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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蔷薇》第八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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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香消玉殒

三日光阴,越发易过,到了第十三日夜间,果然听到昆仑绝巅之下,发生“叮叮”凿石的声息,有人一步一步地爬登峭壁。

夏天翔低声向仲孙飞琼耳边笑道:“姊姊果然料事如神,我以后叫你‘女诸葛’如何?”

仲孙飞琼道:“翔弟不要胡扯,我们赶快卧倒在那月光照射不到的山石暗影之中,且让向飘然在遭受天报以前,先空欢喜一阵,也许还可从他得意忘形的自言自语之中,听出一些有关鹿玉如的真实讯息。”

夏天翔被仲孙飞琼说得点头微笑,两人遂一齐卧倒在山石暗影之中。

“叮叮”凿石之声,越来越近,约莫又过了顿饭光阴,那位“昆仑逸士”向飘然,便已带了一根粗巨的长藤出现壁顶。

夏天翔暗中瞥眼偷窥,只见向飘然足下所穿,是双用麻绳绑在脚下的钢尖皮靴,知道大概就是对方日前所说昆仑派特制的“登山剑履”。

至于向飘然带来一根长藤之故,想因依仗剑履登壁,毕竟辛苦费力,遂带根藤来,以便下壁时可以舒舒服服附藤而落。

向飘然上到绝巅,目光一扫,见夏天翔。仲孙飞琼双双仆卧石上,一动不动,似乎早已气绝,遂得意异常地狂笑自语道:“凡属知晓我向飘然秘密之人的命运,必均相同,赵钰、潘莎、云野鹤齐作大巴野鬼,夏天翔这娃儿又成了昆仑饿俘,我这掌门人的名位,大概稳若泰山了!”

说到此处,想是得意已极,喜不自禁,又复发出一阵厉声狂笑。

夏天翔这才听出不但鹿玉如在大巴山遭受向飘然“天荆毒刺”暗算,造成了自己那场荒唐绮梦,连赵钰、潘莎、云野鹤三人,也全被他这丧心病狂的师叔害死。

但向飘然狂笑未毕,突又皱眉自语道:“可惜从这夏天翔的口气中听出,鹿玉如竟未曾死,岂不是还有一个心腹大患未灭?茫茫海角,莽莽天涯,叫我向飘然到何处去寻她下手?”

一面说话,一面恨恨地一拂大袖,劲风就地卷处,卷得本来藏在石后的那酒胡芦及一堆鸡骨,纷纷滚转。

向飘然突见鸡骨葫芦等物,不由大吃一惊,双眼凶芒电射,又复向夏天翔、仲孙飞琼二人凝神注视。

夏天翔本因关怀鹿玉如的踪迹下落,才想窃听几句向飘然的背后真言,如今见他对此也是茫无所知,遂不愿再复诈死地上,翻身坐起,“哈哈”笑道:“掌门人怎的如今才来?夏天翔与仲孙飞琼正要向你面谢允借昆仑绝巅给我们静静练功,并以美酒佳肴招待之德呢!”

向飘然为人本极阴刁,自见鸡骨葫芦等物,便知不妙,早就不动声色地暗暗准备杀手。

故而夏天翔语音才了,向飘然便即冷哼一声,大袖凝劲猛拂,拂出一股雄劲罡风,向夏天翔、仲孙飞琼当胸涌到。

跟在罡风之后,又以七八枚“天荆毒刺”,用“乱洒天花”手法,分袭夏天翔等的致命要害。

夏天翔早就知他阴刁险恶,极具戒心,左臂凝聚九成“乾天气功”,迎拒向飘然的劲急袖风,右手却洒出“红云蛛丝网”所化的一片红云,向那七八缕紫黑光华罩去。

双方所发真气内力,无甚高下,一触而散,但那七八枚“天荆毒刺”,却被“红云蛛丝网”一齐网住。

向飘然惊得微退半步,暗付自己这足有十一成力的袖风一击,怎的竟会被对方从容不迫地轻轻化解?

夏天翔把“红云蛛丝网”递交仲孙飞琼,轩眉狂笑说道:“向飘然,你为了谋夺掌门名位,接连暗算知非子及鹿玉如,又把赵钰、潘莎、云野鹤等置诸死地,委实心毒意狠,罪恶滔天,这昆仑绝巅,大概就是你恶贯满盈、报应循环之处!”

向飘然一面潜聚功力,一面眉腾杀气地冷然说道:“什么叫心毒意狠?什么叫循环报应?向飘然一概不知,我只知道在这人人争名夺利、处处险恶无边的江湖之中,胜者为雄,强存弱死!”

话音方住,辣手又施,一式“昆仑云龙掌法”中的“骊顶探珠”,右掌五指,屈若钢钩,抓向夏天翔咽喉,并准备在对方略一闪避招架之际,便即腾身高纵,施展昆仑派最负盛名的“云龙三现”,把夏天翔毁在掌下。

夏天翔分明看出向飘然这式“驱顶探珠”,蓄劲虽猛,却是虚招,要等自己接架之间,才变化腾挪之下,蓦施辣手,但因新得绝技大多,心雄胆大,遂故意迎合对方心意,拿桩立稳,凝立如山,左掌护胸,右掌拒敌,一式“拒虎当门”,猛推而出。

向飘然这式“骊顶探珠”,本来可实可虚,对方倘若看作虚招,不太理会,则潜劲一吐,五指立化钢钩,倘若看成实招,凝力应付,则便施展其中隐寓的各种变化。

如今既见夏天翔拿桩站稳,蓄劲硬接,遂一声冷笑,右手往上一穿,左手袍袖拂处,宛若龙飞九天般高纵起四丈来高,微一折腰,掉头下扑,双睛厉芒电射,觑定夏天翔,两掌虚提胸前,风声虎虎,来势汹汹,仿佛五六丈周围以内,都在他目光掌风笼罩之下。

夏天翔有心在仲孙飞琼之前炫技逞能,居然连手都不抬,只是偏头冷瞥向飘然的来势,满面优裕从容及傲然不屑的神色。

仲孙飞琼却在旁叫道:“翔弟,你不要过份大意,这是昆仑派威力最强的‘云龙三现掌法’。”

就在仲孙飞琼发话之时,向飘然业已凝足“六阳罡气”,双掌当胸猛翻,一片迅急威猛无涛的疾风人影,照准夏天翔飞扑而落。

夏天翔无论施展“蔷薇三式”中任何一式,或者是“度世三招”中任何一招,均足消解向飘然的凌厉攻势。

但他自觉十余日摄心静坐以来,已使“蔷薇使者”转注相赠的功力加强不少,何况又服了功能益元增力的“蜈蚣蟒丹元”,遂故意不用“蔷薇三式”及“度世三招”,而以一式“潜龙升天”,迎着对方飞扑而来的身形纵起,半空中双掌由下往上倒翻,又施展师门“乾天气功”,与“昆仑逸士”向飘然硬生生地对了一掌。

夏天翔如今在真气内力方面,虽已胜过向飘然,但一个是由上下扑,一个是由下上翻,在下的一方,自然略为吃亏,遂又告秋色平分,夏天翔被震得退后三尺,踉跄两步,向飘然则横飘丈许,胸中气血一阵翻动。

仲孙飞琼秀眉微蹙,低声说道:“翔弟怎不施展身怀绝学,却这等自找麻烦则甚?”

夏天翔在这片刻之间,便已引气归元,闻言含笑向仲孙飞琼说道:“姊姊不必担心,我一来是想借对方试验试验在这昆仑绝巅静坐十余日所为,二来觉得应付这‘昆仑逸士’,似还用不着‘度世三招’与‘蔷蔽三式’!”

说到此处,目光微眼向飘然,以一种晒薄的神情,傲然笑道:“向飘然,你虽然盗名窃位,但如今也算一派掌门,我已接你两掌,深觉昆仑派的‘六阳罡气’及‘云龙三现身法’,虚有其名,未有其实!常言道得好:‘投之桃李,报以琼瑶。’我奉还两记北溟独有的‘乾天气功’,让你这位得来不易的昆仑掌门人,尝尝滋味!”

向飘然所发的“天荆毒刺”被“红云蛛丝网”收去,“六阳罡气”与“云龙三现身法”又告两两无功,心中遂知不妙,正在暗暗调息,并准备施展最后煞手之际,夏天翔一招“风摇山岳”,一招“浪涌蓬莱”,业已挟着狂啸风声,当胸攻到。

向飘然被夏天翔用话扣住,一派掌门,怎能示怯?只好咬紧牙关,凝劲硬接。

两声震响当空,一片罡风散处,向飘然又复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身已临崖边。

夏天翔纵声狂笑说道:“照这样施为,夏天翔最少尚可发出十掌,却不知向掌门人还能接得下我几招?”

笑声之中,“乾天气功”聚到十一成左右,一招“双推日月”,要想把这“昆仑逸士”震落昆仑绝巅之下。

向飘然一来身临绝处,感觉到夏天翔的掌风大强,二来心怀毒计,遂以一式“黄龙转身”,左飘五尺,并顺势把自己带上昆仑绝巅、准备仗以缒落的那条百丈长藤,踢落崖下!

这条长藤,对于仲孙飞琼及夏天翔的关系太大,如今在微一恃强大意之下,又被向飘然踢落,夏天翔不禁剑眉蕴怒,俊目凝光,沉声叱道:“向飘然,你如此凶狡狠毒,委实无法轻饶,且乖乖拿命来吧!”

一面发话,一面正待施展出杀手绝学,却见向飘然手中已拿着一具金光闪闪之物。

这具金光闪闪之物,是条长才尺半的独角虬龙,但龙身虽小,龙头却大,独角前翘,龙须猬砾,仿佛制作得异常精巧。

向飘然手持这条独角虬龙,神情便似有所仗恃,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诡笑。

夏天翔、仲孙飞琼心中同自怀疑,暗想:“这条金光闪闪的独角虬龙难道是向飘然的独门兵刃?但看来制作虽颇精巧,体积却嫌大小,似乎发挥不了多大威力。”

向飘然见夏天翔、仲孙飞琼注视着自己手中这条虬龙,遂得意笑道:“你们认不认得我这件东西?”

夏天翔晒然说道:“一条小小的独角虬龙,有什么了不得?”

向飘然狂笑道:“你还乳臭未干,难怪不认识这罕世异宝!”

语音一顿,转对仲孙飞琼说道:“你年龄略大,应该听你爹爹说过,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位奇人,善于制造各种精奇之物,并以暗器成名……”

仲孙飞琼不等向飘然说完,便即说道:“是不是‘三手鲁班’尉迟巧的叔父‘百手天尊’尉迟子缺?”

向飘然点头笑道:“你既然知道尉迟子缺,便应该认识这件东西,这是‘百手天尊’尉迟子缺爱如性命、生平最得意之物,死时入棺殉葬,舍不得传给他侄子尉迟巧的‘追魂三宝’之一!”

仲孙飞琼讶然说道:“‘百手天尊’尉迟子缺的‘追魂三宝’,似乎是‘阎王令’、‘鬼王鞭’及‘天王塔’,哪里有这一条独角虬龙?再说‘追魂三宝’既已入棺殉葬,怎会又在人间发现?”

向飘然得意地狂笑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百手天尊’尉迟子缺以‘追魂三宝’殉葬,死后未及三月,便被江湖人物盗坟暴骨!”

夏天翔听到此处,冷笑说道:“尊驾生性下流,盗坟之人,大概是你吧?”

向飘然摇头笑道:“盗坟人倘若是我,则‘鬼王鞭’、‘天王塔’必也在我身畔,怎么会只有这件‘阎王令’呢?”

仲孙飞琼一听“阎王令”三字,不禁目注向飘然手中那条鳞甲森森、金光闪闪的独角虬龙,失声说道:“这条独角虬龙就是‘百手天尊’尉迟子缺‘追魂三宝’中的‘阎王令’么?”

向飘然傲笑说道:“当时武林中有几句传言,就是‘宁遇天王塔,莫遇鬼王鞭,宁遇鬼王鞭,莫遇阎王令。’换句话说,也就是这‘阎王令’的威力之强,在‘追魂三宝’中,尤推独步,你们今日能够死在这种武林异宝之下,总算不冤枉了!”

夏天翔冷笑说道:“我才不相信这样一条长才尺半的独角虬龙,能有多大杀人威力!”

向飘然把握十足地扬眉笑道:“反正你们纵然胁添双翅,也无法在‘阎王令’下逃生,我便把这暗器之王的厉害之处,先行告诉你们,也无不可!”

谱音微顿,左手一指右手所执的独角虬龙,继续得意狞笑说道:“龙身七十二片鳞甲,是奇形淬毒飞刀,颔下龙须,是专破各种内家气功的奇形淬毒飞针,龙鼻龙口中的毒烟毒雨,只要一点沾体,即告化血身亡!故而我仅须轻轻一拉龙尾,机关开处,方圆十丈以内,立成修罗地狱,天上神仙,亦难幸免!”

仲孙飞琼听到此处,娇靥展开,嫣然一笑叫道:“向掌门人!”

向飘然被她叫得一愕,抬头与仲孙飞琼目光微对,只觉得这位少女美得委实尘世罕见,尤其那一副傲视一切翠黛红裙的高华风姿,简直令人无法忍心对她下这绝情的毒手。他年事己高,虽无贪色邪念,但心中却已怦然动了怜悯,双眉微蹙,发话问道:“你叫我则甚?莫非畏怯这‘阎王令’的威力,想我网开一面?”

仲孙飞琼柳眉微扬,柔声含笑问道:“这‘阎王令’的威力,真像你所说的那般厉害么?”

向飘然应声答道:“我说的句句实言,这‘阎王令’号称‘暗器之王’,厉害无比!”

仲孙飞琼伸出一只柔荑双手,嫣然笑道:“这暗器既有这等厉害,给我看看好么?”

向飘然心中大诧,暗想对方这种要求太以无理,自己把“阎王令”视做第二性命,何况又在双方对敌之时,怎肯给她观看?

夏天翔也觉得仲孙姊姊这种问话,太以天真,仿佛有些玩笑性质。

但就在向飘然微愕之间,眼前香风一拂,人影略飘,那“阎王令”竟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地到了仲孙飞琼手中。

夏天翔见仲孙飞琼夺取“阎王令”的手法身法,神奇美妙无伦,不禁恍然大悟,叫道:“仲孙姊姊,你这种身法,是不是三绝真人所传的‘无相勾魂龙飞三绝’?”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翔弟说的不错,我所用的身法正是‘龙飞三绝’中的‘玉龙飞爪’,‘阎王令’既已到手,这位‘昆仑逸士’就交给你……”

话音未了,背后劲风袭人,“昆仑逸士”向飘然业已愤不可遏地照准仲孙飞琼,聚足功力,连攻三掌!

夏天翔狂笑说道:“姊姊的‘无相勾魂龙飞三绝’既已奏功,我也借这‘昆仑逸士’之手,试试得自天羽上人的防身绝学‘度世三招’!”

身随话至,一招“度世三招”中的“大慈大悲”,果把“昆仑逸士”向飘然的凌厉攻势化解于轻妙从容,无痕无迹!

向飘然“阎王令”被夺,痛心之下,业已形成疯虎,怒吼声中,一式“苍龙抖甲”,又复凝聚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真力,强行袭到。

夏天翔见对方所发的招式,掌风虎虎,来势极强,遂也不敢过份恃技骄狂,用了“蔷薇三式”中专门逆袭抢攻的“文君濯锦”,凝足十一成功力出手。

他既得“蔷薇使者”功力转注,又服食大益真气的蜈蚣蟒丹元,再加上昆仑绝巅十来日冥心静坐,内力之强,业已不逊于以膂力称雄于世的“九首飞鹏”戚大招,何况所用的招术,又是“蔷薇三式”之一,向飘然如何能当?闷哼一声,被震得耳鸣心跳,头昏眼花地飞出丈许,几乎跌落绝巅之下!

夏天翔跟踪追逼,右掌猛扬,正待了结这心地阴险的昆仑凶人,仲孙飞琼却突然高声叫道:“翔弟把对方点倒即可,不要伤他性命!”

夏天翔剑眉微蹙,收掌换指,一式“笑指蓬莱”,便向向飘然的胁下点到!

向飘然犹图挣扎,施展昆仑绝学“赤手搏龙”,反向夏天翔右腕扣去。

这招“赤手搏龙”虽是昆仑绝学,但因向飘然脏腑震伤,真气大弱,出手稍缓,未免减低了不少威力!

夏天翔微凝师门“乾天气功”,一拨一震,震得向飘然腕骨欲折,右臂奇酸,胸前门户大开,被夏天翔就势招化“天台指路”,点了这位“昆仑逸士”的晕穴。

向飘然应指而倒,夏天翔回头对仲孙飞琼含笑问道:“姊姊为何不让我杀他?难道对于这等穷凶极恶之人,你也动了慈悲意念?”

“我倒不是动了什么慈悲意念,只因向飘然为了谋夺掌门名位,陷害知非子,暗算鹿玉如,杀死赵钰、潘莎、云野鹤等种种恶行,都与昆仑一派有关,不如把他交付昆仑门户公决!”

夏天翔听得不住点头说道:“我们脱下向飘然的登山剑履,即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把他留在昆仑绝巅,让他尝尝又饥又渴,是何滋味,并将他所为恶事,通知昆仑派人物,他们自会对这阴险的凶人采取适当措置!”

夏天翔极表赞同,但目光一注向飘然,又对仲孙飞琼苦笑说道:“处置向飘然的办法虽已决定,但那根百丈长藤,却又被他踢落绝壁,我们怎样脱身下去,还得赶紧设法,因为如今距离二月十六的祁连山震天大会,为期不远了呢。”

仲孙飞琼笑道:“向飘然既已被制,则下壁何难?……”

话方至此,壁下突然传上几声兽啸!

仲孙飞琼倾耳一听,也自凝气啸了几声,向夏天翔微笑说道:“小白大黄在峰下发现那根百丈长藤,间我是否可以弄上壁来,我已答应它们,问题不是解决了么?”

夏天翔闻言,愁眉顿解,果然过了片刻,灵猿小白与异兽大黄便把那根百丈长藤带上壁顶。

仲孙飞琼与夏天翔如计施为,脱去向飘然所穿的登山剑履,掷落绝壑,系好长藤,双双攀藤而下。

下得昆仑绝巅,夏天翔便将向飘然各种恶行,源源本本地写了一封长函,掷入昆仑宫内。

经过这番周折,已近广聚群英的祁连山震天大会之期,仲孙飞琼与夏天翔遂又一骑双乘,驰向祁连而去。

到得祁连左近,因才二月十四,距离会期尚有二日,夏天翔遂与仲孙飞琼小游凉州,并仍在上次巧遇“阴司笑判”吴荣的酒楼之中略作小酌。

酒未及半,暮然听得斜对面的雅座之中,传出一声长叹。

夏天翔听出叹声颇熟,不禁向仲孙飞琼微笑说道:“姊姊,天下难道竟有这等巧事?上次我与‘三手鲁班’尉迟巧前辈在这酒楼窃听‘阴司笑判’吴荣的谈话,得知绛雪洞的秘密,并巧遇姊姊。如今旧地重临,怎的方才那声长叹,又有点像是尉迟前辈呢?”

仲孙飞琼笑道:“尉迟前辈是与霍秀芸负责通知武林各派,黄山大会改期改地举行,如今会期将届,他们赶返祁连,也来旧游之处买醉,岂非大有可能?且让我冒问一声,看看可对?你大概已对你那芸妹相思欲绝了吧?”

夏天翔被她调侃得俊脸一红,仲孙飞琼业已曼声叫道:“隔座可是‘三手鲁班’尉迟前辈与霍秀芸小妹,晚辈夏天翔及仲孙飞琼在此!”

话音方落,帘影立飘,闪身而入之人,正是面如寒冰、眉锁重忧的“三手鲁班”尉迟巧,但却未见霍秀芸随同走进。

夏天翔知道尉迟巧一向豁达乐观,滑稽玩世,忽然变得这等忧郁起来,定有惊人内幕。

遂一面起身让座,一面含笑问道:“尉迟老前辈一向可好?芸妹怎的未曾随你同来,莫非她回转峨嵋了么?”

尉迟巧嗒然坐下,接过夏天翔斟给他的一杯美酒,但并未就唇,反有几滴英雄珠泪垂落杯内。

夏天翔大惊说道:“尉迟老前辈,你怎的这等伤心?莫非芸妹遭遇了什么不测祸事?”

尉迟巧长叹一声,凄然答道:“夏老弟,尉迟巧无力回护霍姑娘,委实无颜与你相见了呢!”

夏天翔心中一震,知道是霍秀芸身上出了差错,遂与仲孙飞琼交换了一瞥目光,强自镇摄心神,向“三手鲁班”尉迟巧安慰说道:“老前辈不要愁急,且请说出芸妹遭逢了何等灾厄?我们也好设法相救!”

尉迟巧摇头叹道:“普通灾危困厄,还可设法营救,但霍姑娘却已香消玉殒,永绝尘寰……”

尉迟巧话犹未毕,夏天翔脸色已变,手中酒杯也被他失神捏碎,洒了仲孙飞琼一身酒渍。

还是仲孙飞琼比较镇静,深恐夏天翔悲伤过度,损及中元,遂握住他一只手儿,柔声说道:“翔弟且莫着急,我们先问问尉迟老前辈,霍秀芸小妹尸体何在?及尉迟老前辈是否亲见她气绝死去?”

尉迟巧悲声说道:“我虽无法寻得霍姑娘的尸体,也未亲见霍姑娘绝气,但却知道她必死无疑,定已香消玉殒!”

夏天翔听尉迟巧无法寻得霍秀芸尸体,也未见她绝气,不由生出一丝希望,苦笑说道:“尉迟老前辈,事既已此,你我急也无益,尚请老前辈详细告我芸妹的遇难经过!”

尉迟巧举起破袖,胡乱拭去满脸泪痕,并饮了一口美酒,略定心神,缓缓说道:“我与霍姑娘把黄山大会改期改地举行一事,通知了罗浮、少林两派,及中原道上一干武林同济以后,因已近震天大会之期,遂溯江西返,准备先回峨嵋,会合玄玄仙姥,暨其余峨嵋三秀,一齐赴约!”

仲孙飞琼接口说道:“这样说来,祸变是发生在归途之上?”

尉迟巧摇头叹道:“归途仍是一路平安,但舟过瞿塘,出峡之时,恰是清夜,霍姑娘突动雅兴,要我陪她舍舟登陆,并攀登绝峰,欲在峭壁顶端,俯眺夔门月色!”

夏天翔点头说道:“芸妹最爱赏月,这种自百丈峰头俯眺夔门水烟月色两两交融的想法,颇为高雅!”

尉迟巧苦笑说道:“高雅虽然高雅,但霍姑娘却因此珠沉玉碎,命赴黄泉!”

仲孙飞琼秀眉微蹙,想了一想,讶然说道:“我师姊花如雪也是住在巫山朝云峰附近,似乎未听说当地隐有什么出奇高手。”

尉迟巧叹道:“虽无出奇高手,却有出奇之事,霍姑娘的一缕芳魂,便是给断在这件出奇之事上!”

夏天翔急急问道:“老前辈快快请讲,夔门绝壁之上有什么出奇之事?”

尉迟巧说道:“我们攀登绝壁顶端,俯跳足下奔腾澎湃的湍急江流,以及轻笼万物的柔和月色,委实心神栩栩,霍姑娘高兴起来,便唱了一首歌儿!”

夏天翔听出霍秀芸似因唱歌贾祸,遂皱眉问道:“老前辈可还记得她唱的是什么歌儿?”

尉迟巧答道:“霍姑娘唱的是东坡居士烩炙人口、传诵万古的‘念奴娇’,歌词豪壮,歌声甜润,加上峰下惊涛,天中皓月,那副景象,委实太以美妙!”

夏天翔惑然问道:“照老前辈这等说法,不应有甚出奇祸事?”

尉迟巧叹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霍姑娘唱完‘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下面的‘人生若梦’四字刚刚脱口,便由峰角暗影中,缓缓站起了一个黑色幽灵!”

夏天翔失惊说道:“黑色幽灵?难道真有神仙鬼魅之说?”

尉迟巧说道:“黑色幽灵并非鬼魅,而是这突然出现的女子,身穿黑袍,面罩黑纱,诡异可怖得宛如一具棺中活尸而已!”

仲孙飞琼哦了一声问道:“这黑袍女子出现之后,又便如何?”

尉迟巧摇头叹道:“这黑袍女子出现以后,便手指峭壁之下的激湍奔流,叫我与霍姑娘两人一同跳崖自尽!”

夏天翔气得一拳擂在桌上,把杯盘碗筷震得跳起好高,愤愤说道:“这女子简直太不讲理,老前辈应该问问她是何等样人?为什么要叫你与芸妹跳落悬崖,投江自尽!”

尉迟巧点头说道:“霍姑娘便是这样问她,那黑袍女子答称姓名外号早已遗忘,如今叫做‘寂寞女郎’!”

仲孙飞琼听得接口说道:“‘寂寞女郎’之称,着实新奇,她有没有说明要老前辈与霍秀芸小妹跳崖自尽之故?”

尉迟巧答道:“这位自称‘寂寞女郎’的黑袍女子,说是她颇不容易找了这处万籁俱寂的绝壁顶端,准备好好享受享受寂寞的滋味,却被霍姑娘跑乘唱歌眺景,打破寂寞,所以非要我们跳崖自尽,为她解解恨不可!”

夏天翔愤然说道:“这真是岂有此理,故意寻衅,芸妹难道真个如她所命,跳崖投江了么?”

仲孙飞琼嗔道:“翔弟不要乱扯,让尉迟老前辈好好叙述,霍秀芸小妹哪有如此傻法?”

尉迟巧道:“霍姑娘也觉得这位‘寂寞女郎’太不讲理,遂含笑问她倘若我们不遵所命,又便如何?”

夏天翔点头说道:“问得对,照我推测,那个自称‘寂寞女郎’的黑袍女子,大概要使用武力?”

尉迟巧道:“老弟猜得不错,那‘寂寞女郎’自黑袍内取出一柄吴钩剑来,声称我们反正难活,若不跳崖自尽,便在她剑下做鬼!”

夏天翔向仲孙飞琼蹙眉问道:“姊姊,你是否知道用吴钩剑之人,有哪些武林高手?”

仲孙飞琼摇头答道:“武林一流高手之中,似乎并无使用‘吴钩剑’作为兵刃之人,这些问题,且等尉迟老前辈说完详细经过,再行研究推断便了。”

尉迟巧继续说道:“‘寂寞女郎’既已亮剑,并如此说法,霍姑娘自然也就施展柳叶绵丝剑与她拆招过手!”

夏天翔剑眉双挑,目注尉迟巧问道:“江湖人言:‘峨嵋四秀,未秀最秀!’芸妹那几手峨嵋剑法确实不凡,何况柳叶绵丝剑又是‘大别散人’所遗留的武林异宝,难道竟战不过那个‘寂寞女郎’?”

尉迟巧颇为悲愤地怪笑一声答道:“倘若霍姑娘是技不如人,死在‘寂寞女郎’的吴钩剑下,我倒不会如此伤心悲愤!”

仲孙飞琼愕然问道:“听老前辈的口气,莫非霍秀芸小妹是在占了上风以后误中毒手?”

尉迟巧道:“那‘寂寞女郎’剑法颇精,与霍姑娘斗了约莫五十余招,犹自胜负难分,但霍姑娘剑法一变,展出峨嵋绝学以后,接连几剑,便把对方逼到了峭壁边缘。”

夏天翔诧然问道:“在这种情势之下,芸妹怎会反遭毒手?”

尉迟巧长叹答道:“霍姑娘吃亏就在一念仁慈,她以一招‘狂风卷荷’,转化‘天台得路’,削断对方吴钩剑,柳叶绵丝剑剑尖,直指‘寂寞女郎’的咽喉!”

夏天翔点头说道:“我在峨嵋金顶曾经斗过苔妹,知道这两招剑法变化无方,威力极强,确是峨嵋绝学!”

尉迟巧叹息说道:“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霍姑娘忽然觉得彼此之争只是一时闲气,无甚深仇,何必伤了对方性命,遂在剑尖将及咽喉的刹那间,顿剑上挑,挑落‘寂寞女郎’的蒙面黑纱,想看看这位神秘凶恶、蛮不讲理的姑娘的庐山真面目!”

仲孙飞琼扼腕叹道:“霍秀芸小妹临危纵敌,又在全胜之下,必然疏于防身,犯了武家大忌!”

夏天翔也在一旁问道:“那‘寂寞女郎’的庐山真面目却是如何?”

尉迟巧答道:“那‘寂寞女郎’脸庞俏丽,皮肤白嫩,显然是位美人胎子,但却布满紫黑疮疤,鼻塌唇歪,不知被甚药物所伤,变得丑怪已极!”

夏天翔听得与仲孙飞琼互相骇然对看一眼。

尉迟巧复又说道:“霍姑娘骤见对方如此丑怪狞恶的面容,不禁大吃一惊,而那‘寂寞女郎’也乘此良机,自口中射出一口黑气,喷在霍姑娘的面门之上。”

仲孙飞琼失声说道:“这口黑气,可能是那‘寂寞女郎’制成假齿藏在嘴中,以备临危救急的迷魂药物?”

尉迟巧点头说道:“仲孙姑娘大概猜得不错,霍姑娘被喷黑气以后,脚下曾经微一踉跄,而就在这微一踉跄之间,又被那‘寂寞女郎’快如电光石火般掣出一柄匕首,搠入左胁!”

夏天翔听到此处,已抑制不住悲痛的情怀,泪如雨下,泣声问道:“我芸妹是否便被……被一刀致命?”

尉迟巧也老泪纷纷地摇头答道:“霍姑娘虽然这一刀被刺得极重,刀锋已尽人胁内,衣外仅剩刀柄,但却未当时致命,柳叶绵丝剑精芒闪处,一削一挑,‘寂寞女郎’的那一颗丑怪的人头,飞起三尺!”

仲孙飞琼罗衫尽湿,凄然问道:“那‘寂寞女郎’既已伏诛,则霍秀芸小妹纵遭不幸,尸身也必留在夔峡峰头,怎的……”

尉迟巧不等仲孙飞琼话了,便即叹道:“仲孙姑娘的话虽不错,但那‘寂寞女郎’凶狠得真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头飞三尺以后,仍伸手拉住霍姑娘胸前罗衣,两人遂一同从百丈峰头,凌空坠下!”

夏天翔与仲孙飞琼听到此处,均已泣不成声,泪落如雨。

尉迟巧虽然心头悲痛,但仍强自支撑,继续泪眼模糊地往下说道:“这种惊人变化发生在一刹那间,我惊心欲绝,抢救无从,赶到崖边,月光忽被云遮,哪里还看得见丝毫迹象,只在半晌以后,听得江水似乎重重响了一声,霍姑娘的娇躯,与那‘寂寞女郎’的尸体,便即被滔滔东去的三峡激流,卷得无踪无影了!”

夏天翔暗想霍秀芸身受致命重伤,又从百丈高崖跌落三峡激流,委实毫无生理,不由一阵伤心,放声大哭!

仲孙飞琼无言可慰,只得陪着夏天翔流泪不止。

尉迟巧又复说道:“当时我经此剧变,既觉愧对夏老弟,更觉愧对霍姑娘之师玄玄仙姥,及她父母‘风尘狂客’厉清狂、‘九天魔女’董双双等,无法交待,真想也自跳崖一死,以求解脱!”

