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宝
韦虎头自从接过短拐,便觉沉重异常,再听得端木珏这样一加嘱咐,自然注目细看!
但看来看去,也不过只看出拐是寒铁所铸,长度约莫是一尺二寸而已。
这样一件东西,因是寒铁所铸,分量既沉,又不畏刀剑砍削,再凝上内家真力,“攻敌”
方面,自具相当威力,但“防身”和“度厄”方面的妙用,却在何处?……
韦虎头一时之下,看不出,也想不通,但他不再看,也不再想了,头儿一偏,向右方丈
许以外的暗影中叫道:“刚才要我把‘燕尾戮魂针’先丢给你,再由你出手,来个‘光棍打
光棍,一顿还一顿’,把对方三人,除掉两个,吓跑一个,和我大唱双簧之人是谁?二弟虽
然刁钻捣蛋,却手下又狠又辣,不会这样仁慈,留给端木珏一个回头之路!从这一点看来,
你应该是小妹了!”
原来,刚才不是韦虎头当真会甚能使“燕尾戮魂针”
飘翔回旋的神奇功力,而是和他也入中原,并适逢其会的小妹韦双双,唱了一出把“百
毒夜叉”端木珏弄得胡里胡涂的双簧好戏!
但韦虎头发话询问之后,他右方丈许以外的暗影中,却沉沉静寂,无人应声。
韦虎头皱眉又道:“小妹,你怎么还不现身,和我说话?不管是你一人来,或是与二弟
同入中原,我都十分高兴!爹爹和妈妈们来了没有?你快点告诉我,不要再弄玄虚,把我闷
死急死……”
暗影中仍是一片沉寂,毫无应声!
韦虎头“咦”了一声,面带诧色的,向那片黑影中,闪身纵去。
暗影中,没有人,却发现在一片砖墙上,钉着不曾回敬“百毒夜叉”端木珏的第三根
“燕尾戮魂针”,砖墙上并曾被针尖,划出不少字迹!
韦虎头注目细看,见那些字迹写的是:“大哥,我因怕二哥太爱乱使促狭,他一人独去
扬州,难免任性闯祸,闹得天翻地覆!故而不及和你细谈,非早点赶上二哥不可!这次,是
你妈妈,带我和二哥来的,但她老人家因遇着同门有要事必须离开,大家约好在扬州相会。
比你早出卧室单独赶往北京的姑娘是谁?她好美咧,身手也高明得很!我猜是我未来的‘大
嫂子’吧?大哥放心,你的风流艳事,虽被我撞见,但我会绝对保守秘密,不对你妈妈说,
更不会对专门胡闹,最爱捣蛋破坏的二哥去说!但大哥请加控制,好嫂子一个便够,这种事
儿,千万别学爸爸!象我们七位妈妈,均能和谐共处,不起麻烦的情况,天下有几家呢?”
大片字迹之后,并未署名。
但用不着看名字了,韦虎头仅从语气之上,便可断定正是小妹韦双双的口吻!
他看完墙上字迹,是仍奔北京?或掉头回转扬州?
韦虎头并没有经过多久考虑,便拔下那根“燕昆戮魂针”来,仍自奔向北京,并大展轻
功,走得极快!
他为什么不扬州,是不思念她妈妈阿珂,和弟弟韦铜锤、妹妹韦双双吗?
想,当然想妈妈,想弟弟,想妹妹,但他更想一个人,那就是和他一夜同衾,共倾心腹
的红绡。
除了红绡,北京城的风光热闹,对他是种诱惑,四阿哥如火如荼的夺嫡大计,对他更是
一种诱惑!
扬州的风光人物,他见识过了,虽然想妈妈,却有点怕爸爸!万一,爸爸也来了,他多
半会自己去北京,与“小玄子”皇帝叙叙旧,则自己岂不失了这场必开眼界的大凑热闹机
会?……
尤其,若是不能前去北京,则与红绡……
一想到红绡,那一夕缱绻的无限旖旎风光,立刻全在眼前,韦虎头情迷意乱,觉得妈妈
和弟弟、妹妹,既入中原,早晚定可重叙天伦,自然应该先去北京,故而足下跑得飞快!
