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们辛苦了。‘
文向穿着制服的基层警员们点点头,收好手上的证件走进了波尔兹公寓。这栋一共有三层的砖木结构小洋房,看来已经有点年头了,但木板造成的楼梯还是结实得很,踏上去并没有丝毫不稳的迹象。皮鞋和楼梯板相互撞击所发出的‘嗒嗒‘连续响起二十次,文的视线中首先映入了年一脸紧张地向自己挥手的模样。
今年二十五岁的雅,从警官学校毕业后立刻被分配到自己的小队,至今已经有三年。公事上,她拥有一名优秀警官所需具备的一切技术和职业热情,三年以来也曾立下过几次不小的功劳,假如一切正常的话,再过两年左右就能够得到晋升,和自己同样领导一个小队。私下里自己和她则是正在交往中的男女朋友关系——这就是文对雅的全部印象,至于两人曾经具体在哪些案件上合作过,感情进展到哪里,一时间文记不起来了。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时候,文向雅招招手打个招呼,走近去出声问道:‘受害人呢,在哪里?‘
‘在那边的房间里,队长。法医和鉴证组的人都来了,正在那里忙着呢。我特意吩咐他们在你到来之前不要搬动尸体的。‘
‘哦,受害人是谁?确认身份了没有?‘
‘已经确认了,死者职业是银行职员,今年五十六岁,独身。死前没有和人发生纠纷,也没有金钱或感情上的纠缠。一小时前公寓的房东半夜上厕所,回来时发现受害人的房间大开着门,他好奇地进去看看,结果就发现……‘带着女性对这类事物与生俱来的厌恶感,雅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虽说身为警官对这类事情已经见惯不怪,但对于死亡,尤其是诡异离奇的死亡,人类还是会本能地产生恐惧的,与勇气的多少并无关系。
两人在发现尸体的房间前停下脚步,文揭开粘在门框上的胶带走了进去。几名鉴证组的成员正戴着手套和放大镜,仔细地搜寻证据,洁白的地板砖上,用红色粉笔划出了一个大大的正方形,受害人的两具遗体,正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分别俯卧和仰卧在地。
不错,受害人只有一个,但他的遗体却又确实有两具。听起来似乎相当矛盾,但说穿了也不过如此,因为受害人的身体已经被分成了完整的两半,一半是他的整副骨头,另一半则是包括内脏和肌肉、大脑等器官在内,像泄气皮球般的皮囊。
这种情景其实并不罕见,只要想像一下中国菜里面的〖一鸭三吃〗,鸭子骨架和皮肉一起被端上餐桌的情景,即已和眼前所见相差不远。其中分别,不过是一者令人垂涎三尺而另一者足以教人连三天前的隔夜饭也一起吐出来而已。
文皱皱眉头,从身边的鉴证组成员处借取过一副手套穿上,蹲下去仔细地观察骸骨。假如旁边没有那副皮囊做对照的话,这副骸骨其实也就和医学院里常见的骨骼标本相差无几——颜色略呈米黄,关节之间很好地被半透明的软组织连接在一起,完整的骨骼上没有任何可能导致重大伤害的裂纹存在,显得既正常又完整。文伸出手指在骸骨上沾了沾,骨头上很干净,没有沾上血迹,也没有肌肉和血管等东西依附,牙齿可能是因为受害人生前吸烟太多的关系,被熏成黄黑色,两个空洞的眼窝仰天瞪视着文和其他走近身边的人,似乎……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文暗自为自己太丰富的想像力而苦笑了一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人类的表情变化完全依靠脸部肌肉来完成表达,只有一副坚硬的骨头,绝对无法做得出任何表情,更何况这还是一副已经失去生命的骸骨?或许……真的是在浴缸里睡觉导致感冒的副作用吧,看来以后得改改这个不良嗜好了。
再回过头去看那张软软趴在地板下的皮囊,文也忍不住恶心地用衣袖掩住自己的下半边脸。它软软地俯伏在地,脚尖和骷髅的趾骨相距只有数厘米,生前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一半依然完好——说只有一半,是因为那套本来白色的睡衣,现在也和主人一样已经被从中一分为二,那另一半正完整地垫在骷髅身下,仿佛被硬生生掰开两半的凄惨姿态,令连人不禁联想到了一尾躺在砧板上被剖开两半的鱼。
文同样伸出手指去按了按尸体背上裸露的肌肤,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面包括脂肪、血管以及内脏在内的所有人体软组织,滑腻腻软绵绵的触感,和按在一条蛞蝓身上差不多——没有骨骼支撑的扁平尸体,其形状一眼看上去也确然和蛞蝓相差无几。尸体下已经开始出现青黑色的尸斑,但呈死灰色的皮肤仍十分完整,至少一眼看上去没有任何明显伤口,这点和之前发现的几名受害人相同。
尽管警方鉴证组和法医已经日夜拼命努力,但凶手究竟是如何在不损害受害人身体的情况下,把他的骨骼和其他部分分离得如此彻底而又不留痕迹的呢?这个让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迷题,至今仍未能找到答案,甚至连一个稍微合理的解释也没有。
他站起来脱下手套交给鉴证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两个星期以内的第五宗,凶手似乎完全没有目的,纯粹只是为了取乐。只有疯子才会这样持续无差别地杀人,我们遇上一个很麻烦的难缠家伙了。‘
‘不是两个星期以内的第五宗,是三个星期内的第七宗。文,你怎么连这个也忘记了?‘雅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望文,出声纠正他的错误。
愕然诧异苦笑,文摇摇头,无力地一摆手道:‘叫人来把尸体搬走吧,找不到什么线索的了。我真怀疑凶手究竟会不会是隐形人或者吸血鬼之类的怪物,如果是人的话……‘
‘文,现实生活里哪来的怪物啊?我们又不是生活在中世纪的欧洲!‘雅的目光从奇怪转变成不满,甚至还有几分责备,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活力,使他在面对上司时也绝少有诚惶诚恐,亦步亦趋。
文没有费力和雅争辩,因为事实上刚才那句话不但愚蠢,而且从一名警察的口中说来可谓相当失格。他转身向身旁的基层警员吩咐了几句,离开寓间走到走廊上,背倚墙壁摸索着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浅蓝色的烟雾向上升腾,裹住了他的头部,就仿佛是那困扰他的迷题在眼前具现化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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