尉迟巧说到此处,业已悲不自胜,泪渍纵横,抽抽噎噎地继续说道:“当时我未死之故,便因必须留得三寸气在,以报告霍姑娘遇害的详情,如今心愿既了……”

一面发话,一面惨笑起处,回掌便望自己的天灵死穴拍去!

夏天翔正待抢救,仲孙飞琼因坐得较近,衣袖一挥,“三手鲁班”尉迟巧便告有臂奇酸,难运功劲,颓然自落!

尉迟巧废然叹道:“夏老弟与仲孙姑娘为什么不让我死,老化子抑郁至今,心中好不难过!”

仲孙飞琼含泪安尉道:“老前辈何必难过?霍秀芸小妹遇难之事,错处又不在你,何况江湖中出人意料的奇迹大多,者前辈既未亲见霍秀芸小妹遗尸,也许她能逢凶化吉,仍在人世。”

尉迟巧因与霍秀芸长途同行,彼此感情极好,几乎宛若父女一般,故而虽经仲孙飞琼一再劝慰,仍自怆神不已。

仲孙飞琼忽似想起甚事,柳眉微蹙,目注夏天翔,讶声问道:“翔弟,那位在霍秀芸小妹剑下飞头的‘寂寞女郎’,不仅性情奇怪,连‘寂寞女郎’之称,也颇异寻常,会不会就是‘绛雪仙人’凌老前辈对你所说的‘寂灭之宫’的人物?”

夏天翔咦了一声,点头说道:“姊姊这种想法颇为奇妙,可能猜对了十之八九。”

尉迟巧听得疑云满腹,忍不住问道:“夏老弟,什么叫做‘寂灭之宫’?”

夏天翔遂把鹿玉如负气失踪,及“绛雪仙人”凌妙妙所作的昆仑之巅、大巴之洞、终南之谷、寂灭之宫等四处指示,对“三手鲁班”尉迟巧细细说了一遍。

并因尉迟巧不是外人,在叙述完毕以后,目注仲孙飞琼凄然苦笑说道:“仲孙姊姊,如今鹿如玉、霍秀芸妹妹,一生一死,踪迹渺茫,夏天翔生平的红颜知己,只有姊姊一个人了!”

仲孙飞琼玉颊飞红,但因深知夏天翔心头难过已极,遂不愿对他嗔叱,移转话题,向“三手鲁班”尉迟巧强笑道:“恭喜尉迟老前辈!”

尉迟苦笑说道:“老化子满腹辛酸,一腔热泪,哪里还有什么喜事?”

仲孙飞琼说道:“我与翔弟为了寻找鹿玉如,远上昆仑绝巅,在无意中得来一件武林异宝,理应交还原主人尉迟前辈!”

尉迟巧越发奇道:“我老化子一向浪荡江湖,穷途飘泊,身无长物,两袖空空,怎会成了什么武林异宝的原主人呢?”

仲孙飞琼缓缓伸手入怀,把那条既称“暗器之王”,又名“阎王令”的独角虬龙取出。

尉迟巧一见这条独角虬龙,惊得跳起身形叫道:“这……这是我叔父‘百手天尊’尉迟子缺生平最为喜爱,死时用以入棺殉葬的‘追魂三宝’之一,仲孙姑娘却……却从何……何处得来?”

仲孙飞琼答道:“我们是从昆仑派掌门人手中抢得来的。”

尉迟巧讶然问道:“昆仑掌门知非子不是已在祁连山绛雪洞口自尽身亡了么?”

仲孙飞琼一面把那条独角虬龙交还尉迟巧,一面说道:“如今的昆仑掌门换了‘昆仑逸士’向飘然,不过他获得这掌门名位的手段不甚光明而已!”

说完,遂把昆仑绝巅的经过,又对尉迟巧叙述一遍。

尉迟巧听完,接过那条被尊为“暗器之王”,又称“阎王令”的独角虬龙,感慨无穷地长叹一声道:“我叔父当年倚仗‘追魂三宝’,所造的杀孽大多,以致死后还遭盗墓开棺,翻尸动骨之惨,尉迟巧也不愿使用这种过份恶毒的暗器,索性把它毁去了吧!”

感叹过后,正待动手毁去那条独角虬龙,夏天翔却摇头说道:“尉迟老前辈,暗器本身并无罪孽,是否过份毒辣,只在使用人的心肠而已。如今盗墓窃宝之人尚未查出,其余‘天王塔’、‘鬼王鞭’二物尚未追出,老前辈何不留着这‘阎王令’,等将来查出盗墓人后,即以此宝,对其惩戒?”

尉迟巧想了一想,点头说道:“夏老弟这种说法颇有道理,我便暂时保存这‘阎王令’,留待把其余‘天王塔’、‘鬼王鞭’等追魂双宝一齐取回后,再复祭告我叔父在天之灵,永远封置不用便了!”

别来经过,既已叙完,尉迟巧在饮了几杯以后,便向夏天翔仲孙飞琼说道:“后日便是会期,各派来此赴约之人,当已络绎不绝,我们酒饭用够,不如去往祁连山口等待熟人,我与赛韩康老怪物好久不见,颇为想念他呢。”

尉迟巧这样一提,仲孙飞琼与夏天翔也不禁思念起“天外情魔”仲孙圣、“北溟神婆”皇甫翠来,赶紧结清酒帐,同往祁连山口驰去。

到了祁连山口,仲孙飞琼把灵猿小白、异兽大黄及青风骥一齐唤来,夏天翔忽然心中一动,剑眉双蹙说道:“仲孙姊姊,你最好命大黄陪伴青风骥在祁连山口等候,我们绛雪洞赴会之时,只带小白前往!”

仲孙飞琼微带疑诧地看他一眼,夏天翔又复说道:“罕世龙驹,谁不喜爱?‘九首飞鹏’戚大招在无可奈何之下,把他自己那匹千里菊花青生生弄死,定然心痛已极,我怕他在见了姊姊的马儿以后,因妒生恨,勾发怒火,可能会对青风骥图谋不利。”

仲孙飞琼点头说道:“翔弟这种顾虑确有道理!”说完,转面对大黄说道:“大黄,你与青风骥就在这祁连山口左近随意游行,听我啸声再来,但须远避生人,提防好邪加害!”

大黄垂手点头,飘身跃上青风骥,缓缓驰入一片密林之内。

尉迟巧叹道:“仲孙姑娘的伏兽奇能,着实令人钦羡,你看你把小白大黄及青风骥,调教得多么听话。”

夏天翔接口道:“尉迟老前辈,我仲孙姊姊除了伏兽,还会伏禽,她说她在祁连会后,要设法寻觅一只巨鸟,加以调教豢养,我们便可乘着它邀游四海八荒,上下青冥呢!”

尉迟巧见夏天翔与仲孙飞琼之间非但前嫌尽释,情感并更增进多多,不由目光连瞥二人,脸上浮起一片安慰颇甚的神秘微笑。

仲孙飞琼何等冰雪聪明,但因自己确与夏天翔互相爱好,在熟人面前,业已不必避嫌,遂对他脸上浮现的神秘笑容,不加理会,大大方方地向夏天翔问道:“翔弟,我还要请教,你既要我命大黄陪伴青风骥,为何又要单单携带小白参与震天大会?”

夏天翔答道:“因为‘白骨三魔’中的‘白骨仙子’也养了一只怪猿,身材形状均与小白仿佛,只是眼睛颜色好像略有不同,我遂请姊姊把小白带去,和它比比,倒看是谁养的猴子神气。”

尉迟巧在一旁说道:“夏老弟,自然是你仲孙姊姊养的小白神气,我敢担保,当世中绝无第二只猴子身上会穿有‘护穴龙鳞’所织的软甲。”

小白闻言,闪动一对火眼,凝注着尉迟巧,低低叫了几声。

尉迟巧咦了一声,向仲孙飞琼含笑问道:“仲孙姑娘,小白叫些什么?看它那副神情,好像对我有些不满意呢?”

仲孙飞琼失笑说道:“它怎敢对老前辈有所不满?只是说到了震天大会以后,定要先脱去身穿的‘护穴龙鳞’软甲,才肯和那‘白骨仙子’所养的猴子打架,免得被人轻视!”

尉迟巧见一只猴子居然懂得如此骄傲,不禁深觉有趣,感慨良深!

夏天翔忽然发现丈许外的崖角之处,并生两朵奇花,一朵含苞待放,一朵业已盛开,五彩缤纷,悦目已极。

遂向仲孙飞琼说道:“仲孙姊姊,那两朵花儿多么好看!”

仲孙飞琼正在注目,蓦然一阵寒冷的山风拂处,那朵盛开的花儿,竟告萎谢,一片片的花瓣,亦随风飘落。

夏天翔神色一变,眉宇含愁,叹息说道:“这样美丽的一朵花儿,速然萎谢,岂不正与芸妹的命运有些相似?”

说完以后,俊目之中,泪光隐现。

仲孙飞琼知道夏天翔触绪兴悲,遂也不去劝他,只是手指另一朵含苞未放的花儿,含笑问道:“翔弟,你把那朵业已萎谢的花儿比作霍秀芸小妹,却把这朵含苞未放的花儿比作谁呢?”

夏天翔神思凄然,随口答道:“那朵花儿,像是姊姊!”

仲孙飞琼微微一笑说道:“照你这样说法,在不久的将来,我也难免枯萎凋谢!”

夏天翔剑眉一蹙,急急说道:“姊姊不要这样说法,是我比错了!姊姊是瑶池仙花,不是人间凡卉,永远美好圣洁,永远不会枯萎凋谢!”

仲孙飞琼目光凝注夏天翔,正色说道:“翔弟不要这样痴情,花开花谢,俱有定时,人生寿夭,亦有定数!霍秀芸小妹寿元若尽,则我们无论怎样伤心悼念,业已返魂无术;倘若寿元未尽,则他日必可重逢,如今务宜澄心静虑,暂把此事撇开,因为群豪毕集,大敌当前,我们身上降魔卫道之责,重得很呢!”

仲孙飞琼说到“降魔卫道”四字之时,忽然一声森森冷笑,刺空传来!

三人中除了尉迟巧功力稍弱以外,夏天翔、仲孙飞琼如今均已可算一流高手,到耳便即听出这声冷笑是由三十丈外传来,声音不高,但听在耳内阴森森的,摄人心魄,可见来人内家真气之强,业已达到炉火纯青,随心所欲的境界!

尉迟巧功力虽弱,仍极识货,闻声憬然说道:“夏老弟与仲孙姑娘注意,这声冷笑,功力罕世,来人定是什么……”

话犹未了,一位灰袍道人业已出现在距离三人一丈四五的崖角之前!

这道人灰袍覆体,身量又高又瘦,尤其脸上瘦得颧骨高耸,眼眶深陷,鹰目钩鼻,两腮如削,加上皮色惨白,活脱脱地极似一具棺木陈尸!

头顶所挽道髻之上,插的并非道簪,竟是一段白骨。

道人出现以后,依旧缓步前行,对夏天翔、仲孙飞琼、尉迟巧等三人,连看都未看一眼,神情骄狂据傲已极。

但他走路之快,却太以惊人,根本未见施展任何轻功身法,展眼间便已远出二十来丈,转过山环,踪迹不见。

尉迟巧向夏天翔愕然惊道:“夏老弟,你认不认识这位身高体瘦的灰袍道人是谁?”

夏天翔想了一想答道:“我不认识此人,但根据对方的打扮神情推断起来,可能是住在娄山恶鬼峡中名列‘白骨三魔’的‘白骨羽士’!”

仲孙飞琼接口问道:“翔弟,根据你与‘蔷薇使者’所订的策略,由谁来制压这‘白骨羽士’?”

夏天翔恭身答道:“预定是由仲孙伯父制服这位盖世魔头!”

仲孙飞琼秀眉一聚,摇头说道:“‘白骨羽士’适才所施展的是‘移形换影’身法加杂‘缩地神功’,看来这魔头的武学成就委实太高,我爹爹近来勤参道妙,对于武功方面,可能略有荒怠,未必能制得住这‘白骨羽士’,却是怎好?”

语音刚了,一条青影突如天外飞仙般自崖顶飘降,所用的身法,美妙得罕世无俦,并响起仲孙圣清朗的笑声说道:“琼儿,杜工部咏诸葛武侯的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而如今震天大会尚未开始,你却已断定我武学荒怠,斗不过‘白骨羽士’,岂非成了神功未较威先弱,长使爹爹泪满襟了么?”

这两句“神功未较威先弱,长使爹爹泪满襟”,听得仲孙飞琼玉颊飞红,娇羞无邪地目注“天外情魔”仲孙圣,顿足佯嗔叫道:“爹爹,我不依你了,你怎好意思对女儿这般调侃?”

仲孙圣先与尉迟巧、夏天翔略打招呼,然后向仲孙飞琼含笑说道:“琼儿好不讲理,许你对我随意批评,难道我就不可以对你略加调侃?”

仲孙飞琼嫣然一笑,偎在仲孙圣肩旁,低声问道:“爹爹,你真有把握制得了那‘白骨羽士’么?”

仲孙圣笑道:“他是白骨一魔,我是天外情魔,以魔斗魔,我纵或制不了他,他也未必制得了我。”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甚事,微微一叹说道:“我倒忘了,我曾经说过,今后不再用这‘天外情魔’的外号了!”

仲孙飞琼讶然问道:“爹爹,你这‘天外情魔’之号名惊四海,威震八荒,为什么今后不用了呢?”

仲孙圣笑而不答,反向仲孙飞琼问道:“琼儿,你既是‘天外情魔’之女,应该记得我门下情规!”

仲孙飞琼应声答道:“当聚则聚,当散则散,不落言诠,不坠情障!”

仲孙圣点头笑道:“如今你师姊花如雪不但自己坠人情障,并还拖人下水,与一钵神僧双栖朝云峰头,你又……”

仲孙飞琼截断仲孙圣的话头,连连跳脚说道:“爹爹,你再说下去,我真要不依你了!”

这样一来,弄得夏天翔也自俊脸通红,尉迟巧则满怀安慰,暗暗好笑。

仲孙圣目光极为慈爱温和地在双双面泛红霞的夏天翔及爱女身上缓缓一转,又复微笑说道:“一女一徒,双双如此,我这‘天外情魔’的招牌怎好意思再用?还是自行收掉,比较妥当!”

说到此处,突然面色一正,朗声说道:“大千世界,为情而没,芸芸万物,莫不有情,但‘情’之一字,却不知困煞了多少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夏老弟与琼儿既坠情网,千万莫为情迷,务望轻于己己,重于人人,推广私情,及于民族、国家、人群、社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并在法律未到的江湖山泽,将目中所见、耳中所闻的不平之情,尽己力加以平削!须知对于‘情’字,勘得深时,是仙是佛,用得深时,是圣是贤,而迷恋沉溺其间,便与禽兽无异的了。”

这一番话儿,义正词严,旨意高绝,不但听得仲孙飞琼、夏天翔两人通身汗下,默记心头,连“三手鲁班”尉迟巧也暗翘拇指,对仲孙圣好生钦佩。

仲孙圣说完,颜色一霁,目注仲孙飞琼,继续笑道:“琼儿,不是我突然把你教训一顿,只因见你似乎有些心神恍忽,不若平日聪明灵智,才……”

仲孙飞琼呀着嘴儿问道:“爹爹,我什么地方显得笨了?”

仲孙圣笑道:“我下崖之时,你应该看得出我身法有异。”

仲孙飞琼苦笑说道:“我早就看出爹爹自十余丈高处飘落,身法灵奇神妙的程度与平日不同,好似业已把你参研已久、始终未获真诠的‘太乙天玄神功’豁然悟透!但尚未等我动问,爹爹便又是调侃,又是教训,说得人简直透不过气来,如今还好意思骂我笨么?”

仲孙圣偏头注目夏天翔,微笑说道:“夏老弟,我与你在哀牢分手以后,本想赶到娄山恶鬼峡,先行摸摸那位‘白骨羽士’的虚实,但转念一想,与其刺探别人,不如充实自己,遂决定就近寻一幽僻所在,把我钻研已久、获益未多的‘太乙天玄神功’,再好好参悟参悟!”

仲孙飞琼接口含笑问道:“爹爹怎会突有所得?”

仲孙圣笑道:“我无心之下,巧遇你翔弟的师傅‘北溟神婆’皇甫翠,两人闲中互将所学略一演练贯通,居然相辅相成,参透不少妙机,对于‘大乙天玄神功’之内的几桩难悟真诠,居然毫不费力地迎刃而解!”

夏天翔欣然问道:“我师傅呢?她老人家怎的未与老前辈一同来此?”

仲孙圣笑道:“你师傅经这一来,功行突进,大道将成,不能再来参与震天大会,业已赶回北溟神山,准备解脱尘缘去了!”

夏天翔听得师父“北溟神婆”皇甫翠已将解脱尘缘,不由心中一酸,凄然泪下说道:“既然如此,晚辈也不能参与震天大会,要尽速赶返北溟神山,侍奉我师傅……”

仲孙圣暗暗点头,不等夏天翔说完,便自笑道:“夏老弟放心,你师傅在这尘世之中尚有两月勾留,她要我转命老弟,好好参与这次震天大会,会后再回转北溟,与她见上最后一面便了!”

说完,转向仲孙飞琼笑道:“琼儿,你可知道我也将追随你皇甫老前辈成道了么?”

仲孙飞琼惊叫一声“爹爹”,顿时玉容变色,珠泪潸然!

仲孙圣抚着仲孙飞琼的如云秀发,含笑说道:“琼儿不要悲伤,我功行不及你皇甫老前辈,故而解脱之期,约摸要在两年以后。”

仲孙飞琼闻言,芳心略慰,睁着两只泪光莹然的大眼,凝望仲孙圣,噘着嘴娇嗔说道:“两年后的事,飘渺未定,爹爹为何这早告诉我?使女儿心中好不难过!”

仲孙圣笑道:“我提早告诉你自有原因,震天大会了解以后,你翔弟回转北溟神山,侍奉他师傅证道超凡,你也要随我觅地闭关一年,习练‘太乙天玄神功’,才可负起为武林扶持正气之责,应付今后的艰难局面!”

仲孙飞琼惊道:“目前因皇甫老前辈不到,少了一位克制‘白骨三魔’的主要人物,震天大会的情势已极凶险,爹爹怎说今后还有什么艰难局面?”

仲孙圣叹息一声说道:“震天大会之上,虽然少了你皇甫老前辈,但因我悟透‘大乙天玄神功’,你翔弟也遇合极多,可以独当一面!峨嵋、少林、武当、罗浮、雪山五派,又均执正不邪,故未获全胜,亦不致有太大凶险!但根据你皇甫老前辈得悉,域外群凶觊觎中原武林,最近即将蠢动!他们个个极恶穷凶,倘若再与震天派人物及‘白骨三魔’一相勾结,岂非来日更有大难?莽莽江湖,极少宁日!”

夏天翔惊骇问道:“域外群凶,是指哪些人物?”

仲孙圣答道:“就是中国版图以外的一千武林凶人,诸如‘八莫妖王’、‘东流三矮’、‘身毒双怪’、‘西域四天尊’等,难道夏老弟从未听你师傅提过?”

夏天翔面带愧色答道:“我只听师傅提过‘八莫妖王’轩辕烈,说他原是汉人,先代因罪流配穷边,遂告寄籍八莫!我师傅昔年游览西南,曾与其偶然相会,彼此略为盘洁武学,似乎此人功力还要高出我师傅之上呢。”

仲孙圣点头说道:“如今‘东流三矮’、‘身毒双怪’、‘西域四天尊’等,便系尊奉那‘八莫妖王’轩辕烈为首,准备进窥中原武林,称霸天下!我才要在震天大会以后,带走你飞琼姊姊,闭关一年,授以绝艺!老弟返回北俱神山,你师傅亦有所传,老弟务宜专心学习,努力加功,因为来日大难,我们老一辈的又将相率成道归隐,你们肩上所负光扬中原武学声威,维护江湖正义的这副担子,重得很呢!”

夏天翔悚然受教,但心中想到震天大会了后,自己赶回北溟神山,恭送师傅超凡证道,并形单影只的苦练所学各种神功,定然凄凉已极!至于三位红颜知己,则霍秀芸生死不知,鹿玉如行踪难觅,仲孙飞琼又将随她爹爹闭关一年……

想到此处,夏天翔不禁黯然神伤,脸上一片凄惶的颜色。

仲孙飞琼鉴貌辨色,猜透夏天翔凄惶之故,心中也觉一酸,急忙向他柔声安慰道:“翔弟不要难过,我随我爹爹闭关练功之期,不过只有一年,行前并把大黄小白及青风骥一齐留下陪你,免得你独自一人,孤单寂寞!”

夏天翔方感激异常地叫了一声“姊姊”,仲孙圣已自含笑向仲孙飞琼说道:“琼儿,你把青风骥留给你翔弟代步好了,小白大黄我却要带走!”

仲孙飞琼讶然问道:“爹爹把小白大黄带走则甚,难道也要教它们学上一些新奇的本领?”

仲孙圣笑道:“你猜对了,因为‘八莫妖王’轩辕烈豢有几只奇禽怪兽,我也要尽我心力,把小白大黄好好造就造就!”

尉迟巧听到此处,插口笑道:“域外群凶进窥中原武林之事,尚不迫切,可以缓一步谈!我们对于目前的震天大会,因少了夏老弟尊师皇甫神婆这位极强高手,对敌步骤,必须大加改变,仲孙老兄无妨预作睿智安排,免得到时万一慌乱,出了差错!”

仲孙圣说道:“参与此会的门派甚多,我们只能从旁贡献意见,不便妄作主张,让我先计算计算,对方共有几位出奇高手。”

说完便自屈指计道:“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人等‘白骨三魔’,‘九首飞鹏’戚大招、‘白头罗刹’鲍三姑、铁冠道长……还有‘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

仲孙飞琼打断仲孙圣的话头,娇笑说道:“爹爹不要把‘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两人列做对手!”

仲孙圣听出话意,双眉微挑,目注夏天翔,意似不信地问道:“夏老弟,我在哀牢山嘱咐你与琼儿设法消除厉清狂与凌妙妙、董双双之间的仇隙的那件公务,你们竟已完成了么?”

夏天翔尚未答言,仲孙飞琼业已秀眉双扬,得意含笑叫道:“幸不辱命!”

在这“幸不辱命”四字以后,便把设法化解“风尘狂客”厉清狂与“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等鼎足欢喜冤家之间仇隙的详情,向仲孙圣细说一遍。

仲孙圣听完经过,不禁对夏天翔、仲孙飞琼所作的措置深为嘉许,微一沉吟说道:“如今凌妙妙、董双双既已离开祁连,与厉清狂同隐高黎贡山莫愁石室,则对方最扎手的人物,只有‘白骨三魔’,由我对付‘白骨羽士’……”

夏天翔忍不住嗫嚅接口说道,“若依那位号称‘第三蔷薇使者’的‘仟情居士’徐香圃的计划,是由我来对付‘白骨天君’!”

仲孙圣看着夏天翔微微一笑,说道:“‘白骨天君’艺冠‘白骨三魔’,与他对敌,太以凶险!‘蔷薇使者’要你应付‘白骨天君’之策,只是权宜手段,不可作为定论!到时我斟酌情形,再加适当处置,能不犯险,便不必强令贤侄犯险!”

夏天翔原本满腹雄心,如今听仲孙圣这样一说,不由好生扫兴,但因对方既系长辈,又是仲孙飞琼之父,不便抗辩,只得胸中闷闷,剑眉深聚。

仲孙圣伸手轻拍夏天翔肩头笑道:“贤侄真个好强,你先不必如此败兴,也许其余五大门派的到场高人之内,无人能敌‘白骨天君’之时,岂不仍让你冒险一试?”

夏天翔闻言,不禁脸上微红,与仲孙飞琼相视而笑。

尉迟巧说道:“即令由夏老弟设法激斗‘白骨天君’,则尚有一位‘白骨仙子’无人迎敌,仲孙兄可有成算否?”

仲孙圣眉头微皱说道:“我们人手仅有这多,只好在峨嵋、少林、武当、雪山、罗浮五派赴会人物之中选出一人,对付‘白骨仙子’!”

仲孙飞琼问道:“照爹爹的看法,五派赴会人物之中,以哪一位功力称最?”

仲孙圣摇头笑道:“各派人物,所擅不同,故而艺业高低,极难论列!总之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少林方丈净善禅师、雪山派掌门申屠神君、峨嵋掌门玄玄仙姥及罗浮掌门冰心神尼,都是一流好手,只好到时观察‘白骨仙子’的功力长短情形,再作适当调派。”

夏天翔问道:“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全会到么?”

仲孙圣点头说道:“五大门派均知此次祁连、点苍合组震天派,并与‘白骨三魔’勾连,举行这场震天大会,旨在称雄称霸,奴视武林,若不乘其羽翼未丰之际,予以当头棒击,必将从此道消魔长,魍魅横行!故而除了少林方丈净善禅师,或因年事过高,另派他人代表参与之外,其他四派掌门,定然亲率特选好手,齐赴祁连。”

夏天翔忽然想起一事,向仲孙圣含笑说道:“夏天翔前在巫山朝云宫时,花如雪姊姊曾说震天大会期间,她将与一钵神僧来助武当、少林一臂之力,以略赎昔日误使离尘子及‘铁掌银梭’骆九祥投江自尽的无心罪孽!”

仲孙飞琼闻言,扯着仲孙圣的衣袖,高兴笑道:“爹爹,我花姊姊若来,岂不可以由她对付‘白骨仙子’了么?”

仲孙圣摇头说道:“你花姊姊虽然武学不俗,但恐仍比不上五大掌门的功力精纯。”

夏天翔含笑道:“一钵神僧如何?”

尉迟巧在旁接口说道:“这位漂亮和尚,在江湖中专作和事老,从未见他与人交手,故而武功究竟到了何等地步,想连仲孙兄也不得而知!”

仲孙圣点头笑道:“尉迟兄对于武林情形,比我熟悉多多,你既不知一钵神僧武功到了何等地步,我自然更无所悉!”

说到此处,忽见山路之上,自崖角转出一乘大轿,抬轿的是四名壮汉,轿后跟的是位一身骷髅黑衣的老者。

大轿之内,则从轿帘飘动之间,仿佛看见坐着一位王者衣冠之人,面貌却因行走太速,看不真切。

仲孙圣等立处,是在侧方峰腰,故在一瞥之后,那乘大轿便已被山腰遮没。

仲孙飞琼哼了一声说道:“轿中所坐的那个皇帝打扮之人,可能就是什么‘白骨天君’。”

尉迟巧点头说道:“仲孙姑娘大概猜得不错,但我仿佛看见轿门之外,还贴着一副对联……”

夏天翔接口扬眉说道:“连对联上的字迹,我都看清楚了!”

尉迟巧赞道:“老弟眼力真快,但怎不把对联所写的语句念来听听?”

夏天翔看了仲孙圣一眼,似有为难的神色。

仲孙圣更是早就看清联语,但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说道:“夏贤侄但说不妨,魔道中人多半都是这般狂妄张致!”

夏天翔听仲孙圣这等说词,遂照适才所见说道:“上联是‘天外情魔三指殒命’,下联是‘风尘狂客一掌飞魂’,轿门上还加了一横披,写的则是‘北溟碎胆’!”

尉迟巧摇头冷笑说道:“好大的口气,居然敢发如此狂言,把当世武林中三大难缠人物,一网打尽!”

仲孙圣笑道:“尉迟兄,难怪这‘白骨天君’如此骄狂,此人确有通天彻地之能!你应该看出不但随在他轿后、形如吊客的黑衣老者功力极高,即连四名抬轿的壮汉亦具非常身手!”

仲孙飞琼闻言,异常关切地目注夏天翔道:“翔弟听到没有,‘白骨天君’数十年功力,深厚难敌,你虽新获几桩绝学,但火候相差大远,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可逞强出手!”

夏天翔一身傲骨,又天生胆大好强,虽因仲孙飞琼对自己好意关切,不得不满口唯唯,但心中却反更加深了挽弓挽强、用箭用长、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之念。

流光易逝,仲孙圣等老少四人,在祁连山口徘徊展眺之余,又复选择清幽所在,静坐用功,遂于不知不觉之中,到了震天大会正日!

第二十六章:震天大会

二月十六的晨光方透,祁连山口已有四条人影电疾驰来,尉迟巧目光微注,不禁心头一跳,觉得脸上讪讪的,难以为情,因为来人正是峨嵋掌门玄玄仙姥,带着秀朗道姑、秀圆道姑及盛秀芝等“峨嵋三秀”。

玄玄仙姥忽见仲孙圣、夏天翔等人,遂在互相招呼以后,向尉迟巧问道:“尉迟大侠,芸儿怎的不在?难道她竟敢胆大妄为,先闯祁连重地了么?”

这峨嵋掌门玄玄仙姥,与“峨嵋四秀”本系师姊妹,但霍秀芸却因自幼便蒙玄玄仙姥抚育,传授绝艺,年龄又复相差悬殊,坚不愿以姊妹论别,执意师徒相称,玄玄仙姥拗她不过,只得听之,故而她们既属师徒,又系姊妹,关系异常微妙,加上霍秀芸天资太好,颖悟过人,玄玄仙姥自又对她特殊怜爱,遂在一见“三手鲁班”尉迟巧之下,便即关怀问及。

尉迟巧满面飞红,讷讷难答,仲孙圣代他解围说道:“霍姑娘身遇奇灾,死生未卜,尚望仙姥善体人生修短寿夭,皆有定数之理,不必过度悲惊!等应付完了这场震天大会,再全力搜寻霍姑娘的下落踪迹!”

这几句话儿,听得玄玄仙姥及“峨嵋三秀”全都大吃一惊,齐声询问究竟。

尉迟巧奇窘无比地把夔峡绝峰的那场意外经过讲完,玄玄仙姥毕竟一派掌门,力自镇定,微叹一声说道:“芸儿在聪慧绝伦之外,并蕴福厚之相,心地更复颇为善良,如此一朵武林异卉,怎会早夭?故而当时情况纵极凶危,但尉迟大侠既未见她绝气身亡,哪便料她五行无救!仲孙兄说得对,降魔卫道的大事当前,必须专神应付,我们彼此均把这桩拂心之事暂时撇开,留待震天大会了后,再行发动峨嵋派全体力量,搜寻芸儿的生死下落!”

说到此处,转向秀朗道姑等“峨嵋三秀”,正色说道:“三位师妹,如今丢儿既已失踪,你们的‘四象追魂剑阵’缺少一名主力,威势自然减弱多多,何况对方群邪毕集,好手如云,故而不奉我命,绝对不许逞强出手,至损峨嵋盛望!”

秀朗道姑、秀圆道姑、盛秀芝等“峨嵋三秀”唯唯应命,但为了小师妹霍秀芸生死未卜的悲惨遭遇,不禁一齐悬忧关注,形诸神色。

仲孙圣因欲打开眼前的沉闷局面,遂向玄玄仙姥笑道:“仙姥,如今时已不早,我们似应同往绛雪洞赴会,仙姥可知‘白骨三魔’,也被拉拢,与祁连、点苍群凶坑洼一气了么?”