至于他临动身前,还拔下那根“燕尾戮魂针”之意,是因为戚老大和白虎罗汉,中针不
久后,便双双齐化血水,显出此针确实厉害!自己从来没有暗器,不如拔下这根针儿,带在
身边,万一前途再遇什么凶邪恶煞,死有余辜之徒,便不妨用来以毒制毒!
至于“百毒夜叉”端木珏送他的那根从古墓中获得武林前辈“铁拐医圣”赛华佗所遗的
“三绝拐”,因韦虎头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寒铁拐身”以外的其他两种妙用,只好略带纳闷
的随手插在腰间。
由于他自离扬州,只有遇见红绡时,略进饮食,遂饥肠辘辘,口内也干得难受,他不能
不打尖了。打尖之念方动,路边一家店门口,已有个店小二,向他招手叫道:“这位是韦相
公吗?鸡也炖好,肉也煨烂,酒更烫得恰好入口,小的在门口等您小半日了!”
韦虎头虽纳闷,但因腹中作怪,一听酒菜早备,怎会不立即随那店小二,走进酒店,并
诧声问道:“店家怎么知道我姓韦?并会从你们店前经过,而替我炖鸡煨肉,准备酒菜
的?……”
店小二一面拂拭桌椅,招呼韦虎头落座,一面陪笑答道:“小的是奉了一位姑娘之命,
她吩咐有位英俊的韦相公,要赶往北京,少时多半会从此路过,遂预付了一锭银子,要店中
杀鸡煨肉,预作准备,故而,相公尽管放量饮用,那位姑娘赏赐已多,酒菜等物,都不必再
付帐了。”
韦虎头问清那姑娘形貌,知是红绡,不禁心中一甜,取出十两纹银,放在桌上。
店小二摇手道:“小人说过,相公酒菜之资,已由那位姑娘惠过,你不必再!……”
韦虎头摆手一笑,接口笑道:“她付她的,我赏我的,只要酒醇菜好,这十两银子,就
给你娶老婆吧!”
店小二喜得打跌地,赶紧替韦虎头端来炖鸡煨肉,并特别巴结的,跑到窖中,精选了一
小坛陈年好酒。
韦虎头已渐知江湖险恶,但因是红绡预定,遂毫无戒意的放心饮啖,把滋味相当香美的
炖鸡煨肉,吃了不少,一小坛陈酒,更是喝得干干净净!
谁知觉得应该放心之下,居然仍有意外?韦虎头的一条小命,就几乎断送在这一坛陈酒
之下!
喝酒之际,和把一小坛陈酒喝完之后,韦虎头并未觉得有何异状,毛病是出在他酒足饭
饱,觉得身心相当舒畅的,离开那酒店以后。
离开酒店,并离开这片镇集,到了一片山野地带,韦虎头必需过一条并不太长的数丈山
谷,才会抵达直通京城的阳关大道。
他进谷一丈左右,忽然听得有人叫了一声:“韦虎头……”
虽然只有三个字儿,也使他听来觉得有点耳熟!
因语音来自头上,韦虎头遂闪目往上看去……
身左一片峭壁约一丈五六以上,出现了一名黑衣蒙面人,手指韦虎头,冷冷说道:“韦
虎头,你不要开口,只听我说,并切忌妄提真气,想要上来擒我!因为,那样一来,你会五
脏齐崩,立刻就死,来不及听清我的话儿,成为一个‘胡涂鬼’的……”
语音略顿,冷冷又道:“但你定不信,无妨自察体内情况,便知厉害!据我估计,你只
要乖乖听话,不妄提真气,和妄用内力,还可以活上两个时辰左右,却绝对无法等得到月亮
出来,今天的黄昏夕阳,便是你今生所能见到的最后美丽景色!……”
照这黑衣蒙面人的语意听来,韦虎头似乎中了奇毒。
韦虎头当然不信,但略察体内情况,才知黑衣人绝未虚言,果有一种奇异并奇强的将发
毒力,隐藏在自己的脏腑之中。
他既惊且诧之下,仰头问道:“你究竟是谁?你有什么话儿要说?……”
黑衣人知晓韦虎头业已试出中毒,知晓厉害,决不敢不爱惜性命的,有所妄动,遂得意
笑道:“韦相公,你好健忘啊!……”
他刚把“韦虎头”的称呼,改为“韦相公”,韦虎头便恍然知道:“你就是替我准备陈
酒炖鸡的店小二?……”
黑衣人点头一笑,又改了称呼道:“韦虎头,你尽量少开口,我扮店小二,对你下慢性
毒,而不用令你当场断肠惨死的烈性毒药,是有两大原因,第一、慢性毒药入腹后,不会当
场发作,使你全力反噬,我自己有时间脱身事外,比较来得安全!第二、是彼此仇怨太深,
我让你预知死期,偏又无法挽救生命,解除灾厄的这种死法,比当时就死,痛苦更来得强
烈!……”
韦虎头忍不住地,诧声问道:“彼此仇恨太深?我初出江湖,除这次扬州之会以外,还
没有杀过人,会和你结下什么仇啊?”
