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失之交臂
这一手绝妙的轻功,连始终蹲在一旁,死命为师兄活血的回族少女也吓呆了,暂时住手,脸上表露出羡慕崇敬的神色:那叶氏孤儿把小脑袋四下探索,想寻找玉儿究竞躲在何处?
杨士麟俏俏“嘘”了口长气,这玉姑娘方才遁飞之势,隐若之间,有姚尼乘掌风飘飞之风仪。虽然尚未护火纯青,要亦具体而微!
那份轻灵,确是乎生所罕见,以她的年龄而言,自愧远甚!
二郎神证件着恨恨的收刀,动作中已显露出他的气馁,喃喃诅咒!
宫商公子将手搭在尤辛的肩背上,笑着安慰他道:“尤兄幸无受愚,她身上穿的是不畏罡风的‘天云衣’!”
尤辛“喔”了声,讶然问道:“这件武林至宝乃是“陆地神仙”的东西呀?他……
他……并没徒儿——”
他深怕不幸而言中,这个“鬼女孩”万一真的是“海外小三仙”的老大可怎么好?
羽扇侍女打着边鼓来舒解他的懊恼道:“我们不跟她顶撞,只是哄着她,因为她老爹最护短,实在难缠!”“她老鬼爸爸是谁……”
二郎神急声问着,话未说完,从僧院后面传来娇声“谁敢骂我爸爸?”
杨士麟一怔,忖道:“她还没走?”
方在惊愕间,空中有道人影降下,双手分提着那对“流星槌”,相形之下,只见铁球不见人!
在一瞬之间,轻飘而下,声息具无,像是飘落一片落般的轻盈!
尤辛慎重的打量那对硕大无比的“流星槌”,再看她立脚之处,泥地并未沉陷分寸,为之悚然暗震不已!
玉儿双手提着“流星槌”,倔傲地扫视现场众人:二郎神当然知道她在向自己示威,晒然一笑道:“原来你偷了人家的衣服穿,你老爸是谁,说来我听!”
玉儿高抬玉臂,升起“流星槌”,在空中“呼噜呼噜”急旋,其势若排山倒海,自有阵阵旋风随球呼啸!
两枚铁球重逾千斤,疾驰猛旋,灵活异常,全由一双细白柔手指挥操纵!
她顺逆反侧,忽趋忽避,藉一条铁链,玩重球于十之间,以力制力,并不费劲!
“流星槌”宛如两只猛狮在空中戏耍,自在奔驰…
众人看得忘情,不自觉的喝起采来!
二郎神瞧她在这里耀武扬威,心里不甚自在,暗自笑,一面调息运气,真气密布师门的无上魔功“阳胥大法”护住全身,静以待变!
果如所料,一枚“流星槌”在奔飞之际,猛可择人而噬,带“轰隆隆……”的雷鸣,声势非凡。撞向二郎神怀中!
尤辛清啸一声,以一双肉掌相迎,宛如青龙抢珠似的,潜力万钧,双掌上托,步下坐马以欲“流星槌”叩飞!
不料——事出意外,只听:“噗”地一声,铁球就像吹胀破了的牛皮,忽然炸碎花开,满空中尽是粉屑,宛如飞絮扬糠,四射激飞……
尤辛先是一楞,接着仰天狂笑,其他的人亦都忍俊不住!
原来那只巨号大铁球是状似木棉的软木草所造的,只是制作精巧,外面涂以铁粉,尚有点反光,如真铁球无异,竞被她瞒过……
若他们要是知道她还用四驷马车来运载,只怕非笑破肚皮不可!
玉儿被人笑得气极败坏,俊脸急羞得赦红而辩驳道:“笑什么?举轻着重,乃是上乘御力功夫,不知道奥妙还敢瞎笑?”
院中自二郎神尤辛以下,那个不是行家,焉有不知之理,但这道理只可意会,那可由她自己说出来!
玉儿差点要哭了,一气之下,又把另一枚“流星槐”运劲打出,……当然是打向笑得最凶的尤辛了!
二郎神毫不介意,纵身跳起,肉掌挥格向撞来的铁流星!
那知——球掌相触,浑身一震,五脏六腑像是全移了位,被碰飞两丈远!
