青叶点头称是。许山续道:“我师弟浩川不会契丹话,跟下面那些辽使们也套不了什么交情。只有欧阳老弟……”说着眼光转向欧阳品南。欧阳品南正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随手画着,闻到许山说到自己,抬头望去。许山道:“欧阳老弟,我见你跟萧大人属下们交情不错,不知有否发现甚么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欧阳品南呆了一下,这才丢掉树枝,道:“许大哥,实在惭愧,小弟我年轻识浅,发现不了什么。不过小弟觉得,许大哥刚才言之有理,可能咱们真的想得歪了,在吓唬自己!辽人要做的这个事情,恐怕比咱们想象的要大!但具体如何?我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这仅是我的一个感觉。小弟我去年学得契丹话,说得并不是很好,老觉得拗口,此次刚好跟辽人同行,正好多加练习。我便四下找他们说话,到了后来,混熟了一位叫做‘塔嘎儿’的辽人,通过一路之上与他相处,听到了一些关于他们辽使的情况。我这便跟许大哥说说……”欧阳品南大概不善言辞,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口干,说到此处抿了抿嘴,顿了一下。许山趁暇望向桑青叶时,见他正看着欧阳品南,面带微笑,似乎心中正在赞赏这位手下能干,可见他早就听了关于辽使的情况。
欧阳品南道:“萧大人的两位贴身侍卫,是两亲兄弟,哥哥叫窟哥舒,便是昨日留下来的这个,戴左耳环,弟弟叫窟哥那,戴右耳环,两人平日里默不作声,紧随萧大人左右,却不曾想到,他们竟是南大王院的武略将军和武经将军!……”许山两师兄弟听得一惊,桑青叶虽然早就知道,还是为之动容。欧阳品南续道:“此次出使的六十四位随员,俱是这两兄弟一手把关,从辽国南枢密院两千亲兵营精选而出。在这些随员中,除了那几个拿狼牙棒的是天狼帮弟子外,其余全都来自辽国迭刺教,因那窟哥舒两兄弟,便是迭刺教的两位护法……”许山忍不住慨叹:“这批辽使来历非凡啊!迭刺教是辽国国教,教众甚多,但那天狼帮在辽国名气更大,盖因帮里高手如云,更因天狼帮与朝中军政大臣,乃至皇亲国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谓辽国的上层帮派!那窟哥舒兄弟自然要卖天狼帮面子了。欧阳老弟,我忍不住打断了,实在不好意思,请说下去。”三人听了,都是“哦”的一声。
欧阳品南道:“许大哥太客气了!许大哥见多识广,你这么一解说,小弟我忽然发现了一个疑点,等会儿再跟大家讲。听塔嘎儿说,窟哥舒两兄弟的功夫,已称得上出神入化。萧大人此次出使,如此慎重,显然早有一个大大的阴谋,但绝非挖掘宝藏。试想即便这宝藏千千万万,那辽国如今国富民强,也不会放在眼中,更不会身为大邦,竟千方百计派出以枢密使为首,精兵强将为辅,来寻找这劳什子宝藏。……”高浩川和韩十七树下树上听了,脸上一阵发烧。
“可能由于这个阴谋,使得此次出使处处透着离奇。我便听塔嘎儿时时私下埋怨,但到了昨日,塔嘎儿突然正经起来。大家知道,出使是一件好差事,除非正式场合,使者一般较为随意,我与塔嘎儿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偷偷出去饮几杯。昨日我又去叫他,却见他正在床上打坐,不管我如何请他,都不答应,说什么这两日他要养精蓄锐,不能饮酒,弄得我莫名其妙。现在一想,自然是他昨日已知这阴谋是什么了!……”
欧阳品南顿了一下,又道:“刚才许大哥说了,窟哥舒要卖天狼帮面子。我忽然发现:留下来的五十多人中,竟没有一个拿狼牙棒的!我想,天狼帮参与了出使,便已得到了功劳。不让他们留下,恐怕是窟哥舒当心此事危险,倘若天狼帮的人稍有闪失,回去不好交差。我又想,什么事情很危险呢?可能只有一途,那便是……”啪啪两声,欧阳品南轻轻拍了两下手中剑鞘,余意了然。欧阳品南眼望许山,道:“许大哥,我的便说到这里了。”
许山沉思片刻,缓缓道:“欧阳老弟说的这些非常紧要,为咱们提供了一些蛛丝马迹。萧大人此次出使,是为了斡旋大宋归还西夏四寨一事,身带精兵强将,可能……唉,不对。”
桑青叶忽道:“我想到了!依我看,这个阴谋其实不是阴谋,而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归还西夏四寨,恐怕大宋朝野之中,有些贪心之人不服气,意欲阻挡,萧大人当心于此,以防不测,便挑带精兵强将了。”
许山道:“桑掌门,有些不合理啊。为何到了黄河边上,京城眼望在即,萧大人却打马回府?难道真是辽国皇帝有要事相商么?”
