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华山浮阳洞外,一样的月光似水,只是,却有两个人正为着一猿的伤势默默不语。
浮阳洞,原是华山七十二洞。到后来,因洞主修行有成,此处便废弃了,至数十年前,浮阳子将此处做了一翻整理,做了修行洞府,又收服了一头白猿为护洞神兽,才有了今日的气象。浮阳子道法传自陈抟老祖,修行《五龙酣睡诀》,浮阳洞便是华山道法正宗,名列上清,因此有“俗世尊镇岳,道门称浮阳”一说。
那两个少年如今已睡了,只剩下两个老者,坐在洞外为了白猿的伤势埋头苦思。月下,浮阳子一身葛衣,与无极对面而坐。白猿的伤势自然算不得什么,古怪的是伤白猿的手法,竟有些似巫门的“幽明鬼火”。
巫门与道门之争由来已久,然自从上次巫道大战之后,巫门便已经退守西南,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在华山出现的。浮阳子自然是看出其中有些不同寻常,便请无极真人前来一看,如今竟果真是巫门的法术,这无论如何也无法不叫人吃惊。若是此次事件是巫门中有些变故,难免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实非苍生之福啊!
“我以为,此事还是不要宣扬为妙!”半晌的沉默之后,无极子终于淡淡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浮阳子微微点头,“正是!我也是拿不定主意,才请师兄前来定夺。”他想了想,才又说道,“只是若果真是巫门的挑衅,岂不是要误了大事?”
无极子抬头望了望天空,“你可曾测算过么?”
“‘剥,不利有攸往。’彖曰:剥,剥也,柔变刚也。不利有攸往,小人长也。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象曰:山附地上,剥;上以厚下,安宅。”浮阳子指着一地蓍草轻声说道,“正是大乱之象。”
“大乱已是难免,又何必再扰乱人心?”无极子长叹一声,长身而起,“定数啊!”
浮阳子脸色微变,果真又是要天下大乱了么?
无极子回过头,勉强一笑,“老友,此事非人力而能为,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浮阳子想了想,也点头道:“师兄所说正是!静观其变吧!”
无极子不再多言,飘然入洞,次日,西行路上,多了几个人,更有一猿为伴。以无极子看来,白猿伤重,所中“幽明鬼火”惟有至阴至寒之物才能化解,所以只有将它带往昆仑山中,以千年寒冰治疗。而白猿伤重,无法以御剑将他带走,只能这样慢行了!好在脚程不慢,第二日,便穿长安,咸阳,再次日出千阳入了甘肃境内,又一日至昆仑玉虚峰,这玉虚峰顶便是无极修真处啸天宫了。四人各自施法,总算将这白猿带上了玉虚峰,再看白猿果然是舒畅了不少。
浮阳子笑道:“这畜生倒是开心,只不过此处寒气比我那华山洞中不知冷了多少倍,倒难为你在此一住就是百年。”
无极道人摆摆手,笑着解释:“此处可比你那寒洞舒服,虽天寒地冻,却有昆玉灵气四逸,有玉则生暖,对修行实在是大有好处。”
浮阳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本奇怪你这些年竟不下山,想必你那天罡寒冰诀也已练至大成境第七重了吧。”
无极道人修炼的天罡寒冰诀只有两境,一境为寒暑不侵,称小成,一境为阳极阴生,称大成,每境再分九重,大成境后就再难精进。无极子三十年前修练至大成境,十年前至大成境第五重,此后就滞住了。六年前,无极就开始四处寻找奇花异草,怪石玉英,希望能炼出金丹九转以增修行,却在无意中救了一只千年白鹤,收为弟子,取名白鸿羽。
白鹤本就是灵禽,经过无极的教化,又传授它道法,加上他本命千年的道行,如今道术已不在一般修真道人之下。
此时无极子听浮阳子问及修行,一脸无奈地摇头回答道:“哪里能够?”
浮阳子微微一笑,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他想了想,说道:“似乎过不了多少天就是论法大会了吧,若是没记错,今年的大会应当是在蓬莱。”
无极子一楞,才道:“昆仑历来就不曾有人参与论法大会的。”
所谓论法大会,是指正道各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出一些悟性天分不错的弟子互相切磋,而历来身为正道之首的昆仑都未有人曾参加论法大会。
浮阳子一怔,这个他实在不清楚,讪讪一笑,道:“那不知道这次鸿羽可会参加这论法大会么?”
无极子看了看身旁的白鸿羽,摇头说道:“依他如今这修行,怕是还不够吧!”
浮阳子微微笑道:“道兄也不须过谦,或许鸿羽是少年心性,一时贪玩罢了。”
无极叹道:“但愿如此吧!我只怕他修行不够,到时候难度天劫,至于那论法大会,倒是未放在心上。”
白鸿羽听他们说话,不由插嘴说道:“师父放心。到时侯我也去论法大会赢些法宝回来。”
“你还是老实待着的好,大会上高手不少,若是看破了你真身,岂不糟糕?”