黑衣人冷笑道:“江苏黑道之中,有‘芒砀双狼’兄弟,老大是‘毒爪大野狼’,老二
是‘毒心白眼狼’,大概我哥哥就是第一个死在你剑下之人!……”
韦虎头想起自己在丽冬院楼上,一剑穿心,所杀的“假刺客”来,才恍然说道:“那是
舒化龙前辈……”
一语方出,壁上的“毒心白眼狼”已狞笑接口说道:“等我替你收尸之后,会去扬州,
再找舒化龙的……”
话方至此,韦虎头口中低低说了一声“奇怪”。
毒心白眼狼被他这声“奇怪”,弄得有点“奇怪”起来,当下问道:“你‘奇怪’什
么?”
韦虎头道:“我红绡姐姐,是最美丽,最聪明,也最能干的人,她……她不可能看不出
你这只‘白眼狼’,是个毒心坏蛋,而叫你炖鸡煨肉,伺候我的……”
毒心白眼狼人笑道:“我知道红绡妖女,十分厉害精明,在她交代那名真正店小二,替
你准备酒菜之时,根本不曾露面,是等红绡走后,才放倒店家,借用他那身打扮,把自炼极
妙慢性奇毒,下在酒中,替我哥哥报仇,让你看不见今天晚上的月亮!”
韦虎头忽然仰首凝望空中,似乎陷入沉思……
毒心白眼狼道:“你在想些什么?”
韦虎头道:“我在想,你是黑道人物,应该爱财,我送你三万两银子好吗?”
毒心白眼狼道:“不仅是黑道中人爱财,白道中人,一样爱财,三万两银子,为数不少,
但必然烫手,我不敢要,因为,你可能是想用钱买命,而我誓报杀兄之仇,根本不能饶
你……”
话方至此,韦虎头便接口叫道:“我即落你手,中了奇毒,自知无法侥幸,但却想再活
三天,才和你谈谈条件,一万两银子买命一天,价钱出得并不少啊!”
白眼狼奇道:“多活三天,又有什么意思?”
韦虎头道:“用两天时间,我尽快赶到北京,剩下最后的一天光阴,可以和我红绡姐姐,
尽情欢叙,然后再死,这—辈子,也就不冤枉了!”
白眼狼大笑道:“听来你倒是位情圣,相当缠绵感人,可惜却办不到了!”
韦虎头急道:“你莫非赚钱不够,还想加重勒索?”
白眼狼叹道:“我并不贪,三万两够我逍遥半辈子了!但因誓必杀你,身上根本未带解
药……”
他刚说到“身上根本未带解药……”之际,便有人接口说道:“我却不信……”
这四个字儿,是女声,不是男声,紧随着这娇滴滴的女声,在白眼狼的面前,现出一条
俏生生的人影!