“叭嗒!”一声,一个屁顿滚落在地!
——这枚是如假包换的真铁球!
“流星槌”碰上二郎神。碰得他如利矢反向而飞!吃了次大大的哑吧亏!
玉儿双手一舒一抖,把铁球收回稳住了下来,乐开了,笑得花枝招展!
这演变之奇,出人意外,大家都为她的神技震住!
苍天!一重一轻两枚铁球,要舞得分不出轻重来,真是难平其难,错愕还来不及,忘了应该笑,也怎的笑得出来!
玉儿又生气了,指着众人道:“他跌倒了,你们就不笑,我的铁球炸了你们就笑,试问是何道理?”
还是没有人笑,都在惊奇,她年纪能有多大?难道是前辈子练得武功,再次投胎还能带了过来不成?
二郎神本以“阳胥大法”护身,只因一时轻敌疏忽,把威力减了大半,以至跌了个乌龟大翻身,还把真气震得百蛇翻,走身四窜,吃定了这眼前亏,却不服气,强颜问道:“玉姑娘好身手,令尊大名,不知能否见告,尤某一日不死,必登门请教!”
“哼!”玉儿撇了撇嘴角,取瑟而歌的向羽扇倩女道:“姊姊,他不配问,是不是?”
说着,提起大铁球,跃身一闪即逝,隐入颓倒的僧舍后面去了……
“好可恶!”
二郎神气得差点呕血!
“你不要气苦,她叫朱小玉,老爹便是——矮翁朱儒,我们戏称他“不倒翁”!”
羽扇倩女说着,别人只有会心含笑,不怎么在意!
杨士麟听了,猛的一震,这四个字在脑海里打了两个转:“矮翁朱儒!矮翁朱儒!”
顿时双脚宛如踩在热炭上似的,蹦了起来,双手一分,似只大雁,冉冉而升,上了僧舍,极目四望,只见一;辆马车,迤俪爬上山前寺西侧的山道,滚滚而去!
他没有多少好思量的,撒开两腿;宛如匹野马,狂奔急迫……
这条山径,乃遁山脉起伏回转而筑,很是狭窄,马车:行过处,在积雪上留下两道车辙,倒不怕再被她兔脱而去!
朱小玉一面驱车,一面想起妈妈的叮吁:“除了爸爸指定的那个人外,不可再与外人淘气?”
如今竞惹了祸事,人家追了上来,除了逃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路上时有乱石,马车颠簸得厉害,再加上车身后仰,那枚铁球已滚到车后,大有翻车之虑!
她一边伸手拉住铁链,把它带到身边,—边还要驾辔,很是忙碌,心中也甚是气忿,空负一身武功,还要被迫逐得这样狼狈!
回头一看,来人轻功甚佳,并非“黑鬼”,正是那威胁要“五马分尸”的人,除了怕之外更添了分一嗔:“我又没打他,干吗——他死命的追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杨士麟渐渐逼近,宏声叫道:“朱姑娘!朱姑娘!等等我!”
“不要脸!”
朱小玉狠狠的尖声骂着,更把马鞭抽得震天价的响,马腹皮已抽破见血,还不停手!
“朱姑娘……”
杨士麟声嘶力竭的又叫道:“我有事要晋见令尊……”
“完了!他要告诉爸爸了,爸爸没关系,但是妈妈……”
朱小玉忖道:再回头瞄了眼,见他已接近十丈之内了,更是急得要命……
扬士麟是势在必追,又不能告诉自己便是那个人人预得之的“菜人”!
不然,要找这本门尊长“不倒翁”朱儒,何异海底捞针?
看看相距已在五尺之内,奋力前冲,像支怒箭般的射出,堪堪赶上,可由马车后蓬攒入,但听一声:“啊!”
朱小玉娇呼惊叫一声,抓起“流星槌”往车外飞纵出去。
杨士麟奇怪着不知她逃个什么劲?在急驰的马车内,立脚不稳,只得手脚并用,往前座爬行……
此时辕马无人控制,轮下碰到—块凸起的大石。
“砰”的一声巨响,将整辆马车身碰飞了起来,杨士麟暗道:“不好!”