玄玄仙姥一面随同众人缓步前行,一面点头说道:“我因为最近听说‘白骨三魔’被震天派人物拉拢过去,尊为护法,深知此会艰难,才破例把峨嵋派传宗至宝,非掌门人不得妄窥的‘天玄剑谱’传了三位师妹!”

语音至此微顿,偏脸看着夏天翔,含笑问道:“夏老弟,你师傅皇甫神婆何时赶到?”

夏天翔恭身答道:“家师尘缘将满,大道即成,正在北溟坐关,不及赶来赴会!”

玄玄仙姥闻言不禁眉头略蹙,看了仲孙圣一眼,欲言又止。

仲孙圣笑道:“仙姥可是因皇甫神婆不来,深恐无人克制‘白骨三魔’么?”

玄玄仙姥怕仲孙圣有所误会,赶紧笑道:“皇甫神婆虽然不来,但仲孙兄神功绝世,一样足以……”

仲孙圣接口笑道:“仙姥休要捧我,靠我一人哪里对付得了‘白骨三魔’?但邪不胜正,理所当然,只好到时再行相机应付!何况今日一会,似乎武林中尚有一番混乱,群魔运尽遭劫的江湖清平之期,约莫要在三年以后呢?”

一路闲谈,不觉已到绛雪洞前,只见震天派中人物已在绛雪洞两旁山崖之上搭了两座看棚,当中则留出十来丈方圆的一块平坦石地,似是作为赴会群豪较技之用。

看棚之上陈设了不少酒宴,并派了不少服饰鲜明的年轻弟子招待宾客。

震天派主要群邪,因大会定于午时开始,故均在绛雪洞中未出,但赴会的各派人物,却已到了不少。

仲孙圣举目四瞩,见左边看棚中只坐着一个矮身奇服之人及一个头如巴斗、皮肤如漆的高大怪汉。

右边看棚中则已坐定了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弘光道长,雪山掌门“冰魄神君”申屠亥、“冰魄神妃”茅玉清、“雪山冰奴”冷白石,少林护法净觉禅师、嵩山方丈天宏长老,及罗浮掌门冰心神尼、“凌波玉女”柴无垢,“龙飞剑客”司徒畏,“商山隐叟”赛韩康等。

仲孙圣向夏天翔笑道:“夏贤侄,我们这边的主要人物均已到齐,少林掌教方丈虽然未来,但已由他派出的出类拔萃好手净觉禅师及天宏长老替代,足见均把这场震天大会看得十分重要,降魔卫道,彼此一心,委实颇为难得!”

一面说话,一面业已走进右边看棚,各派群雄,均自起立寒暄,纷纷让座。

夏天翔与赛韩康、柴无垢等久未相见,自然立即坐在一起,畅谈别来事情。

仲孙飞琼却向仲孙圣低声说道:“爹爹,你看除了昆仑一派因惨遭重劫,无人赴会以外,其余的雪山、罗浮、峨嵋、武当、少林等五大门派,俱已选精拔锐到齐,怎的我花如雪姊姊与一钵神僧却还未见呢?”

仲孙圣笑道:“你花姊姊一向作事爱弄玄虚,也许人早已来,却在暗中有甚策划。”

这时少林护法净觉禅师一看天色,见时已近午,遂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如今天已近午,等震天派开派典礼完成以后,一场武林恶斗必将难免!对方有‘白骨三魔’作为护法,实力极强,我们为了小心妥善起见,似应事先公选一位睿智高人统御一切!”

仲孙圣闻言,点头笑道:“禅师之言极有见地,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睿智深沉,德高望重……”

话犹未了,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业已含笑起立,稽首当胸,念了一声“无量佛”说道:“仲孙大侠这样说法,岂不令弘法惶惊无地,惭愧欲死?今日在场人物,无论武功、机智及江湖阅历,均数仲孙大侠冠冕群伦,故而统御一切之责,仲孙大侠不必推卸的了!”

少林护法净觉禅师、罗浮掌门冰心神尼、雪山掌门申屠亥及峨嵋掌门玄玄仙姥,听完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的话后,均一致赞成,异口同声推举仲孙圣表率群伦,统驭一切!

仲孙圣见五大门派的主要人物均对自己如此推重,遂也只好点头应诺。

弘法真人又复笑道:“如今主帅既定,贫道要求诸位,必须与群魔过手之际,若无仲孙大侠允许,任何人不可轻举妄动,自乱章法!”

群侠一齐含笑点头,仲孙圣目光微注对面看棚那矮身奇服之人及黑肤怪汉,向各派掌门道:“诸位可知域外群凶尊奉‘八莫妖王’为首,即将进犯中原武林之事么?”

冰心神尼点头笑道:“仲孙大侠未到之前,我们正听武当掌教及雪山掌门谈论此事!”

仲孙圣笑道:“对面看棚中矮身奇服之人与黑肤怪汉,神情装束,均似蛮夷,可能就是‘东流三矮’及‘身毒双怪’之中人物,特来窥探中原武林虚实!”

话方至此,金钟三鸣,震天派群魔个个面含得意神色,耀武扬威地自绛雪洞中鱼贯而出。

这震天派开派典礼极为简单,仅由派中弟子向“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三位护法及正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副掌门人铁冠道长等行礼叩拜,便算完成。

弘法真人看得摇头笑道:“这叫什么开派圣典?还好意思邀约我们远来观光……”

申屠神君接口笑道:“震天群魔举行开派典礼,只是作为借口,想诱集异己之人,一网打尽,故而如此草率!”

话音刚了,“白骨三魔”等震天派主脑,均已涌入左边看棚,并由戚大招走到棚口,面对群侠,抱拳发话,扬声说道:“今日各派高朋云集祁连,实为近年以来的武林盛事,戚大招略备薄酒粗肴,聊尽地主之谊,但彼此江湖闯荡,难免刀头结怨,掌下成仇,无妨借此良机,互相了断,并可为这场盛会,留下一些足资纪念的雪泥鸿爪!”

说完归座,筵席遂开,美酒佳肴,颇为丰盛!

司徒畏心切师叔管三白之仇,暨铁冠道长擅将点苍派与祁连派合并之事,遂向仲孙圣问道:“仲孙大侠,司徒畏可否向我那不成材的兄长及铁冠道长叫阵?为点苍整顿门户,并替我师叔‘慈心羽士’管三白报仇雪恨!”

仲孙圣笑道:“今日之会,势难两立,任何恩仇,均将了断!司徒兄整顿点苍门户之事,虽然旗鼓堂堂,但莫如且自沉稳,放怀饮唉,先看看对方沉不住气时,怎样骄狂,再作处置!”

司徒畏听仲孙圣如此说话,遂暂时按捺胸中仇火,归座与柴无垢、夏天翔等,互相谈笑。

果然震天派群邪方面,见戚大招业已发话,对方却毫无回音,竟自等得有些不耐起来,连声怪笑起处,由左边看棚中飞出一条轻于飞燕、捷若灵猿的黑衣人影,落在那片平坦的石坪之上。

此人正是仲孙圣等在祁连山口所见,跟在“白骨天君”轿后的黑衣老者。

人落场中,双拳一抱,满面骄狂的神色,傲然说道:“在下字文洪,人称‘丧门黑煞’,今日这场盛会,武林高手云集祁连,岂可毫无点缀?字文洪不揣鄙陋,意欲抛砖引玉,哪位下场,赐教几招?”

对方既已有人下场,发活叫阵,群侠方面自然必须应战,但这第一阵的人手调配,便使仲孙圣眉头双蹙!

因为仲孙圣早就看出这“丧门黑煞”字文洪身负奇绝武学,功力可能并不在“九首飞鹏”戚大招、铁冠道长及“白头罗刹”鲍三姑等震天派主要人物之下。

此人武功虽高,却无盛名,只是“白骨天君”身边的一名随从,遂使自己遣人对敌,颇感为难,不宜由五大门派的首脑人物出手,惮免胜之不武,不胜为笑。

对付这字文洪之人,最理想的自属夏天翔,但夏天翔在万不得已之时,尚须身负激斗“白骨天君”重责,似乎不应一上来便让他耗费精力。

冷白石见仲孙圣目注字文洪,长眉双蹙,微作沉吟,遂低声笑道:“仲孙大侠是否感觉遣人为难?可否便由冷白石出手,应付一阵。”

仲孙圣深知冷白石虽因身受雪山掌门重恩,自居奴仆之列,但一身绝学及“雪山冰奴”四字的威望,并不多逊于“冰魄神君”申屠亥、“冰魄神妃”茅玉清夫妇!遂在闻言之下,含笑说道:“这第一阵怎可劳动冷兄?我想要你养精蓄锐,准备少时对付震天派中的高手‘白头罗刹’呢!”

说到此处,目注爱女仲孙飞琼,招手说道:“琼儿过来!”

仲孙飞琼正与柴无垢说笑,闻声走过来问道:“爹爹莫非要我出阵?”

仲孙圣神色郑重地点头说道:“我想来想去,只有由你出手比较适宜!那字文洪是‘白骨天君’的得力随从,又是双方较技的第一阵,务必胜他,以求一挫群魔锐气,琼儿把休新得的绝学尽量施为,胜得越妙越快最好。”

就在仲孙圣慎派出阵人选,并对爱女仲孙飞琼叮咛嘱咐之际,那字文洪更复骄纵,目闪厉光,狂笑说道:“对棚现集峨嵋、武当、少林、罗浮、雪山等五大门派精英,难道其中竟无人敢作字文洪的对手?”

语音刚落,一朵玄云飘坠当场,仲孙飞琼手掠云发,神态悠然,曼声笑道:“字文朋友莫效井蛙之见,轻视天下无人,因为你这‘丧门黑煞’的外号太坏,才难觅对手!五大门派中前辈高手,谁愿意一开始便沾染上些煞光丧气?”

字文洪的两道吊客眉微微一动,目光凝注仲孙飞琼,冷然说道:“女娃儿莫逞口舌之利,通上姓名宗派!”

仲孙飞琼笑道:“我叫仲孙飞琼,不属当世武林任何宗派!”

坐在左边看棚中的“白骨天君”偏头向戚大招问道:“戚掌门人,复姓仲孙之人不多,这仲孙飞琼是不是‘天外情魔’仲孙圣之女?”

戚大招尚未答言,震天派副掌门人铁冠道长业已接口说道:“天君猜得不错,这仲孙飞琼正是‘天外情魔’仲孙圣之女,一身武功,颇为不俗!”

“白骨天君”一阵狂笑说道:“道长记不记得我那乘软轿外所悬的对联?”

铁冠道长含笑答道:“天外情魔三招殒命,风尘狂客一掌飞魂!”

“白骨夭君”又复得意大笑说道:“字文洪随我多年,‘丧门七掌’及‘黑煞抓魂指力’均有相当火候,我料定仲孙圣逃不出我三招之下,则他女儿与字文洪互相对敌,大概也将在三招以内玉殒香消!”

戚大招与铁冠道长虽因“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一去不回,少了两名有力靠山,但如今“白骨三魔”赫然在座,对方则“北溟神婆”皇甫翠未到,少林掌教方丈未来,只有“天外情魔”仲孙圣与峨嵋、武当、罗浮、雪山四派掌门比较高明,显然强弱有别,胜算稳操,遂也附合“白骨天君”,同自发出一阵震天狂笑。

这些骄狂得意的笑声话音,不但仲孙飞琼听得清清楚楚,并使右边看台上的柴无垢秀眉深蹙,向夏天翔低声问道,“翔侄,这字文洪双目凶光十足,显然内功极好,仲孙姑娘是否能够应付?要不要我去换她回来,让对方尝尝罗浮一派的‘般禅掌力’!”

夏天翔摇头笑道:“柴姑姑不要担心,我仲孙姊姊生性温和,本来那字文洪纵然落败,也可多斗儿合,但‘白骨天君’等这一阵骄狂大笑,可能激动我仲孙姊姊嗔念,一开始便施展她那奇妙无伦的‘无相勾魂龙飞三绝’了?”

“无相勾魂龙飞三绝”八字,听得旁坐的武当掌教弘法真人方自一惊,场中字文洪与仲孙飞琼二人,业已互相动手!

但夏天翔所作的推测只对了一半,因为仲孙飞琼虽决定一开始便施展“无相勾魂龙飞三绝”,却并非被“白骨天君”等的骄狂大笑激动嗔念,而是遵她爹爹仲孙圣的指示,意欲速战速绝,赢得快而赢得妙,在这一阵上先寒贼胆!

字文洪听得“白骨天君”为自己吹嘘之后,越发傲气高扬,目注仲孙飞琼怪笑说道:“女娃儿,既然下场,怎的还不进手?须知你虽是名父之女,也逃不过字文洪‘黑煞抓魂指力’的三招之外!”

仲孙飞琼闻言,英华内敛,妙相外宣,向字文洪嫣然一笑。

字文洪觉得仲孙飞琼这嫣然一笑,不仅美绝天人,仪态万方,并还隐蕴一种从未见过的特殊魔力,竟使自己心神微震!

他一身武学确实不凡,赶紧略定心神,发话问道:“你怎不进手,笑些什么?”

仲孙飞琼又是嫣然一笑说道:“你要我进手还不容易?但我一进手,你便落败,岂不连你主人,身为震天派首席护法的‘白骨天君’的脸面都丢完了么?”

这次的嫣然一笑,与上次大不相同,发话之间,娇躯电闪,以一种奇妙无比的身法欺进数尺,右手微扬,向字文洪胸前指赛兰花地轻轻一拂!

字文洪对于仲孙飞琼闪身进袭的迅疾灵妙程度,也自大吃一惊,赶紧缩胸吸气,一招“飞絮扬花”,在对方纤纤五指将沾衣而未沾衣的刹那之间,退出一丈四五!

仲孙飞琼并未迫击,俏立当场,含笑扬声问道:“字文朋友,我这一招粗俗手法如何?”

字文洪两条吊客眉往中一聚,冷然答道:“女娃儿这一招‘仙女摘花’用得虽好,但字文洪身如轻絮,闪避灵疾,依然毫发无伤……”

话方至此,蓦然响起一阵豪气凌云的震天狂笑!

但这种狂笑却非发自“白骨天君”等震天群魔,而是发自右边看棚中推杯起立、目射神光的小侠夏天翔口内。

戚大招怫然叫道:“夏天翔,场中动手,胜负未分,你如此狂笑则甚?”

夏天翔又是一阵大笑说道:“我笑的是‘白骨天君’老魔头,腼颜替那宇文洪吹嘘半天,原来竟是一个武功稀松平常、感觉迟钝得宛如泥塑木雕的大大废物!”

字文洪闻言,气得双目喷火,厉吼一声,夏天翔却向他摇手笑道:“你不要气,我说给你听以后,你便自然心服。”

字文洪只好咬牙忍怒,静听夏天翔继续说道:“你把我仲孙姊姊所用的‘龙飞三绝’中的‘天龙降泽’手法,认成‘越女拳’中的‘仙女摘花’,可不可笑?胸前玄机、将台两处大穴,已被我仲孙姊姊点中,破衣示警,缩手留情,尚自懵然无觉,是不是泥塑木雕?还有最令人齿冷的,就是明明一招即定强弱,戚大招却说胜负未分,我真不知他如此颟顸无能,怎好意思腼颜自居震天派掌门之位?”

这一番话儿尖酸挖苦无比,听得震天群邪,包括“白骨天君”及“九首飞鹏”戚大招在内,脸上都显出奇窘无比的尴尬神色。

那始终静静旁观、未发一语的黑肤怪汉及矮身奇眼之人,听到此处,均自双目闪光,狠狠盯了夏天翔及仲孙飞琼几眼。

字文洪尚自不信,但微一低头,果然看见胸前玄机穴与将台穴位置的黑衣之上,真被仲孙飞琼的纤纤玉指,点破了两个小孔。

任凭字文洪的面皮再老,也不禁羞惭万分,威风尽杀,长叹一声,身形忽晃,化成一缕黑烟,向左边看棚纵去。

但宇文洪刚刚落足棚口,便见主人“白骨天君”面罩严霜,眉腾杀气,不由心内一惊,暗叫不妙!

果然,“白骨天君”在宇文洪身形尚未站稳之际,袍袖猛翻,右掌当胸,便自凌空劈出。

“呼”的一阵从来罕见的劲急气流卷处,正好撞中宇文洪胸前,硬把这位“丧门黑煞”撞得“吭”的一声闷哼,往后飞出了一丈三四远近,半空中鲜血狂喷,坠地气绝!

震天群邪个个鸦雀无声,默然不语。

夏天翔则颇对“白骨天君”这绝世罕侍的雄浑掌力暗暗惊心。

仲孙飞琼突见宇文洪被“白骨天君”震碎脏腑惨死,不由秀眉一蹙,引袖障面,回归本阵。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首先念了一声“无量佛”,含笑赞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仲孙姑娘略展身手,便已大挫敌威,真不愧是名义之女,但贫道要想请教,姑娘是怎样学会当年三绝真人所擅、震惊寰字的‘无相勾魂龙飞三绝’?”

仲孙飞琼微微一笑,尚未答言,对棚中业已响起“白骨天君”的狞厉语音说道:“夏天翔,你师傅皇甫翠何时才到?”

夏天翔剑眉微扬,目注对棚,反向“白骨天君”问道:“你问我师傅则甚?”

“白骨天君”冷冷说道:“你这小鬼口舌刁利,应予严惩,但我生平从不对年轻后辈出手,故而才要找你师傅……”

话犹未了,夏天翔便自接口说道:“我师傅便为了你这魔头,不参与震天大会!”

“白骨天君”大笑说道:“‘北溟神婆’皇甫翠号称当世第一难缠人物,原来也惧怕我‘白骨天君’四字!”

夏天翔“呸”的一声叫道:“老魔头,不要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凭我师傅会怕你么?她老人家对我说,连区区‘白骨三魔’都能作震天派护法,这场大会我委实不屑参与,你去把那些根本不成气候、却自以为了不起的妖魔鬼怪惩戒一顿算了!”

“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白骨三魔,闻言均自冷冷哼了一声!

夏天翔轩眉傲笑叫道:“老魔头们不要不眼,任凭你们之中的哪位下场,夏天翔奉陪百合!”

仲孙圣不愿在这刚刚开始较量之际,便激得“白骨三魔”亲自出手,遂向司徒畏笑道:“琼儿新胜之余,对方锐气已杀,司徒兄如欲为令师叔‘慈心羽士’报仇,如今可以出手了。”

司徒畏这些日来,因整顿点苍门户及为师叔管三白报仇之责皆在自己一人,故而刻苦修为,屏绝一切外扰,与柴无垢双双苦练神功,不但把“白云剑谱”与“回风舞柳剑法”彻底融会贯通,并对得自“风尘狂客”厉清狂的“松花指路”、“明月当头”两招绝学冥心参悟,加强了不少威力。

如今既听仲孙圣允许自己出阵,遂起身离座,一式“天外飞鸿”,轻轻飘落石坪之上。

柴无垢与司徒畏爱侣情深,见他出场,遂也走到棚口,倚柱而立,凝神掠阵。

司徒畏卓立场中,双拳一抱,目光扫视左边看棚上的震天群邪,朗声发话说道:“司徒畏专候妄自更改点苍门户及逆伦弑上、害死我‘慈心羽士’管三白师叔的丧心病狂之人,下场答话!”

司徒畏这一叫阵,铁冠道长内咎于心,蹙眉未答,“辣手纯阳”司徒敬也复莫名其妙地有些胆战心寒,遂由“紫焰天尊”雷化,飞身纵落场内。

司徒畏见是雷化,微一躬身,目光中神光湛然,正色说道:“雷二师兄虽不能洁身自好,但你被人诱惑,只算胁从,司徒畏愿为二师兄留一三思改过的机会,我首先要找的,是那个亲手把我的管师叔剁指割舌的‘辣手纯阳’司徒敬!”

雷化居然被司徒畏目中的湛湛神光看得心头一惊,正在寻思如何答话之际,一条道装人影业已凌空飞坠!

原来司徒畏既已指名叫战,司徒敬怎好意思再不出场?遂命“桃花娘子”靳留香为自己小心掠阵,身形闪处,一纵而出。

雷化见司徒敬出手,自然乐得趁机抽身,说了声“三弟小心”,便自纵回看棚归座。

司徒畏目光如闪电,凝注司徒敬,冷冷说道:“上次点苍山步虚观中,司徒畏在白龙剑即将刺透你咽喉的刹那之际,缩手留人,兄弟之情已尽,如今只论公理,不顾私情,管师叔的那笔逆伦血债,你该清偿了吧?”

司徒敬因自己理亏情屈,根本无法还口,遂索性默然不答,伸手肩头,撤出了青钢长剑。

司徒畏崩簧按处,把白龙神剑掣在手中,仰天厉叫道:“管师叔在天之灵默鉴,小侄司徒畏为你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四字方出,司徒敬业已抢先发招,一式“万柳飘丝”,只见条条剑影挟着飒飒劲风,向司徒畏急攻而至。

司徒畏由司徒敬的用剑手法及剑风的强劲程度之上,便看出对方自点苍一败之后,竟也刻苦用功,真力剑招,均有进境。

今日之战,不仅是为“慈心羽士”管三白报仇雪恨,更关系是否能够重振点苍门户的莫大荣辱,司徒畏哪敢丝毫怠慢?白龙神剑一圈一挑,拆解开司徒敬那招“万柳飘丝”,并就势还攻一式“乘风归岫”。

两人这一交手,所用剑法相同,功力亦相仿佛,故在二三十招以内,根本分不出丝毫轩轻。

但司徒畏一来师出有名,旗鼓堂堂;二来手中所用,又是“慈心羽士”所遗、斩钉截铁的白龙神剑,遂在尚未施展最后绝学之前,便已渐趋上风,占了胜面。

“桃花娘子”看出情形不妙,面带惶急神色,走进几步,并把一只有手,暗暗伸入怀内。

赛韩康冷笑一声,向正为司徒畏凝神掠阵的柴无垢叫道:“柴女侠小心,靳留香那无耻妖妇可能企图施展祁连派独门暗器‘九幽磷火’或是‘天荆毒刺’,为司徒敬助阵。”

尉迟巧闻言狂笑道:“老怪物与柴女侠放心,老化子夸句海口,我能使任何人不敢用暗器助阵!”

一面说话,一面走到棚口,目注满面凶光的“桃花娘子”,高声叫道:“靳留香听着,像司徒畏这等为师复仇之事,按照武林规矩,决不容局外人插手干涉,你若妄想以‘九幽磷火’或‘天荆毒刺’助阵,无非自取其祸,你认不认识我手中所持之物?”

靳留香的凶谋被人叫破,心中自然一惊,循声抬眼看去,只见尉迟巧手内提着一条长约尺半、金光闪闪的独角虬龙。

她生平擅用暗器,对于各种著名暗器自然见闻颇多,看见这条独角虬龙以后,心中方自一震,尉迟巧便又怪笑道:“这是我叔父‘百手天尊’尉迟子缺当年的‘追魂三宝’中最厉害的‘阎王令’,又被武林人物称为‘暗器之王’!你总该知道是否比你所用的‘九幽磷火’及‘天荆毒刺’威力强胜百倍!”

靳留香听说这条独角虬龙,果是当年“百手天尊”尉迟子缺所用“追魂三宝”中的“阎王令”,不由心神一怵,柳眉深锁。

此时司徒畏业已神威奋发,杀手频施,用出了“慈心羽士”管三白苦心精研的白云剑谱与点苍绝学回风舞柳剑法融会贯通的新创招式,把司徒敬圈入一片如海剑光之内。

铁冠道长看出情势已到危急关头,自己再不援手,“辣手纯阳”司徒敬的性命必然难保,遂站起身形,浓眉剔处,厉声喝道:“杀害管三白及放弃点苍派门户之事,均系由我作主,铁冠下场接阵,应该不算是局外人插手了吧?”

语音一了,袍袖立展,宛如野鹤孤飞,横飘六丈,直向恶斗方酣的司徒畏及司徒敬纵去。

铁冠道长既把司徒畏所指责的两项罪名一齐揽在自己头上,则他下场出阵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右边看棚的各派群侠,包括最关心司徒畏的柴无垢在内,均不便发话拦阻。

但铁冠道长毕竟到得迟了片刻,司徒畏在他发话纵身之前,白龙剑精光闪处,业已施展出“风尘狂客”厉清狂多年心血的结晶“松花指路”、“明月当头”两招精粹绝学!

先是朵朵剑花飞钻胸际,后是条条剑影密罩当头,司徒敬神摇目眩之下,终被司徒畏分心一剑,透胸而过!

铁冠道长身形纵到,突见司徒敬业已鲜血狂喷,尸身倒地,不由怒发如狂,厉吼一声,道袍大袖挥处,十成十的铁袖罡风,排空生啸;直向司徒畏后背卷去!

司徒畏本是一位至情至性的仁义英雄,他对大师兄铁冠道长及同胞兄长司徒敬力:害自己之仇,根本未曾在念,但师叔“慈心羽士”管三白惨遭割舌剁指的如山重恨,却时时不敢或忘。

如今司徒敬在白龙剑下飞魂,师叔之仇既报,则同胞之爱立即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司徒畏不禁目注兄长尸身,珠泪泉涌,嚎陶大哭。

这是至情至性的真哭,不是装模作样的假哭,司徒畏极度伤心之下,连铁冠道长的那声厉吼都未听见,对于背后凌空卷到的劲急罡风,更复毫无所觉。

柴无垢见状,急得不顾一切地飞纵而起,猛往场中扑去。

罗浮掌门冰心神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目注公推统帅的仲孙圣说道:“仲孙大侠,我柴师妹决非铁冠道长之敌,可否由贫尼出手,接这一场?”

仲孙圣含笑点头,冰心神尼又是一声佛号,身形全未见动,便自座中飘起,向场内冉冉飞去。

柴无垢也到得迟了一步,半空中便见司徒畏被铁冠道长的铁袖罡风卷得飞出数尺,口吐鲜血,晕绝在地!

柴无垢芳心奇痛,目毗欲裂,凌空蓄劲举掌,正自准备扑击铁冠道长,蓦然身后传来掌门师姊冰心神尼的声音,沉声叱道:“柴师妹不许鲁莽,你赶紧护送司徒畏回棚,请当代神医赛大侠为他疗治内伤,由我来向这位震天派的副掌门人领教!”

“凌波玉女”柴无垢闻言,不禁暗骂自己急令智昏,怎的只顾舍命拼敌?却忘了先行护送司徒畏回棚,请赛韩康施展回春妙手,疗治伤势!

玉颊通红之下,赶紧拾起白龙剑,双手捧抱“龙飞剑客”司徒畏,纵回本阵。

冰心神尼这一下场,绛雪洞前的天下群雄,均自纷纷凝目注视,因为罗浮、点苍乃是夙仇,而场中即将交手的双方,又是两派掌门,势必掀起一番石破天惊的龙争虎斗。

冰心神尼身形飘落场中,目光凝注铁冠道长,冷冷发话说道:“道长昔为点苍掌门,如今也是震天派的副掌门人,你从背后暗算司徒畏,觉不觉得有失身份?”

铁冠道长被冰心神尼说得脸上一红,浓盾双剔,厉声答道:“今日之事,已到强存弱死,真在假亡的阶段,不必再讲究那些无谓的江湖过节!大师下场也好,我们正可一续当年终南死谷的未了之战!”

冰心神尼面寒似冰,冷笑一声,指着横尸地上的司徒敬说道。“昔日终南死谷一战,贫尼若非方外至友一钵神僧相救,几乎死在天荆毒刺之下,如今司徒敬既归劫数,大概不会再复有人藏在暗中施放那种恶毒暗器了吧?”

这几句话儿,把铁冠道长的昔日凶谋当众揭破,锋芒无比,话利于刃,铁冠道长期期艾艾,无话可答,只得设法避开话头,转身招来震天派徒众暨满脸泪痕、双目凶光电射的靳留香,把司徒敬的尸身抬往前山众妙堂,安排后事。

众人离去之后,铁冠道长一张蟹脸之上,密罩严霜,向冰心神尼说道:“冰心大师,我们怎样比划?”

冰心神尼目光如电,朗然答道:“以我的‘般禅掌力’与你的‘回风舞柳剑法’一死相拼!仍像当年终南死谷之会彼此约定的那样,不见黄泉不许住手!”

话方至此,忽然微叹一声,双目精芒收敛,换成一片湛湛神光,改口说道:“但今日震天派既创,点苍宗脉已断,罗浮、点苍的历年积怨,似乎也该一笔勾销,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便饶人,我们又何必定把这莽莽江湖弄成一片腥风血雨?”

少林护法净觉禅师听到此处,低宣一声佛号,向仲孙圣微笑说道:“仲孙大侠,想不到平素高做无比的冰心大师,居然能够说出这番话来,足见她武学禅功,两皆深进!”

仲孙圣微笑点头,目光凝注场中,只见铁冠道长浓眉深蹙,目内凶光一转,冷冷道。“大师向有‘冰心铁腕’之称,今日怎会大动慈悲意念?你准知铁冠识抬举么?”

冰心神尼接口说道:“孽海无边,回头是岸,你看了司徒敬今日的下场,不应该毫无悔悟之念!”

铁冠道长闻言,默然片刻,喜怒难测地仰首云天,发出一阵纵声狂笑。

冰心神尼以为他是讪笑自己,不禁怫然微怒说道:“我话虽如此,但常言道得好:‘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你若罪孽深重,执迷不悟,我也照样超脱你早早离开这红尘浊世!”

铁冠道长出人意料地微微一笑道:“大师悲天悯人之念,着实难得,铁冠敬如尊命,今日我们随意略较神功,彼此点到为止!”

这两句答话,不仅出于冰心神尼意外,也出于大半在场人物意外,只有戚大招心头雪亮。

“白骨三魔”也似略嫌铁冠道长软弱,齐自低低哼了一声,戚大招忙把自己心中所料,对这三位倚为长城的护法魔头,一解不满。

冰心神尼虽猜出铁冠道长凶横成性,决不肯就此释仇,但仍慰然笑道:“道长既能明心见性,我们便游戏百招,略为切磋便了!”

说完,缁衣微飘,开出门户,便与铁冠道长互相过手!

这一道一尼,均系一派掌门身份,武功火候,岂同凡响?出招发式,看来虽似轻缓无力,并往往未到即收,但实则如挟泰山,如超北海,掌掌俱是凝聚神功,觅敌可乘之机,谁一大意丝毫,谁就难免为门户贻羞,把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展眼间已到七十照面,冰心神尼与铁冠道长均找不出对方丝毫破绽。

雪山派掌门人申屠神君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峨嵋派掌门玄玄仙姥问道:“仙姥认为冰心神尼是否赢得了铁冠道长?”

玄玄仙姥摇头笑道:“这倒不易推测,但据我看来,倘若斗到三百招外,冰心神尼或许能胜半掌。”

“凌波玉女”柴无垢因“龙飞剑客”司徒畏经赛韩康服以灵药、导气归元之后,已无大碍,芳心颇慰,闻言走到玄玄仙姥身畔,低声笑道:“仙姥放心,我掌门师姊为了应付今日之会,业经痛下苦心,把罗浮派镇派绝学‘补天回澜一十二手’练得颇为精熟,大概即将施为,克敌取胜了呢。”

玄玄仙姥失惊说道:“‘补天回澜一十二手’绝学仿佛失传甚久,谁知令师姊竟已练成,但她既怀秘技,如何不早早施展?”