桑青叶道:“辽国皇帝身边臣子无数,何事独独缺不了萧大人?依我看,可能真有贪心之人要搅和此事,想于半途中截杀辽使。萧大人闻得消息,不敢前行,只好返辽了!”
许山点点头,道:“不过……”只听高浩川问道:“桑帮主此说有些道理。然而到了此地,他为何留下部众,仅带几人回去了呢?”
桑青叶道:“也许那些截杀之人不甘就此罢手,一路追来。萧大人恼怒之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在此设下伏兵,杀他个人仰马翻、措手不及!再说萧大人也不是带几人回去,还有咱桑园帮帮众嘛!”桑青叶愈说愈觉得对劲,精神提上来了许多。
高浩川又问:“桑帮主,萧大人怎知那些截杀之人只此一路?倘若那些人兵分几路,萧大人主力是堵住了这一路,但其他几路杀将上去,岂非大大的不妙?!”
桑青叶一时答不上来,只得道:“这些运筹帷幄之事,咱们外行也懂不了许多,想那萧大人乃枢密副使,又有两位久经沙场的将军相佐,如此计较,定有他的道理。”
许山道:“此说还有一个疑点。倘若真有人截杀辽使,那消息必会立时通报全员,大伙儿齐心协力,共赴难关。值此患难之时,说不准萧大人也会把咱们拉上。而一路之上,大家可曾见他们有过紧张神色?塔嘎儿也不会直到昨日才正经起来。”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破绽,桑青叶一呆,哪里还说得话出,口中只是“这个……这个……”不停。
欧阳品南坐在那儿独自一个劲儿摇头,想是心中种种猜测,均被自己一一否定。许山见四人思来想去,实在无法得出结果,说道:“咱们不必太执意了!此事辽人做得如此机密,只怕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让咱们外人知道了,未必是一件好事。桑帮主,你不必心虑。你我两派守住大道两头,只要抱定一个宗旨,不管里面发生何事,都视若无睹,想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桑青叶连连点头。四人又商量了一些如何明哲保帮的对策,见时辰渐深,便起身往岔路口去了。
韩十七朝谷口挖掘处望去,见那里似已停工,辽人或坐或躺,正在歇息,部分辽人拖着竹子,砍削不停,心中纳闷不已。韩十七前几日心事纷呈,总是难以入眠,这两天又四下跟踪奔波,只觉身心疲惫,回味着刚才四人的话语,便靠在树上慢慢睡着了。
*****
一束光芒照到韩十七脸上,隐隐灼人。韩十七一惊而醒,这才发现日已上竿,心中暗道不好,只怪自己贪睡,要是那些辽人勾当已毕,自己这几日岂非白忙活一场?万一此事真是危害大宋,自己便成大罪人了,急忙扭头看那谷口。岂料一望之下,韩十七只惊得口瞪目呆,几乎不信自己的眼睛,揉眼再看,依然如此:那谷口小路竟然完好如初?!难道昨晚所见所闻,竟是南柯一梦?
韩十七正要下树前去察看,忽见小路上两个辽人往谷口走去,走到昨晚挖掘处,坐了下来,在那里聊天,想道:“我太莽撞了!这大白天的,倘若这四周伏有辽人,这一下去便会被其逮个正着。”只好按耐住心中疑惑,继续在树上呆着。
将近午时,韩十七躲在树上已有大半天,肚中饿得咕咕乱叫,更甚是那手脚不敢动弹,万分难受,只想跳到地上,胡乱手舞足蹈一番。正在此时,忽见大道南边一匹快马急奔而来。过了片刻,似乎道旁那颗大松树处一阵骚动,一人跑过小路,远远跟聊天的两人招呼一声,又跑了回去。那两人连忙分谷口左右,藏了起来。韩十七留意四周,见林中他处毫无动静,确知周围并无暗哨,急忙溜身下树,潜到大松树边,只见那里人影穿梭,似在藏身,趁机上了道旁的一颗大树。
一时间,整个大地一片寂静。韩十七耳际,似乎连炎日焦烤树叶的声音,都能听见,心中不禁怦怦跳动,想道:“来了,来了,辽人的那个‘阴谋’,马上便要见分晓了!”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