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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剑万里》第十四章 梵音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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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梵音魔唱

符国夫人再次坐下,盘膝吹笛,吹起一首非商非宫的调子,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似乎是金山已堆起,银山如山倒:玳瑁琥珀,碧玉宝石满江流,无数的异宝奇珍,玛瑙珍珠,全在音韵中出现!

金银财宝,俯拾便是,那个人会无动于衷呢?

然而江家世代冠缨,家中珍器财贸,虽没笛音声中所形容的那么多,但也不少!

杨士鳞名下当有亿万之数,他并不希罕金银财宝!

照理,他会像看到裸女艳舞一样看到一座宝库,但,他定如止水,不生幻像,连宝库也没看到,更不用说动心了!

二曲终了,符国夫人照倒以一记“黑沙掌”拍向洞里!

回答她的仍然是一根松枝,而且声势比前更为凌厉!

符国夫人懊恼之极、面显戚容,叹息道:“难道他是圣人不成,是了,少年气威,定然好气!”

于是再为他吹奏一曲。

笛曲吹出燕赵悲歌,慷慨激昂,充满少年人的豪放,似千买笑,一剑寻仇,继而、一变,似是四面边声连角起,长烟落日孤城关!

再转而为军乐,旌旗蔽空,千军万马,将军势扫楼兰,班师回朝!百官郊迎,万民同仰,天子颜开麟阁,说不尽的威风,道不完的荣光……

杨士麟迷迷糊糊看到一个幻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树丛生,群驾乱飞,地点像是“百花洲”,又像是“天台山”,天卞英雄众集一堂!

连海外三逸隐,也躬颜其盛,参观这场千载难逢的大决斗!

他自己是两个斗手中的—个,凛然凝立,雄姿英展对手遥遥站在对面,相貌看不大清楚,似是冷若冰,又像是铁头尊者,还有点像是岳战,更有点像是大金国的少王爷——完颜奇……

按着作梦的人特有的技能!他在行过剑礼之后。突然、身剑合一,御气排云,飞到敌人身侧,刺出了惊天动地,神鬼僻夷的一剑!

这一剑有点像是“三元会一”更厉害神奥,天机莫测!

敌人的身容就在眼前,可以看清了……

原来是冷若冰的双手,岳战的射日神弓,黑铁头的身躯,完颜奇的头,那表情颇为自负!傲慢为礼……令他气忿不已!

这是一个大怪物,是集敌人之长凑合而成的!是他心头盘旋已久的敌人……

这怪似乎措手不及,在他的“三元会一”的神招下,只能闭目受死:他自己陡的一震,眼前景物已无情的在变幻,不禁自问道:“难道武林中强梁奇人,会如此不济,我凭什么能一招毙敌?他没有救命绝招吗?”

这些日子来的经验,告诉他一件铁的事实:“武林好手、遍地皆是,你不过是个可怜的‘菜人’而已,要人逼得到处逃窜!要想吐气扬眉。还得苦下功夫!”

他浅意识中念念不忘的,牢不可破的是、自己是个吃了个白兔宝宝的九茎芝菜人!

于是,杨士麟喃喃自谦道:“不事耕耘,焉有收获!”

这句话出口之后,在幻境中的那场决斗,果然一剑没刺着、令人悚然一惊,怪物不见了踪迹,场上人头损动,似同南山上群英毕集,哗然骚动……

杨士麟摇摇头醒来,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那里是什么决斗大会,耳旁笛音虽然噪耳如故;但已无奈他何?

三曲终了,符国夫人照例飞到洞口,拍出一招“黑沙掌”!

一根松枝破空而出!

符国夫人恨恨说道:“我不杀这小寄生,誓不为人?”

杨士麟躲在洞里听了,暗自发笑,心想:“三个时晨快到了,“春夏秋冬阴阳人”——”

忽然洞里暗处,“轰”地一声,有物炸破,声发似来自春夏秋冬阴阳人所在的角落,接着有缕缕古佛的檀木香,阵阵飘来,沉郁醉人!

