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是五岳名山之一，地处三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里成为了修仙圣地，秦穆公之女弄玉就和她的夫君箫史在此得道。山脚华阴镇，是附近一个较大的市集，今日大概是又到了集会之期，一时间人山人海，很是热闹。

无极子三人一路纵剑东行，到了这里就渐渐落下云头，自己远来为客，再御剑横空就是对主人不敬了。这飞行了一路，三人也都感觉到有些饥渴，虽说是修真之人，但是如果未曾修行辟谷，饮食起居却还是与常人一样的。从昆仑到华山，少说也用了三天的时间，所以一进镇子，郭卫就上前领路，将无极子师徒引入华阴镇中最为豪华的一家酒楼——明星苑。明星苑三个字与弄玉还有些关系，当年弄玉修真之地就叫做明星崖，所以酒楼以此命名一点也不奇怪。

郭卫叫过小二，点了几个菜，显得十分随便，显然是这里的熟客了。

白鸿羽却是暗自咋舌，他看了看四周的装饰和摆设，不由惊讶，这里雕梁画栋，旁边的几张桌子上坐着的几个人都是衣着光鲜，显然这就是所谓的雅座了。

三人坐在靠里的一张桌子上，无极子看了看四周，道：“师侄，这里的价钱一定不低吧！”

郭卫含笑道：“哪里，师伯能赏光，也是晚辈的福气。”

无极子微微一笑，暗想这郭卫实在不该入道修行，若是做官或是经商，倒不失为一个好料子。过了一会，小二便将数盘小炒端上桌子，大概是考虑到无极子是“清净宗”门人，郭卫所点的也只是一些时鲜菜蔬。

道家修仙之人大体分为三门：清净宗，灵宝宗与天师门，当然各门之下又有派别，其中清净宗戒律最严，不沾荤腥，也不可婚配，而郭卫师门源出灵宝，所以平日里有些放任不羁，此刻与“清净宗”的无极子一起，却也不得不收敛一些。

无极子点点头，似是有赞许之意，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到嘴里，细细品味，看神色显然对味道非常满意。郭卫连忙招呼白鸿羽动筷，抬头时却不由一怔，楼下一人，手摇卦幡，似乎面熟的很。

白鸿羽奇怪地看着他，却也不自主地沿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原来是个算命的老头，颇有些仙风道骨，背上还插着一柄长剑，看那长剑瑞气冲盈，显然不是什么凡品。莫非这个人，郭卫认识？“郭师弟？怎么了？”

郭卫一怔，才回过神来讪笑道：“哦，没什么。吃饭，吃饭。”

白鸿羽“恩”了一声，既然郭卫不想说，那自然是有他的理由，自己却不好多问。

吃完饭，郭卫提议，先在这镇上休息片刻，待天黑再行上山。无极子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即便三人步行上山，飞快的速度也要把这些凡人吓跑，还是等天黑无人时分再上山更好一些。而休息也就是上街闲逛了，郭卫不禁为自己的阴谋得逞而暗自得意。

无极子自然不会和年轻人混在一块，吃完饭就先找了间房休息，郭卫正好拉上白鸿羽一同逛街。白鸿羽突然想道，其实逛街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还是找那个算命的老头子吧。那个老头子，恩，好象还真有些古怪，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恩？”白鸿羽正想着，却觉得旁边有两道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心里不由一震，华山还真是藏龙卧虎，斜眼一看，是一对青年男女，那男的也倒罢了，只是那年轻女子鬓角插着一朵青色的小花，颇添了些娇媚，叫人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也不知道是何门何派的弟子？

似乎是发现了白鸿羽的回应，那女子微微一笑，算是示意，白鸿羽也是一笑，只是却被郭卫一把拉住袖口，拖了朝镇东跑去。

跑了有半里路，已经是镇外的野地了，隐隐看到前面有数人。

“咦？那是？”白鸿羽眼神极好，一眼认出其中人正是刚才在明星苑楼下算卦的老头，果然自己没有猜错，郭卫真是为了这老头子才跑出来的，而另外则是十三个道士，是要动手么？

白鸿羽刚要出言询问，却被郭卫一把拉住，蹲了下来。

“郭师弟，你要做什么？”

“嘘——别说话。”

白鸿羽知趣地禁了口，才注意到那老头前方十三个道士，隐隐布成一个阵法。

郭卫心中的震惊其实一点也不比白鸿羽小，他自然知道那算命的老者是谁——三千年鲵妖，实在是一个可怕的人物。只是因为好奇，今日他才冒险来看看这老鲵的法力，那十三个道士郭卫是知道的，全是华山镇岳宫的，也不知道今日他们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与老鲵作对。

因为离那几人极近，所以那边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落入郭白二人的耳中。

只见那老鲵满面怒容，又听他高声道：“你镇岳宫虽名声在外，却专做这些欺善怕恶的混帐事，若是没有长辈教训，老道倒是可以代劳，勉为其难。”

听了那老鲵一席话，白鸿羽才发现，那十三人将那老鲵包围其中，而那十三道士更将一个少年作为要挟要老鲵就范。那少年此刻被一位镇岳宫道人擒住，似乎比郭卫年纪小了一二，是为了这少年的缘故，白鸿羽暗道，不知道这少年有什么好，竟有这么多人抢着要他？

