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颗六海神丹的药力逐渐在许剑体内散发出来。只见许剑原本发黑的脸庞上,黑气渐渐褪去,脸上也逐渐恢复生气。柳非烟一直目不转睛地凝注着许剑伤势的变化,见他脸色好转,芳心窃喜,终于破涕为笑,又悲转喜。
谁知这时奇变又生,许剑的脸色本已慢慢转红,突然间全身发抖,牙齿格格互碰,红润的脸色也慢慢转为苍白。柳非烟一探他手掌心,如触万年玄冰,奇寒彻骨,冷得她一阵哆嗦。她不知又发生何等变故,原本展开的柳眉又复蹙起,笑容一扫而光。
她哪里知道,六海神丹分别由天下六个大洋之精粹所炼,每一颗神丹里都蕴蓄了一个大洋的万载灵力,实在是非同小可的道家奇宝。服食一颗以后要运气化纳,将神丹灵力引导入三焦经络,贯通三关,渗透四肢,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将灵气完全归于真元,化为己用。况且六大洋各有不同特质,东海、南海、北海、西海这四海大小不一,物产各异,东海海底因为长年有地震火山喷发,精华中便蕴涵了不少阳和刚猛之气;而北海在极北方,海面上终年有无数冰山漂移伫立,盛产万年玄冰,由其精粹炼制的神丹中自然有极强的玄阴之气。柳非烟不分轻重,将六颗神丹一次同时喂入许剑口中,代表东海和北海的两颗神丹灵力一个至阴、一个至阳,相冲相克,互为逆反,再加上其它诸洋质性各异,六道灵气便在许剑体内彼此乱冲乱撞起来。
许剑全身只抖得一会,面色又由白转红,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脸颊火热,全身如同置身于熊熊火炉之中,头顶上不断有白气冒出。正是东海神丹的灵力暂时压过北海神丹,阳刚之力在许剑体内鼓荡充斥,不可抑制。
柳非烟见许剑一会发冷、一会发热,脸色变幻不定,不知是凶是吉。一泓秋水中泪光涟涟,满脸忧急之色。见许剑在昏迷中断断续续地呻吟辗转,脸上显得痛苦异常,心想许大哥弄成这般模样,身受这等苦楚,都是因我而起,不禁惶愧自责起来,嘶声道:“许大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她情绪过激,悲伤过度,叫了这数声,软软地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正在此时,许剑全身突然被一团白色奇光包裹,正是那股潜藏在他体内、曾数次挽救他性命的奇异灵力。那六道神丹的灵力原本在许剑体内乱窜乱走,宛如六匹脱缰野马,不受约束。但这白光甫一亮起,便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四散乱冲的灵气收聚在一处,引导着六道神丹灵气,缓缓归入许剑的丹田气海。
经过这一番龙虎交征、水火共济的导气归元。许剑体内那一点点蛇毒早已除净,更陡然增添了六六三百六十年的功力,鼻中透出两道淡淡的白烟,额头上隐隐现出一道五色彩光,脱胎换骨,道行大进。
他缓缓睁开双眼,坐起身来。看见柳非烟不知为何,晕倒在地。担心她毒伤未净,连忙过去抱起她,伸手探她鼻息。但觉她鼻息绵绵,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吁了口气。
突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惨呼,接着有数条人影哭爹喊娘地从山洞深处飞了出来,仿佛后面有恶鬼在穷追不舍,头也不回地往洞口飞窜。正是万毒门那些高手。
柳非烟被叫声惊醒,睁开一对翦水妙目,看见许剑满脸关切地望着自己,轻声道:“许大哥……咱们是在阴曹地府吗?”
许剑微笑着柔声道:“胡说,咱们都好好地活着,谁也没有死。许大哥不是说过了么?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柳非烟听着许剑温情款款的几句话,心中大是感动,忽然脸上一红,娇羞无限。她脸上兀自挂着晶莹的泪珠,这一面红,真是雨带梨花,我见犹怜。许剑看到怦然心动,哪里知道柳非烟正为刚才自己晕迷之时,与他口舌相接、喂他服药的亲昵举动而害羞?
正在这时,山洞的石壁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岩壁上不断有石块泥沙落下。再过一阵,周围突又恢复一片死寂,却有一股腥气传来。这片死寂仅仅维持了一刻,陡然间“哗!”地一声巨响,石壁中破了一个大洞。一片浓烈难闻的腥臭气中,蓝雪狼蛛冲破石壁,慢慢爬了出来。只见它硕大有力的前颚上,鲜血淋漓,想必适才又饱食了万毒门中不知那个倒霉鬼身上的血肉,还有血液不停地从上面滴下,更显得它狰狞丑恶。
柳非烟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抱住许剑不肯松手,颤声道:“大哥……怎么办?”