杨士麟惊讶的思付:“这是什么香味?似乎是来自“春夏秋冬阴阳人”的肚子里……怪事……“这股奇香飘到洞外,符国夫人,一嗅,顿时吓得怔然无语,想道:“糟了:老秃驴自知不能活过明朝,已自行击破“舍利子”,意图报这一掌之仇,我要赶快动作,先将小子收拾掉!”

忙不还地拿起笛子,搁在嘴边付道:“这小子财、色、气三不贪,我到要看看他能否逃过情关!”

她神色凄然,无限哀伤地细谱“情曲”,曲中宛转缠绵,如泣、如慕、如怨、如诉道出了人生的悲欢离合,啼笑哀乐,愁绪长天!

幽美的音韵,从第一刹那起,就整个的俘掳了杨士麟的心灵,带他进入一个情爱牵连的梦幻之迷境中去,梦中悠悠然地回到故乡,故乡汴溧,景物依稀——黎明,淡淡的朝阳,照射在杨家朱漆金钉大门上,花石间瓷的壁上!

有几只寒鸟呱噪在雕凳画栋,峻桶层机的朵楼上!

时序本己秋天了……

他家的后院,有间“胜棋楼”,上栋下镕,全是掐木造的,不施五采,古雅淳朴,楼里厅堂很深,空无一物,不设桌椅屏风!

只在南北两面,各有一丈来高的“拜将台”,地上花石,红绿金格,分出楚河汉界,乃是一盘其大无比的“象棋盘”。

家里养着三十二个棋女,分朱、白两色彩衣,略通武功,当作活动棋子!

金剑银刀,士、相为文臣、车、马、炮为上将、兵、卒持有盾牌!剑光刀影,杀机立见,由下棋者在“拜将台”上扬旗行令,唱数方位指挥!

胸背之上绣着各子代号,棋女听命行进,衣衫踪迹,娇颜如花,刀剑交锋,冲杀进退,令人眼花撩乱!争搏之气气比之死子,不知提高情越趣几……

这些,杨士麟曾有多少次在友济中夸耀过呀!

“胜棋楼”外,是占地数亩的花园,假山罗布,亭树台阁,乔木芳草,应有尽有,假山前有个牌坊,上书“别有洞天”四字,笔墨飞舞,乃是蔡京的得意飞白之笔!

假山后,有个紫瓦粉墙的别院,秋迁院落,飘花寒,那个最令他伤心的——使他离汴梁的伊人的绣阁就在那里!

在这幻境里,伊人并没出现,然而她的精神,充盈着整个梦境……

冷清清的秋迁,不正是她穿着薄薄春衫,跟使女嬉笑的地方吗?

燕子已经南飞,翅膀上载乘着阳光,楼阁的画栋上,空巢落燕泥,这不正是她离已而失的象征吗!

燕子巢下写着一首“阮郎归”: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回!

花露重!草烟低!

人家帘幕垂!

秋迁慵劳解罗衣,画堂双燕归。”

这是一个夏天的夜晚,为了使她惊奇,杨士麟自己偷偷跳上梁去,用绳头小楷写的,然后在次日早晨,骗她去发现……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场也散了,戏也落了,只剩这词题在梁上,这梦境沉在杨士麟心上!

每个人心上,都有个故里,都有个童年,都有个青梅竹马……都有个“秋千院落……”都有个梦里的姑娘!

不管你走得多么远,它们总会突然回到你的心上!

它们是人们愿意长相倚傍的幻境,不管它已淡得像烟,只出现在梦里!

它们是逝去的流水,干去的露珠,落去的太阳,遮去的月华……

寄托在彩虹上面的梦想,消逝在云端里的歌声——杨士麟受着笛音的催眠,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索,找出那枚“绿珠”,以一种探索情人的眼睛神情,看着绿珠里的少女肖像在黑暗中扩大重现……

他深情地,心荡的,轻轻地呼唤道:“啊!姊!”