无极道人此言也不是危言耸听,此次论道所为的就是寻找出各门各派的少年高手,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场道魔浩劫。若是被发现昆仑啸天宫里暗藏着白鸿羽这千年鹤,势必会造成道门混乱,难以收拾。
白鸿羽想了想,却反驳道:“若是我使了‘弥月障’,只怕连师父也不能看破吧。”
无极子楞了片刻不由点头,无奈地回答道:“正是。”
这“弥月障”一经施用,将那本身气息全部掩盖,不说这白鹤本身就具仙家之气,即便是九尾妖狐,经使了“弥月障”,任对面人道法多高也是看不出来半点端倪。
这“弥月障”乃是一位魔道高手所创,后被白鸿羽获得,机缘巧合,经修炼,白鸿羽道法日见高明,竟然一举突破开元天,修得水火元丹,并幻化人形。后来有一日,白鸿羽不慎跌落昆仑山无底井,恰巧无极子碰上,就救了他性命,白鸿羽便又随他修行天罡寒冰诀,从此由魔入道。魔道修行法门大不相同,是以白鸿羽那天罡寒冰诀一直未有太大精进,好在身旁有一位明师指点,这几年倒也修炼至第二重了。
说来他也是天大的好运,若是被别人看见他坠入无底洞,他不但性命不保,辛苦炼成的水火元丹怕也要被收去了。白鸿羽自然明白,对无极道人也是感恩深重。
白鸿羽听无极子口气中有些松动,连忙问道:“那师父,你是同意了?”
无极子叹了口气,才道:“也罢,到时你自己小心了。”
白鸿羽听无极子终于同意了,生怕他还反悔,连忙说道:“我去准备晚饭。”
浮阳子奇道:“他竟然一点也不怕。”
无极子摇摇头,才说道:“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倒也让人羡慕。”他话音刚落,却听到外面的白猿竟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浮阳子心中纳罕:它凑什么热闹?只是再听,远处竟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之声。
无极神色一变:“快去看看。”袍袖一挥,御了柄翔龙剑就赶了过去,浮阳子也不落后,祭起法宝天蓬尺,紧追其后。原来白猿正和一头异兽争斗,“獬豸?”无极子刚见,就失声叫了出来。
昆仑山中奇兽不少,獬豸是其中之一,据说獬豸能辨曲直,不知怎会和白猿交上手。无极子看了看周围,此处是个绝壁,偏偏有两面悬崖将这里围成一个三角地带,这昆仑山中地形复杂,偏偏禁制极多,自己原先也不知道昆仑泉附近竟会有这么个地方。
“你没看见那东西么?”浮阳子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异物,似是一个匣子嵌在石壁之上。无极子一看,隐隐也能感觉到匣子中藏了古怪,再看两兽相争的架势——獬豸不离那石壁半步,即使先前和白猿打斗,也一直保持在三尺范围之内。
“那匣子么?我也见了。”无极道,“不知匣子里面藏了什么宝贝,獬豸似乎是在此看守匣子的灵兽,若不将它引开,也看不到那里面的东西。”
“我去将他引开,你设法取那匣子。”浮阳子话音一落,御了天蓬尺就过去引逗獬豸神兽,獬豸果然上当,白猿则乖巧地跟在后面助阵,一会儿去挠它痒痒,一会儿去拉它尾巴,獬豸被扰得晕头转向,竟糊涂了,渐渐地就离开了石壁。无极乘机便去取匣子。
那匣子不过一尺来长,半尺来宽,嵌在石中,无极用翔龙剑去破石壁,竟然丝毫无功,他想了想,只好从地上找了块石头往石壁上砸,顿时石屑乱飞,要知这昆仑山中玉石多,寻常铁器自然是不能破这岩石半分,只好以石攻石。
浮阳子带了獬豸兜了好大个圈子,才高声问道:“可取到了?”
无极此时正好将那匣子周围的岩石敲破,于是应声回答道:“正好。”将石块丢下,去扳匣子。只听铮的一声,匣子就从岩石中脱出。无极大叫:“到手了。”
这时浮阳子已将獬豸引到十丈开外,见匣子到手,便拉了白猿飞身而起,那獬豸看的眼花缭乱,却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等回头见到无极手中的匣子,才知道是受了愚弄,呼的就向那二人一猿扑了过去。
这头獬豸奉命在此看守宝物,自然是厉害非常,一扑之力,足可摧金断玉。
无极知道它的厉害,此时东西到手,就不想与它纠缠。只是獬豸不肯放他,它大吼一声,张口将元丹使了出来,浮在半空的元丹呼的涨了数倍大小,连珠峰山头也映紫了。獬豸五行属水,常被用作屋脊上装饰用,取避火功用。
无极连喊头疼,说道:“你守着这东西也没用,送我也不亏。”
浮阳子在远处喊道:“无极老头,还不走么?”