急忙向后飞跃出车,当他在雪地上飞滚时,整个马车翻了过来,辕马惊嘶停蹄溅起干堆雪!
杨士麟懊恼的磋叹一声,定神往前眺望!
这鬼女孩,拖着那只“流星槌”,像狂风吹绣球般的一溜烟往山上直窜!
“便是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到!”
杨士麟急得眼冒火,咬牙切齿的发了狠,带着滚身而贴的雪片——再追!
朱小玉起先只为了避免与人打架,才落荒而逃,后来逃出趣味来了,玩捉谜藏,就是不让他迟到,暗自较上了劲!
蓦然看见路侧有一条山涧,冬日水枯,成了上山的堑壕捷径,遂飞身上去!
出涧陡峭,石滑铺雪,非常难走,两旁的涧岸,七、八、一文不等,岸上长满了苍松,夜风吹过,松涛呼啸,有如山雨欲来!
抱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杨士麟也摸上山涧来,—步一步缓缓跟进,再也无法驰奔,心知定是这“鬼女孩”放刁,有意为难!
看涧底,一个个圆滑的石骨上,略无脚痕鞋印,几乎要疑心她根本不曾走上这条路,其实是人家轻功,早己超过“踏雪无痕”的境界!
忽的——山涧上头传来。隆隆雷声,宛如山崩地裂,不明其放大惊失色!
“看!”流星槌正沿出涧岸边滚飞下来。其势力锐不可挡,瞬息已至头上,铁链子拖在后边,敲着涧石,“轰”然有声,震人心魄!
山涧只有五六尺宽窄,闪无可闪,一个不好,给铁球碰到,不落个血肉模糊才怪!
杨士麟当机立断,拔高两丈,身悬空际,让路给铁球过去,甫—落地,狼狈自道:“无冤无仇竞下此毒手,若落我手里,非……非……”
他“非”了半天,总算想起来是:“非——五马分尸不可!”
好不容易上到山顶,迎面有密密排排一堆人影站位——令他惊骇,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堆雪人,也许是匆匆堆成,只有几个制作的鼻、眼分明!
大半乃草草了事,有一些干脆就是雪一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共是七七四十九个!
杨士麟初期看了,不觉好笑,忖道:“难道还要来场打雪仗不成?这些雪人胖胖矮矮,倒跟她……”
细想之下,又觉不对,看它们,错落有致,疏而不漏;分明是一种轮回阵法!
大凡阵法,身在局外看来,总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
大不了是几根竹子,或数排树枝,最多是一些花、石之局,甚至像现在一样,一队雪人,如儿戏之沙城!
但在具有摧金裂石之能的江湖好手来说,却视为畏途,因为一旦误入阵中,由疑生幻,由幻生魔,鬼泣神号,阴风阵阵,雷雨交加,耳已失聪,眼亦不明!
始终陷在其中穷转,就是转不出来,只觉疑兵四起杨士麟虽不识阵法,却知其厉害,想到“八阵图”的威风,不寒而栗,岂敢冒然以身试法,徘徊再三,终是不敢撞阵而入!
久久,他终于想出个法子来,在附近搜集一大堆雪,捏成百十粒拳头大的雪球,在雪人阵前用劲打出,将雪人击碎——真的成了“打雪战”了!
待到“破去”阵法,时近三更,杨士麟孤独的在此懊恼,深入阵中,四处搜寻,空山人寂,还那里有朱小玉的身影!
他颓然坐在一株松下,叹息自语道:“雪夜访“戴”,乘兴而去,兴尽而返,何必见“戴”?我真是愧对古人,没有他那般潇洒自如!”
松旁有石如屏,可以避风,他因倦交加,竟朦胧睡云!
梦中无岁月,不知何时,陡有一阵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呼天叫地把他吵醒:“这分明是‘北辰阵’,他明天还在这里,天啊!我佛来慈悲,我昨夜怎不肯上山来?竞让我失之交臂!”
杨士麟张开眼睛,见天已大白,这次学得乖了,由石缝中循声望去,是个身材伟岸的老者,蹲在昨夜朱小玉摆阵的地方!