一经他喊出“芸姊”两字,心似刀刺的疼痛翻涌……

“哦”地一声,口里猛呕鲜血,金星满眼,四肢冰冷,在玉人远离消逝中,他昏绝在柴堆里!

洞外吹笛的符国夫人,立刻察觉,。雀跃而起,带着一脸胜利的光辉闪到洞口!

“呼”的一掌,一股浓烟“黑沙掌”劲应手而出!

洞里寂然,没有松枝射出!

但,也没有丧命时的惨叫声,也没有掌手拍击声!

符国夫人愕然,随即大胆进洞走了三步,忽觉有异,一股檀木奇香扑上身来!连忙暴退三丈,飘然出洞凛然地注视着洞口!

洞里有个瘦长人影,一步一步重重地走出,那人是“春夏秋冬阴阳人”!饱眉毛胡须全部脱落,显得年轻多了,颜脸皮肤,温润洁白,其色如玉,隐隐地闪着校洁的光采,手中拿着尺许长的“雀胆剑”。

符国夫人惊骇万状,想到:“一夜之间,他已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手中紧了紧七孔笛强自镇定道:“看不出你有自碎“舍利子”的功力;居然起死回生!”

“春夏秋冬阴阳人”不带一点表情,仿佛肌肉就是白玉本身,僵硬了,无法抽动似的,哼了声道:“给你很失望吧!”

“我只是在想,一个和尚,寿数该终,去西天极乐土拜见佛祖时,拿不出一粒“舍利于”来,未免太可怜了!”

“如果这个和尚在临死之日,还得再破一次杀戒,那就更可怜了!”

符国夫人神色大变:他又道:“但依老衲看来,在瞑目之日,尚能双手歼灭天山派,我佛对我已太过慈悲!”

符国夫人,听他冷讽热嘲,不置一词!

“老袖不是个好和尚,平生念的佛经,远不如武学秘笈多,所以到如今尚不知“四大皆空”之意,但,总算懂得了“人生如梦”这句话,昨夜我不敢希望能逃过你的掌心!

今朝你不敢想像能逃出我的剑下!“人生如梦”作这样解释,你想妥当不妥当?”

符国夫人脸上一时红一时白地焦燥的想道:“干不该万不该,使出最耗真元的“梵音魔唱”如今只怕难敌他一掌一剑!”

“你想什么?你有那样功夫能置老袖于死地”黑沙掌吗?连个小孩都奈何不得!”

符国夫人忖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是这贼秃会“御剑仙飞”,逃生谈何容易……”

“春夏秋冬阴阳人”不理她,只是自言自语道:“‘梵音魔唱’?临死之日,贪咳不生!”

“为今之计!只有——”

“‘天魔舞’吗?老袖终生未破色戒,至今仍是童身。”

“只有忍痛受剑,拼着两年床褥之苦,或能拣回生命。”她继续想道:“春夏秋冬阴阳人”两眼平视,看也不看符国夫人道:“你设下“苦肉计”,不惜以身为饵,诱骗老衲上钩,再加暗算,无非为老袖身上怀有三种武功!”

“如今老袖就用‘血掌印壁’和‘杰涅神剑’送你去地狱,可惜,‘御剑飞仙’用不上,真是遗憾!”

符国夫人期期艾艾的再问道:“你既然自碎‘舍利子’,为何不把背上玉尺拔去?”

他脸上肌肉如玉雕一般失去活动的能力,喉咙里“嘿嘿”干笑几声道:“你想拖延时间嘛?等待救兵吗?告诉你也不要紧,从我自碎“舍利于”起,自撒手西归至,这期内我武功天下第一,任何人来都等于送死!”