话方至此,场中冰心神尼业已接连使出几招绝妙手法,逼得铁冠道长微现窘迫情状。

原来冰心神尼深觉点苍、罗浮两派积仇大深,冤怨相寻,无时或了,不如借此机缘,加以化解,故而过招之际,不曾使出自己新近参悟、威力极强的“补天六手”及“回澜六手”。

但斗到八十招左右,发现铁冠道长招招聚足真力,似蓄意一挫自己,不禁眉梢微剔,冷笑一声,接连施展了“回澜六手”之中的三招精妙绝学。

这三招精妙绝学,威力凌厉,神化万方,果然攻得铁冠道长大为惊愕,连连闪避!

冰心神尼微微一笑,运用“蚁语传声”功力向铁冠道长说道:“铁冠道友,我们就算秋色平分,到此为止了吧!”

“蚁语传声”方了,一招“炼石补天”,又已攻出!

这招“炼石补天”,是“补天六式”中的精中之精,变化无穷,方圆数丈周围,均在冰心神尼双掌威势笼罩之内。

铁冠道长因彼此都是一派掌门身份,自己适才被对方攻得略见窘迫,已觉难以为情,如今若再仓惶逃遁,岂不使震天派威风扫地?

心念动处,钢牙一挫,根本不理会冰心神尼为了保存他的颜面、施展“蚁语传声”所说之语,竟自把数十年功力齐聚右掌,一招“力士推山”,迎着对方“炼石补天”的来势,以阴柔暗劲缓缓推出,企图倚仗沉雄内力挽回颓局,一决胜负!

冰心神尼认为自己已以“回澜三式”略显颜色,又用“蚁语传声”通知对方,铁冠道长似不会再不知趣。

加上铁道长那招“力士推山”,虽是凝足功力,但却以阴柔暗劲缓缓推出并在未与对方手掌相触之前含劲不吐!故而一时疏忽,未曾细察,竟将那招“炼石补天”中途收势,微笑说道:“铁冠道友,我们就此收手,点苍、罗浮两派间的不解夙仇,也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话音未了,双方手掌业已互接,铁冠道长掌心忽登,把所凝暗劲,全以“小天星掌力”发出,并狞笑慑人地厉叫道:“冰心妖尼,莫要痴人说梦,谁与你尽解前仇?这场大会了结之后,我要率领震天门下,血洗罗浮,以报司徒三弟的如山重恨!”

冰心神尼万想不到铁冠道长如此阴险毒辣,忙自面容一沉,发出罗浮派做世绝学“般禅掌力”!

双方功力修为本就相去不远,铁冠道长是早已蓄意硬拼,凝劲以待,自然大占便宜,冰心神尼则是仓卒之间勉强施为,无疑吃了暗亏,故而两掌相交,内力猛吐之下,冰心神尼不禁低哼一声,微退半步,知道自己一念慈悲,反授人隙,右腕已被震伤,伤势并还不轻。

铁冠道长得意狞笑,正想索性再度发掌,把冰心神尼毁在当场再说,忽然一阵寒风,飘坠面前,现出冷白石的高大人影。

冷白石不理铁冠道长,却向冰心神尼恭恭敬敬深施一礼,说道:“九界无边,众生难度,大师愿力再宏,也感化不了这些蛇蝎为心、豺狼成性的魑魅魍魉!赶快请回看棚,让冷白石见识见识对方到底有多少狠辣无耻的鬼计?”

冰心神尼知道自己右腕受伤,暂时已难对敌,遂目光冷瞥铁冠道长,向冷白石淡然一笑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冷兄记住,除非你有慈悲度世、剜肉喂虎之念,否则便须竭力施为,不能丝毫容情,我已体会出了如遇毒蛇,还是非打蛇的七寸不可!”

话完,含笑举手,缁衣飘处,身法依然灵妙无俦地回归本阵!

“白骨三魔”中的“白骨羽士”自对方下场的身法之上,看出“雪山冰奴”冷白石武功极高,遂向“九首飞鹏”戚大招低声嘱咐说:“戚掌门人,铁冠副掌门与罗浮掌门拼斗将近百招,真力定有相当损耗,何况对方出阵之人身手不弱,你应该另派好手下场接替,免得让那冷白石以逸待劳,占了便宜。”

戚大招也深知冷白石的厉害,闻言之下,想了一想,向“白头罗刹”鲍三姑笑道:“鲍师姊,冷白石的功力不俗,恐怕要请师姊出场,才有制胜把握!”

鲍三姑应声起立,也未施展什么出奇身法,只是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到场中,向那正与冷白石凝神对峙的铁冠道长笑道:“副掌门人请回,让我老婆子来领教领教雪山绝学!”

铁冠道长见机回阵,鲍三姑因自己适才缓步而来,已把所练罕世难见的“雪冻僵尸”奇功准备妥当,遂向冷白石怪笑问道:“冷白石,我们这一阵如何斗法?”

冷白石傲然笑道:“拳脚兵刃,内力玄功,随你划道,冷白石无不奉陪!”

鲍三姑阴森森地一笑说道:“你所住的大雪山玄冰原是极寒之地,我所住的祁连山绛雪洞也是一片雪地冰夭,我们先比比冰冻的功夫,再试试挨打的能力如何?”

冷白石双眉一剔,接口答道:“我早就说过任凭你划道,我无不奉陪!”

鲍三姑嘴角微撇,转身吩咐震天派弟子,准备两大堆新降的白雪。

祁连山地势颇广,峰壑之间冷暖不一,这绛雪洞前便属终年积雪的奇寒地带,故而准备起来极为容易,刹那以后,震天派弟子使在石坪中央堆好了三尺方圆的两堆白雪。

鲍三姑手指这两堆白雪,向冷白石狞笑说道:“冷白石,我们全是由冰雪堆中钻出来的怪物,自然还是比较比较老本行来得有趣!”

冷白石目光微注那两堆白雪,晒然一笑问道:“你是不是要想和我比较‘坐雪成冰玄功’?”

鲍三姑点头一笑,并反向冷白石问道:“你知不知‘坐雪成冰玄功’的必需条件?”

冷白石仰天大笑道:“你既称我们都是冰雪堆中钻出来的怪物,则对于这些本行功力怎会不知?‘坐雪成冰玄功’不仅要先坐雪成水,再复坐水成冰,还要使冰高三寸以上,才算到了上乘境界!”

鲍三姑说道,“你懂得其中秘奥便好,我们不必废话,且自施为,比完好让别人,今日这震天大会之上的高明之士多得很呢!”

说完,两人遂在那两堆高约尺许、周围也有三尺左右的白雪之上,分别盘膝静坐。

片刻以后,便见冷白石、鲍三姑座下及身外的白雪,渐渐开始溶化!

夏天翔看得诧异起来,向身畔的仲孙飞琼,低声含笑问道:“仲孙姊姊,我在哀牢山朱竹谷中与‘白骨仙子’也曾比较过互坐冰床,那种玄功讲究坐冰不化,端的极难!但如今却看不出冷大哥与鲍三姑这等坐雪成冰有何难处?仿佛只要能够略为提聚丹田真火之人,不就都能办得到么?”

仲孙飞琼尚未答言,旁坐的“冰魄神妃”茅玉清已微笑说道:“夏老弟不必疑诧,你且看完再说,这种功力,冷白石与鲍三姑均极出色当行,便是‘白骨三魔’施为起来,也未必能到如此地步。”

夏天翔俊脸微红,凝目注视场中,果然渐渐看出兴趣。

原来此时鲍三姑及冷白石所坐的那两堆白雪业已整个融化成水,但却毫不往外散流,好似被甚无形气网束缚,成了两根圆形水柱。

冷白石与鲍三姑,仍然坐在这两根圆形水柱的顶端水面之上,不仅毫不下沉,连衣裳也似并未为水所湿。

更妙的是,在场人物全是武林行家,目力奇强,一齐看出二人所坐确是两根水柱,绝没有结成冰块。

“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看到此处,方相顾微笑点头,对冷白石、鲍三姑的功力流露出赞许之意。

被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疑为“身毒双怪”及“东流三矮”的黑肤怪汉与矮身奇服之人,也均在眉目之间显出了惊佩的神色!

又过片时,两根圆形水柱的颜色一变,竟在极为短暂的时间之内,通体成冰!

冷白石与鲍三姑身形微闪,双双飘然起立,并各自打量对方所坐的那根冰柱。

鲍三姑见冷白石所坐的冰柱顶端,出现一圈盘膝坐痕,但这坐痕并非往下陷落,而是往上凸出约莫四寸,冷白石眼中所见,也是同样情形,不禁一阵“哈哈”怪笑,目注鲍三姑说道:“鲍老婆子,真有你的,第一阵‘坐雪成水,坐水成冰’的比较结果,冰高四寸,两两相同,只好算是秋色平分!你所说的第二阵挨打功夫,又是怎样比法?”

鲍三姑怪笑答道:“比较挨打,还不容易?我要采取最笨拙也最简单的方法,每人各挨三掌!但只许凝功硬抗,不许闪避,不许还手!”

冷白石点头说道:“这样比赛挨打,倒也干脆,但不知谁先打谁?”

鲍三姑看他一眼,冷冷说道:“依你说呢?”

冷白石大笑说道:“自然你先打我!”

鲍三姑不悦问道:“我为什么要占这种便宜?”

冷白石双眼一翻,仰天大笑说道:“你是女的,我是男的,这个便宜,当然要送给你占。”

鲍三姑摇头说道:“不对,不对,还是你先打我!”

冷白石怪笑说道:“你有什么理由,让我先打?”

鲍三姑冷冷答道:“我业已占了出题划道的便宜,怎能把便宜一齐占尽?”

冷白石强她不过,忽然瞥见远远飞来一行鸿雁,遂手指空中说道:“我们谁先动手,不必争论,干脆就以雁声为断!倘若雁叫单声,我先打你,雁叫双声,则你先打我!”

鲍三姑方一点头,长空雁阵之中的当头一只鸿雁,恰好叫了三声!

冷白石眉头微蹙,目注鲍三姑,怪笑道:“老婆子,算你倒霉,雁儿竟帮我的忙,赶快凝聚功力,准备挨打!”

鲍三姑一阵声如枭鸟的阴笑道:“我老婆子已成金刚不坏之身,你随时均可发掌。”

冷自石神功暗聚,因对方终是女流,自己不愿举掌实击,遂改以内家暗劲,照准鲍三姑胸前,呼然锐啸地凌空劈出。

鲍三姑果未闪避,也未还手,被冷白右击得身形微震,足下退了半步,低哼一声说道:“好掌力,你的确是我婆子生平所遇的第一劲敌!”

冷白石因自己这第一掌业已聚有十一成功力,威势之强,足可开碑裂石,但实胚胚地击在鲍三姑胸前以后,居然只使她身形微震,无甚伤损,不由大出意外!

鲍三姑冷冷问道:“冷白石,你怎不继续动手?难道惧怕打完以后,我要打你?还是你只有这一掌之力?”

冷白石浓眉双剔,沉声说道:“老婆子莫要卖狂,我还有两掌未发,纵然打你不死,也总够你受的!”

语音了处,提足十二成内家真力,贯注右掌,再度照准鲍三姑胸前,凌空劈出。

这一掌威势更强,果然把这位震天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鲍三姑打得踉跄几步,面色微变,在略一定神之后,方自目中凶芒电射,冷笑说道:“冷白石,你内家劲力虽强,但我老婆子自信还能再挨十掌!”

这时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眉峰微蹙,向雪山掌门“冰魄神君”申屠亥低声说道:“申屠神君,倘若冷白石兄连击三掌以后,不能使鲍三姑身受重伤,则恐怕要毁在这老婆子手下呢。”

申屠亥微笑说道:“真人放心,冷白石的内功修为,比申屠亥夫妇更为深厚,何况又占了先动手的便宜,我料他纵然连发三掌不能奏功,但鲍三姑必已脏腑受震,真元损弱,也未必能使冷白石受到严重伤害。”

申屠亥既然这等说法,弘法真人也只好默默不语。

但夏天翔看到此处,因冷白石再打一掌以后,便要挨打,不由替他这位冷大哥担心着急起来,竟自离座起身,走到棚口,提气高声叫道:“冷大哥,这老婆子练有一种‘雪冻僵尸’奇功,不但能抗内家掌力,连宝刀宝剑均难伤害!我昔日曾存洱海东岸的荒废禅寺之中亲眼见她施为,故而你最后一掌,似应用些什么特殊功力对她克制才好!”

鲍三姑见自己所练的“雪冻僵尸”奇功,竟被夏天翔叫破,不由偏头向他怒视几眼!

夏天翔大笑说道:“鲍老婆子,你何必瞪我,你应该看看我冷大哥正在凝聚什么神功,这一掌之威,你大概就要吃不消了!”

鲍三姑闻言,目光瞥处,果见冷白石面含怪笑,双眼神光闪闪,觑定自己,身躯微颤,全身肤色逐渐变成惨白。

鲍三姑既是震夭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认识这种绝世神功,不禁心内一寒,见冷白石慢慢卷起右边的衣袖,只见他这只右臂自手腕以下,业已变得与那冰柱同色,怪笑几声,双目精芒如电,缓缓说道:“鲍老婆子,你既练有‘雪冻僵尸’奇功,难道还怕我这‘九转天寒手’么?”

鲍三姑咬牙厉声答道:“冷白石,你不必得意,‘九转天寒手’虽然威力难当,但你只剩这最后一掌!倘若我老婆子仗着多年修为,不致骨髓成冰,则你必然逃不出我的三掌之外!”

冷白石仰天狂笑说道:“冷白石生就铜筋铁骨,加上刻苦功行,挨你三掌,尚有自信!如今我‘九转天寒玄功’即发,你且试试它的滋味如何?”

说完,右掌先往怀抱中一收,然后倏然猛翻,当胸疾推而出!

这一掌关系大重,不仅右边看棚内的仲孙圣父女、夏天翔、峨嵋、武当、雪山、罗浮、少林五派人物暨赛韩康、尉迟巧等风尘奇侠,一齐屏息凝视,连左边看棚内的震天群魔,也均紧张得站起身形,观看究竟。

说也奇怪,冷白石前两记内家重掌,呼然怒啸,劲气排空,几乎挟有摧岳之威,并未能把鲍三姑击得如何狼狈,但如今这凝集“九转天寒玄功”的当胸轻轻一推,却将鲍三姑推得凌空飞起,跌出五步!

震天群魔方自一声惊呼,却被戚大招镇定异常地摇手止住。

只见鲍三姑跌坐在冷白石身前五尺以外,双目紧闭,周身上下,并在不停急颤!

在座的全是武林行家,知道鲍三姑这周身急颤之状,是正以精纯的内功抗拒所中的寒毒。

抗拒倘若失败,则鲍三姑必将骨髓成冰,倒地僵毙;抗拒倘若成功,则冷白石便须准备接受对方惨烈的报复。

左右两座看棚中的无数眼神,一齐紧张异常地凝视着鲍三姑,并因彼此立场不同,而期待着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

绛雪洞前,只有一对眼神,虽也凝注在鲍三姑身上,却还保持了悠然自得。

这对眼神,便是比斗双方的当事人之一,负手站在鲍三姑身前五尺,神态暇豫的“雪山冰奴”冷白石。

两三盏热茶时分,在一片静默及紧张无比之中,悄悄溜过!

鲍三姑周身的急颤终于渐止,双目微睁,眼中凶芒怒射,但神情却颇为疲惫地缓缓起身站立。

震天群魔一阵欢呼!

戚大招展颜微笑,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消失得无踪无影。

“冰魄神妃”茅玉清夫妇对看一眼,眉头深蹙。

夏天翔则拉着仲孙飞琼的手儿,长叹一声说道:“仲孙姊姊,我把鲍三姑练有‘雪冻僵尸’奇功的秘密揭露稍迟,害得冷大哥要挨打了!”

仲孙飞琼向夏天翔含笑安慰说道:“翔弟不要担心,方才申屠神君业已说过,你冷大哥内功极好,挨得起打!”

话方至此,冷白石胸前将台大穴之上业已挨了重重一掌!

原来鲍三姑却不像冷白石那般避忌男女之嫌,是照准对方致命要穴,运掌实击。

运掌实击,自比劈空遥击的威力更为强劲,以致第一掌便把冷白石击得“吭”的一声,退出两步。

冷白石自知倘系鲍三姑先行动手,在她如此恶毒的认穴下掌之下,自己必难逃死!但如今对方先挨三掌,真力最少减弱四成,则倚仗多年苦练的精纯修为,应该可以勉强忍受,至多身带重伤而已。

正在转念之间,鲍三姑第二掌又已发出,打的是冷自石胸前另一七坎死穴。

事先讲好,只许凝劲硬抗,不许闪避还手,冷白石是位磊落男儿,怎肯食言?只好把全身功力齐注七坎穴上,抗拒来势。

鲍三姑心肠恶毒无比,直等指尖沾衣,才突发“小天星内力”,掌心登处,击得冷白石“腾腾腾”连退几步,脸色惨白,摇摇欲倒。

这样歹毒的打法,别说是人,便是铁铸金刚也难禁受,幸亏冷白石内功深厚无比,鲍三姑又已真力大弱,否则必已当场殪命。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看不惯这等恶毒行为,首先目闪奇光,其余群侠也均纷纷起立!

雪山掌门申屠亥深知冷白石的高傲性情,愁眉双锁,低声说道:“诸位不可出手助阵,只能让冷白石挨完三掌,或许尚有些微生机,否则必将逼得他含羞带愧地自尽而死!”

夏天翔首先愤然叫道:“冷大哥必死无疑,哪里还有丝毫生机?我如今才悟出他在立约之时,便上了鲍三姑的莫大恶当!这第三掌,对方必然是打他全身最为脆薄的天灵百汇死穴!”

夏天翔一语提醒群侠,个个顿足浩叹,申屠亥、茅玉清夫妇,更是双睛噙泪,伤心已极。

这时鲍三姑手抚心头,一面略作喘息,一面提聚真力,缓步向前,果如夏天翔所料,举掌照准冷白石的天灵盖上,凝劲击落。

冷白石胸前七坎、将台两处死穴连挨重掌,脏腑早已翻腾,再见对方第三掌打的竟是自己的夭灵,抗拒既已无力,又不肯食言闪避,只好长叹一声,瞑目待死。

右边看棚群侠,包括申屠亥、茅玉清夫妇在内,一齐引袖障面,不忍见冷白石裂脑横尸的惨死之状。

但主持一切、统帅群侠的仲孙圣眼中突射奇光。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也自欢声说道:“佑善惩恶,天道无亏,冷白石兄有救了!”

语音未了,道袍已飘,与仲孙圣化作两缕青烟,电疾纵出。

仲孙圣与弘法真人的身形一动,左边看棚之上,也如电掣云飘般飞纵出两条人影!

这两条人影,正是“白骨三魔”中的“白骨仙子”及震天派掌门人戚大招。

双方功力虽然相若,但仲孙圣与武当掌教弘法真人毕竟发动稍早,仍自先到半步!

鲍三姑那只右掌,再有三寸便将拍中冷白石天灵,突然眼前人影一飘,被武当掌教弘法真人施展“擒龙手法”,刁住手腕,把腕门紧紧扣死。

若换平时,鲍三姑功力不弱,弘法真人的“擒龙手”虽妙,未必能轻易奏效,但如今却因先挨了冷白石两记内家重掌,一记“九转天寒功”,身带暗伤,元气大丧,才让这位武当掌教得心应手地加以克制!

冷白石自分必死,忽觉两缕冷风,凌空飘坠,知来救星,睁目一看,只见武当掌教弘法真人把鲍三姑击向自己的那只右掌的脉门紧紧扣住。

冷白石长叹一声道:“武当掌教真人,冷白石虽感厚德,但临危获救,何颜偷生?我只好自尽一死!”

“死”字方出,“吭”的一声,便自颓然栽倒!原来已被洞烛先机,站在他身后,准备加以保护的仲孙圣,出手点了晕穴。

这时“白骨仙子”与戚大招身形也自落地,“白骨仙子”向弘法真人冷然发话说道:“弘法真人,你身为武当掌教,怎的在双方胜负未分之际,中途援手?这样的作法,是否有愧于武当派仗以标榜的‘公正’二字?”

弘法真人“哈哈”一笑答道:“若不为‘公正’二字,贫道还不会下场,这位鲍老婆子的心机手段大毒辣了!”

戚大招愤然说道:“双方事前约定各挨三掌,何况我鲍师姊挨打在先,有何不公之处?”

弘法真人笑道:“冷白石大侠硬挨第一二掌之际,虽然性命呼吸,但因事先约定,任凭对方出掌再狠也是份所应为,故而一干好友,只有为他惋惜悬忧,决无一人出手援救!”

“白骨仙子”冷冷说道:“这才是江湖规矩,也是武林人物的本色!”

弘法真人听凭对方讥嘲,依然微笑说道:“但这第三掌,若听凭鲍老婆子击落,则冷白石的盖代英名与一条性命,却断送得大以冤枉,死在黄泉,亦难瞑目!”

戚大招怒声叱道:“一人三掌,何冤之有?你若不还我一个公道,戚大招立时下令,倾集震天派全力,血洗武当!”

弘法真人直到此时,脸色才变,冷冷哼了一声说道:“要我还你一个公道,岂不容易!”

长眉双剔,右手一翻,硬把鲍三姑那只手掌翻了过来,鲍三姑惨叫一声,疼得几乎晕死。

戚大招见状正欲向弘法真人申斥,但目光注处,不禁满面羞愧,把即将冲口而出的一句恶言噎了回去!

原来鲍三姑右掌拇食指的指缝之间,竟夹着一根紫黑色的“天荆毒刺”!

鲍三姑是借着打了冷白石第二掌后,手抚胸头,略作喘息之际,暗取“天荆毒刺”,并因背向左棚,以致震天群邪毫无所知,却被全神贯注场中、目光极锐的仲孙圣及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双双发现!

弘法真人伸手拈了那根“天荆毒刺”,高举当空,提气扬声说道:“贫道向‘白骨仙子’暨震天派戚掌门人请教,这种掌击天灵并暗藏‘天荆毒刺’之举,算的是什么江湖规矩,武林本色?”

话完,右手一松,鲍三姑惨叫倒地,戚大招紧咬钢牙,双目喷火,“白骨仙子”却被这位武当掌教反击得满脸飞红,片语难发。

真相一明,左右两棚中紧张得鸦雀无声的济济群雄,不由立时低低议论!

夏天翔首先高兴得扬眉笑道:“仲孙老前辈与武当掌教毕竟高明,这一来,不仅我冷大哥性命得保,那鲍三姑也定无颜偷生,必将自尽!”

话音方了,“三手鲁班”尉迟巧便即笑道:“夏老弟,你猜错了!江湖人物不仅有正邪之分,即邪恶魔头之中,亦有刚暴阴毒之别!故而虽然昆仑掌门知非子的恶迹被人揭穿,亦终于羞愤自尽,宇文洪在你仲孙姊姊手下一招落败,立被‘白骨天君’处死,但鲍三姑却决不会如此作法,我料她除了忍辱偷生以外,将来并会对武当一派采取恶毒报复!”

夏天翔听完,仍有不信,但目光一注场中,不禁废然叹道:“尉迟老前辈,你所判断之语居然丝毫不错!可见夏天翔近来在武功方面虽有寸进,但对于‘江湖阅历’四字,却还差得远呢!”

原来鲍三姑身形一倒,戚大招立即伸手相扶,并低声问道:“师姊感觉怎样?”

鲍三姑喘息稍定,咬牙答道:“弘法贼道乘我身受内伤,难聚‘雪冻僵尸’功力之际,竟以武当‘紫阳神功’把我一只右臂废去!”

弘法真人闻言,正色说道:“鲍三姑,休不知足,照你那等卑鄙的行为,仅被‘紫阳神功’废去一臂,已是我体量上苍好生之德,宽大为怀,恩施格外!”

“白骨仙子”因己方错处被人抓住,根本无法还口,遂以“蚁语传音”功力,向戚大招说道:“戚掌门人,请把令师姊送回绛雪洞,将息养伤,由我替她报仇雪恨!”

戚大招闻言,遂一面搀扶鲍三姑回归本阵,一面低声狞笑说道:“鲍师姊请遏怒养伤,等这场震天大会了结以后,我们立倾全力,图谋武当,定把他天柱峰头搅得天昏地暗,三元观里满布惨雾愁云!”

弘法真人见戚大招业已搀扶鲍三姑走去,遂向仲孙圣说道:“仲孙大侠,我们也该把冷大侠送回将息,双方另行派人出阵!”

语音方住,忽然响起“白骨仙子”冷冷的笑声,缓缓说道:“我们既已下场,何必另行派人?无论武当掌教或是‘天外情魔’,你们二人中随便留下一位,对我老婆子指教几手!”

弘法真人知道“白骨三魔”的武功造诣,以“白骨天君”最强,“白骨羽士”居次,这“白骨仙子”要算较弱的一环,而群侠阵中则推仲孙圣为第一高手,震天大会目前才只开始,不宜轻用主将,遂向仲孙圣含笑说道:“仲孙大侠,请把冷大侠护送口棚,由贫道以武当薄艺,会会‘白骨仙子’的震世绝学!”

仲孙圣虽然明知弘法真人的功力要比“白骨仙子”弱上一筹,但除了自己以外,己方再挑选不出更强的好手,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道兄谨慎应付,武林人物间互相切磋过手,胜负乃是常事,不必过份认真!”

弘法真人低声一笑说道:“仲孙大侠放心,贫道懂得你言中的深意!”

仲孙圣闻言,遂抱起冷白石纵回看棚,替他点开晕穴,告以适才情事,冷白石方始释怀,心中不再惭愧难过。

雪山掌门申屠亥、茅玉清夫妇双双站起身形,向武当弘光道长深施一礼,由申屠亥发后说道:“武当掌教惠我雪山一派良多,申屠亥夫妇永志心头,必当尽力图报!”

弘光道长谦谢不已,仲孙圣笑道:“道长不必大谦,我从戚大招及鲍三姑的眼神之中,看出他们对武当怨毒太深,今后天柱峰三元观定然多事,你们武当、雪山两派若能合力御敌,才较稳妥!”

说到此处,又向“冰魄神君”申屠亥夫妇摇头苦笑道:“方才鲍三姑倘掌中不藏天荆毒刺,冷兄依然性命难逃,我等也不便出手相救,可见古人天相之语委实不差,要想在这险恶江湖之中安然闯荡,扶持正义,济物救民,必须善积阴功,以求天佑,武学心机两者还在其次呢!”

冷白石危机既过,各派群侠与震天群邪的整副心神,又复贯注在“白骨仙子”及武当掌教弘法真人这两位出类拔萃的当世一流好手身上。

弘法真人知遇劲敌,先自沉稳心神,岳峙渊停,抱元守一,向“白骨仙子”含笑说道:“仙子打算怎样赐教?”

“白骨仙子”根本未把这位当代八大掌门之一的武当掌教看在眼内,淡淡一笑说道:“你是名门正派,我是左道邪魔,自然还是由你来出题目比较光明!免得万一较量结果竟属道浅魔高,又要说我在暗中弄巧!”

弘法真人闻言,毫不客气地微笑说道:“仙子既然这等说法,贫道便遵命出题!”

话完,因所出题目妥当与否,关系自己半世英名以及武当一派威望,遂极为慎重地蹙眉思索。

右边看棚之上,仲孙圣也向群侠说道:“这场比斗关系极重,虽然‘白骨仙子’名列‘白骨三魔’,是位出类拔革的左道强手,但弘法真人既获出题之利,倘能善用所长……”

话犹未了,场中的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业已长眉双挑,扬声说道:“我们以三场定输赢,贫道忝属武当掌教,绝不取巧,第一阵比较剑术,算我出题!第二阵比较玄功,用何方法,由仙子决定!第三阵划地为界,互较内力,则胜负之数。全看修为火候,谁也无法侥幸。”

“白骨仙子”点头说道:“你这三个题目出得确实不错,如今我们便比第一阵,请亮出你的武当镇山神剑。”

弘法真人微笑说道:“武功到了我们这等火候之人,似乎不应再在兵刃上占人便宜,为求绝对公允起见,请你命人折取两段同样的枯枝,以枝代剑。”

“白骨仙子”深深看了弘法真人一眼,冷然说道:“你倒真够骄傲,颇有一位掌教的气派,我也敬如所命,就叫他们折枝代剑便了!”

仲孙圣听到此处,向群侠慰然笑道:“弘法真人这第一阵的题目出得确极妥善!因为武当剑术本以绵密柔韧见长,再以枯枝代剑,更使对方有力难逞,业已立于不败之地!”

但说到此处,忽又眉峰略聚,侧顾弘光道长问道:“第一阵比赛剑术,我已料定弘法真人决无败理!第二阵较量玄功,胜负也不会大为明显,这两阵的题目,出得极具智慧,但第三阵互拼内力之举,我却有点担心,道长可知弘法真人何以出此?”

弘光道长毫不隐瞒地含笑答道:“我掌教师弟自上次黄山会后,因预见武林浩劫将临,遂一向都在闭关苦习本派几种传宗绝学,一心修为之下,居然静极慧生,能够在‘紫阳神功’之中,微生‘大还真力’!”

仲孙圣失惊道:“这倒真是难得!”

弘光道长微叹一声说道:“可惜我掌教师弟才通妙道,震天大会即届,以致火候太浅,不知是否敌得过‘白骨仙子’?但据我所料,我掌教师弟为了共同努力降魔卫道起见,定然就是倚仗这火候极弱的些微成就,冒险一试!”

仲孙圣点头叹道:“如此说来,弘法真人委实用心良苦!”

群侠谈论至此,震天派中弟子已折来同样粗细的两段三尺长的枯枝,由弘法真人与“白骨仙子”随意各取一段在手。

弘法真人含笑问道:“请问仙子,我们这场较量剑术,是不分胜负不止?还是定一招数限制?”

“白骨仙子”想了一想答道:“今日群雄济济,盛会正多,我们倘若光在这第一阵上就斗个五六百招,岂不大费时间?还是各出全力相搏,万一到了百招仍无上下,便算和局。”

弘法真人点头笑道:“贫道敬遵仙子所命,第一阵彼此便以百招为限!”

交代既毕,双方微一撤身,退开数尺,各自手握枯枝,凝神伺敌。

慢说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心中极为戒惧谨慎,便连“白骨仙子”那等骄狂的盖代魔头,因知武当剑术非比寻常,对方又以此作为第一阵的题目,必有所恃,也自傲气略收,不肯过份轻敌,随意进手。

两位绝代高手,一左一右地活开步眼,展动身形,主客看棚之内的正邪群雄、一齐鸦雀无声,异常肃静。

其中点苍、峨嵋两派,也以剑术名世,更是个个屏气凝神,静观这一场罕世剑战!

两人相距丈许,缓缓转了三圈,弘法真人仍然气定神闲,手横枯枝,目光笼注对方,严守内家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的以静制动妙诀,不肯丝毫鲁莽,授人以隙!

峨嵋掌门玄玄仙姥看得向秀朗道姑、秀圆道姑及盛秀芝等三位师妹赞道:“师妹们可已看出?武当掌教真人对于武家最难的静字诀业已火候纯青,参究到了所谓‘心似蛛丝游碧落,身如绸甲挂枯枝’的极高境界!”

赞叹至此,场中情势忽变,两位绝代高手业已宛如骤雨狂风般斗了三合!

