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

看小玉的样子，我好像病了，可是我觉得自己好清醒。

小玉将我带到一个宠物诊所，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测了一下说，“没有什么事，鹦鹉很正常啊。”

小玉说：“可是刚才好烫啊。”

“动物的病就是这样，它们本身都有很强的免疫能力，你这个鹦鹉看起来像野生的，经常在室外运动吧。”

“是啊。”小玉说。

“那就对了，”白衣服说，“即使得了病，这种宠物一般也没事。”

“那要不要打针啊？”

白衣服笑了起来，“小姐，有生意我会不做吗？”

回来时，全身已经不冷了。

小玉不放心，将我递给灵儿，“你摸摸还烫不烫？”

“不烫，正常。”

小玉睡觉时，又将我放到她床边。我却好久不能入睡，在一旁看着她。

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小玉有危险。

可是危险从哪里来？

我从盒子飞出来，在房内盘旋一周。

好像是有蛇？

我停了下来，凝神寻找，良久，忽觉眼前一片开阔树林，小玉果然在里面游玩，我屏息静听，轻微的“沙沙”声从草从中传出。

“嗖”草从中飞起一道黑影，我身随神至，挥剑连出，蛇分成数段落在小玉面前。小玉一阵惊慌。我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觉得没什么问题，方始凝神退出。

睁开眼，小玉仍在熟睡，只是呼吸有些急促，胸部急剧起伏，一会平静了下来。

天亮了。

我一夜未睡，却觉神清气爽。

小玉一觉醒来，看到我在旁边，很是开心。

“英英，我昨晚又做了个怪梦。”小玉性格开朗，就是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叽叽喳喳的，喜欢自言自语，虽然她在前面加了个对象，但那只是个无意义词。

“我梦到在一片树林里，可好玩啦，可是我却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于是我就轻声往前走，猛地回头，你知道我看到什么吗？”

“什么？”我说，忽地怔住。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以前费尽心思想说的“小玉”却总是发不出声，现在竟然……

“英英，你真的有灵性了。”小玉兴高采烈。

“我回过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再看地上，呀，有一条蛇，只不过这条蛇被斩成一段一段的，也不知是谁做的？”

…………

莫非？

莫非，我能进入小玉梦中？

而且不让她看到自己？

（巳）

我再次成功进入小玉的梦境。

小玉的梦境中，最常出现的地方是草原。小玉骑在马上，向东飞驰。我无声无色地跟着她，这一次她一点都没有发觉被跟踪。

马越跑越慢，我感觉到小玉心中的犹豫，为什么不继续前行？

前面有什么？我好奇心起，神思一动，已在数十里外，再往前行，就进入一个山谷，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写着“野狼谷”。原来这里叫野狼谷。不知里面是不是真的有狼！可是，我却不想再往前，因为一种奇怪的感觉，恐惧！

恐惧，莫名的恐惧！

我往前移动了一点，恐惧的感觉更强。

野狼谷中到底有什么？

小玉的马终于到了，在离野狼谷入口百丈处停了下来。

小玉跳下马，不往前行，却伏在草地上痛哭起来。

我再也忍不住，现出身形，向她走去。

“小玉。”我正要开口，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撞来，将我从小玉梦境中推出。

小玉已经醒来，看着我。

我看到她眼中的疑问。

“我没有睡。”我说。

“啊！”与以前的反应不同，她大叫着，眼中有丝恐惧。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穿起衣服，躲在一处角落中，拿起手机，拨了个号，我知道她在给灵儿打电话。

电话没通，停了一会，她又拨了个号，“喂，阿松……我睡不着……你能过来吗？”

我突然有股失落，为我给小玉带来的惊恐失落。

夜半子时，孤单的人从恶梦中醒来，却看到一只鸟儿，那鸟儿瞪着圆亮双眼盯着自己，开口说，“我没有睡。”是否充满着诡异？

阿松在最短的时间内赶了过来。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但是却已感觉到他和小玉之间有那种被称作爱情的东西。

“发生了什么事？”阿松的声音很焦急。

“我害怕……”

“为什么害怕，害怕什么？”

“不知道，就是害怕。”

“好了，别怕，有我呢。”

“阿松，你今晚别走。”

阿松点了点头，将小玉拥入怀内。

小玉推开他，“你能先把英英放到客厅吗？”

（午）

睡在客厅的日子比较平静，虽然进入小玉梦境的次数很少，但我已经能随心所欲地出入小玉的梦境，当然不止小玉，甚至其它人的梦境，而且能随心所欲控制自己在梦境中的出现。

但是每进出一次，心中都会多一分恐惧。

一种莫名的恐惧，正是这种恐惧，使我产生暂时离开小玉的念头。

天气渐暖。

枝头也已泛起点点绿色。

每年这个季节，都是我出游的时候，直到在海边碰到龙。

今年游心又动，也更加思念海边的朋友。

只是，不知小玉会不会苦恼。

我决定再次进入小玉的梦境，告诉她前段曾频繁出现于她梦中之人的真实身份，这之前我都没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小玉没有做梦，她正在熟睡，我直接进入她的思维，“你是谁？”她惊讶地问，却没有惊恐。