韦虎头一听得这娇滴滴的女声,便高兴得眉飞色舞叫道:“红绡姐姐……红绡姐姐……”
红绡笑道:“虎弟,你是头‘痴老虎’啊,不要乱叫乱跳,乖乖先盘膝静坐?凝功调气,
护住中元心脉,等我从这白眼狼的身上,搜出解药,立刻下壁救你!……”
白眼狼苦笑道:“你不必搜了,我确实没带解药,现配也来不及”
他没有逃跑之故,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了,红绡现身之前,已点了白眼狼的穴道,只
让他仍可开口说话,以备讯问而已。
如今,他仍说未带解药,红绡哪里肯信。
但直等她把、白眼狼全身搜遍,也未搜出半包药粉,或半粒药丸,红绡才秀眉双锁,把
白眼狼点了死穴,一脚踢倒尸身,飘然纵下峭壁。
韦虎头抢前两步,拉着红绡的手儿,满面笑容说道:“姐姐怎么会去而复转?你不赶回
北京了么?”
红绡见他满面笑容,毫不以身中奇毒,只剩个把时辰的重大灾厄为意,不禁又怜又爱的
摇头说道:“北京的事,虽极重要,但你这只尚不懂得江湖险恶的痴老虎一路上的安危情况,
也着实令人担心,我细想以后,决定转头接你,和你一同前去北京!来,快让我诊诊脉象,
看看有没有解救之策?”
韦虎头虽乖乖听话的,向红绡伸出左手,却面带苦笑说道:“其实,姐姐也不必再费心
诊脉,我已细察过体内情况,知道那只‘白眼狼’,说得并非唬人妄语,我所中毒力,确极
厉害,只一发作,必告惨死无疑!如今只看它何时发作而已,但据白眼狼说,我最后所见之
物,是黄昏夕阳,绝对看不见晚上的月亮了?”
红绡仍指搭“寸、关、尺”,细心为韦虎头诊脉,但一面诊脉,一面心酸,情泪化为珍
珠,从两只大眼眶中,不停涌出,顺着香腮,扑簌簌滚的落!
韦虎头居然看得笑了,涎着脸儿,伸出舌头,就在红绡香腮之上,把那些关切他安危的
眼泪,完全舔吃下去,并柔声叫道:“姐姐,不要哭,我知道你救不了我,我觉得人生修短,
并无所谓,能再见你这一面,死已无憾!你若能使我把这最后的个把时辰,享受得格外绚烂
美丽一些,我就更感谢你,更能含笑九泉的了……”
红绡含泪问道:“你……你要怎样享受,才觉得格外绚烂美丽?”
韦虎头的一张俊脸,突的又红又热起来,嗫嚅说道:“我……我……我想和姐姐……”
他知晓红绡是七窍玲珑,聪明绝顶之人,自己虽未完全明说,红绡定已会心,并必毫不
推托的慨然应允,使自己获得生平第一次,但也多半就是生平最后一次的销魂享受!
他料错了,红绡虽已会心,但她的答复,却不是点头,而是摇头,一面摇头,一面正色
说道:“你要怎样享受我都可以,但想过最后一关,却是不行,我有两大理由!……”
“姐姐,我希望你的理由,能够说得服我!”
红绡手指肩头说道:“这一点‘守宫砂’,我必须保!否则,镇日随侍胤桢那等无行酒
色之徒,我无法在和你日后名正言顺的洞房花烛之时,证明我的清白!……”
韦虎头苦笑道:“这理由听来正大,其实不通!因为我已没有‘明天’,哪里还会有甚
日后?……”
红绡含泪叱道:“胡说,你纵没有‘明天’,总还有个把时辰,或许在这个把时辰之中,
古人天相的,突告消灭化厄!但若山你尽情胡闹,因男女好合,既损‘真元’,又耗‘体
力’,极可能才蚀骨销魂,便告毒发绝命,连最后这个把时辰的虚无飘渺希望,都立刻断送
掉了!……”
这回,韦虎头无词可驳,心中凄然一酸,不敢再求的,也流下了两行英雄珠泪!
女人的哭,固足感人,男人的哭,也颇动人!红绡银牙一叫,失声叫道:“痴虎弟,你
别伤心,你想如何?要如何?便如何吧!姐姐不忍拗你,反正我们俩是对同命鸳鸯!巫山梦
醒,雨散云收之后,你若当真毒发死去,九泉也不会孤凄,我立必自点心窝,陪你同上黄泉
路的!……”
韦虎头听得甜,听得酸,听得苦,也听得乐……
酸甜苦乐的情绪毕集之下,他来个猿臂双张……
红绡已拚着以身殉情,哪里还会说话不算?立刻便带着有点凄然的满脸苦笑,向韦虎头
纵体投怀!