原来双方对峙一久,“白骨仙子”未免傲气微生,暗想凭借自己的功力,对付一位武当掌教,何必如此战战兢兢?便先行进手,启开战端,又复何碍?

哪知她这种意念才启,已被弘法真人那双始终笼注对方,洞微烛隐的锐利神眼发觉,根据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的原则,抢先发招,长啸一声,手中枯枝震处,“天河洗甲”、“平野垂星”、“乱石崩云”三式回环绝学,宛如浪涌涛翻,连绵攻出。

“白骨仙子”对于弘法真人应变之速,剑招之妙,也自暗暗心折,身形微退尺许,枯枝扬处,一式“龙起云腾”,含挟无穷潜力,居然把弘法真人三招绝学的威势一齐轻轻化解:赛韩康看得悠然神往,脱口赞道:“武当剑术虽以绵密柔韧见长,但威猛灵奇之处,仍如海立山崩,雷霆震怒!”

弘光道长苦笑接口说道:“我掌教师弟这三招剑法虽然抢制机先,用得恰到好处!但却被‘白骨仙子’随手一招,便即轻轻化解,可能苦斗百招,要想保持不败,委实异常艰苦的呢!”

这几句话儿,听得各派群侠均自默然,暗替武当掌教弘法真人悬忧不已。

但弘法真人却似毫无怯意,三招攻出,又复三招,接连十次进手,一共攻出三十招凌厉绝学。

可惜每次进手的凌厉攻势;都被“白骨仙子”微挥枯枝,以纯厚的潜力从容化解。

第十次的三招攻罢,弘法真人心知对方不会始终挨打,必将还手,遂赶紧收摄心神,气达四梢、六合归一,沉着待变。

果然弘法真人的意念刚定,耳边厉啸起处,摄魄惊魂,眼前一片宛如海立山崩的枯枝光影排空卷到,“白骨仙子”完全效法他适才所为,也是施展三招诡辣绝学,疾攻而至。

对方既然学步自己,自己又怎能示弱于人?弘法真人只好也自暗凝内家潜力,以手中枯枝,虚空画了一个太极图形,“白骨仙子”的三招连攻,果然亦被从容化解。

“白骨仙子”耸眉冷笑,三招,三招,又复三招,招招凌厉绝伦,连环攻出!

弘法真人则以手中枯枝不断连画太极图形,总算似危实安地应付了“白骨仙子”十次攻势。

夏天翔看得眉飞色舞,向仲孙飞琼笑道:“仲孙姊姊,这场精彩的剑斗,看得实在过劲,如今又该武当掌教进攻,且看弘法真人老前辈如何施展,在这所余的四十招中争取胜利!”

说话刚了,不觉脸上一红,因为弘法真人并未如他想像般的再度进攻,只是手横枯枝,静立当场,面含微笑,巍然若岳!

“白骨仙子”见弘法真人不再进袭,知道对方在半攻半守的六十招接触之下,心惊自己厉害,业已怯战,企图以拖延策略,应付满百招之数,作为和局。

既然如此猜度,“白骨仙子”怎肯让人?阴森森的一声冷笑起处,身形疾闪,再度进招,但这次所发招数却非三三出手,而是一招接着一招,连绵强袭,想在四十招中击败弘法真人,一挫武当令誉。

“白骨仙子”这一全力进攻,威势直如天风海雨,咄咄逼人,刹那之间,便把弘法真人圈入一片枯枝光影之内。

夏天翔剑眉双整,向仲孙飞琼低声说道:“仲孙姊姊,弘法真人老前辈是堂堂武当掌教,怎的攻了一次便不再攻,难道他只会那三十招剑法?”

仲孙飞琼觉得武当派尚有弘光道长在座,夏天翔这样说话,未免太以失礼,遂面色微沉,嗔声叱道:“翔弟怎可如此……”

话方至此,弘光道长业已眉头深锁地苦笑道:“夏老弟猜得一点不错,武当剑术的精华,已被我掌门师弟在开始的三十招中择优用尽!只保留了一招似拙实灵、颇具神妙的‘混饨初开’未曾施展!”

这时雪山掌门申屠亥因心感弘法真人适才抢救冷白石之德,正在异常关注地数着招数,自语说道:“已经九十招了,弘法真人再能撑持十招,这第一阵便成和局!”

说完,双眉紧蹙,继续数道:“……九十三招……九十四招……九十五招,哎呀!这第九十六招,躲得好险!”

满座群侠的心情,也跟着申屠神君的数招之声,越来越觉沉重!

第九十六、九十八、九十九三招,“白骨仙子”是竭尽全力施展,“指天划地”、“松涛万顷”、“月涌长江”等轻易不用的绝学连环进攻,所挟真力之强,使手内那根枯枝划空生啸,锐响摄魂,在弘法真人上下前后左右各方,织成一片密密的光网。

弘法真人在这最后关头,越发极为谨慎小心,施展“缩骨神功”,配合“燕青十八闪翻”,再加手中枯枝不住画太极图形,居然险煞人的,把这最后难关,一一度过。

难关既度,弘法真人顺势发招,手内枯枝微挺,缓慢异常地、照准“白骨仙子”的心窝,徐徐点去。

茅神妃失声赞道:“武当掌教毕竟超人,在如此艰危的情势之下,居然仍能还手。”

弘光道长微笑说道:“这一招就是我适才对夏天翔老弟所说的‘混饨初开’!”

“白骨仙子”因自己那最后三招是施展煞手全力进攻,居然仍然未能克敌奏效,不由心中又是懊丧,又是愤感,随手一挥枯枝,把弘法真人当胸点到的枯枝,震开三尺。

申屠亥首先如释重负,在右边看棚之上,提气高声叫道:“百招已满!”

“白骨仙子”闻声停手,目注弘法真人,悻悻说道:“你的运气真好,倘若再加十招,这第一阵大概便非和局。”

弘法真人心神大定,含笑答道:“这第一阵,贫道侥幸承让,本来不是和局!”

“白骨仙子”听得心中一震,愕然问道:“听你之言,像是我已落败?”

弘法真人微微一笑,压低喉音,不使旁人听见,向“白骨仙子”说道:“仙子请看你手中枯枝的枝头三寸之处!”

“白骨仙子”低头一看手中枯枝。不禁脸上飞红,原来适才最后那招,自己愤懑失神,随意挥挡之下,竟被弘法真人暗以“凤凰三点头”手法,在自己所执枯枝的枝头三寸之处,点出了三个异常整齐的圆圆的小穴。

以他们这种身份,既有如此疏失,只得认输。“白骨仙子”愤然折断枯枝,向外一抛,对弘法真人冷冷说道:“第一阵便算我输,我们开始第二阵,再在玄功方面一分胜负!”

群侠这边,虽然未明究里,但听了这几句话儿,心头均自熨贴已极!

震天群邪那边则一齐默然,“白骨羽士”见状笑道:“诸位放心,这第一阵定系‘白骨仙子’轻敌失利,我敢保证她在玄功内力等二三两阵之上,绝对有取胜的把握!”

这时弘法真人又向“白骨仙子”含笑问道:“第二阵玄功方面的比较方法,仙子可已想好了么?”

“白骨仙子”目中精光电闪,冷然答道:“我想……”

第二十七章:初试神功

“我想”两字方出,一声清宏无比的“阿弥陀佛”,以及一阵银铃般的娇脆笑声,突然响遍全场,东北面山峰离地三四十丈之上,现出一位灰袍僧人,手挽一位白衣女子,宛若绝世飞仙般,自那样高处斜往场中飘飘飞降。

这种罕世难睹的惊人身法,镇压得所有在场豪客鸦雀无声,连“白骨仙子”也停口暂不出题,双目凝光,打量来者是何人物。

仲孙飞琼秀眉微扬,高兴得向仲孙圣说道:“爹爹,花如雪师姊与一钵神僧来了,她施展的是爹爹昔年为她精心设计的‘天仙飘带’身法!”

说话之间,手托紫色玉钵的一钵神僧与容光绝世、身后拖着两条长达一丈七八的宽飘带的“巫山仙子”花如雪,业已飞坠当场,群豪方自恍然,知道他们二人之所以能自三四十丈高空飞降之故,就是由于花如雪身后两条长而宽的飘带,可以阻风借力。

花如雪不理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却向“白骨仙子”春风满面地深施一礼。

“白骨仙子”看出来人不俗,讶然问道:“尊驾何人?你我素不相识,如此谦礼则甚?”

花如雪笑道:“我叫花如雪,因长居巫山,被人称作‘巫山仙子’!但我这‘巫山仙子’,不但没有你‘白骨仙子’的名头高大,武功辈份,也远有不逮!故而适才施礼之故,一来是对前辈恭敬,二来有事相求!”

仲孙飞琼听得向夏天翔低声笑道:“我花如雪姊姊好端端的大捧对方,不知有甚花样?‘白骨仙子’可能要上恶当!”

“白骨仙子”不知花如雪是仲孙圣爱徒,觉得对方容貌风神既极可爱,礼节语气又颇谦恭,遂含笑说道:“你有何事相求?少时再说,如今我正要与武当掌教互较功力!”

花如雪看了弘法真人一眼,又向“白骨仙子”含笑说道:“我所求之事,便是想请你让我与武当掌教先斗一场!”

“白骨仙子”讶然问道:“你们之间,莫非有甚深仇宿怨?”

花如雪点头说道:“‘武当七子’中的离尘子,曾在巫山朝云峰下被我逼得投江自剔而死!”

一钵神僧静听至此,单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弘法真人也想不到花如雪会在此时出面搅闹,不禁长眉深蹙,也自念了一声“无量佛”,目中神光湛湛,朗然说道:“花仙子,当年旧事,武当派原谅你是无心之失,一笔勾销,从此不必再提,你且暂时请开,让我与‘白骨仙子’较量较量玄功强弱!”

花如雪闻言,向弘法真人敛衽施礼,含笑说道:“花如雪当年无心之恶,既承真人海量相宽,我这里先行谢过!”

弘法真人默然不言,单掌当胸,稽首还礼。

花如雪退到“白骨仙子”身边,嫣然笑道:“老前辈,你既愿与武当掌教互较玄功,怎的还不开始?也好让我瞻仰你震惊宇宙的神奇绝学!”

人生得漂亮一些总占便宜,花如雪这巧笑情兮的一声“老前辈”,叫得“白骨仙子”周身舒泰,含笑说道:“我正在设想彼此之间的比斗题目!”

花如雪又复盈盈笑道:“老前辈何必苦苦思索?我来代你们出个题目,并就便评判胜负好么?”

“白骨仙子”一来未曾料到花如雪藏有极深心机,二来因知玄功强弱,有目共睹,不论用何方式比斗,或由谁评判,均无法从中弄鬼,遂点头笑道:“使得,使得!”

花如雪又向弘法真人含笑问道:“武当掌教真人是否同意?”

弘法真人夷然无惧地应声答道:“这一阵的决定之权本在‘白骨仙子’,不论以何种方式比较,贫道均如命奉陪!”

花如雪闻言,遂向左边看棚中的震天群邪,含笑扬声叫道,“请戚掌门人派人送两巨觥美酒来此备用!”

仲孙飞琼听得向夏天翔低声说道:“我花如雪婶婶不知要出什么花样?”

夏天翔微笑道:“不论花姊姊出什么花样,这一阵既由花姊姊出题,又由她评判,弘法真人必胜无疑,三阵之中,连胜两阵,第三阵最为凶险的内力相拼,根本无须再比,不仅弘法真人英名得保,更可把‘白骨仙子’那老魔头气得半死,故而据我所料,花妨婶此举,定系为了离尘子之事,对于武当掌教负咎良深,才特意尽力暗助,以为赎罪!”

夏天翔这一番话儿,分析得合情合理,群侠听得均自暗暗点头,弘光道长更替掌教师弟大放宽心,满脸含笑,神情极慰!

只有仲孙圣眉峰微聚说道:“夏贤侄分析得虽有道理,但花如雪若有丝毫偏袒,对方必然不服,甚至可能因此引起下场血雨腥风的恶斗群殴!”

仲孙飞琼凛然接口道:“爹爹说得不错,那戚大招大概为防花姊姊从中弄巧,居然亲自斟酒下场,在旁监视呢!”

原来“白骨天君”及“白骨羽士”心机亦颇凶狡,既听花如雪索取两觥美酒,使命戚大招亲自持酒上场,从旁监视。

花如雪虽见戚大招亲来监视,仍毫不在意地接过两巨觥美酒,向“白骨仙子”及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含笑说道:“两位前辈,请相距两丈,盘膝坐地!”

“白骨仙子”与弘法真人既已答应由花如雪出题,遂只好由她摆布,如言坐好。

花如雪笑道:“我这场的题目,便是要两位前辈各运玄功,把这两觥美酒,凌空饮尽!并因你们两位,一位是名惊寰宇的‘白骨仙子’,一位是誉满武林的武当掌教,故想把这凝气吸酒的距离,定为一丈,俾使与会群雄,瞻仰瞻仰这罕世难睹的绝艺神功,但不知两位前辈是否认为这一丈距离太远一点?”

弘法真人与“白骨仙子”双双默然不语地微一点头,对这一丈距离,表示非常同意。

花如雪走到两人中央,把那两巨觥美酒并排摆好,又向“白骨仙子”与弘法真人含笑说道:“两位前辈请各吸右边一觥……”

话犹末了,戚大招忽然灵机一动,对花如雪插口说道:“这两觥美酒的位置能不能相换二下?”

花如雪嫣然一笑,点头说道:“酒是戚掌门人携来,应该毫无二致,自然可以相换,两位前辈请各吸靠左一触便了!”

戚大招又复问道:“是两人同时吸取?还是一先一后?”

花如雪想了一想说道:“同时吸取,高下难评,还是一先一后为妥,不过先吸之人,似乎略觉吃亏一点。”

“白骨仙子”固是盖世魔头,弘法真人也极心高气傲,闻言之下,两人竟均不怕吃亏,要来先吸!

花如雪含笑问道:“第一阵比较剑法之上,哪位获胜?”

弘法真人长眉微挑,应声答道:“贫道侥幸!”

花如雪笑道:“我既身为评判,便须作到绝对公平,武当掌教已在第一阵占先,这第二阵自应略为吃亏,由你先吸!”

弘法真人点头微笑,暗凝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神功,准备从一丈以外,凌空吸酒。

戚大招与“白骨仙子”也均觉得花如雪果甚公平,毫无偏袒。

弘法真人神功聚好,目光凝注左面那只巨觥,蓦然提气一吸,觥内美酒,果然化成一缕浓例酒泉,凌空飞起,直投弘法真人口内,片刻之间,触中便即点滴不剩。

这种罕世神功,看得左有两棚的正邪群雄,忍不住一齐鼓掌叫好。

花如雪钦佩无已地微笑说道:“武当掌教的神功,果足令人惊佩,如今应由‘白骨仙子’老前辈施为了!”

“白骨仙子”在玄功内力方面成就极高,因欲挽回第一阵失手之辱,存心卖弄,早就暗聚功力,等花如雪语音一了,立即施为,只见她轻轻张口一吸,左边那只巨觥,居然连同觥中美酒,一齐凌空飞起。

飞到五尺左右,觥中美酒,才化为酒泉,与酒觥脱离,酒泉飞投“白骨仙子”口中,酒觥则神奇无比地退回原处。

左有两棚,爆起一个震天大好,仲孙圣失声一叹,目注仲孙玉琼说道:“琼儿,我道如何?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花师姊怎能对弘法真人加以偏袒?”

弘光道长也愁眉不展地长叹道:“想不到‘白骨仙子’的玄功修为,竟到如此高明的地步,我掌教师弟纵然后吸,也决难照样施为,势所必败!”

雪山派掌门申屠亥说道:“弘法真人第一阵已胜,第二阵虽败,不过彼此扯平,但‘白骨仙子’的玄功既然如此高明,内力必极雄厚,第三阵确实凶险,诸位赶快想桩妙法,保全武当掌教的一世英名才好!”

群侠正在愁眉无策,花如雪业已发话评判第二阵双方的胜负。

她果如仲孙圣所料,毫不偏袒地宣布“白骨仙子”获胜,并向“白骨仙子”与弘法真人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含笑说道:“两位前辈各胜一阵,恰好秋色平分,请在第三阵上一较强弱,花如雪所愿己了,暂且告退!”

“白骨仙子”对花如雪颇有好感,含笑点头,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则向这位赶来出题,使自己败了一阵的“巫山仙子”投过一瞥奇异的眼色。

第三阵是互拼内力,弘法真人与“白骨仙子”起身走近,各在足下划了一个径尺圆圈,站在田中,互伸右掌,默然无语地凝功相贴。

“九首飞鹏”戚大招看出“白骨仙子”胜算已定,遂欣然色喜地回转左边看棚;花如雪与一钵神僧也走到右边看棚之中,参谒仲孙圣,并与群侠礼见!

仲孙飞琼见花如雪满脸得意笑容,忍不住蹙眉问道,“花师姊,你弄巧成拙,已经使武当掌教弘法真人老前辈因此败了一阵,为何还这般得意?”

花如雪把仲孙飞琼揽在怀内,偎着她的香肩笑道:“琼妹,我昔时因离尘道长及骆九祥之死,对武当、少林两派负疚殊深,如今方在弘法真人老前辈身上设法略有答报,怎不高兴?”

夏天翔讶然问道:“花姊姊,你这使弘法真人老前辈败了一阵之举,算是什么莫明其妙的报答方法?”

花如雪笑道:“翔弟既然也是这般怪我,我便把其中妙处,公布出来便了!”

群侠闻言,不禁一齐蹙眉深思,猜度花如雪这使得弘法真人败阵之举,含有什么妙计在内。

弘光道长因事关掌教师弟的一世英名暨武当威望,首先忍耐不住地向花如雪问道:“花仙子快请说明其中玄妙之处,贫道正为我掌教师弟悬忧不已?”

花如雪恭身笑道:“道长既然垂询,花如雪却有一问,欲先请道长赐答,并须见恕晚辈冒昧无礼之罪!”

弘光道长点头说道:“花仙子无须过谦,有话尽管请问!”

花如雪仍然礼貌周到地恭身笑道:“请问道长,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前辈虽在第一阵上以精妙剑术胜过‘白骨仙子’,但在第二三两阵的玄功、内力比赛之中,有无占先的把握?并可能获得什么结果?”

弘光道长毫不犹疑地应声答道:“根据适才‘白骨仙子’所表现的功力看来,我掌教师弟毫无取胜机会,第二阵玄功必败,第三阵的内力相拼,因欲竭力保全我武当的成名,很可能还有性命的危险!”

花如雪点头赞道:“道长据实直言,毫无所隐,真是名门前辈的典范,令花如雪钦服无已!”

弘光道长焦急的心情形于神色,蹙眉说道:“花仙子休对贫道谬赞,快请说出你的巧妙安排,武当一派当感激不尽!!”

花如雪笑道:“晚辈也因看出弘法真人前辈第二阵必败,遂索性故示公平,并有点偏袒对方地令‘白骨仙子’得胜,但却煞费心机,在这第二阵之中,为弘法真人前辈种下第三阵不败之因,果然侥幸得手,使那狡猾如狐的一干震天群邪毫无所觉!”

群侠闻言,仍均诧然不解,花如雪是施展什么绝妙手段,能在第二阵内,替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种下第三阵的不败之因?

但仲孙圣目光偶然瞥及一钵神僧手中所托的紫色玉钵,及钵中所植的千年芝草,忽地灵机一动,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你大概是在弘法真人凌空吸饮的那觥美酒之中,加上了一滴千年芝液!”

花如雪恭身笑道:“恩师毕竟高明,雪儿虽已用尽心机,仍难瞒得过恩师法眼!”

仲孙圣也含笑赞道:“你这桩举措颇见巧思,我若非从一钵神僧手托玉钵内所植千年芝草之上触物生情,也未必猜得出其中究竟,尤其先请‘白骨仙子’吸取这内中含有千年芝液的美酒,激使‘九首飞鹏’戚大招生疑插口之后,再复换觥,更是天衣无缝!”

群侠得知究竟,不禁个个大放宽心,并对花如雪的巧妙心思,交相赞誉!

花如雪却略整衣衫,向少林护法净觉禅师,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微启朱唇,欲待发话。

少林护法净觉禅师已知花如雪心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后,摇手笑道:“花仙子千万莫把‘铁掌银梭’骆九祥之事挂在心头,往事如泡似幻,如露如电,根本不必再提,尤其你今日这场功德,对于扶正锄邪、降魔卫道的大业攸关至巨,真如一悟,夙孽齐消,老衲在此敬祝你与一钵神僧互相策励,早参正觉!”

听了净觉禅师这番话后,花如雪两桩心头咎事一齐消除,不禁笑颜遂开,与仲孙飞琼、夏天翔聚在一处,异常亲切地互相谈笑。

仲孙圣也向一钵神僧低声笑道:“大师果然高明,我那孽徒与你一同清修以后,在气质方面变化不少!”

一钵神僧听得玉面微红,无话可答,只有目注场中正在苦运内力相拼,双双胜负难分,巍如石像的弘法真人及“白骨仙子”,移转话头说道:“武当掌教虽然服我一滴千年芝液,真力大增,但若硬拼太久,对于修为方面仍有大碍,老前辈是否向‘白骨天君’或戚大招讨个时限较为妥当?”

弘光道长闻言,也向仲孙圣说道:“我掌教师弟虽然倚仗曾自‘紫阳神功’中参究出一些成就未深的‘大还真力’,又服了花仙子及一钵神僧慨然相赠的一滴千年芝液,足可撑持极长时间不败,但因对手的功力太高,欲胜仍难,仲孙大侠还是与‘白骨天君’订个时间限制为妙!”

仲孙圣闻言遂施展“传音入密”神功,向对棚中的“白骨天君”及戚大招笑着说道:“‘白骨天君’及戚掌门人,我们是否应为武当掌教和‘白骨仙子’订个时限?像他们这样耗下去,万一耗上两天两夜,岂不令与会群雄大为扫兴?”

“白骨天君”闻言,冷然答道:“仲孙老儿不用着急,半个时辰以内,我保证弘法道人的五脏六腑全被‘白骨玄功’震碎!”

仲孙圣暗骂对方太以骄狂,冷笑不答,转向戚大招问道,“戚掌门人,几场切磋以后,天色业已渐近黄昏,贵派几时才能够见赐晚宴?”

戚大招应声答道:“酉末休战,即开晚宴,宴后双方再行继续较量便了。”

仲孙圣冷笑说道:“震天大会之事,你这位掌门人未必作得了主,还是问问贵派的首席护法‘白骨天君’为妥!”

“白骨天君”因深知“白骨仙子”的功力,认为在酉末之前,绝会取得胜利,遂也应声答道:“仲孙老儿何必激将?戚掌门人自然作得了主,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只要能够支持到酉末时分,末被我三妹的‘白骨玄功’震出圈外,这一阵便算和局!”

话完,立运“蚁语传声”功力,向正与弘法真人柏互争持的“白骨仙子”说道:“三妹,我已与仲孙老儿订约,晚宴一开,彼化休战,你务须施展全力,在酉末之前,把对方震出圈外,使武当一派威望扫地!”

双方心意相同,就在“白骨天君”向“白骨仙子”发话之时,仲孙圣也自暗运神功,择人传音,对弘法真人耳边说道:“对方功力委实太高,真人此阵务须谨慎求和,切戒冒险图胜,你适才所吸酒内,藏有一滴千年芝液,加上自‘紫阳神功’参悟而来的‘大还真力’,善加防守,绝有余裕,只要撑到酉末,晚宴一开,双方便即休战,宴后再换别人出阵!”

弘法真人自从吸酒人口,便发觉酒有异香,使自己真力陡增,精神大振,如今听了仲孙圣暗告之语以后,方知竟是罕世难逢的千年芝液,不由对仲孙圣及花如雪师徒好生感激,如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抱元守一,静气凝神,将性命交修的数十年内家神功,缓缓贯注右掌,益以新由灵药助长的内力真气,抗拒对方自掌心绵绵狂涌的奇强劲力。

“白骨仙子”因在第二阵上便发觉自己的玄功内力,远超对方,故听了“白骨天君”相告之语以后,尚暗笑大哥过份看高弘法真人,凭这位武当掌教,哪里能在自己的“白骨玄功”之下支持到酉未时分?

谁知一再加功之下,居然发现情形有异,对方掌心劲力虽使自己感觉不出丝毫威胁,但任凭自己把“白骨玄功”由七成、八成加到九成、十成,却仍无法将弘法真人的身形震动半步,甚至连他那只右掌也无法推开半寸。

“白骨仙子”一怒之下,牙关咬处,功力再加,十一成、十二成,足以令人摧肝裂胆的“白骨玄功”,宛如浪卷涛翻,自掌心绵绵涌出,想把弘法真人的身形震出圈外,或是脏腑震碎!

弘法真人自然更是全神贯注地竭力支撑,但亲身体会之下,深知“白骨仙子”的功力,确比自己高出甚多,若非花如雪巧计相助,使自己服了一滴罕世灵药千年芝液,纵令倚仗自“紫阳神功”中悟出、可以生生不息的一点微薄的“大还真力”,能够勉强支持,但内脏却因负荷大过,长期拼斗,必受重伤,甚至肝肠寸裂,身遭惨死。

这种情形维持到了酉初时分,仍是两两相平,毫无进退,但弘法真人已自额间一滴一滴的滴落汗珠,“白骨仙子”也喘息渐粗,满头雪发飘飘欲起。

群侠看得均自皱眉,弘光道长向仲孙圣苦笑问道:“仲孙大侠的看法如何?难道弄到最后,仍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仲孙圣微一沉吟说道:“因为有了时限,‘白骨仙子’急欲取胜,才会这等全力抢攻!但她气喘发飘,似乎已是强弩之未,据我看来弘法真人既然参悟不虞匾乏、生生不息的‘大还真力’,可能还将乘机获胜。”

弘光道长闻言,方自瞠目惊疑,花如雪毕竟聪明绝顶,却向仲孙飞琼低声笑道:“琼妹,恩师故作得意,放高语音,震天群邪倘若听去,必将上当,弘法真人目前的危机也就立解!”

她这猜测,果然完全猜对,仲孙圣方才所说之语,已被“白骨三魔”中的“白骨羽士”听在耳内。

原来“白骨羽士”生性阴毒,因见弘法真人在三妹“白骨仙子”全力猛攻之下,虽已额间见汗,但身形仍未稍动,不由大觉诧异,遂悄悄默凝“天耳神通”功力,想从对棚诸人的言语之中,听取究竟。

谁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这里功力刚凝,仲孙圣已在无法再对弘法真人援助之下,故作诈语。

“白骨羽士”哪里知道弘法真人虽已参悟“大还真力”,但所得甚微!听在耳内,不免大吃一惊,也未与“白骨天君”、戚大招等仔细推敲,便以“蚁语传声”向场中正以全力对弘法真人发动猛攻的“白骨仙子”说道:“三妹注意,我已探得弘法贼道练有不虞匿乏的‘大还真力’,你千万莫要做敌大意,致为所乘!”

“白骨仙子”正对弘法真人的潜力之强大感诧异,闻言不禁心内一惊,故意使所凝的“白骨玄功”顿减两成功力。

弘法真人重压一减,“大还真力”绵绵又生,透过了一口长气!

“白骨仙子”何等厉害,一试便知对方果然练有“大还真力”,遂冷笑说道:“武当掌教,我老婆子真还想不到你竟练有‘大还真力’!”

弘法真人心神一定,微微笑道:“贫道虽已参悟‘大还真力’,但所得尚浅,仅足自保,无法胜过仙子,我们是就此收手,还是拼到酉未?”

“白骨仙子”因自己适才已倾全力,并未胜过对方,心中也自微怯,乘势点头说道:“我们既然难分胜负,何必拼到酉未?且同时退出所划圆圈界限便了!”

说完,互相收掌,微一飘身,双双纵出所划圆圈,回归本阵!

弘法真人一回看棚,首先便向仲孙圣、花如雪师徒稽首当胸,深深一礼。

仲孙圣师徒忙自还礼逊谢,弘法真人转对师兄弘光道长苦笑一声道:“不登泰山,不知天下之大,小弟这点修为,遇上真正的高人,简直不堪一击!此番回转武当,必当率领诸师兄弟闭关三年,一意静修,不问任何外事!”

仲孙圣听得暗暗点头,但哪知天心已定,运数难回,震天大会过后不久,武当三元观中便遭重劫!

“九首飞鹏”戚大招见“白骨仙子”与弘法真人提前收手,遂吩咐执事弟子准备晚宴,并把事先制妥的数百盏明灯,一齐点燃高悬,绛雪洞前顿时灯光如海。

群侠一面饮酒用菜,一面低声讨论宴后的对敌之策。仲孙圣笑道:“对方除了那颇似‘身毒双怪’及‘东流三矮’之一的黑肤怪汉及矮身奇服之人不知是否下场以外,尚有‘白骨天君’、‘白骨羽士’、‘九首飞鹏’戚大招等一流凶邪未曾出手……”

峨嵋掌门玄玄仙姥接口笑道:“戚大招不足为惧,我老婆子或是申屠神君夫妇、少林两位禅师,随便去上一人,也可与他那根九鹏展翼钢拐斗个三五百合!倒是‘白骨三魔’果然名不虚传,其中最弱的‘白骨仙子’尚非弘法真人能敌,则‘白骨天君’与‘白骨羽士’的凶威必然更甚,仲孙大侠纵有通天彻地之能,恐怕也双拳难敌四手。”

仲孙圣忽然目注一钵神僧,含笑说道:“大师在江湖中向作调解之人,从不伸手,今日破例一次如何?”

一钵神僧宣了一声佛号,惶然说道:“老前辈这回可看走了眼,贫僧些许薄技,怎足当‘白骨三魔’的尊奉?”

仲孙圣微笑道:“大师不必深藏若虚,你方才凭借雪儿一点天仙飘带之力,便能自数十丈高空飘然飞降,难道还不是身怀绝艺么?”

一钵神僧笑道:“贫僧除了轻功尚好以外,只对挨打一道略有心得,强如‘白骨天君’,或许也能侥幸逃得过三五十个照面,但出手打人,却毫无研究……”

夏天翔满心想斗“白骨天君”,生怕一钵神僧抢了他的生意,慌忙接口说道,“这样好了,少时我与大师一同出场,向‘白骨天君’叫阵,要他打你,让我打他!”

一钵神僧看了夏天翔一眼,微笑说道:“夏老弟这种主张,委实绝妙,但‘白骨天君’未必会同意这从来未有的奇怪打法。”

仲孙圣忽然笑道:“这些罕世魔头,性情多半怪僻已极,越是逾越常理的奇怪花样,往往越易接受!夏贤侄这条妙策,少时倒真不妨一试!”

夏天翔冲口而出地提了那项怪异主张,被一钵神僧含笑一驳,正觉微窘,忽听仲孙圣竟表赞成,不由高兴得眉飞色舞。

“巫山仙子”花如雪也向夏天翔笑道:“翔弟,想不到你所出的花样,居然比我还怪。”

夏天翔闻言,在花如雪耳边低低说道:“花姊姊,你那位一钵神僧的挨打功夫,到底如何?‘白骨天君’厉害异常,要不要我教他两招新近学会的防身绝学?”

花如雪失笑道:“翔弟想教他两招什么样的防身绝学?”

夏天翔想了想答道:“我想教他一招‘救苦救难’和一式‘蔷蔽飞’!”