“至于因何不拔去玉尺,乃是因为尺外生肉,已是我身体一部份了,岂能随便拔去。”

符国夫人果然是在拖延时间,希望有充份时间来恢复本身功力,故又道:“你不是与“不倒翁”朱儒有约,在打败他之前,不能与外人动干戈吗?依我看,我们这一场梁子,最好延一延……”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寻他多年没有结果,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你先斗了他再斗我!”

“春夏秋冬阴阳人”喉咙里“呼噜、呼噜”喘息着古怪的笑声,道:“你这是对我装傻了,难道你不知我“舍利子”碎后,只有两个时晨好活吗?”

符国夫人娇笑着调侃着他道:“那多么可惜!你这天下第一的地位,未免太短暂了!”

他并不在意,心情和平的无嗔无怒的道:“别为我担心,你会在我之前先死的,老袖焉能白让人家暗算了!闲话少说,动手吧!”

说着,撩起袖口,露出两只白洁如玉的手掌来!

符国夫人忐忑不安,脸上闪着一丝恐惧的神态,楚楚可怜……

“春夏秋冬阴阳人”眼如利剪,早已洞察,奚落她道:“你怕了?为贪图异宝不惜设下诡计色陷的人也懂得害怕,昨夜当我背对着床榻时,你举手暗算,怕不怕?”

符国夫人老起脸皮,任他讥讽,辨驳道:“我因半夜吹笛到天明,内力消耗过甚,而你自碎“舍利子”,功力不啻倍增,不是有点胜之不武,败之可笑吗?”

“春夏秋冬阴阳人”一听,果然有理,闭目想道:“时间无多了,我离大去之时为期不远,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战,我要赢得漂漂亮亮才是!”

他扫视逐渐苏醒过来的宇宙,心中潜有无限悲戚,若不是被这臭婆娘加害,当有三四十年好活,如今,命如朝露!

第一线的阳光,已从山后射出,当太阳升过松树的第一根枝桠时,若一个时晨,生命已度过了一半了!

到了第二根枝桠上,他的血液将干固,心脉将停止活动,生命便告结束了!

他的心中闪过一道主意,伸手指着松树的第一道、技桠说道:“我要公公平平打这一仗,我给你时间运功坐息,当太阳升到松树最下面的一根枝时,你必须醒来!因为到那时候,我无法再等你了!”

符国夫人大感惊奇,照理他应恨自己入骨,为什么不乘自己危弱之时下手呢?此中一定有诈,满腹狐疑的道:“你敢情是想冤我,想趁我入定之时,出其不意下手,我徒儿们不在眼前,没有护法,岂能随便打坐调息!”

他摇头叹息道:“可怜!可怜!你连人家的好意都无法接受了,告诉你,我要取你生命,易如反掌,何须费心机用这等鬼域技俩!以诡计赚你!”。

义正词严,不由符国夫人不信,反正已经落在他手里了,能多拖一刻总有一刻的好处,遂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他静静站在她面前,看她真个进入“天人交会,物我两忘”的境界,一时之间,不会醒来,才回身走入洞里去!

洞里幽冥依旧,但“春夏秋冬阴阳人”两眼神光湛湛,目炬如电,一览无遗,那个非亲非故,见义勇为的少年,浑身软绵绵地歪躺在柴堆之间!

杨士麟脸比金纸三分白,气若游丝七分微,牙关咬得紧紧的,口角溢出一流血迹!

身寒冷抚手若冰!

“春夏秋冬阴阳人”托高他的下额,两指剥开他的眼帘一看,只见瞳人无光,浑浑浊浊不紧暗道:“好厉害的“梵音魔唱”,真是名不虚传,这少年心眼阻塞,逆血攻心,命在旦夕,他是好色,或好货,还是好气呢?……”

说着,将杨士麟衣服解开,俯伏在地上,自己凝神内视片刻,十指如爪,微生白烟在杨士麟背脊上驰走三次,留下三道红色血痕!

杨士麟微“哼”一声,随即又昏昏沉沉,并未清醒!

