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受过别人欺负吗？你感到父母和朋友对你的关心爱护是否足够呢？你觉得这个世界对你不公平吧。你认为自己应该生活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别人的父母总是更富有，别人的女友总是更漂亮，别人的运气总是更好。

你开始觉得，或许这是命运作弄。即使如何努力也无法扭转，而且你相信的神并不眷顾你。

当信仰动摇的时候，你是否想过，谁人能够赐予你没有的东西？

我要跟大家说的故事，是我的真实经历，一个关于出卖自己灵魂，换取所有的故事。

世界没有终结，我的故事仍然在继续。最后审判日来临之前，没有人知道结局会变成怎样，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便是我已无法回头，只好一直走下去，走到世界尽头为止。

呀！忘记告诉你，这是一个有点坏坏的故事。你认为自己是个坏蛋吗？是？不是？

不要紧，答案就在里面，由你自行发掘。

那么，某年某月某日，故事要开始了……

我低头望望自己的小腹，身上的校服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样。

「奇怪，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

这里还是熟悉的教室，眼前全是相识数年的同学：包括漂亮可人的陈珂珂、校内最受欢迎的张翠珊、品学兼优的蒋妙芳、女班长周芹、坐在我旁边的屈美玲、横行霸道的孟德斌、还有我唯一的朋友杨伟。他们围成一圈议论纷纷，不知在研究些什么。

「让开让开，你们在看什么呀？」我踮高脚尖，从陈珂珂和屈美玲的中间探头张望，看到圈子中间有个男生，双手捧着小腹，身子蜷曲着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

当我看清楚男生的样貌时，忍不住张大嘴巴，再也合不上。那是一张非常熟悉，每天都能在镜子上看到的脸。

「咦？那个人不是我吗？我躺在地上干什么？」

没有人理会我。和往常一样，大家也「听不到」我的话。

在学校里头，我就像透明人似的毫不显眼，仿佛电视剧中，在主角身后走来走去的路人甲、乙、丙。我早已习惯，反正我不喜欢虚假的应酬和交际，但是这次我却再次追问：「喂，你们回答我啊！」

看见另一个「自己」倒卧地上，在我的人生中没有什么被这件事更震撼、更难以置信了。

「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撞过来。」孟德斌摊开双手，右手还握着一把染血的裁纸刀，「你们都可以作证。」

我心中一怔，呆望着那个「自己」，只见「我」身边的红色越来越大片。

「真想不到，阿肇那小子会有这种下场。」从来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的陈珂珂，抱着双臂喃喃说道。我和陈珂珂是同班同学，但是半点交情也没有。像她这种浑身名牌服装和饰物，青春艳丽的女孩，我是从来不敢招惹的。

旁边的张翠珊五官比陈珂珂更精致，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卷曲的长发衬托出瓜子脸，是男生心目中的女神。这种大美女自然也不是我的朋友，但她平常对我还算客气，个性看来是不错的。然而出乎意料地，张翠珊的态度和陈珂珂一样，皱着眉头说：「我讨厌这样子，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家伙，竟然会为我们惹来这种麻烦，被老师们知道的话怎么办？孟德斌，这次你可完了。」

没有存在感的家伙？那是说我吗？虽然我是这种人，不过我就站在你身旁啊。这种坏话应该在我背后说吧，或者在我死之后也可以。

周芹是女班长，平日对所有同学也很照顾，包括我在内。这时候她站出来说：「总之必须立即报警，这种事情想瞒也瞒不住。」

「报警有什么用？」说话的人赫然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杨伟，「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待会怎么跟警察解释吧。」

周芹摇头道：「我们应该考虑先将他送院吧？应该还有救呢？」

看着蹲下身去探「我」鼻息的孟德斌，杨伟嘿的一声道：「没救啦！刚才我清楚看见，孟德斌这一刀刺入阿肇小腹，四寸长的刀锋没有半分留在外面。阿肇横竖是死定了，我们要冷静一点面对以后的问题。」