花如雪笑道:“这两招名称着实新奇,让我叫他过来,问问他愿不愿意急来一抱佛脚?”

说完,招手唤过一钵神僧,微笑说道:“你的运气来了,翔弟怕你被‘白骨天君’打伤,要传你两招防身绝学!”

一钵神憎看了夏天翔几眼,含笑道:“夏老弟怎么忽地对我垂青起来?你要教我防身绝学自然极好,贫僧恭谨受教!”

夏天翔俊脸通红地赶紧说道:“大师万莫介意,夏天翔绝非无知狂妄,只因我这两式新得的身法,对于防身脱难确具相当灵效!”

一钵神僧笑道:“这两式绝学的名称,老弟能够先告诉我么?”

夏天翔说道:“一式叫做‘蔷薇飞’,另一招叫做……”

一钵神僧一听“蔷薇飞”之名,便失声接口问道:“‘蔷薇飞’?是不是蔷薇使者‘仟情居士’徐香圃所创‘蔷薇三式’中的‘蔷薇飞’?”

这回轮到夏天翔惊奇起来,目注一钵神僧,讶然说道:“大师怎会知道这‘蔷薇三式’……”

话犹未了,“哦”的一声,恍然顿悟,又道:“我糊涂了,大师与‘蔷薇使者’定系至交好友,不然‘蔷薇使者’当日也不会命我远赴东海,向你求取千年芝液!”

一钵神僧脸上神色惨淡地向夏天翔问道:“夏老弟,你既然学会‘蔷薇三式’,则‘蔷薇使者’恐怕尘缘已满,得证真觉了吧?”

夏天翔愕然问道:“大师怎的猜得这般正确?”

一钵神僧长叹一声道:“我与‘蔷薇使者’确属至交,他昔日因我生性恬澹和平,不喜与人争斗,遂传了我‘蔷薇三式’,以资防身!并说明这是他生平心血结晶,不到即将脱离尘世之前决不会再传别人,如今老弟既蒙‘蔷薇使者’传授绝艺,我自然猜出他已证道超凡,离却浊世!”

夏天翔闻言,遂把“蔷薇使者”解脱的情形,向一钵神僧细叙一遍,叙完并含笑说道:“大师既然早会‘蔷薇三式’,则夏天翔适才之语,委实狂妄,我还应该求你指正我呢!”

一钵神僧摇手笑道:“夏老弟不必过谦,你还有一招绝学,叫做什么名称?”

夏天翔道:“这一招也是佛门高手所传,叫做‘救苦救难’!”

一钵神僧笑道:“这名称确实有点我佛如来及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的意味!既有佳名,必系绝学,贫僧福缘不浅,多谢夏老弟了!”

夏天翔慌忙逊谢,一面叙述天羽上人对自己传艺的经过,一面用手中竹著,蘸酒在桌上画出图形,讲析这招“救苦救难”施展的诀窍及精微所在。

等一钵神僧把这招绝学完全领会之后,群雄晚宴已罢,撤去筵席,绛雪洞前,在月华澄澈,灯火明朗之下,又呈现一种紧张的气氛。

夏天翔遥见对棚中“白骨三魔”与“九首飞鹏”戚大招正在互相密议,似是计议应由何人出场,遂回头看看偎在仲孙飞琼身旁的灵猿小白说道:“小白,你看对棚‘白骨仙子’身边的那只白猴子,长得和你差不许多,本领亦颇不小,你可要下场斗斗它么?”

猿性本傲,何况小白就是听说“白骨仙子”也蓄有一只灵猿,才特意前来,闻言遂对仲孙飞琼低声连啸。

仲孙飞琼见爱猿向自己要求出阵,遂抚摩小白的头顶,微笑说道:“你要去便去,但双方既成敌对,则‘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你无须顾虑我平时的告诫,尽管放手施为便了!”

它这下场的方式,看得群侠均自粲然,因为小白既非飞纵,亦非爬行,而是人立挺胸,昂昂然神气十足地一步一步走去!

“白骨三魔”等讨论的结果,认为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刚刚回阵,其余少林、雪山、峨嵋、罗浮四派人物之中纵有人功行能与“九首飞鹏”戚大招仿佛,膂力方面亦必远逊,正想由戚大招亲自下场,连胜几阵,以为震天派树威,等“天外情魔”仲孙圣出手之时,再由“白骨羽士”或“白骨天君”接应!

计议方定,忽见对棚中神气活现地走出一只猴子,并传来夏天翔的语音说道:“‘白骨仙子’,我们与你斗斗猴儿,不知你所养的那只白猿可敢应战?”

“白骨仙子”因自己所养的白猿乃是通灵异种,力能生裂虎豹,闻言便即把手一挥,命它下场应战。

白猿刚刚化成一条银线,凌空电纵而出,旁坐的“阴司笑判”吴荣突向“白骨仙子”说道:“仙子应该嘱咐你所养的灵猿多加小心,对方身上所穿的金甲,是以‘大别散人’所遗至宝‘护穴龙鳞’编织,连无坚不摧的‘天荆刺’都无法打透!”

这几句话儿,不仅听得“白骨三魔”大出意外,连那被群侠疑为域外群凶中“身毒双怪、东流三矮”之一的黑肤怪汉及矮身奇服之人,也对身披金甲的灵猿小白,投过几瞥极为诧异的眼色。

正在“白骨仙子”意欲发话警告爱猿之际,灵猿小白业已骄傲无比地缓缓卸除它身上所穿的“护穴龙鳞金甲”。

等到“白骨仙子”所豢的白猿纵落场中,灵猿小白己将那件罕世奇珍“护穴龙鳞金甲”脱下,抛掷在地上。

两只自猿相对人立,各自凝视对方,伺机进袭,群侠群凶不由一致“啧啧”称奇,因为两猿的大小形状无不相同,所异的只是灵猿小白双睛朱红如火,“白骨仙子”所豢白猿的双睛黑如点漆。

“白骨仙子”见状微感诧异,暗想爱猿生性猛烈异常,往昔无论遇到什么厉害蛇兽,都是怒啸一声,一抓即毙,今日遇上一只同样的白猿,怎的反似有些怯敌的神色?

仲孙飞琼则在微一注目以后,向面色略呈紧张的夏天翔含笑道:“翔弟不要担心,这场比斗,小白可以稳获胜利!”

夏天翔知道仲孙飞琼深通兽性,闻言之下,欣然问道:“姊姊这种判断从何而得?我看两只猴子的宝相差不多呢?”

仲孙飞琼笑道:“天下事奇巧无比,这两只猴子属于同一异种,但小白的双晴朱红,象征道行较深,对方那只黑眼白猿,则火候稍浅,故而它一与小白对面,便略有怯惧之色!”

夏天翔方一点头,场中两只白猿业已四爪齐扬,厉啸连声,斗在一处!

这场恶斗,端的好看煞人,因为两只白猿除了互相抓扑以外,并还不时施展出颇为精妙的武学招术,象征着双方的主人全是罕世高手。

斗到酣时,两猿身形俱音,化成在灯光月影之下,电掣云飘,满场翻滚的一团白气!

群侠群邪看得无不出神,尤其是对棚那黑肤怪汉及矮身奇服之人,竟自双双停杯不饮,走下棚来,站在场边,负手凝神观看。

约莫顿饭光阴过去,两只白猴身影蓦然一分,其中一只,并发出一声惨厉啼叫!

夏天翔“哈哈”大笑,方对仲孙飞琼一翘拇指,却又蓦然色变,肩头晃处,化成一缕青烟,电纵而出!

原来那声惨叫,是灵猿小白一招得手,挖出了“白骨仙子”所豢白猿的一对漆黑眼珠。

但抛在地上的那件“护穴龙鳞”所织的金甲,却被悄悄而来、身法极快的矮身奇服之人抢到手内。

灵猿小白战胜强敌,正在得意,忽见自己的金甲被人抢去,不由怒啸一声,纵身猛扑。

矮身奇服之人把那“护穴龙鳞”所织的金甲枪到手内之后,遂与黑肤怪汉同向西南方电疾遁行而去。

正在逃遁,忽见灵猿小白凌空扑到,黑肤怪汉遂以阴手反把,发出一掌。

说也奇怪,灵猿小白身上虽然未着金甲,但生就铜筋铁骨,寻常掌力兵刃也自难伤,谁知双方尚自相距数尺,便被黑肤怪汉的反手一掌,震得闷哼一声,凌空倒飞出五六尺外。

夏天翔赶到,双臂一伸,正好接着灵猿小白下落的身形,但黑肤怪汉与抢走“护穴龙鳞”所织金甲的矮身奇服之人,业已逃出二十来丈。

夏天翔因灵猿小白被自己接到手内,一声不吭,似乎已将绝气,不由心内大惊,哪里还顾得追截对方,赶紧极为小心地捧抱着灵猿小白,飞纵回看棚内。

这时素来沉稳的仲孙飞琼,也因心悬爱猿,紧张得走到棚口,向夏天翔愁急问道:“翔弟,小白中了对方什么暗算?好像伤得不轻……”

夏天翔剑眉紧蹙,神情严重,不等仲孙飞琼话完,便把灵猿小白捧向当世神医赛韩康,急急说道:“赛老前辈,这怪猴子得胜之下,骄敌大意,致遭暗算,好像伤得极重,老前辈赶快一展回春妙手!”

赛韩康接过奄奄一息的灵猿小白仔细察看一遍,发现它右腮靠颈处的毛下皮上,淡淡地黑了一片。

赛韩康指着这片黑印,向群侠问道:“诸位有谁认识这是什么恶毒掌力?”

群侠一齐默然摇头,包括仲孙圣与四大掌门、少林护法在内。

赛韩康一面为灵猿小白细诊脉息,一面却自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仲孙飞琼一双妙目之中,业已泪光盈盈,向赛韩康悲声问道:“赛老前辈,小白伤势如何?难道没有救了!”

赛韩康目光略瞥一钵神僧,沉吟答道:“救是有救……”

一钵神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像小白这等通灵异兽,比一般人类更为可贵,赛施主尽管施展回春妙手,贫僧甘赠一滴千年芝液!”

赛韩康闻言,大喜说道:“大师既然如此慷慨?我也索性费些心思,使小白获得罕世殊遇,转祸为福,为武林中留段佳话!”

夏天翔既听灵猿小白有救,心已大放,也不再过问赛韩康能使它获得什么罕世奇遇,转身向仲孙圣说道:“小侄想下场向戚大招要点公道!”

仲孙圣知他近来奇遇极多,点头笑道:“贤侄下场也好,但对方人物个个穷凶极恶,务须小心谨慎,提防一切暗算,千万不可恃技骄敌,疏忽大意!”

夏天翔恭身领命,纵下场中,面向左边看棚,扬眉高声叫道:“北溟门下弟子夏天翔,请戚掌门人下场答话!”

戚大招见夏天翔指名要自己下场,不禁浓眉紧蹙,暗想这位少年人不但一身奇异武学,嘴皮子更极厉害,委实比申屠亥等各大掌门还要难斗!

但对方指名相呼,当着举世群雄,哪好意思示怯不应?九鹏展翼钢拐顿处,“叮”的一声,黑衣飘扬,酷似一只展翼大鹏,凌空纵往场内,威势夺人,神采飞动。

夏天翔微一抱拳,发话说道:“夏天翔向戚掌门人请教,方才那两位暗抢猴子的东西,并下毒手的所作所为,是什么武林规矩?”

戚大招脸上一红,勉强打了一个“哈哈”说道:“那两位是远来观光大会的宾客,并非震天派人物,行为纵或失当,戚大招也无法替他们负责!”

夏天翔冷笑一声说道:“戚掌门人倒真推得干净,但那两个无耻之辈,高据主棚上座,饮宴多时,戚掌门人总不会连他们的来历姓名都不知道吧?”

戚大招被夏天翔用话问住,只好答道:“他们一个叫‘赫尼甘鲁’,一个叫‘金刀津二郎’,都是域外异邦人氏!”

夏天翔哦了一声,点头说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一个是‘东瀛三矮’,一个是‘身毒双怪’!”

戚大招听夏天翔一口叫破赫尼甘鲁及金刀津二郎的身份,不由微微一愕,接口说道:“夏朋友既知那两位的身份,总应该明白戚大招无法对他们的行为负责了吧!”

夏天翔话锋一转,冷然说道:“戚掌门人既不肯对你派中上宾的无耻行为负责,但不知对你自己的行为可肯负责?”

戚大招闻言,双眉一挑,微怒说道:“我有什么行为未曾负责?”

夏天翔冷笑说道:“戚掌门人怎的如此健忘,你打死了我那匹业已赢到手的千里菊花青,我要替它报仇雪恨!”

戚大招知道这桩事儿又是自己理亏,不宜多在口头辩驳,遂目射凶光,眉腾杀气,冷冷问道:“你打算怎样替那匹千里菊花青报仇?”

夏天翔应声答道:“不把你打死,就是把你打伤,或是把你手中这根仗以欺人的九鹏展翼钢拐弄成两段!”

戚大招听得怒不可遏,发出一阵仰天狂笑!

夏天翔取出天羽上人所赠的那根“天禽五色羽毛”,持在手中,傲然说道:“戚掌门人,你不要如此狂笑,夏天翔便以这根五色鸟羽,领教领教你震慑江湖的‘飞鹏拐法’!”

这根五色鸟羽一出,“白骨羽士”首先向“白骨天君”低声问道:“你看这根五色鸟羽,是不是当年‘天羽大师’唐一梦赖以成名的‘天禽五色羽毛’?”

“白骨天君”也自眉头微蹙说道:“除了唐一梦那怪和尚以外,武林中从未听说有人用鸟羽作为兵刃,二弟不妨略微提醒戚掌门人,叫他动手之时,小心一二!”

“白骨羽士”嘴皮微动,以“蚁语传声”功力向戚大招耳边说道:“戚掌门人留神,对方手中是昔年‘天羽大师’唐一梦仗以打遍江湖、名震天下的‘天禽五色羽毛’!此羽胜似宝刀宝剑,无坚不摧,‘天禽七巧招术’更属精妙无伦,动手之间,务宜特别留神,不可丝毫大意!”

戚大招本来已对夏天翔略感头疼,如今听了“白骨羽士”暗中传语的这番话后,心中不由更添估。

其实夏天翔为了实践对黄衣老人夏侯巽的诺言,要等过了这二月十六,才开始习练天羽上人所传的“天禽七巧招术”,如今用的仍是一般手法。

戚大招心中估之下,不愿与夏天翔久缠,遂故意摆出一派掌门的身份,向夏天翔说道:“夏朋友虽然艺出名门,并获得昔年威震江湖的‘天禽五色羽毛’,但年龄究竟太轻,戚大招既不愿落个欺凌弱小之名,又不能不奉陪几手,倒叫我好生难处!”

夏天翔神光炯炯的俊目方自一翻,戚大招又复说道:“这样好了,我以震天派掌门人身份让你三招,然后彼此再互拆十招,倘若不分胜负,便算和局,双方换人再战!”

夏天翔闻言,正中下怀,因为师傅“北溟神婆”皇甫翠所传,都是稳扎根基、循序渐进的身法手段,以年龄火候所限,万难胜得过戚大招这等盖世魔头,至于“蔷薇使者”转注的神功,暨服食蜈蚣蟒丹元等圣药的灵效,也不过能使真气内力增强到略可与对方匹敌的地步,所仗恃取胜的,仍是天羽上人、“蔷薇使者”两位绝代奇人的心血结晶、妙用无方的“度世三招”及“蔷薇三式”!

衡己所长,也是宜于突出奇兵,速战速决,夏天翔自然对戚大招所提的办法立即同意。

戚大招因已尝过滋味,外貌虽仍狂傲托大,心中却着实对夏天翔深怀戒意,手横那根九鹏展翼钢拐,抱元守一,卓立如山地朗声说道:“夏朋友好生进招,三招以内,戚大招决不还手!”

夏天翔傲然进步,硬踏中宫,“天禽五色羽毛”举处,平淡无奇地向戚大招当胸缓缓点去!

戚大招吃了“白骨羽士”适才用“蚁语传声”加以警告的大亏,竟把这招根本平淡无奇的“倦鸟投林”,认成了妙化无方的“天禽七巧招术”。

越是看不透玄妙之处何在,戚大招便越是惊心,立意要等对方招式有所变化以后,再凭自己的功力相机应变,免得万一不慎,予敌手有机可乘。

夏天翔这招“倦鸟投林”本是随手发出,想看看对方如何应付,再相机发出辣手!反正戚大招既已当众声明先让自己三招,便可暂对本身安全不加顾虑。

如今突见“天禽五色羽毛”已将与戚大招横护当胸的九鹏展翼钢拐相触,对方仍无丝毫动作,不由心中一喜,左掌突翻,用出“蔷薇三式”中攻敌威力最强的“文君濯锦”,右手却凝足真力,以“天禽五色羽毛”向九鹏展翼钢拐拐身,猛然一划。

戚大招整副心神都在注意夏天翔手中那根昔年曾使江湖人物闻名丧胆的“天禽五色羽毛”有甚奇绝怪招,却未想到夏天翔会突用左掌攻击。

这一招“文君濯锦”,是“蔷薇使者”以毕生心血精研,威势自然极强,连“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都看得大出意外,吓了一跳。

尚幸戚大招功力深厚,不愧一派掌门,在对方猝然发难,奇险绝伦之下,蓦然吸气怪啸,一式“鹏搏九霄”,纵起庞大身形,带着那根重达百五十斤、粗逾鸭卵的九鹏展翼钢拐,闪出了一丈三四。

但他竭尽全力地避过了这招“文君濯锦”,却无法再复顾及手中的九鹏展翼钢拐,竟被夏天翔用“天禽五色羽毛”凝劲一划,把粗逾鸭卵的拐身,划裂一半。

“天禽五色羽毛”触物无声,又复锋利绝伦,故而已把九鹏展翼钢拐划裂五分有余,却使戚大招与夏天翔两人均自毫无所觉。

夏天翔见戚大招仓忙纵起,哪肯放松,身形晃处,又是一招“文君濯锦”,跟踪攻出!

戚大招的对敌经验何等老到,明知自己如此仓卒闪避,夏天翔必将不肯放松地追踪继续进手。

故而脚尖才点地面,一式“巧踩三星”,便已疾如闪电地转出数尺。

夏天翔第二招“文君濯锦”果然击空,怒啸掌风,贴着戚大招乡,后飘衣拂过。

这种情形之下,夏天翔招式业已用老,戚大招虽因不能还手,也可从吝应付对方第三次攻势,但他老奸巨滑已极,却故意装做身形被夏天翔掌风带动,足下微一踉跄,以引诱对方匆忙赶发第三招,便较易闪躲,并在躲过以后,立即施展震慑江湖的“飞鹏拐法”,狂风暴雨般连攻十招,看看对方是否侥幸不死。

夏天翔江湖经验较差,果然中计,匆忙间猛然收式回身,第三次发掌攻向戚大招,用的仍是那招“文君濯锦”。

他三次均用一招“文君濯锦”之故,因尚立意要斗“白骨天君”,不愿事先把几招绝学一齐泄漏!

这一次戚大招更是成竹在胸,背后掌风才啸,人已宛如冲天急箭般高拔四丈有余,半空中提气转身,掉头飞扑,九鹏展翼钢拐“呼呼”劲响,抡成一片玄云,夏天翔前后左右三四丈方圆以内,全被这慑人的威势笼罩!

仲孙圣看得向仲孙飞琼微叹说道:“琼儿看见没有,再好的武功,必需辅以充足的江湖经验,才可发挥最大效用,你翔弟躁进失机,如今我真替他担心,不知是否能应付得了戚大招石破天惊的十招连袭?”

仲孙飞琼笑道:“爹爹不要替他担心,翔弟会飞,一式‘蔷薇飞’,便可脱出九鹏展翼钢拐的威势圈外,或者一招‘救苦救难’,也可以把对方的猛烈攻势轻轻化解!”

话音刚了,场中已生突变,有人头顶被九鹏展翼钢拐拐端的九只钢铸的展翼飞鹏击中,整个都被砸成肉酱,尸横就地!

这尸横就地之人,自然不是戚大招,却也不是夏天翔,而是远远立在场边的一位震天派门下弟子。

原来夏天翔三招全空,心中又气又急,尚未回身,一片劲急的罡风,已经拦头罩下,对方还手之快,使夏天翔不免暗暗心惊,准备施展“蔷薇三式”中的“蔷薇飞”,先行脱出险境,再作道理。

但心念才动,一缕锐啸劲风,已自头顶上端飞出数丈。

原来戚大招那根九鹏展翼钢拐虽然重达百五十斤,但大部重量都在拐端九只展翼飞鹏之上!

拐身既被夏天翔的“天禽五色羽毛”划得横裂五分有余,已难吃重,何况戚大招奋足神力,再一猛抡,拐身遂告嗒然断折,拐尾犹在戚大招手中,拐头却凌空飞出数丈,把个倒霉已极的震天派门下弟子,砸成肉酱!

夏天翔微微一愕之后,怎肯放过如此向戚大招奚落的良机,遂一阵狂笑说道:“戚掌门人,你们震天派中这位弟子,并未像那匹千里菊花青一般,赌输给我夏天翔,你何必也把他飞拐击死?”

戚大招脸皮再厚,也窘得无地自容,厉声一笑,翻起手中九鹏展翼钢拐的半截拐尾,便向自己的天灵击去。

夏天翔高兴万分地大笑说道:“后世若有人以当今武林事迹作为小说题材,这一回可以提要为:‘九鹏展翼砸死九首飞鹏,震天派掌门人自震天灵归位’!”

话音刚了,一缕劲疾寒风,突然点中自己胸前“将台穴”上,虽因衣内贴肉藏有一片“护穴龙鳞”,未曾受伤,但因寒风大强,仍被撞得往后踉跄几步,被人伸手扶住。

夏天翔大惊之下,注目看时,只见“白骨三魔”中的“白骨羽士”,正夺下戚大招手中的半截钢拐,仲孙圣却在身后把自己扶住,满面关切的神色。

“白骨羽士”向仲孙圣阴阴一笑说道:“‘天外情魔’,贫道久仰盛名,我们把这一老一少送回棚去,便即下场一会如何?”

仲孙圣点头说道:“仲孙圣极愿领教高明,但戚掌门人的脸上神情,似是急怒伤肝,道长要仔细为他调治调治!”

“白骨羽士”看了嘴唇发乌、脸色惨白的戚大招一眼,淡笑几声答道:“贫道尚通医理,自会替戚掌门人调治,但我适才因愤于夏天翔过于刁钻刻薄,曾予薄惩,若不及时治疗,可能命如游丝,魂游墟墓!”

夏天翔闻言大怒,正要还口,已被仲孙圣拦腰一抱,飞纵回棚,并附耳低声说道:“贤侄不要开口,你中了‘白骨羽士’所发的极为厉害的‘白骨阴风指’!”

夏天翔这才知道袭中自己心窝的那缕劲疾寒凤,竞是“白骨羽士”所发的,能够洞石穿金,并使阴寒入髓,无法医治的“白骨阴风指”!

因仲孙圣神情如此关切,并抱持飞行,分明以为自己业已身受重伤,遂也低声笑道:“伯父放心,苍天有眼,不佑恶人!‘白骨羽士’所发那缕极为恶毒、在打中人以前无形无声的‘白骨阴风指’,正好被小侄藏在将台穴上的一片“护穴龙鳞”所阻,故而丝毫未受伤害!”

仲孙圣闻言,这才放心,但回到看棚以后,却对夏天翔温言正色说道:“夏贤侄,你方才与戚大招过手之时,不但在料敌应变方面颇多不妥,即口头言语,也确如‘白骨羽士’所云,略嫌刁钻刻薄!我以你师傅同道好友暨你仲孙姊姊爹爹的身份,奉劝贤侄今后在武功上要对‘知彼知己’四字深下功夫!在为人处世上,则不应有失仁恕之道!须知纵然像你花如雪姊姊那般花样百出,也属于野狐参禅,不是什么大乘功果。”

花如雪闻言,恭身含笑说道:“恩师语重心长,弟子敬受训海,今后改过便是!”

夏天翔初次当着这多武林奇侠被仲孙圣加以数说,虽然词色尚温,但语中份量极重,不由羞愧得俊脸通红,周身汗下。

仲孙圣见夏天翔这副神情,便又轻拍他的肩头,含笑发话说道:“贤侄不必如此愧窘,君子之过,何殊日月之蚀?像你这等年龄,能使震天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那样当众丢人,也极难能可贵的了!”

说完,又对一钵神僧笑道:“大师且与夏贤侄商量商量怎样抵敌‘白骨天君’之事,我要下场和那‘白骨羽士’一较短长去了!”

说完,便即飞身下场,等候“白骨羽士”出阵一会。

第二十八章:明争暗斗

夏天翔被仲孙圣安慰几句,心头虽已略解,但脸上仍有点讪讪然地向仲孙飞琼身前走去。

目光注处,忽见灵猿小白业已完全复原,正偎在仲孙飞琼怀中,一人一兽,好生亲热。

夏天翔含笑说道:“仲孙姊姊,一钵神僧千年芝液的灵效,委实大妙,你看小白方才伤得那等厉害,如今却已完全好了。”

灵猿小白在仲孙飞琼怀中回过头来,以一双朱红的火眼盯着夏天翔,结结巴巴他说道:“我……已经……已经……好……好……了。”

夏天翔失惊得跳将起来,向仲孙飞琼诧然叫道:“小白怎会突然学会说人话了?”

仲孙飞琼尚未答话,“商山隐叟”赛韩康已在一旁接口含笑说道:“小白本极通灵,在你仲孙姊姊调教熏陶之下,几乎允文允武,无事不知,只是横骨未化,难吐人言,但此次受伤,恰在喉部,再借重一钵神僧的千年芝液,我遂略为费事,为它取去已碎的横骨,使成一只绝无仅有、能作人言的罕世灵猿,也算这震天大会上值得传述的一段武林佳话呢!”

夏天翔经过这一打岔,愧恧之念略除,遂坐在仲孙飞琼身畔,与群侠一同注目凝神地细看仲孙圣与“白骨羽士”之间的这场震天大会主力之战。

“白骨羽士”护送“九首飞鹏”戚大招回棚之后,仔细为他一诊脉象,知道仲孙圣所说不差,戚大招果因成名兵刃被毁,急愤难堪之下,怒气冲肝,真元微损。

遂赶紧取出身旁灵药,喂他服下,并好言安慰几句。

戚大招服药以后,心神稍定,但想起自己那根成就盛名、重达百五十斤的九鹏展翼钢拐,不禁仍是满脸痛惜及悻悻之色。

“白骨羽士”低声笑道:“戚掌门人不必气愤,对方今日集合峨嵋、少林、武当、罗浮、雪山等五派精英,再加上仲孙圣父女等人,自然不易应付!但以我们震天派的实力,若于会后个别击破,岂非想灭任何一派,都是易如反掌折枝么?”

戚大招钢牙一挫,点头说道:“真人说得有礼,戚大招立意在震天大会以后,先灭武当,并把北溟门下的夏天翔小狗碎尸万段!”

“白骨天君”在一旁笑道:“这两件事儿均所不难,二弟先去给那‘天外情魔’仲孙圣吃些苦头,随后我再下场,倒看他们还有什么出奇的高手应敌。须知所谓四大掌门以及少林护法,都逃不出我‘摧心掌力’暨‘白骨神抓’的十合之外。”

“白骨羽士”微微一笑,飘身下场,这时仲孙圣已在场中意态悠闲地含笑相待。

“白骨羽士”见对方神情暇豫异常,知道“天外情魔”名不虚传,果是劲敌,遂也解躁静矜地微笑问道。“‘天外情魔’,我们怎么比划?”

仲孙圣笑道:“‘天外情魔’之号,我已屏弃不用,尊驾不妨叫我姓名便了,至于比划一举,因我们的身份毕竟要算一代宗师,不应徒事争胜,并须为武林后辈留下一些典范才是!”

“白骨羽士”看了仲孙圣一眼,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花样颇多,尽管出题,无妨出得越刁难古怪越好。”

仲孙圣笑道:“‘白骨三魔’威震天下,仲孙圣亦可勉谓名动八荒,彼此身份仿佛,我纵出题,也决不会占你丝毫便宜,或者由你出题,也是一样。”

“白骨羽士”摇头答道:“你既如此说,我还出题则甚?你出题,你出!”

仲孙圣一笑,说道:“我们也效法‘白骨仙子’与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的那场比斗,以三阵定输赢如何?”

“白骨羽士”双眉一挑,应声答道:“慢说三阵,便是百阵千阵,贫道照样奉陪。”

仲孙圣笑道:“第一阵较量玄功,第二阵互换上几掌……”

“白骨羽士”见仲孙圣忽地沉吟起来,不禁讶然问道:“你怎么不说下去?”

仲孙圣眉梢一动,含笑答道:“我想把第三阵的题目出得新鲜别致一点。”

“白骨羽士”说道:“我早就说过,你把题目出得越刁难古怪越好。”

仲孙圣想了一想笑道:“这样如何,第三阵的比赛题目,是我们各自答复三项疑难问题,但其中两项必须是有关武功方面的。”

夏天翔闻言,不禁向仲孙飞琼低声笑道:“姊姊,你们简直成了问题世家。花如雪姊姊问了武当离尘子三个问题,窘得他投江自尽,你问了赛韩康老前辈三个问题,赢走了他的龙种神驹青风骥,如今老伯又要问‘白骨羽士’三个问题,我看‘白骨羽士’非要倒霉不可。”

仲孙飞琼方自白了夏天翔一眼,场中的“白骨羽士”已向仲孙圣点头说道:“你这第三阵的题目出得确实新鲜,但不知是否由我们互相对问?”

仲孙圣笑道:“我们互相对问有什么意思?应该双方各选一后辈出场,向我们对换发问,这样也可使他们得些益处。”

“白骨羽士”听得微笑说道:“你这花样确实越来越有趣,但我们无妨事先把人选定好,我指定由我三妹门下的谭瑛师侄出场发问,你却指定哪个?”

夏天翔听到此处,又向仲孙飞琼笑道:“常言道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仲孙老伯一定指定姊姊出……”

话犹未了,突然听得仲孙圣的话音传来,说的竟是:“北溟门下夏天翔!”

夏天翔惊奇得失声叫道:“仲孙老伯恐怕找错了人,你们是问题世家,便不指定琼姊,也该请花如雪姊姊出场才好。”

仲孙飞琼笑道:“我爹爹不愿占人便宜,自然要避嫌疑,不能指定自己的爱女或是爱徒出阵,你如今既已奉命发问,倒看是否像我一般,赢来什么类似龙种灵驹青风骥那等神物异宝。”

赛韩康在一旁听得眉头微蹙,不禁看看“三手鲁班”尉迟巧,连连苦笑。

夏天翔则傲性忽发,向仲孙飞琼轩眉笑道:“琼姊,也许我会赢来一件比你那匹龙种灵驹青风骥更为珍贵之物?”

仲孙飞琼哦了一声,问道:“翔弟想赢‘白骨羽士’的什么东西?”

夏天翔应声答道:“我想赢那‘白骨羽士’的半世名头,或是一条性命!”

“冰魄神妃”茅玉清在一旁听得微笑说道:“夏老弟壮志雄心,委实可佩,但望你能如愿以偿,如今第一阵已将开始,我们务宜留神细看,像仲孙大侠与‘白骨羽士’这等绝世高人互较神功,确实说得上是此技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观呢!”