韦虎头心愿将遂之下,喜得猛力一搂!
这一搂,或许搂得太过用力,竟使红绡发出“嘤咛”
一声,微嗔叱道:“虎弟,你腰间是什么硬帮帮的东西,把我顶了一下……你……你……
你既想和我……要好,身上还带剑吗?”
韦虎头伸手把腰间所插的“三绝短拐”抽出,掷向身旁地上,对红绡说道:“姐姐,这
不是是剑,是‘百毒夜叉’端木珏老婆婆送给我的一根‘三绝短拐’……”
红绡随着韦虎头掷拐动作,向那根短拐,盯了两眼,失声问道:“你怎么认识‘百毒夜
叉’端木珏的?她又怎会送你东西,这根短拐,不平凡啊!有点象武林前辈‘铁拐医圣’赛
华佗的昔年济世降魔之物!”
韦虎头好生佩服地,一挑拇指赞道:“姐姐好渊博!事情是这样的……”
虽然佳人业已投怀入抱,他也只好暂遏欲火情思,先把红绡走后,自己才出室门,便遇
奇袭,后背“脊心穴”部位,中了三根“燕尾戮魂针”,杀了戚老大、白虎罗汉,放走“百
毒夜叉”端木珏,那老婆婆业已痛悔前非,从此遁世,并送了自己一根短拐,作为纪念之事,
对红绡约略说了一遍。
红绡听得仿佛从心窝中笑将出来的,向空合掌一拜,口内喃喃道:“与人为善,福在心
田,种因得果,天道无偏!……”
韦虎头叹道:“我自问作人不坏,如今却已看不见晚上的月亮,姐姐请告诉我,你所说
的‘大道无偏’,在何处啊?”
红绡伸手把“三绝拐”拾回,白了韦虎头一眼,佯嗔说道:“虎弟,你是只‘好老虎’,
是只‘痴老虎’,也是只‘呆老虎’,懂不懂得这根短拐,为什么叫做‘三绝拐’吗?”
韦虎头摇头道:“端木老婆婆虽说过这拐得自古墓,是‘铁拐医圣’赛华佗的遗物,共
有‘攻故,防身、度厄’等三大妙用,叫我不可随便丢掉!但我仔细观察,只看出拐是寒铁
所铸,不畏刀剑砍削,攻敌颇具威力,但其他‘防身’、‘度厄’等两项妙用,怎样才可发
挥?却一点都看不出来,难怪姐姐要骂我只是‘呆老虎’了!”
红绡见韦虎头的那柄长剑,也被他放在身旁,遂把“三绝拐”持近,突然“叮”的一声,
长剑竟自动从地上跃起,粘在短拐的“弯柄”之上!
韦虎头讶道:“这拐具有磁力?……”
红绡笑道:“拐身是寒铁所铸,弯柄则是觅自南极的上佳磁石所制,但需要略略用内家
真气,猛逼弯柄,磁力才会强大发挥!故而,只消一拐在手,再多的厉害金属暗器,也可将
其粘吸,岂非是防身妙用!有时当作兵刃使用,突然发挥强大磁力,粘吸夺取对手刀剑,往
往也会是致胜妙招!……”
韦虎头恍然道:“承教、承教,‘三绝拐’的‘攻敌’‘防身’二绝,我已懂了,但第
三绝的‘度厄’作用,却又是什么呢?”
红绡扬眉答道:“这‘三绝拐’的原主人赛华佗,既被称为‘铁拐医圣’,则‘铁拐’
妙用,定与‘医圣’有关,多半是祛奇毒疗重伤,只是做不到所谓形容过分的‘生死人而肉
白骨’而已……”
韦虎头道:“巧妇难为无米炊,医圣也须用药物!姐姐既说这根‘三绝拐’,能祛奇毒,
疗重伤,它疗伤祛毒的仙丹妙药,却又藏在何处?”