“春夏秋冬阴阳人”宛如手挥琵琶,在杨士麟背上援指划诊,猛然叫喝二声,响如洪钟,十指含功,打出一套指上功夫,“琵琶引”来!

乍看起来,他似把杨士麟当作死仇大敌,“琵琶引”招招尽攻要害,活像把瘫在地上的杨士麟当作靶来试招!

其实当他手指触到杨士麟身上时,轻重恰到好处,丝丝热流,透肌浸骨,舒导杨士麟的血气,运到十二重楼!

若有顿饭光景,一百零八招“琵琶引”已经使完!

“春夏秋冬阴阳人”饶他现在,功力通玄,也累得热汗满身,头上光头白烟蒙蒙!

输出了好些真力!

杨士麟昏迷如故,脸上依旧白惨惨的,周身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味,芝气芬芳,似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春夏秋冬阴阳人”举起右臂,代指为掌,轻拍杨士麟后背“命门穴”三下说道:“小友醒来!”

杨士麟不哼不哎!

令他心下惊疑大奇,付道:“我师门绝学,一百零八手“琵琶引”乃去淤血,导真气的无上妙法,怎会失灵了呢!不可解!不可解!”

他连忙把杨士麟身躯翻转过来,以指剥开眼皮,只见瞳人黑油油的,异彩闪烁,系是透明的黑宝石,半点病痊也没有,当下奇道:“难道这少年另有沉疴不成?”

突然,一道红光爬上杨士麟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看到这由天工所加的红润,大吃一惊;急忙抬头一看,洞壁上浮动着薄薄的光亮!

第一线阳光,已在不知不觉间照入洞中来了!

暗叫一声:“糟了”,想到:“一个时晨已经过去,我的生命已剩下另一个时晨,符国夫人逃脱了怎办?”

他心如火焚,霍地跃起,双肩一晃,已到洞口——清晨的山间,到处都披上了阳光的彩衣,一石一木都充满了生命的欢欣,只有自己在接近死亡——太阳已挂在松树的第二枝桠之上!

符国夫人仍然盘膝坐在松下,并未逃跑……

她身着白衣,衣上沾染晨曦的红色,玉颊为阳光照着,是天赐的红晕,不明真像的人看起来——她是多么的高贵,多么的美艳,谁会想到她是个比蛇蝎还毒狠万倍的女人!他放心地叹了口气,想道:“还好!她没有逃走!”

随即又担心起来,她几时才能坐息完毕,时间已经元多了!

他焦急地看着松间的阳光,时间只剩下不足,一个时晨了,还有好多事还没办,先要为符国夫人送终,还要为自己找寻适当的埋骨之处,而且要找个人把死讯通知徒弟们,叫徒儿们来取回本门异宝秘笈和信物!

最主要的是这个传讯的人必须忠诚!

他是属意杨士麟的而也无从选择,但,这少年还昏沉不醒,他还得为他大费一番功夫!……

符国夫人神游太虚,渐渐醒来,一条恶毒主意爬上心头!

凭着她精湛的内功,虽然闭目,作打坐入定状,她仍可感觉“春夏秋冬阴阳人”站在十丈之外,心付:“这老秃驴过于方正,只剩下一个时晨好活了,我只要能拖过这要命的一段时间,就是两人活得命较长的一个,到那时……”

主意既定,身如盘石,屹然不动,宛如坐关未醒!

然而,“春夏秋冬阴阳人”也不是那么好骗的角色,早巳洞察她想拖死狗的心意,故意喃喃自语道:“我不能再等了,就是犯了武林大忌,一生也只有违背过一次!不算什么……”

说着,作势提上手掌,便待出击!

符国夫人一付懒是懒不掉了,佯“噫”了声,装出刚刚醒来的样子,婷婷起立!

他面无表情,只当不知,说声:“请”,轻轻推出一掌!