群侠闻言,均自齐往场中凝目望去。

原来此时仲孙圣已命场边侍应的震天派门下弟子,取来两大桶极细的黄沙,及四十块上好的青砖。

“白骨羽士”一言不发,只在旁边含笑相视。

仲孙圣命人把四十块青砖,十块一叠地叠成四叠,然后把两大桶极细的黄沙倾倒在四叠青砖之前,高出地面人大约两尺,并堆成两座尖尖山峰的模样。

“白骨羽士”见状,向仲孙圣问道:“这一阵怎样较量?莫非是‘沙峰立足,妙震青砖’!”

仲孙圣反向“白骨羽士”问道:“真人是否觉得这样安排太俗?无法施展妙技!”

“白骨羽士”摇头笑道:“沙峰青砖虽不俗,但如何施展,却在人为,以我的功力,便是一片枯叶、半朵残花,又何尝不可显示神奇,惊世骇俗?”

仲孙圣笑道:“真人既然如此说法,我们且上沙峰,各以两叠青砖,略试功力。”

“白骨羽士”点头一笑,道袍微飓,飘上左边那堆两尺高的沙峰,悠然卓立。

仲孙圣也纵上右边的沙峰,向“白骨羽士”抱拳笑道:“我们先将欲在青砖上所试的玄功说明,然后施为,也好使后学容易了解,留些典范。”

“白骨羽士”含笑扬声答道:“贫道一切均照仲孙大侠所说,勉强学步就是。”

两位绝代奇客尚未比较玄功,就这相对数语,已使震天派群邪及赴会各派群侠,一齐叹服不止。

原来那两座沙峰,虽仅高约二尺,但系浮沙堆成,难承丝毫重量,纵然一叶之加,也会使沙下坠。

如今两人飘登沙峰尖顶,居然粒沙未动,轻功之绝,已足惊人!加上毫未见提气,并均能随意发话,还要凝劲击砖,武学之奇,岂非宛若神仙鬼怪?

仲孙圣面色一整,扬声说道:“我左右双掌,凌空微压以后,左边这叠青砖,除了最上一块完好如常外,第二、四、六、八、十,上半截成为粉碎,下半截保持完整。第三、五、七、九块,则上半截保持完整,下半截成为粉碎,右边这叠青砖的逢双砖数与逢单砖数所毁损及完整的情形,恰与左边上下相反。”

“白骨羽士”听对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不禁心内一惊,但怎甘当众示弱,遂赶紧一面暗凝“白骨摧心掌力”,一面接口说道:“我双掌微落后,左边青砖一三五七九完好如常,二四六八十现出透明的掌印,右边青砖则恰恰反是。”

群侠群邪听得一齐摇头,除了“白骨天君”以外,连“白骨仙子”在内,均自问无法作到这等地步。

仲孙圣等“白骨羽士”话了,两人相顾一笑,各自向身前左右两叠青砖之上,举掌凌空虚按,便即飘然落地!

仲孙圣身形落地,点尘不惊,“白骨羽士”则在举掌发力之时,足下略为滚落一些沙粒。

夏天翔喜道:“仲孙老伯赢了!”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摇头说道:“胜负之数,要看双方是否均如所说,能在青砖上显示功力而定。若照贫道看来,恐怕第一阵是场平手。”

夏天翔想起“白骨羽士”要在青砖之上击出透明掌印之举,果比仲孙圣的击砖成粉较难,不禁剑眉一蹙,默然凝目注视。

场边侍应的弟子,见二人业已施展玄功,遂把那四叠青砖,一块块地检查一遍。

检查结果,果与二人事先所说完全相同,群侠群邪不由发自内心地叫出一声暴雷大好。

仲孙圣目注直立地上、显出透明掌印的十块青砖,向“白骨羽士”叹服说道:“真人的‘白骨摧心掌力’委实炉火纯青,仲孙圣甘心认败。”

“白骨羽士”摇头笑道:“我这‘青砖现掌’之举或许比你‘青砖成粉’较难,但仲孙大侠所立的沙峰点尘未惊,我却因凝劲稍过,致把峰尖踏平一些,故而公平说来,这第一阵各有长短,胜负难分,我们还是再比第二阵吧。”

仲孙圣闻言,知道“白骨三魔”毕竟不愧为魔中巨擘,领袖群邪,分明极富心机,人颇凶狡,但在这当众对敌之际,仍不肯丝毫一巧,致失身份。

如今既听“白骨羽士”催比第二阵,遂又请场中侍应弟子,再取未几巨桶黄沙,把场中铺成两丈方圆的一片沙地。

沙地铺好,仲孙圣笑向“白骨羽士”说道:“我们把招术身法、真气内力等融会施为,在这片黄沙阵上互拆百招如何?”

“白骨羽士”点头说道:“照仲孙大侠所说的打法,倘若百招不必、胜负,再往下比,亦属无益。”

仲孙圣又复含笑说道:“我们为了提高兴趣,不妨事先估计一下。彼此拆完百招,大概要在这片黄沙阵上,留下多少脚印?”

“白骨羽士”笑道:“这‘沙阵对掌,自限脚印’一举,又极新鲜,我倒要先听听你的估计。”

仲孙圣应声微笑答道:“仲孙圣功力未臻化境,恐怕至少要留下二十个脚印,真人艺业通神,大概无需此数,照我所料,约莫十六个脚印,已经够了。”

“白骨羽士”闻言,纵声狂笑道:“‘北溟神婆’未至,‘风尘狂客’不来,不是贫道自诩,这震天大会之上,若论英雄,除去我大哥三妹以外,不过‘使君与操’而已,仲孙大侠名不虚传,是我生平仅遇的劲敌,你何必把贫道捧得大高,百招相搏,只留二十个脚印,已极难能,我们便均以此数为限如何?”

仲孙圣点头说道:“真人既然如此谦虚,我们就这样决定好了。”

话音刚了,“白骨羽士”忽又笑道:“我想在二十个脚印的限制以外,再加一点限制,不知仲孙大侠的意下如何?”

仲孙圣心内一惊,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含笑问道:“真人有何高见?”

“白骨羽士”笑道:“我们除了脚印之数限于二十,并必须踏沙见底以外,可否加上‘足不扬尘’、‘身不扬尘’及‘掌不扬尘’等三项限制?”

仲孙圣知道“足不扬尘”是要踏沙见底以后,不准带起丝毫沙粒,“身不扬尘”是不准闪招避势之间衣襟带动尘沙,“掌不扬尘”则是不准出掌吐劲之时,把沙阵浮沙有所激动。

这三项限制之中,以“掌不扬尘”较易,最多避免施展阳刚劲气,改用阴柔无风掌力即可,“身不扬尘”则因足下皆是浮沙,两人又均宽袍博袖,业已极难,但最难的还是“足不扬尘”,试想“踏沙见底”留下脚印以后,一面须提防拆架对方攻势,一面又不能在举足之际,带动丝毫尘沙,简直艰难到了不可想像的地步。

在如此艰难之外,还有二十个脚印的严限,也就是说两人过手之间,各于沙阵上踩满二十个脚印以后,一切腾挪闪展,进攻退守,均必须以这二十脚印为准,在此之内,重复落足,等到百招拆毕,假若一方多留了半个脚印,或是踩乱了分毫,便把半世英名付诸流水。

故而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听完“白骨羽士”这番话后,不禁摇头苦笑叹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艺有未曾经我学。弘法平素尚效井蛙自诩,今日在这震天大会之上,却令我开足眼界,看来真该韬光养晦,善敛锋芒,八荒四海、三山五岳之中,远比我们高明之士,不知有多少呢!”

罗浮掌门冰心神尼冷笑道:“真人此言差矣,我们越是韬光养晦,这些魑魅魍魉便越是跋扈猖狂。群魔乱舞,世劫方殷,我们不但不宜灰心,更应力图进取,方可济世安良,降魔卫道。贫尼深愿诸位道友在震天大会了结,各归本派以后,除了本身赶紧痛下苦功,参研修为之外:并须打破惯例,把几桩非掌门人不得与窥的绝艺神功,公开传授门下弟子,以期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能在他们身上大放异彩,扶持正气。”

弘法真人静静听完,站起身形,向冰心神尼肃容稽首说道:“大师一席至理名言,宛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不但贫道承教,武当受福,并望在坐诸位咸本此意,一致努力。”

群侠感叹议论之间,一位武林大侠与一位盖代魔头,业已跃登到黄沙阵上,互相过手。

原来仲孙圣听完“白骨羽士”建议加上“掌不扬尘”、“身不扬尘”、“足不扬尘”等三项限制以后,一面暗自惊心警惕,一面却轩眉狂笑道:“棋逢对手,货卖识家。仲孙圣便把半世英名扔在这黄沙阵上,也算值得。”

“白骨羽士”此时也对仲孙圣的武功人品暗暗心折,闻言微笑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贫道纵横半世,未逢敌手,今日才知仲孙大侠确实高明,这场震天大会已集当世武林的各派精英,但放眼看来,敢照我们二十个脚印之数及‘掌不扬尘’、‘身不扬尘’、‘足不扬尘’三项限制,在黄沙阵上对拆百招者,又有几人?故而纵令你我之中有人命丧当场,豹死留皮,名垂千古,也算不得是憾事的了。”

仲孙圣含笑点头,静气凝神,六合归一地抱拳说道:“真人先请!”

“白骨羽士”也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丝毫不敢怠慢,含笑答道:“仲孙大侠不必客气,我们一同上阵。”

语音了处,两位绝代奇客便即各展身形,同时飘登那方圆仅约两丈的黄沙阵上。

两人同时落身沙阵中央,相距四尺,足下自然点尘不扬,但谁也知道对方业已踏沙见底,留下了两个脚印。

“白骨羽士”委实不愧盖代魔头,身形刚落,攻势已发,双掌当胸,发出一招“闭门推月”,罡风厉啸,劲气逼人,竟然仍以阳刚掌力出手袭敌。

仲孙圣起始微愕,但立即恍然,看出“白骨羽士”十指后翘,掌心斜往上登,双掌又是当胸推出,这样打法,虽然用的是阳刚掌力,掌凤凌厉异常,但所袭部位却是自己腰部以上,决不会把足下尘沙带得扬起。

对方心思这妙,发招这速,自己则双足刚刚踏沙见底,为了“足不扬尘”的限制,不便猛然退让,慢说身形被震,便是所着青衫被“白骨羽士”的掌风卷动,拂起丝毫尘沙,也要算是落了败着。

这种情势之下,仲孙圣疏忽失先,显已不妙,但他名非幸致,心思武学两两超人,一口真气硬自丹田叫足,把最近研参有成的“大乙天玄神功”化成一片无形柔韧气网,斜张胸前,将对方掌力劲风托向上方,并就势换步欺身,还了一招“萧何问路”,右掌倏伸,照准“白骨羽士”的左肩拍去。

“白骨羽士”想不到仲孙圣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之下,竟能转危为安,还招进手,不禁点头大笑,连退了两步,闪过来招,沙阵上异常明显地现出了四只云头道履的脚印。

猛若虎兄,捷若猿猱,沉雄处若岳峙渊淳,灵妙处若龙翔凤舞,转眼问二人业已对拆五十来招,谁也不曾把足下浮沙弄得丝毫扬起。

左右两棚的群邪群侠正自一齐看得目瞪口呆,并各为己方人物提心吊胆之时,突然天不作美,刮起一阵强烈山风,把那两丈方圆的一片浮沙,吹得飞扬四散。

仲孙圣与“白骨羽士”同作龙吟长啸,飘身纵出沙阵,目光略一回瞥,不禁相对狂笑。

原来沙阵虽然已被山风吹毁,但所留的脚印,仍旧依稀可辨,两人目光微瞥,便均数清,每人一半,恰好正是四十之数。

他们这一互相钦佩地纵声狂笑,笑得群侠阵中最替仲孙圣担忧的仲孙飞琼,首先放下愁怀,螓首微偏,向夏天翔含笑说道:“翔弟,该你出风头了,不要忘记把‘白骨羽士’的半世英名带回来送我。”

夏天翔剑眉双扬,胸有成竹地应声笑道:“姊姊放心,我曾受你们‘问题世家’的熏陶,大概不会有失所望。”

语音方了,仲孙圣与“白骨羽士”已自分别传呼夏天翔及谭瑛出阵。

夏天翔应声纵出,“白骨仙子”的爱徒谭瑛也自左棚赶到场内。

仲孙圣向夏天翔及谭瑛笑道:“夏贤侄向‘白骨真人’问三项问题,谭姑娘则问我,但其中两项,必须与武学有关,其他一项,则由你们随意发问,不加拘束。”

夏天翔何等聪明,一听便知两项有关武学的问题,决难问倒“白骨羽士”,自己不妨善加利用,从中获益,也就是说如欲难住这位盖世魔头,非在另外那项不加拘束的问题之上,挖空心思不可。

主意拿定,一面心头盘算,一面向谭瑛笑道:“谭姑娘请先向仲孙老前辈发问便了。”

谭玻闻言,也不谦逊,遂向仲孙圣恭身问道:“请教仲孙前辈,何谓‘三尸’?何谓‘六贼’,以及斩绝‘三尸’,驱逐‘六贼’之道。”仲孙圣含笑答道:“知、情,意,谓之‘三尸’,色、香、身、味、触、法,谓之‘六贼’,综合言之,均系由‘情’所发,故而若能断‘情’,一切魔障,不绝自绝。”

谭英又复问道:“请教仲孙前辈,断‘情’之道,又复如何?”

仲孙圣叹道:“如欲断‘情’,必须先断‘身、口、意’三业,欲断‘身、口、意’三业,首须降‘心’,能使此‘心’虚极静笃,方可万念不生,一尘不染,‘心定龙归海,情忘虎隐山’,这种定心忘情之学,也就是内家无上神功、降龙伏虎之道与性命交修之门,但说来容易,作来艰难,慢说姑娘,便是我与你师傅师伯,近百年刻苦修为,又何尝能够跳出这‘情’字之外?”

夏天翔听得不由好笑,暗忖谭瑛简直有眼不识泰山,在“天外情魔”之前用“情”字质难,岂非江头卖水,班门弄斧,哪里会发生丝毫效力。

但念犹未了,谭瑛忽又发出第三个问题,扬眉朗声,含笑说道:“仲孙前辈昔有‘天外情魔’之称,对于‘情’之一字,自具精辟独到的见解,谭英两问之下,已对内功修为,颇获教益,这最后一项问题,不敢妄作他询,仍在‘情’字之上,有所求教。”

仲孙圣笑道:“谭姑娘尽管请问。”

谭玻双眉微挑,恭身问道:“何谓‘深情’?何谓‘淡情’?何谓‘真情’?何谓‘假情’?何谓‘悠然之情’,何谓‘黯然之情’?何谓‘极为悲苦之情’?何谓‘极为壮烈之情’?请前辈举例说明,以开茅塞。”

夏天翔闻言悚然一惊,暗想自己适才还在窃笑谭瑛发问不当,谁知对方居然心机极深,厉害无比。

这最后一项问题,共分八种不同之“情”,要随口举例答出,确非易事。

尤其仲孙圣以“情”成名,慢说答不出来,就是略微思索吞吐,也极难堪,万一“天外情魔”被人在“情”上问倒,便是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更刁钻的是谭瑛发问在先,她对“天外情魔”以“情”发问,岂不使自己相形之下,只好把预先想好的各种古怪疑难的问题,一齐推翻,必须临机应变地向“白骨羽士”发问其他适当题目。

夏天翔正在为难,仲孙圣业已于谭瑛说完以后,接口答道:“谭姑娘这八个‘情’字问得颇有意思,但我仓卒答复之下,却未必十分周到正确呢。”

话完,目光一注谭瑛,并略扫夏天翔,便即含笑道:“道义之交是‘深情’,酒肉之友是‘淡情’,虞姬别楚是‘真情’,季札挂剑是‘假情’,赏菊东篱,曳杖看山,是‘悠然之情’,河梁分袂,游子何之,是‘黯然之情’,渴饮胡天雪,饥吞北海毡,心存汉社稷,硅落犹未还,是‘极为悲苦之情’,至于‘极为壮烈之情’,似乎可推文文山‘正气歌’中的‘是气所磅礁,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作为代表的了。”

这一番话儿,听得谭瑛默然垂头,恭身而退,心中暗对这位“天外情魔”钦佩不已!

“白骨羽士”见谭玻三项问题俱已问完,遂向夏天翔微笑道:“夏老弟,如今该你向我发问,尽管挖空心思,问得越难越好。”

夏天翔笑道:“道长请放心,谭姑娘对仲孙前辈问得并不算难,我也不会对你过份刁钻古怪的。”

说到此处,蓦然灵机一动,身形晃处,施展出适才曾经连用三次,向“九首飞鹏”戚大招发动攻击的“蔷薇三式”中威力最强的“文君濯锦”。

“白骨羽士”讶然说道:“你怎的不发问题,却施展招式身法则甚?”

夏天翔笑道:“我方才施展这招手法,连向戚掌门人进攻三次;但均未得手,故而第一个问题,便是向道长请教,这招攻敌手法有无缺陷?”

“白骨羽士”想不到夏天翔所发的问题如此实际,但又不能不答,只好眉峰略蹙说道:“你这招手法精妙异常,无甚缺陷,对方若非功力高出你两成以上,及过手经验丰富多多,必难招架,但据我看来,你好像新练未久,在‘沉稳’二字方面尚差火候,变化亦稍欠灵妙,否则,适才戚掌门人会略微吃亏,也说不定。”

夏天翔知道“白骨羽士”对自己的缺点所在,批评得丝毫不错,遂恭身受教,又施展了一招“天羽大师”唐一梦所传的“度世三招”中的“救苦救难”,向“白骨羽士”笑道:“夏天翔第二个问题是向道长请教我这招防身手法可有漏洞,譬如与‘白骨天君’过手,能不能化解得开对方的雷霆一击?”

这个问题,简直匪夷所思,把位“白骨三魔”中的“白骨羽士”问得双眉紧聚,答道:“你这招防身手法更为精妙,毫无漏洞,对方若非功力高出你五成以上,任何攻势也能化解,但我大哥若以全力进击,因为双方功力悬殊太甚,你纵可仗此精妙招术幸逃一死,也必将身带重伤。”

夏天翔闻言,因知对方决非虚言恫吓,不由对那“白骨三魔”之首“白骨天君”暗暗添了几分警惕。

“白骨羽士”目注夏天翔,怪笑道:“你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最好多想一想,问得难点,否则我与‘天外情魔’这三阵相较,又将毫无胜负。”

夏天翔笑道:“方才谭姑娘三度发问,未离‘情’字,夏天翔也不会超越她这范围。”

“白骨羽士”愕然说道:“难道你还要施展一招什么招式?”

夏天翔摇头笑道:“我第三个问题,是向道长请教,我方才所施展的一招攻敌手法及一招防身手法,叫什么名称,是何门派?”

这一个问题,竟把这位“白骨羽士”问得张口结舌,呆在场中,作声不得。

他虽从夏天翔所用的“天禽五色羽毛”之上,猜出这两招颇为精妙的怪异招术,至少有一招可能与“天羽大师”唐一梦有关,但却苦于既拿不准,又叫不出名称,只好满面通红地顿足一叹,带着谭瑛,废然转身回左边看棚而去。

夏天翔正在得意高兴,仲孙圣却轻拍他的肩头,含笑低声说道:“夏贤侄,震天大会已近尾声,对方‘白骨三魔’中最难缠难惹的‘白骨天君’即将出场,我们赶紧回棚与各派掌门商议商议应敌之策。”

说完,遂与夏天翔一同携手纵回本阵。

夏天翔向仲孙飞琼笑道,“仲孙姊姊,小弟幸不辱命。”

仲孙飞琼听出夏天翔这“幸不辱命”四字之中,充满了得意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说道:“难怪翔弟得意,你这三项问题,即景生情,拙中取巧,确实极为高明,比那谭瑛所问强多了。”

夏天翔摇头笑道:“姊姊不要对我谬赞,小弟此次幸不辱命之故,是因‘白骨羽士’的见识才学,毕竟比仲孙老伯略逊一筹,那谭瑛心机极深,她想以‘情’问倒‘天外情魔’,尤其那最后的八个‘情’字,更是刁钻之极,若非仲孙老伯洞明妙理、满腹经纶,真难应口答出。”

仲孙圣在一旁笑道:“夏贤侄不要往我脸上贴金,‘白骨三魔’果然名不虚传,我在前两阵中,便几乎把一世微名断送于‘白骨羽士’手下。”

说到此处,转面对峨嵋、雪山、罗浮、武当四派掌门,及少林护法净觉禅师,庄容说道:“震天大会已近尾声,我想不必等‘白骨天君’出场,就先由夏天翔发话叫阵,激他一下。”

“雪山冰奴”冷白石蹙眉说道:“仲孙大侠欲以夏天翔老弟对付‘白骨天君’,是否过于冒险?”

仲孙圣神色凝重地点头答道:“当然冒险,但若由别人出手,危险更大,我为了保全各位掌门的盛名及一派威望,只好命夏贤侄与一钵神僧联手施为,以身试险,不过吉人天相,神道昭昭,也许在他们随机应变之下,无甚奇灾大厄。”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蓦然双目略轩,念了一声“无量佛”,向雪山派掌门申屠亥、罗浮派掌门冰心神尼、峨嵋派掌门玄玄仙姥及少林护法净觉禅师等人,含笑发话说道:“三位掌门及少林护法,贫道有桩建议。”

申屠亥等几乎异口同声说道:“真人请讲!”

弘法真人神色一肃,发话说道:“如今震天派实力奇强,群魔乱舞,‘八莫妖王’轩辕烈又在勾结域外诸邪,窥视中原,蠢蠢欲动,我们肩负降魔卫道的重责,除了本身亟应充实以外,是否应该在年轻一辈中,选择根骨灵秀之人,造就出几位出群拔萃的绝世好手?”

申屠亥、冰心神尼、玄玄仙姥及净觉禅师,一齐点头示意。

弘法真人继续问道:“夏天翔老弟与仲孙飞琼姑娘的武功造诣及根骨心性,是否称得上是绝代奇材,足够承受前述培植?”

三大掌门与少林护法又复毫无异议地一致点头。

弘法真人目光一注夏天翔及仲孙飞琼,正色说道:“既然诸位同意贫道的看法,我便要求各以一桩绝艺传赠夏老弟及仲孙姑娘,因为他们虽然一个是名师之徒,一个是名父之女,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我们各将镇派神功相传,仍可使他们多所参究,获得不少益处。”

罗浮派掌门冰心神尼首先说道:“贫尼愿传罗浮派绝学‘般禅掌’。”

雪山派掌门申屠亥笑道:“我传‘九转天寒神功’。”

峨嵋派掌门人玄玄仙姥说道:“我传峨嵋派敝帚自珍的‘天玄剑谱’。”

少林护法净觉禅师念了一声佛号,含笑说道,“贫僧无甚绝学,只好以‘一指禅’凑凑数儿。”

弘法真人含笑屈指说道,“般禅掌力、九转天寒神功、天玄剑谱、一指掸,这四种绝学之中,恰好缺拳,我传赠武当派的‘百步神拳’便了。”

夏天翔与仲孙飞琼闻言,不禁双双含笑对视,喜心翻倒!

弘法真人又复说道:“诸位既已决定,请将各种神功的参究秘诀书就,等夏老弟斗毕‘白骨天君’,即行以此为贺便了。”

冰心神尼等人如言各自准备,夏天翔也兴高采烈地施展轻功,一纵而出。

他纵到石坪中央,向巍然端坐主棚的“白骨天君”抱拳高声说道:“北溟门下弟子夏天翔敬请‘白骨天君’答话。”

“白骨天君”侧顾“白骨羽士”、“白骨仙子”及“九首飞鹏”戚大招等,冷笑道:“这娃儿连连侥幸之下,竟然得意忘形,前来找死,其实我便为他一破往例,有何不可?”

语音方了,身形已如电掣云飘,轻轻落在场内,目注夏天翔,晒然问道:“你们棚内那些平素自诩的武林大侠怎无一人出头?却叫你这小辈前来送死?”

夏天翔愤然说道:“‘白骨天君’,请你尊重自己的身份,夏天翔为了你轿外所悬、横额所书的‘北溟丧胆’四字,该不该向你要些公道?”

“白骨天君”狂笑道:“该向我要些公道的应是‘北溟神婆’皇甫翠,以你这种年龄、这种功力,哪里够格?”

夏天翔扬眉答道:“有志不怕年轻,无能在活百岁。”

“白骨天君”哈哈一笑道:“你想死不难,可惜我一向不对后辈出手。”

他说话之时,绝世功力业已潜聚右掌,准备夏天翔只要犯做逞强,说出能使自己有所借口之语,便把对方立毙掌下。

但夏天翔福至心灵,偏偏不发平时的狂傲之气,只是含笑说道:“你既嫌我年轻辈低,我便再找一位帮手好了?”

这两句答话颇出“白骨天君”意外,使他愕了一下,方始点头说道:“你把你的帮手叫来给我看看!”

夏天翔转身面对本棚,含笑叫道:“有请一钵大师,你的生意来了。”

一钵神僧手托种植千年九叶紫芝的紫色玉钵,应声纵出,面含祥和的微笑,飘落场内。“白骨天君”以为夏天翔所说的帮手定是曾经折辱自己手下“丧门黑煞”字文洪的仲孙飞琼,决心等她来时,一齐击毙,也好消恨。

但如今一钵神僧一来,却不禁又颇出意外,讶然蹙眉道:“你们以为两人联手,便足和我一战么?”

夏天翔摇头笑道:“一钵大师生平从不打人,他只是下场挨打而已。”

“白骨天君”听不懂对方的语意,诧声问道:“他既不打人,却来挨谁的打?”

夏天翔笑道:“除你以外,谁还能够把一钵大师打得过瘾?”

“白骨天君”仍颇感迷惑他说道:“他专门挨打,岂不吃亏?”

夏天翔道:“不会吃亏,由你打他,由我打你,这样不就极为公平了么?”

“白骨天君”哦了一声,点头说道:“这种方法倒也别致,原来你们两个是一个专门打人,一个专门挨打。”

夏天翔晒然笑道:“你到现在才听明白,足见在灵性修为方面,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

“白骨天君”怒道:“夏天翔,你不要口舌尖利,须知你虽然专门打人,也未必能占便宜!”

夏天翔双眉一剔,大笑道:“我知道,我会提防你‘白骨摧心功’的回元反震之力。”

“白骨天君”冷然说道:“知道就好,我们准备开始,我不先发招,每在你打我一掌以后,我才还击他一掌。”

夏天翔喜形于色说道:“你同意我所提议的这种办法?”

“白骨天君”眼皮一翻,傲然说道:“为什么不同意?最多不出三招,你们之中,专门打人的双臂俱断,五脏震碎,专门挨打的则骨化形销,尸成肉酱。”

一钵神僧静静听到此处,方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贫僧静待施主超度。”

“白骨天君”目光一注他手托的玉钵,发话问道:“你既专门挨打,自应竭力提防,怎么还不放下手中紫色玉钵?”

一钵神僧正待答言,夏天翔业已抢先说道:“你们震天派内拔鸡毛、端烟袋的朋友大多,一钵大师恐怕他倘若放下玉钵,又会像灵猿小白的龙鳞金甲一般被人偷走。”

“白骨天君”反被夏天翔讽刺得脸上一红,但却无法还口。

一钵神僧含笑说道:“贫僧的这只玉钵一向不离手,施主三招之数,未必便能够逼得贫僧抛却此物。”

“白骨天君”厉声大笑,目注夏天翔喝道:“你们既然均是泥蛙之见,坐井观天,怎的还不动手?”

夏天翔笑道:“我这打人的还未着急,你这挨打的怎么反倒等不及了?”

语音了后,微一凝神,向“白骨天君”含笑说道:“我这就发掌,你必须好生准备,不可丝毫大意!因为我打不了你,是理所当然,但万一得手,你这震天派首席护法却颜面扫地,无法下台,可能羞愤自尽,要请一钵神僧替你念往生咒了。”

“白骨天君”方自听得心头火冒,但转念一想,又觉夏天翔所说句句有理,居然释躁静怀,宁神待变。

夏天翔点头笑道,“你如今这副神情,才像一位‘白骨三魔’中的领袖人物。”

“领袖人物”四字甫出,招式随发,真力暗凝,一掌当胸,缓缓推去。

夏天翔由“白骨天君”及“白骨羽士”所表现的功力之上,推测出“白骨天君”的一身武学定然惊神泣鬼,罕世无俦,遂毫不怠慢,第一招用的便是“天羽大师”唐一梦所传“度世三招”中的“大慈大悲”奇招。

“白骨天君”何等身份,自然识货,一看便知这招缓慢的掌式之中所含的变化极为奥妙难测!凭自己的眼光经验,既看不透,威力之大,也就可想而知,遂不肯以身试险,轻樱其锋,竟在夏天翔一切变化均未发动之前,施展“天魔无影身法”,肩头略晃,便自横飘丈许。

身形飘出,就势袍袖轻挥,挥出一片微风,向一钵神僧吹去。

夏天翔想不到“白骨天君”突对自己重视警惕起来,躲避得如此快法,以致不及追击,只好收掌叫道:“大师当心,这位震天派首席护法的一身功力,实非泛泛可比。”

一钵神僧手托紫色玉钵,面含微笑,仿佛对夏天翔警告之语充耳不闻,对“白骨天君”向自己凌空挥袖之举,也宛如未觉。

“白骨天君”功力果然惊人,那片微风起初几乎无形无声,但拂到距离一钵神僧身前四五尺远之际,竟突发厉啸,并由徐转疾,变成一片洪烈的罡气,威猛绝伦地当胸卷到。

一钵神僧单掌当胸,一声“阿弥陀佛”,身形倏然凌空,仿佛是被对方的袖风卷起,落向一丈四五以外一样。

但直等他足尖点地,不仅原来的姿势丝毫未变,连所着的僧袍也未见任何飘动,神态简直暇豫已极。

夏天翔看出一钵神僧的这种身法正是“蔷薇三式”中的“蔷薇飞”,但却远比自己施展得灵活而神妙。

心中赞叹之余,好胜的傲性突发,功力聚到十一成左右,蓦然一式“文君濯锦”,又向“白骨天君”攻去。

“白骨天君”因对夏天翔这招“文君濯锦”业已看过多次,知道不易闪躲,又复自恃所练的“白骨摧心功”的回元反震之力,遂索性面含微笑,坦然受掌。

夏天翔掌力已然袭中“白骨天君”的前胸,突觉真气大震,脏腑翻腾,一只右掌也自酸疼欲折。

这种情形不由惊得他倒退三步,赶紧静心卓立,调气归元。

但“白骨天君”也想不到夏天翔的真气内力有如此之强,竟被当胸一掌打得退了半步。

这半步之退,业已足够使“白骨天君”脸红,他又羞又恼之下,欲对一钵神僧出气,遂在冷笑声中再度出手。

“白骨天君”这次拂袖与上一次不同,他未再卖弄玄虚,出手便是一大片撼山震岳的厉啸罡风,横空卷去。

“白骨天君”的袖风虽强,却无奈一钵神僧的身法太妙,“蔷薇飞”二度施为,凭虚御风般飘然飞出两丈。

夏天翔引气归元之后,傲气仍自未消,纵身猛扑“白骨天君”,施展出了“度世三招”中最后一招“普渡众生”。

这一招绝学综合众妙,威力太强,“白骨天君”看得好不心惊,只得再度施展“天魔无影”及“五行大挪移”等身法,轻灵无比地闪出三丈。

他两度拂袖无功,知道这位一钵神僧对于挨打方面果有专长,自己非用心机,无法挽回颜面。

心意既定,遂在空中发劲,表面三度拂袖,威势比前更强,但却暗自袖中屈指弹出一缕奇劲罡气,直袭一钵神僧手中所托的紫色玉钵。

一钵神僧也是一时疏忽,因见“白骨天君”三度拂袖,亦欲三度施展“蔷薇飞”,故而凝神提气相待,却未想到对方会觑准自己手中玉钵发出“弹指神通”的无形劲气。

弹指劲气自较怒卷罡风先到,等一钵神僧感觉有异之际,闪让已自不及,手中剧震,一阵裂玉脆响起处,那只紫色玉钵显出几条深长的裂缝。

一钵神僧俊眉双挑,方自含怒欲待发话,但那片怒卷的罡风又已排空涌到胸前,只好仍复施展“蔷薇飞”,吸气轻身,随风胭去。

夏天翔看出一钵神僧脸色有异,以为他受了暗伤,忙自纵到一钵神僧身旁,蹙眉问道:“大师怎么样了?”