无极苦笑一声,说道:“你看这情形,我还能走得了么?”
浮阳子笑道:“那就陪他玩玩?无极老头,你自己小心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御了天蓬尺直奔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将獬豸围住。
獬豸神兽也算不上凶猛,不过也不好对付,尤其是元丹,极为厉害。
白猿哪里曾得见这天地映紫一片的风景,回身就向来处跑去,转眼间就转过山崖。
浮阳子心想:“也好,省得我们担心,正好一心一意对付这头獬豸。”此刻一团绛紫已经逼到眼前。浮阳子一声断喝:“疾!”手中天蓬尺光芒大盛,将那团绛紫硬生生逼退了半尺,而獬豸见占不到便宜,身子一转,就直往无极方向冲去。
无极则在身前祭出一方薄纱,化作一道光幕,那獬豸正在兴头,被薄纱一拦,竟再也冲不过去了。
浮阳子一见,不由喝彩:“好一方鲛泪帕!”
无极道:“不知道兄近年又有何精妙法器,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浮阳子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光闪闪的法宝说道:“我在都广之野得了一些鸾羽,和了华山附近的蓝田玉,如今炼制了一枚‘凤璧’,如今就献丑了。”那玉璧隐隐现出凤羽纹,并有金光流转,显然是难得的好东西。
凤璧迎风化作月盘大小,就向獬豸元丹扑去,獬豸大吼一声,元丹紫芒一现,将凤璧逼开数尺。獬豸属水,是以古时常有将挟制像立在屋脊以防火灾用,而凤璧却是火之精华,水能克火,实在是浮阳子没有能料到的。
獬豸得手,就御了元丹直往浮阳子冲了过去。浮阳子只好翻身躲闪,天蓬尺抛出,直打獬豸头上独角。獬豸又称独角兽,就是因为独角而得名。它若是见了奸恶之人,便会以独角抵他,这独角自然不是好对付的。天蓬尺刚至,獬豸扭头一甩,竟将那天蓬尺格开,而紫色元丹直则直奔浮阳子面门而去。
这个时候,无极子也摸出了一根紫缰。这紫缰是无极子采昆仑仙木琅玕,浸以玉髓玉膏制成,叫做“混沌缰”,十分坚韧。
无极趁獬豸不备,混沌缰抛出,牢牢套住那獬豸脖子,就势一勒,浮阳子大叫“好险!”獬豸吃痛,转过身去,紫色元丹呼的大了一倍,自己却回头一口咬住了颈项上的紫色缰绳。无极手一招,鲛泪帕飞至身前,将那元丹拦住。
元丹转个不停,忽大忽小,似要挣脱鲛帕的控制,只是那鲛帕浑然不怕,依着元丹的变化也一样忽大忽小,总是将这元丹拦住。
獬豸还要催动元丹,只是颈项上的混沌锁竟然越束越紧,才知道今日是遇见了高人,只有低了头,慢慢挪至无极脚下,用那只独角蹭无极膝盖。
无极笑道:“这下,你总算是服了吧!也好,我那啸天宫中正好少个守宫灵兽。”
浮阳子笑道:“你倒好,平白多了一个徒弟。”
无极指着浮阳子笑道:“你本来就比我多出一个徒弟,如今总算是扯平了,你倒还不乐意了?”
浮阳子大笑,“你这老道,不说了,快瞧瞧你那匣子中藏了什么宝贝。”
无极收敛了笑容,凝神屏气,取出匣子来。此时獬豸也恢复了常态,它立在一边看着,想必也想知道它奉命守护百年的是什么宝贝?
无极将全身力道凝聚双手,握住匣子的开口处,脸上隐隐有青光闪现。只听见“砰”的一声,匣子破成两半,一黑一白两道强光离了匣子,就向东南方向逃去。
浮阳子吃惊道;“不好!”手中凤璧脱手,一道红光直追过去。
无极扬眉高喝:“逃不了!”一扬手,手中鲛帕化作一道白虹也飞上了云天。
果不出所料,那两道光不管是怎么冲突,却怎么也超不过昆仑山玉虚峰头,只是一直在围绕着山头打转而已。
此刻,天空中四道长虹轮转,也不知道哪个是前,哪个在后,只知道经过眼前依次是按白,黑,红,白的顺序,到末了,只见流星乱舞,云空飞雪,再看不清谁前谁后了……
无极眉头一皱,大喝一声,道“疾!”一道白光呼的大振,咬住了前面的黑色光柱,于此同时,那红光也裹住了一团银白。浮阳子喜道:“大功告成!”两人收了法宝,原来是两枚条状的美玉,一色白而一色黑,倒有些象书房中用的镇尺。
两人回到啸天宫时,白鸿羽早准备好了晚饭。白鸿羽自从来了这啸天宫后,本来早就达辟谷境的他,在无极的引诱下,终于把多年的辟谷习惯给生生毁了。如今无可奈何,却还要帮忙做饭,想想才真是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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