仲出青筋虬结的枯手,提着一把尺许长的古剑,指指点点,喃喃自语……
此老生得面如银盆。眉如偃月,紫面皮落腮胡,光着一颗滚圆肥头,顶上炙着龙眼般大的紫红色两排大疤!
这!这分明是个出家人,身上却穿着一件细短小袖的道袍!
这道袍也奇特,乃由四色布片拼合而成,写了一个大“田”字,老者身材够高,这道袍差不多只能算是上衣,下半身穿的是一条肥胖腥红色的女裤!
杨士麟端详着这人从未见过,但觉得古怪极了,这是个那一号上的人呢?
他稍一活动身体,并未逃过怪老人的耳目,把一对亮晶晶炯炯精目,往石后望来,似已觉察到石后有人!
杨士麟连忙躲闪,不敢再看他,半晌,并无动静,连忙再悄悄探头,那四不像的怪人已经走远!
“他认得朱姑娘摆的阵法,想必跟“不倒翁”朱儒有点纠葛?”
杨士麟想到这点上,候地自石后跳出,捷步跟纵!
老者步履迟缓,知道有人追来,也不回头,追不多久,杨士麟已跟他只有一肩之差,方待开口问讯!
老者肩头微晃,滑行数丈,远远超前,接着又是早先那种缓慢的步子!
杨士麟一愕,便开口叫道:“前辈请留步!”
但老者并不理会他,只得尾随不舍,很快的就跟上去只差一肩!
怎料到,老者又一晃肩。再次超前甚远,把杨士麟甩在后面!
如是,一而再,再而三,双方较上了劲似的,杨士麟每次行将追上,都功亏一篑。
“他究竟是要我追呢?还是不要?可是另有企图目的?”
杨士麟思解不透,却认为,他牵扯不到“菜人”上面去,因之朗声再道:“前辈何故相召?”
这次是反将了他一军,老者总算停步,回头笑道:“是你不请自来的罗?”
杨士麟还未再开口,老者暴出一连串的问话道:“你何时开始躲在石后,“北辰阵”是何人所摆,为何人所破?快说!”
杨士麟对老者的盛气凌人,急性子略起反感,回答道:“是我破掉的。”
怪老者怒斥一声,道:“你究竟见过“不倒翁”朱儒没有?”
“你也要找他?”杨士麟心付,再道:“我就是来找他的!”
老者不再言语,两指捏着短剑,闪击轻叩,疾若鹰啄,向杨士麟袭来!
杨士麟本能的移宫换位,长剑出鞘,舞起一重剑幕,招出“日出而作”,给予还击!
老者短剑顺势一点一绕,叩碎剑幕,已自试探出杨士麟的剑艺门路,顿时仰天高啸一声,哀声自语道:“阿弥陀佛,终于给我找到了!”
“你己找到了“不倒翁”朱儒?”
杨士麟一听他的口气,不由脱口而出!
老者满脸狰狞凶狠。暴声咆哮道:“我为什么不找他?你以为我出家人该着道装?”
说着狠狠拉扯他身上所穿的四色袍,又道:“你以为我喜欢穿女红裤?这全是你师父所赐!”
一面用力一拉下身红裤,说到这里,老者由狂怒而转为悲哀,仰头喃喃自语道:“九年前,他跟我在这里赌技,他若输了,就踩高烧,我若输了,就把“四季上人”
四字,改为“春夏秋冬阴阳人”七字,还要标在身上,而且终身穿着女裤!”
杨士麟听了,始知这“春夏秋冬阴阳人”,原是“不倒翁”朱儒手下败将,来此寻仇的,他也不知朱儒的居处下落:“看!”
“春夏秋冬阴阳人”倏然转身,露出后背驼峰,道袍隆起,绝似背上生个巨瘤!
“他用玉尺破了我护身气功,然后掷给我这身衣物,玉尺至今还留在我后背,无法拔出”,接着顿了—下颤抖着道:“我也算是一代宗师,穿上这身服装,真使我难以作人,但是除非我再把他击败,我无权换装,可恨的是,他没有给我再求一搏的机会,他应该每年今天都在这里等我。
我年年来找他,而他每年都不露面!”