一钵神僧看了手中紫色玉钵上的几条裂缝一眼,双眉略轩,向夏天翔含笑说道:“夏老弟且在一旁为我掠阵,我要向‘白骨天君’请教几句。”

话完,单掌当胸,宣了一声佛号,目注“白骨天君”,冷然问道:“夏天翔老弟只攻了施主三招,施主为何特殊加惠贫僧,在袖风三拂以外,添了弹空一指?”

“白骨天君”知道自己一时把算盘打错,如今被对方据理责询,当着举世英豪,却以何辞设辩?

一钵神僧见“白骨天君”脸涨得通红,无词可对,遂又复指着掌中所托紫色玉钵,冷笑说道:“贫僧生平倚仗此钵成名,如今既被施主暗算毁去,只好破除向不与人争斗的往例,为此钵报仇,要与施主硬拼三九二十七掌!”

“白骨天君”正苦于无法下台,闻言不禁暗喜,一阵厉声狞笑道:“你若能与老夫硬接三九二十六掌,我便赔你这只玉钵就是。”

一钵神僧问道:“我这只玉钵是整块和阐美玉所琢,当世绝无仅有,你却如何赔法?”

“白骨天君”傲然说道:“用老夫项上人头或‘白骨天君’四字赔你,大概总抵得过一只玉钵!”

一钵神僧摇头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本,我不要你的项上人头,但却请你将‘用白骨天君四字作赔’的意义,详细解释一遍。”

“白骨天君”说道:“这意义就是:若真能与我硬拼三九二十七掌之数,老夫从此隐姓埋名,永不出世。但你也必须记住其中的‘硬拼’二字,不能仍像适才那等躲躲闪闪。”

一钵神僧点头笑道:“我们就照这种办法,当着举世豪雄,互作一搏。”

夏天翔听得提心吊胆,把一钵神僧拉向一旁,异常关切地低声说道:“大师,这老魔头委实功力绝世,我觉得……”

一钵神僧微笑说道:“夏老弟不必担心,我从老魔头袖风三拂之内,业已自知可以硬接三掌。”

夏天翔咦了一声说道:“大师,你怎么有点糊涂了?你与‘白骨天君’所订的赌约不是硬拼三掌,而是三九二十七掌。”

一钵神僧笑道:“老弟聪明绝顶,应该知道我只要能接‘白骨天君’三掌,便可再加九倍,接得住他三九二十七掌,借此机会使这老魔一再当众出丑,无法食言,从此深隐,岂不为武林消除杀劫,弭祸无形,成就一桩莫大功德?”

夏天翔闻言,不禁迷惑异常,暗想一钵神僧所说只要能接得住“白骨天君”三掌,便可再加九倍,硬拼二十七掌之语,却是何意?

在他疑思莫解之际,一钵神僧业已缓步向前,要与“白骨天君”展开这三九二十六掌狠拼的惨烈之战了。

夏天翔因已无法阻止,只得高声叫道:“大师既欲与强敌硬拼,且把玉钵交我保管好么?”

一钵神僧回头看他一眼,眼光中充满神秘地微微含笑道:“无须夏老弟代劳,我要一手托钵,向‘白骨天君’请教!”

夏天翔天生颖悟,绝顶聪明,一触一钵神僧的神秘眼光,不禁微动灵机,暗想一钵神僧既已自知最多能够硬接“白骨天君”三掌,却又偏与对方约定硬拼三九二十七掌之数,其中必有什么禅机妙谛。

而根据三九二十六掌之数推测,这禅机妙谛,必然与“九”有关。

夏天翔心中想到“九”字,目光却与一钵神僧所托、已被“白骨天君”弹指罡风击出几条裂缝的紫色玉钵相触。

一触之下,灵机又动,想起一钵神僧钵中所植的千年芝草共是九叶,他既要一手托钵,一手拼斗“白骨天君”,莫非是想借助这九叶芝草之力?

夏天翔刚刚悟透一钵神僧的巧妙打算,那位群魔魁首“白骨天君”业已借机提聚玄功,全身皮肤几乎变得比那绛雪岩头的经年积雪还白。

一钵神僧虽然胸有成竹,但因深知“白骨天君”的“白骨摧心掌力”非同小可,遂也提聚自己向不施展的佛门神功“迦叶金刚手”,凝神戒备。

“白骨天君”冷笑一声,袍袖拂处,右掌当胸疾推,一股武林中罕有其匹、阴寒无比的劲气狂飚,厉啸划空,倏然出手。

一钵神僧见对方来势大强,右掌翻处,忙亦发出十二成的“迦叶金刚手”功力,加以抵御。

“迦叶金刚手”虽是佛门绝学,上乘神功,但因“白骨天君”的功力已达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境,故而两股掌风一接,“白骨天君”岸然未动,一钵神僧却拿桩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白骨天君”厉声笑道:“想不到你竟真能接我一掌、但这才是开始,距离三九二十六掌之数,还早得很呢!”

话音了处,第二掌又已击出,从那划空锐啸的风声听来,便知似比第一掌更为强劲。

一钵神僧为诺言所缚,不能倚仗奇妙身法闪避,只好硬拼,亦自凝聚“迦叶金刚手”功力,再度迎敌。

这一次掌风互接,周围地面,黄沙飞扬,“白骨天君”的长髯袍服,一阵飘动,一钵神僧则“腾腾腾”连退三步。

“白骨天君”双眉一挑,毫不放松地三度发掌。

一钵神僧则利用这刹那之间,自紫色玉钵中拈了一叶芝草,入口咀嚼,也三度发掌硬抗。

第三掌的情形更觉不妙,“白骨天君”丝毫未动,神采飞扬,一钵神僧却被他绝世无双的“白骨摧心掌”,把身形震得飞出七八尺外。

“白骨天君”仰首云天,纵声狂笑道:“何必三九二十七掌之数,大概再有三掌,我便可以超度你早了尘缘,西归极乐。”

语音甫落,掌风又啸,使得观战的群侠,一齐凝神注目。

其中“巫山仙子”花如雪是一钵神僧的同心道侣,罗浮派掌门冰心神尼是一钵神僧的方外知交,更特别为他提心吊胆。

但一钵神僧倚仗所服的一叶“千年芝草”,业已恢复功力,含笑发出“迎叶金刚手”,硬抗“白骨天君”的“白骨摧心掌力”。

第四掌的结果,与第一掌完全相同,一钵神僧只是足下微退半步。

“白骨天君”微觉愕然,双目神光一闪,第五掌、第六掌、又复连续发出。

一钵神僧神态安详,从容相抗,但在接完第五掌后,仍自摘服了一叶芝草。

“白骨摧心掌”与“迦叶金刚手”两般武林绝学,连连硬抗,罡风狂啸,劲气排空,石破天惊,神嚎鬼哭。

左右两棚之中的群侠群邪,包括“白骨羽士”、“白骨仙子”,以及仲孙圣等,无不屏息凝神,注视着双方成败。

展眼间,“白骨天君”业已发出第二十一记“白骨摧心掌”,而一钵神僧手托的紫色玉钵之中,只剩下两叶千年芝草。

“白骨天君”在发出第十八掌后,掌风便已不若先前强劲,似乎略现疲态。

一钵神僧接完第二十一掌,突然稽首当胸,向“白骨天君”深深一礼说道:“施主虽然功行深厚,炉火纯青,但像这等竭力施为,连发二十一掌,精神气力方面,定已损耗不少。”

“白骨天君”双眼一翻,仍自傲然说道:“我精力虽有损耗,但仍足够再发六掌。”

一钵神僧含笑点头说道:“施主固能再发六掌,但贫僧钵中芝草尚存两叶,我事先曾加精密计算,每叶芝草的灵效,足抵施主三掌之威。”

“白骨天君”经过这二十一掌的考验,已知一钵神僧所说乃是实言,不由嗒然不语。

一钵神僧又复恭身笑道:“得放手时且放手,能抽身处便抽身。

以施主这等功力修为,倘若不涉江湖风险,跳出名利场中,傲烟霞,侣松竹,抱明月,啸清风,岂非陆地神仙?……”

“白骨天君”虽是盖世魔头,但修为已到火候,灵性极高,一钵神僧语犹未了,他便如醍醐灌顶,脸上戾气全消,祥光焕发,偏头向自己带来的四名壮汉大笑拍手叫道,“轿来,轿来!”

四名壮汉将“白骨天君”来时所乘的大轿如飞抬到。

“白骨天君”伸手把轿外所悬那副“天外情魔三招殒命,风尘狂客一掌飞魂”的对联翻转,提笔重书了“此去永为敛手客,不作江湖名利争”等十四大字。

那块“北溟丧胆”的横额,也改写成“世事如棋”,然后飘然入轿,向一钵神僧及左右两棚中的群侠群邪微微一笑,便由四名壮汉抬起,往祁连山外走去。

群侠见状,不由一阵嗟叹,仲孙圣点头说道:“世事如棋,不着才是高手……”

话犹未了,一钵神僧已与夏天翔回归本阵。

群侠除了对一钵神僧纷纷赞誉之外、并由武当掌教弘法真人,雪山派掌门申屠亥,罗浮派掌门冰心神尼,峨嵋派掌门玄玄仙姥,少林护法净觉禅师等人,把所书的“百步神拳”。“九转天寒神功”、“般禅掌”、“天玄剑诀”、“一指禅”等五种绝艺秘诀交给仲孙圣,请他转授夏天翔、仲孙飞琼,俾有大成,为武林中放一异彩。

一钵神僧见状笑道:“诸位既然如此爱护夏天翔老弟及飞琼世妹,贫僧索性也用这残余的两叶千年芝草凑凑热闹。”

说完,转对夏天翔、仲孙飞琼笑道:“这株千年芝草,被我连摘七叶,以致所余两叶的灵效已告大减,故须由我细加培植,使其恢复元气之后,再行赠送夏老弟与飞琼世妹服食,好在群魔乱舞、世劫方殷,等你们各种功行成熟,准备与震天群邪及域外诸魔、‘八莫妖王’轩辕烈等互见最后真章之时,请来巫山朝云峰头,寻我便了。”

夏天翔、仲孙飞琼闻言,一面向一钵神僧及弘法真人等各位前辈,深深致谢,一面也均感觉到所负众望越深,肩头降魔卫道之责也就越重。

仲孙圣向五大门派群侠含笑说道:“这场震天大会,到此已该结束,我们也应各回本派,督促门下弟子努力用功,准备应付未来更艰难的局了吧?”

群侠一齐点头,仲孙圣遂走到棚口,微提真气,向对棚中震天派掌门戚大招抱拳笑道:“戚掌门人,这场震天大会至此似可暂作结束,仲孙圣代表同来诸位,向戚掌门人告退。”

“九首飞鹏”戚大招既因自己成名得意兵刃九首展翼钢拐被毁,又因“白骨天君”被一钵神僧劝说得去却名利之心,手而去,感觉意兴阑珊,那“白骨羽士”却在他耳边低声狞笑道:“戚掌门人不要懊丧,你且答应‘天外情魔’,结束这场震天大会,然后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先灭了武当,再把雪山、罗浮、少林、峨嵋等派,各个击破,武林霸业岂不仍在震天派的手内了吗”

“九首飞鹏”戚大招闻言,双目凶光闪处,雄心又振,起身向仲孙圣抱拳说道:“震天大会就此结束,诸位请恕戚大招招待不周,我们绿水青山,再图后会。”

一群聚集举世群英的震天大会,至此便告结束,群侠群邪,遂告风流云散。

群邪方面另有毒计,暂时不提,群侠方面也知武林浩劫将至,来日定有大难,一齐含笑为别,各作准备。

展眼间,祁连山口只剩下仲孙圣、仲孙飞琼父女,及夏天翔三人。

夏天翔因自己三位红颜知己之中,鹿玉如踪迹不知,霍秀芸存亡未卜,最亲热的仲孙飞琼也要互作长期分袂,不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两只大眼中含满了晶莹泪水。

仲孙圣何等识趣,见状微笑说道:“琼儿与夏贤侄且略微倾谈,我和小白去把青风骥与大黄找来。”

话完便即含笑飘身而去。

仲孙圣这一走。夏天翔再也忍不住满腹离情,握着仲孙飞琼一只素手,泪珠儿扑籁籁地直往下落。

仲孙飞琼何尝不是满腹离怨,但为了安慰夏天翔,却不得不愁埋心底,笑上眉梢,嫣然说道:“翔弟,你怎么了?刚才恶斗‘九首飞鹏’戚大招、舌战‘白骨羽士’的豪气英风,而今安在?”

话音刚了,夏天翔便即苦笑说道:“琼姊,你何必故作矫情,难道我们分袂在即,你心中就没有一些惜别伤离之感么?”

仲孙飞琼听他这样一说,也不禁眼圈微红,但仍含笑说道:“我自然也很难过,但八荒四海的凶恶魔头纷纷出世,武林重劫将临,我若不随爹爹参究‘太乙天玄神功’,如何能与你并辔江湖,卫道降魔,济民救物?”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目注夏天翔,无限深情地缓缓说道:“再说翔弟的恩师皇甫神婆功行圆满,即将解脱,你也应该赶往北俱,恭送仙游,一尽弟子之道,不能为了儿女之情,有所延误,万一去得稍迟,人天永隔,却怎生补报那罔极师恩呢?”

这一番话儿听得夏天翔全身汗下,赶紧扬眉说道:“琼姊不要把我看得太不成材,我怎敢误了恭送恩师仙游之事?但我们今日一别,不知何时何地才得重聚,有些令人情难自己。”

仲孙飞琼笑道:“翔弟不要如此借别伤离,我把‘太乙天玄神功’参悟得略有成就以后,便会纵辔江湖,到处寻你。”

说完,把方才震天大会之上,武当、峨嵋、雪山、罗浮四派掌门及少林护法净觉禅师所书的百步神拳、天玄剑谱、九转天寒神功、般禅掌、一指禅等五种绝学秘诀取出,递与夏天翔,含笑说道:“翔弟,这五种绝学是五大门派珍视无比的不传之秘,你先拿去参研好了。”

夏天翔摇手不接,微笑说道:“琼姊跟随老伯参研‘太乙天玄神功’之余,正好连这五种绝学一齐参究,又有老伯在旁指点,定可事半功倍,我则有多事待办,一时间无法参研及此呢。”

仲孙飞琼讶然问道:“翔弟,你有什么多事待办?”

夏天翔屈指数道:“第一件大事,自然是赶往北溟神山,恭送我恩师仙游成道。”

仲孙飞琼点头说道:“恩师罔极,理所当然。”

夏天翔又复说道:“在这第一件大事之中,必然附带有许多其他事故,诸如我恩师成道之前,必有绝技相传,及代她老人家完成什么未了心愿。”

仲孙飞琼笑道:“这些确是意料中事!”

夏天翔屈指又道:“第二件大事,应该是精研‘天羽大师’唐一梦所传的‘天禽七巧秘籍’,不然,等到五年以后,怎样去往泰山南天门,赴那黄衣老人夏侯巽之约?”

仲孙飞琼瞿然说道:“不是翔弟提出,我倒几乎忘怀此事,黄衣老人夏侯巽性情刚愎,好胜心极强,五年后的泰山南天门之约,确应未雨绸缪才妥。”

夏天翔往下说道:“第三件大事是我在参研恩师遗学及‘天禽七巧秘籍’之余,似应对鹿玉如的踪迹下落及霍秀芸的生死存亡略微打探。”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探查鹿姑娘及霍姑娘的下落存亡自极重要,不但翔弟对此应该尽力,便是我与爹爹也会多方探听的呢。”

说到此处,目注夏天翔,缓缓笑道:“这三件大事,已够翔弟……”

话犹未了,夏天翔业已笑道:“不止三件,我还有第四件事呢。”

仲孙飞琼哦了一声说道:“第四件事?我倒猜不出,这件事儿有关哪一方面?”

夏天翔笑道:“难怪姊姊猜不出来,这第四件事是与小白有关。”

仲孙飞琼闻言,恍然问道:“翔弟难道是想替小白夺回那件‘护穴龙鳞’所织的金甲?”

夏天翔点头笑道:“我对‘东瀛三矮’中‘金刀津二郎’及‘身毒双怪’中‘赫尼甘鲁’的无耻行为,委实痛恨已极。”

仲孙飞琼秀眉微蹩说道:“这二人虽然可恨,但一个远在东流,一个远在身毒……”

夏天翔不等仲孙飞琼说完,便即接口笑道:“琼姊放心,我不会独飘大海或远去身毒,但这两个无耻东西的行踪,倘若在中原勾留,我却要夺回‘护穴龙鳞’所织的金甲,并为小白报那一掌之仇。”

仲孙飞琼听夏天翔要替小白向“东流三矮”夺回“护穴龙鳞”所织的金甲,并报一掌之仇,眉峰微聚,想了一想,自贴身处解下三片“护穴龙鳞”,递与夏天翔,以一种异常关切的神情说道:“翔弟,‘大别散人’所遗的‘护穴龙鳞’共是三十六片,除了用三十片为小白编织软甲以外,其余六片主鳞我们每人各分三片,倒也仗它抵御过几次危机!如今我随爹爹深山学技,无需此物,不如一齐送你,因为身毒武功别成一派,照小白所受伤势看来,着实颇为阴毒的呢。”

夏天翔接过那三片“护穴龙鳞”,觉得尚有余温,知是刚从仲孙飞琼贴身处揭下,不由感激得凑向唇边,一面亲吻,一面喃喃说道:“天会老,地会荒,花会残,月会缺,海会枯,石会烂……”

仲孙飞琼见夏天翔不住亲吻自己贴身所佩的三片“护穴龙鳞”,方自玉颊微红、芳心微醉之际,忽又听他喃喃念起什么“天会老,地会荒……”之语,不由讶然问道:“翔弟,你在念些什么?”

夏天翔情思如醉地目注仲孙飞琼说道:“我是在背诵‘蔷薇碑文’,我觉得姊姊与我的感情,就像这碑文的最后一句‘至爱纯情,不会磨灭’!”

仲孙飞琼嗯了一声,点头道:“这‘蔷薇碑文’说得真对,天会老,地会荒,花会残,月会缺,海会枯,石会烂,但心心相许的至爱纯情,确实永远不会磨灭。”

这一双小儿女正沉醉在纯情至爱之中,仲孙圣业已携同大黄、小白及青风骥缓缓走来。

夏天翔见仲孙圣已来,知道不能再复留恋,何况念及恩师,亦自心驰北俱,遂一振英风豪气,暂遏儿女情思,向仲孙圣父女恭身道别。

仲孙圣轻拍夏天翔的肩头,含笑说道:“夏贤侄这样才是英雄本色,你们年事尚轻,只要彼此真诚相爱,则情天比翼,来日方长,何在乎这区区小别?”

说到此处,目光在爱女仲孙飞琼及夏天翔身上深深一注说道:“欲合先离,不离不合,至爱纯情,同证真觉,但无论何事,在得到完满结果之前必多枝节,你们还是利用这年余小别,各自努力参研,尽量充实自己,应付日后意料中的诸般魔劫才好。”

夏天翔恭身受教,正欲动身,仲孙飞琼忽然叫道:“翔弟,你此去北溟,千里迢迢,且把我的青风骥骑去好么?”

夏天翔满面感激神色,摇手笑道:“琼姊伺候伯父,觅地清修,哪里少得了这匹龙驹宝马,小弟赶赴北溟神山,尚须渡海,故而无需此马,倒是天涯之大,海角之广,将来琼姊艺成,我们却在何处相会呢?”

仲孙飞琼想了一想说道:“如今约定相见之地,到时恐有变化,这样好了,俟我艺成再入江湖之际,先去巫山朝云峰,探望花如雪姊姊,告以行踪,翔弟不就容易探询了么?”

夏天翔点头赞同,遂含着两眶情泪,与仲孙圣、仲孙飞琼父女彼此分袂。

仲孙圣、仲孙飞琼父女率领灵猿小白、异兽大黄及青风骥等,觅地清修,参研“大乙天玄神功”之事,暂时不提。且说夏天翔餐风露宿、戴月披星地赶往北溟。

夏天翔是孤儿,自幼便蒙“北溟神婆”皇甫翠抚育教养,师徒感情自然极为深厚。

如今既知恩师成道在即,才与仲孙圣父女分别,遂展尽脚程,想把千里关山,尽速飞渡,以便可在恩师座前多瞻仰几日颜色。

但思师有泪,缩地无方,夏天翔心力交瘁,飞驰千里,赶到北溟神山,终究费了不少时日。

夏天翔一路急赶,便是深恐自己来得太晚,万一恩师业已成道,永隔人天,岂不终身抱恨?

如今已到北溟神山,并已到了“北溟神婆”皇甫翠独居修道的听涛小筑之外,却目注那两扇紧闭的柴门,站在离门数尺之处,心头狂跳,迟迟不敢举步。

听涛小筑背山面海,四周怪石飞泉,奇松茂竹,景色绝佳,夏天翔独立在这从小生长之地,不禁益念恩师,枪然泪下。

就在他疑思满腹,凄凄惆惆,又想上前扣环,又有所不敢之际,听涛小筑内突然有个苍老弘亮的口音叫道:“门外是翔儿回来了么?”

夏天翔听得正是恩师“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口音,不禁喜得心头狂跳,哪里还顾得扣门,高应一声,飘身越墙,一头便自撞进独坐屋中、面含微笑的“北溟神婆”怀内。

皇甫神婆伸手抬起夏天翔下颊,看他几眼,蔼然微笑说道:“翔儿,你如今已有三位红妆知己,屡经奇险,名震江湖,怎的仍是这等顽皮?难道不怕我怪责你私下北溟神山之罪么?”

夏天翔双膝点地,跪伏在皇甫神婆的蒲团之前,一面泪落如泉,一面哽咽说道:“恩师如今疼爱翔儿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责怪?翔儿只恨身无双翼,不能从祁连山绛雪洞前飞来,多多侍奉恩师几日。”

皇甫神婆抚摸着夏天翔的头,含笑说道:“震天大会之期是二月十六,我还想不到你能这快赶来,我们师徒大概尚有半月之聚。”

夏天翔闻言,因与十余年相依为命、对自己既是恩师又无殊慈母的“北溟神婆”皇甫翠仅有半月相聚之期,心头不禁一阵奇酸,泪落如雨。

皇甫神婆虽然已将成道,勘透尘关,世情尽淡,但与夏天翔份属师徒,情如母子,见他对自己这等孺慕思深,也不禁感动得双睛之中微微湿润。

夏天翔忽然想起恩师已将成道,不宜再动七情,倘若被自己孺慕之思勾起尘念,误了正觉,岂不是天大罪过?

想到此处,满身冷汗一出,满眶热泪齐收,赶紧岔开话头,向皇甫神婆微笑说道:“恩师遇见仲孙师叔以后,便即回转北溟,勤参正果,大概对震天大会的经过,不会清楚。”

皇甫神婆笑道:“我自归北溟,即未离此半步,自对震天大会的情形茫无所知,但从你可以平安赶回,未受丝毫伤损一端看来,可能仍是天道好还,邪消正胜。”

夏天翔摇头答道:“正派群侠与震天群邪,在震天大会上只是象征性的交手,业已试出群邪势力极强,少林、武当、罗浮、雪山、峨嵋等五大门派,合则均安,分则均危,最可怕的便是震天派若采取各个击破之策,则武林中将满布血腥,肇造无边浩劫。”

话完,遂把自己下山所经的情形,震天大会上一切经过,向恩师细细叙述。

皇甫神婆听完,既对爱徒所获各种罕世奇遇表示欣慰,又对点苍、祁连两派合组震天派后实力膨胀,并与海外群凶勾结之事,表示优虑。

眉头深蹙,沉思片刻以后,向夏天翔缓缓说道:“照翔儿所说,震天大会的最大收获,自然要算一钵神僧运用巧思妙技,气走‘白骨天君’,使其当众声言永不出世,但‘白骨天君’虽走,震天派内还有‘白骨仙子’及‘白骨羽士’等白骨双魔,威势之强,仍非少林、武当等任何一派所能抗御,何况‘八莫妖王’轩辕烈又被海外群凶尊为盟主,觑觎中原,此人……”

夏天翔接口说道:“翔儿好像记得曾听恩师说昔年会过这位‘八莫妖王’?”

皇甫神婆点头说道:“我昔年在西南边境确曾会过这位‘八莫妖王’,此人功力之高,是我生平所遇的唯一劲敌。”

夏天翔听得方一皱眉,皇甫神婆又复说道:“令人可虑的是,‘八莫妖王’轩辕烈除了本身功力绝高,并善养奇毒蛇虫,手下并有几位身负奇材异能的怪人为其辅佐。”

夏天翔听得越发皱眉,“北俱神婆”又复说道:“翔儿也不要为‘白骨双魔’及‘八莫妖王’轩辕烈等厉害无比、穷凶恶极之事过份担忧,邪不胜正,理所当然,善恶到头,自然有报,你虽奇遇甚多,但我在这与你即将分别之时,亦当有所传授。”

夏天翔仰头目注“北溟神婆”皇甫翠慈祥恺悌的面容,缓缓说道:“翔儿不想获得恩师传授什么罕世绝学,只想侍奉恩师把这半个月光阴,好好度过。”

皇甫神婆闻言,不禁又流露满面慈祥的微笑,轻轻抚摩着夏天翔的头,和声说道:“翔儿怎的这等痴法?我来问你,你师傅平素性情如何?”

夏天翔道:“恩师平素对翔儿疼爱备至,对外人则高傲刚强无比。”

皇甫神婆点头笑道:“翔儿既然知我性情,则更应该知道我在化去以前,不会不留一些东西给你,以使你光扬北溟门户。”

夏天翔也知恩师必有绝艺相传,遂索性偎在恩师兼慈母皇甫神婆的怀中问道:“恩师这样说话,翔儿哪敢不遵,但不知恩师要留些什么东西给我?”

皇甫翠微笑说道:“我自与你仲孙师叔互相推敲以后,业已练成了‘乾天气功’中威力最强的‘乾天一指’。”

夏天翔深知“乾天一指”的威力之强,几乎不可想像,足以傲视寰宇,遂谅喜不禁地问道:“恩师打算传我‘乾天一指’?”

皇甫翠点头笑道:“我除了留给你一册‘北溟心法’以外,再传你‘乾天一指’。你对‘北溟心法’之上的各种本门神功,可照书参研,循序渐进,但对‘乾天一指’却需加紧苦练,旦夕不辍,因为据我所料,你若不把‘乾天一指’练到十二成火候,便休想能与‘八莫妖王’轩辕烈一较长短。”

夏天翔因恩师刚傲无比,如今一再虑及“八莫妖王”轩辕烈,遂知道这位被海外群凶尊为霸主的轩辕妖王,定比“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白骨双魔还要难斗,心中深自警惕之下,剑眉双蹙,向恩师问道:“恩师,要想把‘乾天一指’练到十二成火候,约莫需要多少时日?”

皇甫翠微笑说道:“这种绝世神功,倘若从头下手,最少也要有三十年左右的参研,才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三十年”三字,方自听得夏天翔眉峰双聚,皇甫翠又复笑道:“翔儿不要发愁,你的情形不同,一来先天禀赋太好,二来得我悉心真传,三来自幼即对‘乾天气功’打好深厚基础,四来得奇遇太多,功力突飞猛进,有了这四桩与众不同的优越条件,自然不能以常理论断,照我估计,下上三五年苦心,纵难炉火纯青,功力也可达到十成以上了。”

夏天翔这才欣然色喜他说道:“三五年光阴还可,倘若恩师要叫我等到三十年后才能去斗那轩辕妖王,却真要把我急死了呢。”

皇甫翠笑道:“翔儿这种急躁心情,完全像我,须知北溟门下只有你这唯一传人,要想替我争气,把本派武学光扬江湖,却应该特别发愤努力的呢。”

说到此处,忽又想起一事,向夏天翔含笑问道:“翔儿,你私下北溟神山之际,悄悄偷走的那颗‘乾天霹雳’现在何处?”

夏天翔脸上一红,噘嘴答道:“自从‘蔷薇使者’老前辈告知翔儿,那颗‘乾天雳霹’是毫无用处的赝鼎之物,已被我摔下武当幽壑……”

语音未了,忽又笑道:“但恩师这颗乾大至宝,委实威震八荒,翔儿颇有几次身蹈危机,便仗着那块石头,吓退群邪,安然脱险了呢。”

皇甫翠笑道:“我道成坐化以后,一共留给你三样物件,就是‘乾天心法’、‘乾天一指’及一颗货真价实的‘乾天霹雳’。”

夏天翔闻言,深感师恩罔极,眼泪汪汪地目注北溟神婆皇甫翠说道:“恩师,你对翔儿这样恩重如山,偏又道成在即,却叫翔儿怎生答报?”

皇甫翠轻拍夏天翔的肩头,柔声说道:“翔儿,你我份属师徒,情如母子,哪里谈得上‘报答’二字?只要你能匡扶正义,誉满武林,光扬北溟门户,便是我的莫大安慰。”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站起身形笑道:“我们不要尽说这些借别伤离之语,翔儿凝神专注,我如今便传你本门‘乾天气功’中的最高神技‘乾天一指’。”

夏天翔深知恩师对自己期望极殷,遂也不敢丝毫怠忽,凝神学习。

这“乾天一指”的威力既然强大无比,其中妙理,自极深玄,夏天翔百虑齐收,潜心十日,竭力参研,方算得窥门径,可以从此旦夕加功,循序渐进。

皇甫神婆见爱徒下山以来,不仅人品出落得比先前更为英挺俊拔,资质亦更颖悟,不禁笑颜逐开,宽慰无已。

但夏天翔却因能与恩师聚会之期只剩五日,心中难过已极,虽然学会傲视寰宇的绝代神功,却依然时时在眉目之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孺慕之情。

十五日光阴,逝如流水,“北溟神婆”皇甫翠到期果然道成坐化,夏天翔哀恸万分之下,为恩师妥善料理身后各事以后,便自带着那册“北溟心法”及“乾天霹雳”,离却北溟神山,又复踏入险恶无边的江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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