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篇英英的故事

（子）

我发觉自己的思维正奇怪地变化，经常不受控制地自主活动。

小玉在我梦中出现的次数也愈加频繁起来。

梦中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让我疑惑自己到底是一只鸟还是一个人！

可是，无论如何，我对人类更加理解了。

我理解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像理解自己的行为一样。这种感觉又让我很失落，一只鸟拥有人类的思维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不再称人类为它们，人类是他，是她，是他们，是她们。

小玉痛苦的时候，我也痛苦，小玉失落的时候，我也失落，我愿想尽一切办法去安慰她，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我突然明白，这才是真的痛苦！

同体大悲，汝悲我悲，汝苦我苦，穷尽生死，愿解汝苦。耳边不时想起那老僧的声音。莫非这就是大悲？

从大悲寺回来后，我很少外出，每天呆在室内，可是思维却飘到海边。

海边，那是我曾经快乐的地方。那里有我唯一的朋友。

那个朋友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是我知道，人类叫他龙。

第一次看到他时，他正在水中翻腾。

那么一个庞然大物在水中上窜下跳，很是奇怪。

他好像发现了我。

停了下来，看着我，“你能看得见我？”

他只是看着我，但我知道那句话是他说的，是对我说的。

“能。”我也只是看着他，但我知道他也一定听得到我的话。这是一种感觉，心灵相通的感觉！

“那你今生注定是来受苦的！”他说。

“为什么？”

“因为我也是来受苦的。”他说。

我无语，他也无语。

从此我们成了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每天都去海边看他。

我们很少说话，他在水中翻滚，我能感觉到，那是在受苦。

经常有些长十几丈的大鱼从他身游过，却对他无动于衷，因为鱼看不到他，他也无动于衷，因为他在痛苦。

（丑）

虽然知道他很痛苦，可是当我真正看到那个场景时，却震撼了。

那天乌云四合，电闪雷鸣，这种天气最好躲起来，但是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要去看他，我最好的朋友，这是我们无言的约定。

他果然也在那里，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翻滚，只是抬起头，看着电闪雷鸣的天空。那些闪电一道道地划过他头顶，他低吼着，这是真正的声音，不是心灵里的那种声音。他的吼声像低沉的牛鸣，可是却声动八方，后来我远在数十里外的同类问我可曾听到那夜可怕的像牛一样的叫声，我淡淡地说，没有。

他在吼叫声中，身体抖动起来，身上鳞片一片一片的脱落，接着是皮肤，直至血肉模糊，他终于大叫一声，冲天而起，那一刻，我看到他全身金光闪闪，闪电随之围绕着他。

他拼命挣扎，那夜寂静的夜空，只有一条龙孤独痛苦的怒吼，雷声，闪电都淹没在他的吼叫和光环之下，可是，那是痛苦。

他冲击着四处聚来的乌云，乌云被击散，随之又聚合，闪电从八方夹击着他。

终于，他累了，再也无力反击，从天空堕落海中。静伏在海面上，任闪电击打自己血淋淋的躯体。

一切，终于平息下来。

“你看到了。”他说。

“看到了。”我回答他。

“明天还来吗？”

“来。”我坚定地说。他是我的朋友，虽然我不能帮他，虽然我不忍看到他的痛苦，但是我还是要来。

“如果我能脱离这种痛苦，我第一个来解脱你。”他说，我不知道解脱的含义，但我知道他的好意。

“如果我能脱离这种痛苦，我也第一个来解脱你。”我也说。

他无语，我也无语。

如果！

（寅）

“你为什么要受这种痛苦？”

这句话我很想问，可是我不想挑起他的伤心往事，我觉得这些一定和过去有关。

但我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因为我知道存在疑问，即使不问，他也会知道。

“你知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叫做爱情？”他说。

我不知道。

“爱情，”他低低说着，“是两个生灵之间的相知和无知？”

“相知和无知？”这句话我不懂。

“因为相知而理解，因为无知而相爱！”我还是不懂。

他没有理我，继续说，“这一切结合就会产生一种叫痴的东西，因为痴，就有爱别离苦。”

“什么是爱别离？”

“就是你爱的人要和你别离，就是你不能和你爱的人在一起。”

“就像我和父母别离那样吗？”

“虽然不同但相似。”他说。

“因为痴，也会有怨憎会苦，”他可能知道我也不理解怨憎会，接着说，“就是你不得不和你怨憎的人在一起。”

“因为对别离的人痴，所以对在一起的人怨。”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懂。

痴、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没有痴，不就没有这些痛苦了吗？”

“是。”他的声音很苦。

“你就是因为痴，才受这种苦吗？”

“是。”

“什么时候才能不受这种苦？”

“忘记痴，连忘记痴也忘记！”

“你什么时候有的痴？”

“忘记了。”他说。

忘记了，他能忘记什么时候有的痴，却忘记不了痴！

“那是一个很遥远的世界，当我从那里来到这里，忘记了一切，只记得痴。”

痴不是应该有个对象吗？“你为谁而痴？”

“忘记了。”

我无语。

为谁而痴已不知，只知为你痴情！

（卯）

我决定要离开他。

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决定要离开他。

我不忍看到他的痛苦，我要帮他寻找忘记痴的方法。

可是怎么找？

如果我也有痴，然后我能忘记，再把这种方法告诉他，那该多好？

所以我要找到那种叫做痴的东西。

“可是，我还是不懂，什么是痴？什么是爱情？”我最后一遍问他。

“当你听到这三个字时，你就会知道。”他幽幽说道。

于是，我离开了他，去寻找那传说中的东西。

他说，我注定也是来受苦的，不知我受的是什么苦，也是痴苦吗，那倒好，不用寻找了。

突然发现，龙没我痛苦，因为他已经有了目标，而我还不知将受何苦？

小玉和灵儿正说着话，我却没有听进去，仍徜徉在自己的思维中。

“爱情真有魅力啊。”

爱情，好像有人说到爱情，我立即醒了过来。

“对了，他有没有对你说‘我爱你’？”灵儿的声音。

“我爱你！”当你听到这三个字，你就会明白了。

那种种若隐若现的感觉豁然贯通。

原来我对小玉的那种奇怪感情是种痴，我终于找到了，却觉得恍如沉入冰窖，全身颤抖。

“小玉……”好冷，我喃喃说。

“英英说话了。”她们兴奋地大叫。

我全身更冷，不住说道：

“小玉……小玉……”

“我爱你……”

小玉已经冲了过来，双手握着我，“坏了灵儿，英英全身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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