红绡本来被韦虎头紧紧搂住在怀中,已经准备宽衣解带,让他拼死吃河豚的不顾提前毒
发,而要大快朵颐,一试“真个销魂”滋味,如今闻言之下,便媚笑叫道:“痴虎弟,先把
我放开,让我起来,找找药看。这‘三绝拐’的原主人,既称‘赛华佗’,又号‘铁拐医
圣’,则他藏在拐中的度厄药物,应该可祛解白眼狼下在酒中的慢性奇毒,救得了你!”
韦虎头听她这样说法,自然双手一松。
那知双手才松,变故立起!……
红绡才脱韦虎头的怀抱,便出其不意地,顺手点了他的软麻穴道!
只点软麻,未点哑穴,韦虎头口仍能言,不禁急得叫道:“姐姐,你……你……你点我
穴道则甚?莫非又想食诺?不……不……不肯和我好了?”
红绡白了韦虎头一眼,不去理他,只顾手持“三绝拐”,注目仔细打量……
韦虎头气得噘嘴叫道:“姐姐不必看了,你若不和我……好,就算你找出药来,我也不
吃!……”
此时红绡已看出端倪,秀眉轩处,微凝内力,手执“三绝拐”,试加旋动。
这“三绝拐”的末后寸许,果然暗藏螺旋,但上得极紧,在红绡凝了内力之下,才被她
旋了开来!
螺旋旋开后的这段拐身,当然中穴,其内藏了三粒金色丹丸。
红绡取了一粒,把其余两粒,仍藏入拐中旋紧,大喜说道:“原来拐中所藏,竟是传说
中的‘华佗度厄金丹’。
这东西,药效如神,受伤者,只要脏腑未腐,便足度厄,有了此物随身,游侠江湖,抵
御魑魅,我就放心多了!……”
韦虎头被点穴道,心中有气,犯了小性,竟噘着嘴儿,咬着牙关,不肯令这粒“华佗度
厄金月”入口!
红绡失笑道:“痢老虎,呆老虎,如今竟又变成只‘倔老虎’了。但任凭你再倔,再强,
这是性命交关之事,你红绡姐姐,那会由得了你?……”
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捏开韦虎头下颚,投进那粒“华佗度厄金丹”。
红绡见韦虎头气得俊脸通红,遂想给他一点安慰,投进金丹以后,索性凑过香唇,就以
口中香液,替他把那粒红金色丹丸,度下腹去!
丁香入吻,韦虎头正觉魂销,但好事不长,度药才毕,红绡便离他起立,含笑叫道:
“虎弟,北京再见!本来,我不放心你这只呆老虎,一个人走,但如今有‘三绝拐’在身,
纵然再有些魍魅魍魉,沿途生事,也无非以他们之命,成你之名而已……”
韦虎头一见煮熟的鸭子要飞,急得大叫道:“红绡姐姐,你就这样走么?你已经答应我
的事儿,不算数了?”
红绡正色道:“假如你当真看不见今天晚上的月亮,则无论怎样的抵死缠绵,也只好任
君所欲!如今,我们的日子长呢,最甜美的果实,何必馋着偷吃,不妨留到最后!你让我保
全肩头上的那粒‘守宫砂’,色洋鲜莹,才足以证明清白,使我心中好过一些!你到北京来
吧,反正只要我决定明天脱离胤祯,则今天,也就是前一天的晚上,便是我们毫无隔阂,扫
除矜持的销魂之夜!”
红绡着实狠得下心肠,语音微顿,毫不留恋的,向韦虎头挥手叫道:“虎弟,京城见吧,
你的穴道,少许便会自解!如今,不要呆急,穴解后,更不要痴追,你若不是一只乖老虎,
红绡姐姐不会喜欢你的!……”
边说边行,余音袅袅之间,人影已消失不见!
韦虎头是什么表情?
他既不敢叫,又没法跳,只是憋了一肚皮的闷气,从脸上流露出一片无可奈何的苦笑!
苦笑了好大一会儿,方觉出红绡姐姐所言不差,自己适才被他制住的软麻穴道已解。
这段小小山谷,无足留恋,韦虎头穴道既解,取了自己的长剑,并仍把那根“三绝拐”,
插在腰间,便准备动身……
但他身形方动,背后却有人叫了一声“虎头……”
虽然这声“虎头……”只有两个字儿,却宛如两记晴空霹雳,把韦虎头震得心头狂跳,
双足发软,全身都是冷汗!