杨士麟觉得替本门辩解,是自己的责任,遂道:“不倒翁朱儒也许年年有事,你们并未约定要再一聚会吧!”
“你称他为‘不倒翁’朱儒?你不是他的徒弟?”
“春夏秋冬阴阳人”陡的厉声喝道:“他现在究竞在那里?你用的剑式却是他们“六盘老樵”一系的!”
杨士麟一想,这个四不像的老和尚头,定是本门的对头,却不好透露了朱姑娘曾在此处露脸的消息,因之要头道:“不知道,我是偶然来到这里,看到地上摆了一堆人!”
“春夏秋冬阴阳人”听他说得不痛不痒的,早不耐;了,倏的飞出一掌,把杨士麟拍飞一丈远,跌了个发昏十一章,然后泄气的道:“果然,你不是朱儒的徒儿,他的徒儿,定不会这般差劲!”
说罢,双肩一晃,不顾而去!
杨士麟歪在地上怒形于色,没可奈何,躺在地上,目送这个一身四不像的怪和尚远去,一阵灰心之念,袭上心头!
离家以来,数月之间所见所闻,无一不是武功高手,老的固不必说,年轻的那一个不比自己好?他落寞失神的望着,初升的红太阳出神!
晨间的太阳,刚刚升起,不比这座山高多少,仿佛已褪了颜色,而且发瘦了,带着一层水气的亮光,天空是金黄色的水流,一涌一涌的扩散消失在长天青空之上!
俄而——朝日东升,光芒万丈般的闪跃,无远无届!
云霞抹彩,横抚斜飞,全是阳光的反射幻彩亮丽:近处葛腾、松堆上的残雪如盖如镶,有如无数的小白衣,挂在针叶之上!
杨士麟如获启示,灰心之念,一扫而空,独自言道:“太阳逐渐明亮起来,像一朵美丽的红化,然而烁烁的令人不敢逼视,同样的,我的武功也会逐渐深厚高杏起来,如一匹雄狮般,傲然立世!”
杨士麟对着初升的朝阳发了一回呆,忽然想到眼前这灿烂景色,气象万千,不正是本门“河图十三式”的绝招之一“卿云组今”所响往的境界吗?
但是在自己剑下,何尝有这种气魄,这全是功力不够深厚之故!
可恨自己与“不倒翁”朱儒缘铿一面,连唯一的线索朱姑娘也失之交臂。
他叹息连连,无限帐惘,迳回昨夜打“雪仗”之处,穿过那一片狼藉的堆堆残雪?
沿来路下山、山涧中突出的滑石,铺着薄雪,处处有被铁器刮过的新痕,露出石骨。活像是一棵棵大小不等的骷髅头,不用说是“流星槌”滚过所留下的痕迹!
杨士麟边走边想,想起了一个好主意:“武林中以武器出手为耻,“流星槌”乃是朱姑娘的兵刃,我只要把它扣在手里,那伯她不移樽就教!”
越想越有理,步伐也加快了,盏茶光景,便到了山涧出处!
杨士麟四下探索,除了地上留了个大窟窿,那里有“流星槌”的影子?
“必是她循别路下来拣间去的,我只道是玩“打雪仗”,那知她是在“捉迷藏”,她该先打一声招呼呀?”
杨士麟想着,一团高兴,顿告冰消瓦解,陡然兴起一阵怒意,暗骂自己脑筋太笨,根本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北辰阵”上!
只要那时见风转舵,知难而退,马上下山,呆在“流星槌”旁边,守株待免,只怕现在已在前往拜访“不倒翁”朱儒的路上了!
蓦然,心中闪过一条好主意,人又聪明了起来!
宫商公子等既然知道朱姑娘的来历,还口口声声,“玉妹、玉妹”,叫得好不亲热肉麻,想必知道她的居处!
“不倒翁”朱儒的下落,只怕就应在天山派身上,而且大漠派三人的命运如何,也需打听出来方好放得了心!
主意既定。杨士麟迫不及待,沿原路疾奔,也不管天山派的宫商公子对他怀有深恨敌意,肯不肯和盘托出!