上课时坐我旁边的屈美玲讥笑道：「唉……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静了？」

杨伟耸耸肩，「我的家教很严，要是和此事扯上关系，我会被老爸打死的。」

孟德斌几番验证，终于抬头望着杨伟说：「他早断气了。」

几个女生正在七嘴八舌吱吱喳喳的发表意见，听到孟德斌说话，霎时间安静下来。

「我……我已经死了？假的吧？」突然感到一阵刺痛，我伸手往小腹摸摸，又湿又粘，竟是鲜血淋漓。

记忆逐渐变得清晰。没错，我的确已经死了。

我想起来，突如其来的冲击曾经令我脑海变成一片空白，接着就出现这个画面。

为人粗暴性格卑劣的孟德斌，这日又在课室里高谈阔论，讲述自己欺骗低年级学妹的过程。平日寡言的杨伟看不过去反唇相讥，孟德斌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把裁纸刀，在杨伟面前晃来晃去。女生们哗然四散，躲得远远的看孟德斌抓狂。我和杨伟毕竟是好朋友，尽管心里害怕得很，仍然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就在此时，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使我直朝孟德斌撞过去，结果「噗」的一声，孟德斌手中的裁纸刀已经刺入我的小腹中。然后当他拔出裁纸刀时，我就在剧痛中昏了过去。

原来我已经死了，那我现在到底算什么？

「他好歹也是你的朋友，多少表现得哀伤一点，好嘛？」周芹脸色苍白，对杨伟说道。

「朋友？我不知道啊，在这个班里还会有真正的朋友？我不是那么天真的人哎。」杨伟的嘴脸让我惊讶，甚至让我重新认识这个人，「平常总是躲在一旁，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无端走过来送死，结果把事情闹大。」

「怕事的阿肇见到刀子还会走上前，看来他想帮你啊。」周芹倒说出句公道话。

杨伟还没答话，孟德斌已笑道：「哈哈，女班长是说笑吧，凭阿肇也想帮人？我拿裁纸刀出来只打算吓杨伟一吓，结果送了阿肇的性命，实在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

陈珂珂关心道：「孟德斌，你先别嘲笑阿肇。无论如何你带裁纸刀来学校已经触犯校规。就算我们替你证明只是阿肇自己不小心撞过来，你也别想找借口解释为什么会有一把四寸长的裁纸刀。」

孟德斌搔搔头，像他这种粗鄙之人怎么会想到办法？

听同学们的对话，再望向眼前自己的尸体，我心里面只感到越来越冷。在学校一直不受重视，却想不到唯一的朋友也如此对待我。我最不能接受，便是恶霸孟德斌比我得到更多的关心。但这一切不再重要，因为我的生命已经完结，各种感官逐渐远离自己。眼前的景象，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什么也感觉不到。

「下一位！」

再次听到声音，让我睁开紧闭的双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灰白色。我呆了一呆，伸出手去触摸，感觉像是一面巨大的麻石墙。我如在云雾中，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上面呀！」

我又听到叫唤声，这次分辨清楚声音是从头顶传来，慌忙抬头望去。才发觉面前的不是石墙，而是一个用麻石砌成的巨大石桌。这座石桌足有三、四米高，我退后十余步，方能看见坐在石桌后面的人。可能由于光线不足，那人面目模糊不清，唯独他居高临下望着我时，一双眼睛仿佛闪出光芒。

「傅文肇？」

「是……是……」我答应一声，转头打量四周环境，眼前所见尽是一片迷蒙，只有身后影影绰绰，好象有不少人在排队似的。

「很久没见过如此无聊的人啦。」那人身子俯前，盯着我问：「虽然我都知道，还是照例问你一句说话：你这一生干过些什么？」

我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固然简单，但我想了又想，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睡觉、上学、吃饭、打电玩、看电视、看漫画……无论提出问题的是什么人，他想得到的答案会是这些吗？

虽然看不清楚，我却感受到那人脸上的不屑。他摆摆手，冷然道：「明白了，你过去吧。」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忽然有两对手从雾中伸出来，抓着我便往雾里拉扯。

用爪来形容抓我的两对手会更贴切。它们是灰褐色的，又干又瘦但十分坚硬，而且孔武有力。我大叫着反抗，但挣扎没两下，迷雾忽然散去，眼前一切变得好清晰。

只见周围非常阴暗，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长发男子，他穿著银灰色长袍，背负双手，挺直腰板，显得气宇轩昂。至于抓着我的两人身上均披有黑色连帽长袍，帽子拉得低低的，看不清楚脸孔，仅露出灰褐色的鬼手。

我被他们左右夹住，押到那长发男子跟前。我发觉旁边就是一道断崖，探头望下去，竟不见崖底。只是隐约有熊熊火光，以及扑面而来的炽热，还有断断续续、犹如鬼哭神嚎的惨呼声。