符国夫人看这老贼秃脸有疲容,心付:“在我打坐之时,他定是曾耗费元神,为那小白脸疗伤,如此一来,两人内力一消一长,强弱大有易势之可能,趁他功力末及恢复之际,我只要一轮猛攻,何可佼幸!”

念头一闪即逝,她振臂一跃,宛如扑火飞娥,迅如急矢直扑过去!

手中七孔笛连发如电,距离“春夏秋冬阴阳人”尚有五尺之处,“噗”的一声,一丝气流由笛孔射出,宛如有形的短刃,遥刺“肩井穴”!

他右脚未动左脚轻灵一移,动作生似凝定迟缓,实乃迅疾无伦!

笛孔喷出的那股气流,活似一柄利剑,堪堪由他胸前一寸经过,宛如银河泻地,直线落下,在地上钻了一个孔!

在移脚侧身的同一倾刻,“春夏秋冬阴阳人”满意想道:“天啊!我佛慈悲,我过去何尝有过这等身手,似弱还强、似援还疾,如实若虚如满若亏!”

不是恩师当日谆谆训诫,我自己日日祈求的境界吗?我要用这身法先应她半招!

想着,他再徐徐虚发二掌!

符国夫人身恳青空,借着这一掌之力,拖出“云不出日”身法,猛然疾转如轮!

把“春夏秋冬阴阳人”当作一座大山,绕着他飞转不息,一瞬之间,七孔笛,宛如只雀啄疾啄,连点十二死七孔笛长不盈尺,但由高手如符国夫人使来,孔端吞吐气流,在三尺之内宛如实体,故无异一柄可长可短的刀剑,戮人于无形之中……

他避敌迅疾,攻敌缓迟,一板一眼,快慢分明,随意的举手投足,无不暗合规矩,恰到好处,身手流露出一代宗师的雍容威仪!

他已陷入一种眩晕地自我陶醉的状态,一边闪避,一边想着:“习武一甲子到今天才懂得‘方柄圆孔,莫不中规’的深意奥秘……”

所有束缚,所有的规范,都可以弃而不顾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高兴怎么出手,就怎么出手。

而偏偏又恰到好处,好到令人击节的地步!

符国夫人倾命进攻,越打越不对,越斗越寒心,忖道:“我手下的绝招,难说并非绝无解法,总不应如此轻描淡写的化掉?”

更痛苦的是,敌人即兴的一招偏偏比正当的打法更好,任是笛影如山、气流如刀、也不能伤他分毫!

“春夏秋手阴阳人”一味游走,又想到:“古人说:朝闻道,夕可死矣,我犹死而何憾?有多少人死前能感到我此刻的感受呢……”想着随意把短剑一截,便避开符国夫人致命的一击!

太阳已升到松树两根枝桠的正中央!

阳光照着“春夏秋冬阴阳人”洁白如玉光秃秃的脸上!令他如梦方醒,惋惜的想道:“可惜我是垂死之人,否则,真想这样游斗至黑夜明朝——”

想着,左手猛然撞肘开掌,截住符国夫人去处,右手“雀胆剑”运劲一戮——符国夫人疾走间,陡觉有一道风墙,挡在前面,同时敌人短剑已到胸前……

她不得不把七孔笛与短剑交锋!”

“铿铿”地一声,激起数星火花!

两件兵刃,各自荡开,“春夏秋冬阴阳人”真气一涌、右手微微一震,短剑荡回不及三寸,旋即弹出追击七孔笛!

七孔笛弹回之势末衰,符国夫人输在功力,无法操纵自如,吃短剑顺水推舟一叩,便如脱线之风筝一样,飞出三四丈外!

但,她手中的七孔笛并未脱手——“春夏秋冬阴阳人”并不追击,只是暗暗喝彩,佩服符国夫人功力深厚!

要知善“书”者,临池之际笔锋轻灵,宛转如意,像是根本没有抓牢笔管一样,然而,如果出其不意,往笔尾一抓,还是无法使毛笔脱手而起!