路过昨夜翻车之处、远远的便看到有一个压坏了的破轮子,插在路心,活像是矗立的墓碑一样,马车已不见踪迹!
不用说朱姑娘已经来过这里,收拾残局,将四匹辕马拉着三个轮子的马车走了!
杨士麟觉得那破轮子不应矗在路中间,应是弃在路边上才是道理!这事怕是另有点蹊跷也!
待走近破车轮一看,包着铁皮的轮缘上,用“金钢指”写着两个字:“恨你!”
字迹抚媚,透过铁皮,缀镂在轮木上——乃是稚气的娇咳和无邪的风情,全在这简单的两个字中显露!
所谓:“少女情怀便是诗”,“恨你”两字中实包括了无限的深意,把杨士麟看得有些惑然不明!
“这个鬼女孩,她这是什么意思?”
杨士麟凛然想着,不觉把与她初会和分别的情景,在心里重新温习了一遍,想起她貌比天人,神乎其技,是否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竟流露出我见犹怜,谁能遣此的意思?
思索至此更觉讶然!
对了!她曾数次娇嗔着骂我:“不要脸!”当时不在意,这时已惘然!
良久,望“轮”兴叹起来,心忖:“不错,她很漂亮,但,跟我有——什么关系啦,难道她认为我是在“追”她,因之她才羞中带嗔,惊中含惧,心慌意乱,逃之夭夭……”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顿觉轻松的多了,信手掀起破车轮。发现背面另有一排字迹:“五马分尸之墓!”
上面四个字,和下面两个字,中间空了好长一段距离,铁皮整个刮掉了,轮子也凹了下去,似乎在“五马分尸”之下,原是写着别的字样!
后来觉得不妥,用真力把它抹去了,再填上“之墓”两字!
杨士麟再看着中间那段空白,希望能猜出,原是什么字样,但是因为抹得很干净,看了半天,想了再想,也猜不出所以然来!
他有点啼笑皆非,不知这小女孩心里搞的什么鬼,真是莫测高深!
说她是个小女孩喜欢胡闹好玩,那么滚下“流星槌”简直是把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说她将不利于自己,那么无缘无故写着俏皮的“恨你”两字,又怎么讲?
至于说她有意于自己,那则是自己会错意、表错情!
自己作哑谜自己猜,越猜越觉不妥当。
杨士麟蓦然长叹一声——“凤啸九天”“龙蟠云表”,一使劲,把破轮子往路旁一摔,看它斜插入雪,半埋在土中,才大踏步走了!
走了一程路,老觉有个疙瘩,搁在心头,非常别扭,他思索了一下,才知原委,回头走去,再次拣起破轮子,对着那几个要命的字,大摇其头!
猛然运劲于臂,气贯双掌,疾劈下去,把个破车轮弄得粉碎!
他这才觉得心里痛快多了,好像一件事已告结束—样,再无留连,头也不回往山前寺跑去,荒山野径行人稀少,他以奔跑来舒散一下心中的块磊:越过寺墙,偌大一个寺院,静悄悄地,不知何处传来数声鸟鸣瞅瞅……
杨士麟狐疑满腹,目光四扫,忖道:“难道天山派那师兄妹把大漠派歼灭之后,远腮他去了?”
脚下轻捷地几个奔窜,来到大漠派寄宿的僧房,探头一看,早已人去房空!
但是院子里并没有争斗的痕迹,或者是血迹残留下来:他着实为大漠派的狐儿的安危担心,想道:“但愿“不倒翁”朱儒的话,真像圣旨一样有效才好!”
一边走过院子,回自己住的僧舍中去收拾银子包袱!
“笃、笃、笃……”
正殿上响起木鱼声,是老僧在作早课吧!杨士麟脑门一亮,忖道:“昨夜两个老僧未曾露面,我以为他们早已惨遭不测了呢?”
忙不迭窜向正殿里去,老僧听到脚步声,停下了木鱼,带着惊恐的神情,看看杨士麟腰下的佩剑,似乎昨夜的余悸犹在!
杨士麟,一揖问个好道:“老师父你早!”
然后开门见山直问那大漠派三人下落遭遇?
老僧“哦”了一声,双手合什平静的道:“那三位施主,一早便走了!”