那长发男子望也没望我一眼，只吐出一句话：「推下去吧。」

但觉手臂一紧，我已被后面两个穿黑袍的人架起来。我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惊声尖叫：「你们要干什么？杀人吶！」

长头发的男子面目俊朗，就是木无表情，对我的呼喊全不理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被两人提起，双脚悬空离开崖边，只要他们放手，我立即便会掉进这个万丈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喝道：「且慢！」

已经松开五指的怪手在瞬间又把我抓住，我感觉到身子沉了一沉，然后安安稳稳的站在地上。回想刚才情景，直到这时我仍然惊魂未定，心脏像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似的。

「影魍，路斯化大人想要这个人，你把他交给我。」

「路斯化大人？」长发男子脸露诧异之色，转头问道：「你没弄错吧？」

我的心情仍未平伏，顺长发男子的目光望去，看见另一个身披银色长袍的女人向我们这边走来。她的身材很高佻，留着一把乌黑秀发，脸色非常苍白，眼睛大得教人不敢直视。她非同寻常的美丽，却又说不出来的不自然。让我不由得退后一步，差点又踏出悬崖。

「这个不用我们来费神，只要把他交到路斯化大人那里便是。」那女人的声音空洞而冰冷，令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这样我好难向『联盟』交代，影魅。」长发男子双眉一扬，说道。

「依照老规矩，这是路斯化大人的事，无需我们来解释。」那个女人似乎叫做影魅，「影魍，你把他交给我，然后离开吧。」

影魍右手一挥，示意穿黑袍的两人放开我，喃喃说道：「路斯化大人要的一向是极恶邪灵，这次是个平凡无用的家伙，对路斯化大人有什么帮助？」

「我们不用知道，反正路斯化大人有自己的打算。」

影魍嘿的一声冷笑，笑声未落，已经和另外两人隐没在黑暗之中。直到这一刻我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周围情形。地面是赤红色的沙土，像干涸的土壤般满布裂痕。但由于光线薄弱，加上或浓或薄的烟雾，目力根本无法及远。我只知道昏暗中有阵阵阴风，这里应该是个不见天日但十分空旷的地方，例如一个巨大地洞之类。

我见四野无人，便问影魅：「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影魅没有摆架子，她立即说道：「就是一个鬼地方。」

「啊？」我全身一震，望着影魅等她进一步解释。

「不知道吗？」影魅见我一脸茫然，「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我倒抽一口凉气，如同浸在冷水之中，脑筋一下子清醒过来。我总算记起来自己被孟德斌用裁纸刀刺死了，只是心底里希望那是一场梦而已。

「你既然死了，当然要离开人世。关于死后世界的各种描述……难道你认为这里是天堂？」影魅向我招招手，转身迈步前行。她的话犹如青天霹雳，狠狠击中我内心深处。我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只猜到些什么，却又不敢肯定，不肯相信。

我迷迷糊糊的跟着影魅走，不知不觉间走进一条用大石砌成的巨大信道。

信道大约宽两米、高三米，长数公里而且微微向下倾斜。我默默跟着影魅，花费不知道多少时间，最终还是走到信道的尽头。那里竖立一道黄金大门。影魅轻轻一推，大门无声无息的向左右打开。

大门后面是个极大的空间，大得简直不能称为房间，甚至不能叫做礼堂，应该说是一个巨大的室内体育场吧。我约略估计，这里足有一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里面空无一物，没有任何东西，就是非常光亮，与先前的环境截然不同。

不知何解，我总觉得这个巨大的地方是一个房间。

「阁下，我已把傅文肇带来了。」站在我身旁的影魅躬身说道。

「好，你先出去，有事我会再召唤你的。」声音从四方八面传来，使我无法确认说话者的位置，张望好久才看见远处原来有一张桌子，后面依稀坐着一个人。

那是偌大的空间中唯一一个对象。

「走上前来，否则你看不到我。」

说话的果然是那个人。他的话不无道理，由于距离太远，就像各自站在龙门前面的两个守门员一样，根本无法交谈。我转头找寻那个叫影魅的女子，赫然发现不见她的踪影，身后那道黄金大门亦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一面像是水晶般通透的墙壁。我实在没办法回避，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孩子，首先容许我介绍自己︱︱我的名字叫做路斯化，拥有强大黑暗圣力的路斯化，你听过我的名字没有？」