同样的道理,武功深厚之人,兵刃如龙蛇游走,看似只是轻轻握住而已,而其实要打落他的兵刃大非易事!

两人相隔四五丈,宛如墓前石翁仲一样对立站着!

太阳已升到两根枝极间的四分之三的位置!

他、她两人不约而同的望着太阳;来计算时间,谁也不知谁在想干什么!

她的七孔笛,在阳光中闪烁着,光彩四射,像一泓森森的湖水!

他的短剑也是水的颜色,只是更深,是海水的深蓝色!

“过来!”

“春夏秋冬阴阳人”平静地说:符国夫人迟疑了片刻,想是认为就此逃走不易,一步步走近:说着把一口“雀胆剑”高举过顶,缓缓迎上前去,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非常刺目,他半眯着眼睛以避阳光!

符国夫人抓住这一瞬即逝的良机,七孔笛吐出七个气团,宛如七朵星芒,疾取他脸上七窍:“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出口,“雀胆剑”光华暴射,宛如一团蓝色火焰,熊熊而起,猛然一旋剑身,短剑光华尽散,化为寒芒一道,招数中暗含无穷深奥之理,森森然有与万物俱毁之意!

这一招乃是“涅杰神剑”第十招“万沙尽化”,在一击之后,大有将山川河岳化为草木沙虫的威力!

符国夫人凛然一惊,施出“天魔乱舞”的脱位换形身法,身形一化为十,绕着他困困飞转!人影已失,有如一带绕身!

“春夏秋冬阴阳人”在死前激昂昏热状态中,误以为把敌人一击而碎成十段,暗自赞叹他这一剑不已!

“十年前,我施出这—招时,若有此等威力,何需在“不倒翁”朱儒剑下称臣,啊!

大器晚成,迟了十年一一”

茫茫的眼里,神智恍忽,误把符国夫人当是平生死敌“不倒翁”朱儒,猛的暴喝—声道:“三寸丁,你今天难逃公道!”

手中马“涅杰神剑”威力发挥得痛快淋漓,一团蓝火环身不散,状如天火焚身,每当刺出之际,火光忽失,就橡出手迅疾,才把熊熊烈火扑熄的!

符国夫人,看他周身热火忽熄忽猛,暗暗心寒,黯然想道:“他自碎“舍利子”,功力何止倍增,剑下简直无懈可击,叫我如何递得出招去呢?”

身形越转越快,七孔笛气柱连连吐出,啸声坚锐刺耳,震人心弦!

“春夏秋冬阴阳人”心旷神治,看看身边火状的剑华,觉得它们像是孔雀美丽的尾巴,得意得像一只孔雀似的,喃喃说道:“三寸丁我的尾巴美丽吧,分你一半如何?”

说着,“雀胆剑”洒然一挥,使招“引火上身”,把符国夫人围圈在剑影中!

符国夫人在旋转之间,发现自己已被包在炎炎火焰之中,白衣的燃烧之势,忙不迭的运笛护身,笛影化为万道水箭同时侧身而退!

“春夏秋冬阴阳人”错误地以为“不倒翁”朱儒就在眼前,而且败在自己剑下,落荒而逃,舌绽春雷般喝道:“三寸丁不要逃,你是不知道什么叫“逃”的!”

手下宛如呼风唤雨,舞起一场大灾祸,正是连环九招“九横夺命”!

“九横”,乃佛家语,意指九种横死!

即“病无医”“法诛戳”“夺精气”“火焚身”“水没顶”“恶兽唆”“堕绝崖”

“恶语咒”“困饥渴”——九横夺命,乃取此九样为招名!

符国夫人运气护身,白衣硬如钢板,衣角直挺如刀,空自飞舞着七孔笛,宛如危厄居愚的众生,在这九招中颠沛流离,诸苦备尝!

由这种痛苦轮回到那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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