杨士麟舒了一口气,再道:“另外一拨三个人呢?”
“他们走得更早!”老僧回答,然后再补充道:“是跟一位女施主走的!”
杨士麟一听,以为说的是朱姑娘,急问道:“那位女施主是何时来的?体形甚少是吧?”
“贫纳不知!只看到他们一齐走!”
“她长得是不是很漂亮?”
老僧赶忙念声佛号,连称口过不已,垂眉相向,不肯回答,似乎对谈女人,就像讲“老虎”似的!
“我怎的这样荒唐,忘了佛家有不绮语一戒?怎的问起女人姿色来了!”
杨士麟想着,连忙乱以他语,把话头引开,道:“她是不是携带着一只大铁球的女孩?”
老僧摇头说是没有——杨士麟一想,那么不是朱姑娘了,会是谁呢?天下派门符国夫人吗?她忽然在此地出现,有什么义意呢?一连串疑问闪过心头!
他苦思不解也只得罢了,献上香火钱,告声打扰,出了山前寺仍沿大道上山!
化了一个大白天在山上,把千松岭寻了个遍,希望能巧遇“不倒翁”朱儒,或者是朱姑娘,可惜事与愿违,直到子夜时分,才沿蜿蜒的山路下去!
山下有个寺前集小居落,这小集就在山后寺前面,只隔—条五六丈宽的河水!
山后寺乃边地名刹,香火鼎盛,太平年间,连西夏入也会越境来进香,寺内虽有些僧房,无奈和尚们虽靠信女的香火钱过日子。
却嫌女人脏,不许她们在寺内过夜,因此上远地来的善男信女全在寺前集歇脚,这小集沾了佛爷的光,倒也颇为热闹!
但是,现在正是冬天;冰雪阻路,并非香火季节,寺前集很是清冷!
冬日天色黑得早,民众都已回家入寐!
只剩下零落数盏灯火,点缀在长蛇般的一条街道两侧!
寂静——杨士麟在街上寻找客栈的风灯,打算在这小集上胡乱过一夜!
葛然,有辆轮声“隆、隆!”然的马车驰来,接着马鞭“呼啦!呼啦!”的响着,声音在万籁俱寂中,异乎寻常的响亮!
杨士麟扬目一看——那部马车刚来个急转弯,转入他正走着的这条街道,往街尾疾奔而去!
是一部四轮四驾的马车,没有错:杨士麟认得这乃是朱姑娘的马车,只觉热血往“太阳穴”冲去,身形宛如脱弦之矢,怒射而前,一掠十步,一边扬声高叫:“朱姑娘!朱姑娘!”
马车似乎故意跟他过不去,越跑越快!
杨士麟凭着一口真纯之气,也不换息,竟在千步之内,把距离拉到三丈内外,紧紧钉在马车后面!
“看来九茎芝对我的帮助已不算小,我跑起来简直—天比一天快!”
杨士麟想着,猛然飞身,宛如狸猫—样的,扑到马车后面,堪堪攀住木缘,同时猛打个千斤坠,身形陡降,足尖如刀,刷地一声,插入雪地!
双臂真气倒贯,力在臂不在掌,像铁钩—样硬,生生扣住马车!
敢情他把“小戈壁飞云绝沙掌”的绝招:“贝龟吞沙”运劲之法,活用到这里了!
四匹辕马“希律律”的嘶鸣;腾骤着不已,就是无法跑出去——杨士麟竞把这部马车拉住了,令其动弹不得!“妈的!活见鬼!”
马夫坐在前座上不知就里,还道是马匹发了疯,冲着了邪神呢?恕叱一声,“刷”
地一声,扬鞭抽在马屁股上!
杨士麟吓了一跳,心忖:“不是朱姑娘?”连忙肮上用劲纵身上车!
车夫回头,发现车蓬里好端端的多了个佩剑少年,吓昏了,呐呐不敢启口——“不要怕!”杨士麟和气的问道:“我只问你这部马车是从那里来的?你为什么赶路?”
“车子是在柴原有位小姑娘卖给我的!”车夫战战悚悚再道:“小的生怕迟了回去,我那口子要骂街哩!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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