我又走近一些，看见一张外表十分寻常的巨大办公桌，还有一张和办公桌匹配的高背舒适坐椅。那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岁，穿著适合潮流且熨得笔直贴身的白色西装，里面是深蓝色衬衫和白色领带，一头金色长发在脑后束成辫子。他的面色苍白，样子尚算讨好，并非太过突出，但轮廓犹如石像般线条分明。

「路斯化？」我走到办公桌前，喃喃说道：「哪个路斯化？」

那男人背向后靠，用一双近乎透明的眼珠紧盯着我看，「许多人对于『路斯化』都是一头雾水，反正我在不同地方、不同时间，曾经有过许多名字。不少更是广为人知：魔鬼、大魔王、地狱之王、堕天使……其中最出名的要算撒旦，然而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我最初的名字叫做路斯化。」

「撒……撒旦？」这个名字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就算我是无神论者，还是听过一些基本的宗教知识。换了以前，我定然捧腹大笑，此时此地对着此人，我除一脸呆相再无其他反应。

那男人继续盯着我，他的样子并不惹人讨厌，但是透明的瞳孔却闪烁出妖异光芒，「你还没完全相信我的话。纵然如此，我就跟你开门见山地说，我原来是光之天使，圣力足以和天神相比，只可惜在一次圣战中惨败，结果被天神囚禁在这个地狱里面，从此亦被冠以魔鬼之名。」

我无法怀疑他，然而我就是不甘心，「我应该相信你……不，我不相信你是路斯化，这怎么可能？」

「你不相信的是什么啊？」那男人脸上带着一丝嘲笑，「你不会到现在还拒绝承认自己已死这个事实吧？既然死了，进入地狱是理所当然。而在地狱里面见到我，更是天经地义。」

我用力揉揉胸口，但出奇地不再感到悲哀，「我明白……我明白自己已经被人杀死，只是无法接受我竟然会下地狱，毕竟我没做过什么坏事。」

「你这一生做过些什么我全都知道，要从你的思想中读取资料简直易如反掌。」自称路斯化的男人森然道：「你以为自己会上天堂？别天真了，天国并不开放给你们这些人类。其实，早在两千年前就没有人类能够踏进天堂半步。人类死后，灵魂全都送来这个炼狱，让『联盟』处理。你们相信的神早已离弃你们。」

路斯化的话可能对信徒造成极大震撼，但对无神论者却没有任何意义，说到底我只是害怕受苦而已。即使面对路斯化，我仍然深深不忿的叫道：「我没有做错什么，在人间一直活受罪，结果被坏人害死，到现在仍然要下地狱？这个世界公平吗？我好不甘心，应该下地狱的是孟德斌。」

路斯化不禁冷笑，「公平？如果这宇宙真有公平，我就不会被困在这里。当你高呼神在哪里时，他早已到很远的地方，无论你们做得有多好，也没有机会到他的国度去享受福乐。等待你们的，永远只有地狱和痛苦而已。」

以前我一直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没想到神原来真的存在，却又不理会世人。我们为什么要做好人？坚持不做坏事，等待美好结局出现，这样的人大概不少吧。就连不信神的我在知道真相后亦感到绝望，那些抱着信仰而死的人，来到地狱的心情可想而知。

我和一般人一样，害怕受伤、害怕痛楚、害怕死后未知的世界。因此亦害怕死亡。不怕死的都是疯子。我不认为自己特别懦弱，然而当我真的被孟德斌杀死后，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活着也不见得开心快乐。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死后我的楣运还未完结，先是被人嚷着要拋进炼狱，接着又要被这个撒旦多番奚落？

「你会向所有死后来到这里的灵魂介绍自己？我以为每日在世界各地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亡，你不如放我回去，让我快点轮回转世吧。」

「轮回转世？想得挺美。大部分灵魂会被直接推进炼狱里面，接受灵魂之火的洗炼，然后化为乌有。」路斯化双手按着桌子，缓缓站起身，「刚才你不是差点被死神影魍处理掉吗？我只会跟少数灵魂接触，偶尔我会挑选部分亡灵，和他们做一项交易。」

我正无可奈何，忽然听到这句说话，陡地全身剧震，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交易啊。」路斯化语气平淡，甚至不望我一眼：「也就是在你们人类之间非常著名的『魔鬼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