韦虎头是修为深厚,资质优秀的少年英雄,怎么会这样胆小?
当然有它的原因,而原因又当然是这声“虎头”的威力太大!
佛家的“狮子吼”和“天龙禅唱”……
道家的“化气成罡”和“万妙清音”……
邪派的“天魔啸”和“恶鬼泣”、“白骨吹”……
无论哪一派的至高绝艺,都不会具有能使韦虎头为之惊心丧胆,全身出汗,双足发软的
出奇威力!
但这区区的“虎头”两字却有,因为那是韦小宝的声音!
韦虎头天生老实,和他刁钻古怪,娇蛮调皮的弟弟、妹妹不同,他本来就有点怕爸爸,
如今,适才与红绡仅仅未及于乱的旖旎风光,分明全被他爸爸韦小宝看在眼中,怎会不背上
流汗,脸上飞红,心中卜卜直跳!
就在他脸红心跳,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韦小宝的手儿,已轻轻拍上了他的后肩,语音和
蔼,语气慈祥的,含笑说道:“虎头,你才进中原,就交上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本领蛮不错
嘛!”
听了韦小宝的和蔼语音,暨带点开玩笑的慈祥语意,韦虎头汗不流了,腿不软了,心儿
也不再象只吊桶,七上八下的了……
但他毕竟年轻脸嫩,颊上还有点红,他想探口气问问韦小宝对于红绡的印象,却不好意
思直接说,故意兜个圈子,陪笑叫道:“爸爸,你来晚了,早来几天多好?扬州‘新丽春院’
开幕的那场热闹,相当精彩,花样多的很呢……”
跟着,当然便把扬州各事,以及途间遭遇,都向韦小宝细细说了一遍。
韦小宝何尝不是最爱热闹之人,二十年远居云南,寂寞已久,着实听得眉飞色舞,说道:
“舒化龙竟修炼得如此高明了吗?我要赶去扬州,会会旧友,并结结甘凤池那位新交,我们
快……快……快点走吧!”
韦虎头心中又跳了一跳道:“爸爸要我陪你同回扬州?……”
韦小宝摇头笑道:“放心,你爸爸不是老古板,不会对你拘束,我去扬州,结新叙旧,
你则去北京,替你自己办件事儿,也替我带句话儿!……”
韦虎头方投过一瞥询问性的目光,韦小宝又复笑道:“红绡不错,人长得美,武练得好,
身份也颇高贵!既然愿意嫁给你,好老婆可遇难求,千万莫错过机会,你就给她下个定吧!”
韦虎头又心跳了,但这回不是惊得忙跳,而是喜得心跳……
他一面傻笑,一面心跳,一面伸手在身上乱摸……
韦小宝道:“你摸什么?想摸定情物吗?告诉你,金会变色,玉会碎,只有把木刻成舟,
把米煮成饭,才是海不枯,石不烂,天不老,地不荒,最实际最有效的事情……”
慢说礼义世家,书香门第,就是江湖人物之中,大概除了韦小宝外,也极少有人,会对
自己的儿子,说出这样的教训……
韦虎头哭又不是,笑又不是,赶紧移转话头,向韦小宝问道:“爹爹要我去北京,向何
人传话?”
韦小宝神色一肃,朗声说道:“带句话给四阿哥,皇位可以争,康熙不可弑!假如,他
有大逆不孝的行为,我这小柱子,定为小玄子报仇!我曾答应舒化龙,必为汉人作一件惊天
动地的大事,就算他当了皇帝,我一样会想出各种办法,要他脑袋!”
韦小宝一向诙谐玩世,极少这样板着脸儿,正正经经说话,故而,韦虎头一见他爹爹这
等神色,便大大吓了一跳,连声称是。
实际上,韦小宝这次也决非信口开河,他果然说到做到!
传位“十四皇子”的遗诏,果然被添头加尾,改成了“传位于四皇子”,康熙龙驭上宾
前,胤祯曾单独进入寝宫视疾,于是,他究竟曾否以枭獍行为,加速了康熙归天?更被猜疑
得不无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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