“鲵妖，虽说你道行比我等高上一截，然我等却不怕你。自古正邪势不两立，当年祖师因一念之仁放你一条生路，终究遗祸后人，今日你若不让路，我等正好替天行道，为万民除害。所以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正是为首的年轻道士发话。

郭卫不屑地哼了一哼，“这人叫风不平，是镇岳宫‘不’字辈的老三，整天忠孝节义挂在嘴上，我瞧他最不顺眼。”

“对了，那少年是谁？”

郭卫低声道：“多半是老鲵的徒弟，不过刚才听他管老鲵叫爷爷，别看他年纪小，似乎功力竟是不弱，镇岳宫的那些笨道士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阴着才将他抓住的。”

“那，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白鸿羽不安地问道。

“帮哪一边？我可没那个兴趣，只不过想过来瞧了热闹罢了。鸿羽，别说我没提醒你，千万别出声，也不能让他们瞧见咱们！”郭卫郑重地说道，不过严肃的表情没有维持多久，本性就暴露出来了，“咦，快看，他们打起来了！那老鲵果然有两下子。”郭卫兴奋地叫道。

白鸿羽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关心起前面的打斗来。奇怪的是那老鲵的道法与啸天宫的颇有些相通，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而镇岳宫十三个道士各使一柄长剑，用的是灵宝宗的法门，看的却不甚明白，不过阵法“斗姆十三星”还是耍的有模有样，只可惜对手法力强出他们好多，看来镇岳宫是必败无疑了。

忽然，郭卫呸了一声，白鸿羽惊忙回头看他，却见他的脸色忽然有红变白，又由白变青。

郭卫一楞，才讪讪笑道：“鸿羽，我，我不是有心的。只是，只是觉得那几个人实在太丢脸。”

此时，一声怒吼已经传到：“你们两个，给我出来！”这吼声宛如一个晴天霹雳，白鸿羽几乎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去的，好象双腿都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他看了看郭卫，情况也不比自己好多少。

“明，华子前辈，晚，晚辈，真的，真的，不是有心……”郭卫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的巧舌如簧竟然怎么也发挥不出来。

明华子刚刚过了一把瘾，似乎心情还不错，他扫了扫眼前两个人，终于眼神停在了白鸿羽的脸上，原来还是同门！他心道。眼神终于转过一边，“浮阳洞，郭卫，不知道老夫可有记错？”

“啊，啊，老仙记忆惊人，不才正是郭卫。”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郭卫觉得说话也顺畅多了。

明华子“呸”了一声，“油腔滑调，恩，还是你这位师兄老成厚道，不知如何称呼？”

白鸿羽正要说话，却被郭卫接了过去，“老仙说的是，他姓白，名叫鸿羽。”

“哦，白鸿羽么？”明华子微微一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朝白鸿羽看了一眼，却指着身后的少年道，“对了，这是小徒华凌云，入道不久，以后遇见，还要你们多多关照。”而那十三个人却一个个躺倒在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郭卫忙不迭答应，只盼着赶紧离开此地，好逃离魔爪。否则那十三个镇岳宫的弟子只怕就是自己的下场了。

只是明华子似乎是有意要跟他过不去，一会要那个华凌云前来拜见两位师兄，又是询问白鸿羽如何会来此地，郭卫虽心有不满，却是一点火气也发不出来，一个劲在旁边赔笑，弄得狼狈不堪，倒是白鸿羽神色自若，郭卫看着心中只有十二分的钦佩，从此对无极子的手段更是称赏不已。

天，渐渐地暗下去。

华凌云站在玉女洞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今天自己实在是丢脸，本以为修炼了《黄庭经》就能够不被那些臭道士欺负了，可是结果还要师父来救，他恨恨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笨蛋！真是个笨蛋！

别说那些道士了，就是后来见到的那两个少年也比自己强了好多。他喃喃说道，却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明华子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万丈高楼平地起，你又何必着急呢？”明华子淡淡地说道。

“是么，可是？”

“那两个少年，白鸿羽，历劫千载，是一鹤童，郭卫，在华山浮阳洞修行已有十数年，你修行日浅，不过数月，你又如何能与他们比呢？”

“千载？”华凌云吃了一惊，“已经千年了？”

“恩。千年白鹤实在难得一见，更何况他心性平常，是以至今能保持童真容貌，那更是难得了。”

凌云此刻却没有听他说话，他的心正因此而颤抖，正是，我要以他们为目标，好好修炼，我不能一辈子要人保护，我要凌云！

天地为鉴，华凌云就这样说出了他人生的第一个誓言！

“对了，天色不早了，今天因为这件事耽误了算卦，明天还是要下山一趟的，所以，早些睡吧！”明华子说着拍了拍凌云的肩。

似乎是略有所思，华凌云却没有动，他呆呆地坐在洞外，犹如一尊雕塑，明华子如何不知道这个小徒弟的想法呢？这种事，哎，他长叹一声，独自转身入了山洞。

洞外，月色如水，透过松枝间的空隙，照在凌云的身上。静静的，只能听见远处的鸟鸣，还有飘渺的歌声。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