我从黑暗中走出，“是你。”她有种惊喜。好像我们曾经多次相见一样。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为什么？”

“因为春天到了，每年春天，一个老朋友都会在海边等着我。”

“嗯，”她嗫嚅着，却不似平时开朗的个性，“我能知道你是谁吗？”

我犹豫了。

我来的目的不就是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吗？可是为什么会犹豫？如果我说我是她养的一只鹦鹉，她会相信吗？

肯定不会。

“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或许会失望的。”我轻声说。

“不会，绝对不会。”她激动起来。

我叹了口气，决定退出。

“不，你不要走。”她大叫着，语气中有种无助。

我突然觉得不舍，站了下来。

“我不会走，只是暂时离开。”我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相信我，很快。”

“不。”她拉着我，“我好怕，怕你再也不回来。”

说这句话时，她看着我，眼中极度恐惧，我突然一股寒意，在那恐惧的背后，一定有个秘密。这个秘密使小玉也使我恐惧，如果我不离开，我们一定都陷进去，我一定要离开！！！

（未）

再次回到蓝天，有种久违的感觉。

在小玉家中的日子虽然很自由，可是当我放下这一切时，却觉得很舒畅，自由自在地驾驭空气，不用想其它的事情，这是多么的惬意啊！

惬意，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感觉到呢？难道这次出来我的心态变了？

怎么变的？

怎么变的？

一道闪电划过，灵台登时清明。

第一次见到小玉，我是一只奇怪的鹦鹉。

从小玉家离开时，我还是鹦鹉吗？不，不是，从心脏到大脑，我还是那只奇怪的鹦鹉，可是思维，却已变成人！

变成一个我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飘浮在空气中，得出的这个结论，使我失落下来，为自己的孤独失落。有生一来，我第一次为孤独失落，我第一次渴望一种异性的关怀，渴望那种会用两条腿走路，会用思维分析问题的长着黑色长发的女人！！！

渴望她们的爱。

大海，如以前一般深沉。我想。

不对，应该是：大海，如以前一般宽容。一个声音传入我心底。

“阿龙”，我心中狂叫，搜索着海面，却找不到他的踪影。

“你看不到我，因为你已经变成了人。”他说。

“为什么我能听到你的声音。”

“我也奇怪，这说明你变成一个奇怪的人。”

什么什么，龙说我变成了人？

“是的，虽然你的身体仍是一只鹦鹉，但你的心却是不折不扣的人，而且拥有人类无法拥有的能力。”龙说。“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要做人。”我大叫着。

龙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人，或许你的前世是人，有着未完的心愿，或者心有不甘，由你今生来完成。”

“前世？什么是前世？为什么我都不记得？”

“前世是一个很遥远的世界，当你离开那个世界，就会到一个新的世界，以前的那个世界就是前世，现在的这个世界就是今生。”龙说。

想起来了，龙以前说过，他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从那时起，他就忘不了痴，他所来自的那个遥远的地方一定就是他的前世！

“当你进入新的世界，就会忘记旧的一切，但是你在旧世界里的一切恩怨，今生都要了结。”

“你是说，我变回了人，就是要了结前世的恩怨？”我问龙。

“应该如此。”

“可是，我还是一只鸟，就算我的思想是人，我又怎么能了结人类的恩怨？”

“因果缠缚，如何解开？你我凡俗，怎能皆知！”龙说。

我蓦地想起梦中的一切，莫非梦中的那个男人就是我的前生，梦中的女人就是小玉的前生？莫非我和小玉的前生是情侣？所以今生我要还小玉的情，可是，一只鸟如何还人的情？如何还人类那种朝思暮想，生死相依的情？

龙又叹了口气，“纵使伊人已逝，痴，却又怎能忘记？心有千千结，岂能全部解得开，不如顺其自然，一切随缘。如果偏要强求，情痴难断，只怕你比我更痛苦。”

无法形容这次出游，虽然明白了对小玉的那种无端的爱恋，带来的却只有更深的无奈和失落。我仍然感受着龙的内心，我们虽然心灵相同，只怕再也无缘相见，再也看不到他身上金光闪闪的鳞片和驰骋九天的雄姿，更看不到他所忍受的无尽的痛苦。

“我要离开了。”我说。

他没有觉得奇怪，虽然我刚到达，“或许我们还会再见。”他说。

再见？或许！

梦，只能是梦，而不能圆。

过去的，永远过去，再也无法返回。

我在海面上划了个圈，冲天而起，背后传来他默默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