许剑微微运气,发现丹田中真气充沛,不知何故,内力竟然陡然增强了数十倍。惊喜之极也不及深究是何缘故,对柳非烟沉声道:“别怕!大哥带你冲出去。”
抱起柳非烟,腾身跃起。他原拟跃至半空,谁知足尖只是微一用劲,整个人像是风筝轻飘飘地朝洞顶升起,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头顶距离洞顶岩石已不过三尺,眼看就要撞上尖锐的岩石。
许剑此时心中的惊骇,实不下于刚刚见到身下的蓝雪狼蛛,急忙伸手一撑,在岩石上一抵,身体重又落下,悬浮在半空。心想:“莫非有神人相助?要不然怎么我功力会一下增进了这么多?”
眼见脚下的巨大狼蛛又朝自己追来,不及细想,展动身形,朝洞口飞去。他身形甫动,真如电光火石、惊雷闪电。化成一道白光,一眨眼间已经掠出十丈开外。蓝雪狼蛛怎么会让将要到口美食就此飞走,口中喷出无数白丝,朝许剑缠来。奈何许剑飞行的速度实在太快。但见白光连闪,许剑的身形已经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许剑速度不减,径直顺着进来时的路径,朝洞口飞去。将到洞口时,却发现原来的洞口竟然被无数巨大的石块填塞堵住。看来万毒门中人竟然还怕许剑能逃出,临走之时运石搬土,将洞口封住。存心要让二人葬身毒蛛之口,用心真是狠毒到了极处。
与此同时,二人身后的嘶吼声不停,看来蓝雪狼蛛不久即至。柳非烟面色惨蛋,嘎道:“大哥,怎么办?”
许剑缓缓落下,将柳非烟轻轻放下,目光炯炯,沉声道:“你退后一点,我试试看能不能将这些石块轰开。”
柳非烟依言退开,许剑双掌掌心朝天,长长地吸了口气,默念天玄宝录法诀,突然双言暴睁,目中神光闪闪,大喝一声,肩膀微抬,手臂扬起,双掌齐推。但见一道有形的白色光芒从他掌心涌出,轰然击在乱石堆上。
那些乱石加起来不下于数万斤,常人若想推动,实在如同蜻蜓撼柱,只会徒劳无功。但许剑既得三百六十年功力,又领悟了天玄宝录八成法诀,根基既厚,道术亦精。双掌拍出,实有神鬼莫测之威力。
只见数万斤重的乱石堆,竟被他一掌打出一个大洞,数十块岩石被他掌力余劲击得远远飞出数丈才落下。柳非烟站在一旁,简直都惊得呆了。万万料想不到,许剑服食神丹之后,竟然有这般神通。
许剑自己又何尝不是诧异万分,怔怔地看着一对手掌,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柳非烟回过神来,摇了摇许剑手臂,道:“大哥,咱们快走吧!蓝雪狼蛛还在后面呢。”
许剑这才恢复正常,笑道:“好!咱们走。我来抱你!”说着又要去抱柳非烟。适才二人数度历险,受妖人毒兽逼迫,而柳非烟不懂飞行,一时只好从权。但现在既脱险境,柳非烟本身轻功不弱,也未受伤,闻言不禁玉颜陀红,粉颈低垂。许剑本无他意,只是甫离险境,心有旁骛,不暇细思。他原是抱柳非烟抱得惯了,也不管对方是女儿身,伸手便去搂她纤细的腰肢。
柳非烟身体略侧,闪在一边,娇嗔道:“大哥,现在咱们已离险境,小妹有脚,会自己走。”
许剑一怔,这才省悟,拍了拍后脑勺,笑道:“你看我,真是粗心大意。呵呵!”
柳非烟看了他一眼,幽幽叹道:“粗心大意的又何止是你一人?我又何尝不是有些疯疯癫癫的!”
许剑听她这句话中大有深意,心中不觉也是一跳,转头向柳非烟瞧去。只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只是随口感慨。她容色娇媚,俏生生的立在当地,犹如一朵清香扑鼻的水仙花,许剑不敢再看,笑道:“先别多说了,咱们快走吧!”
柳非烟点头称是,二人一前一后,朝密林外掠去。
二人驰出一程,重又回到当初众丐与司徒飞鸿恶战的那片空地。群丐的尸骸已经踪影全无,惟有草地上还残留着一点点血迹。柳非烟触景生情,恨恨地道:“那老贼杀我帮中一众弟兄,我身为舵主,却不能保护他们周全,偷生于世!老贼,我若不能亲手杀你,为帮众报此深仇,柳非烟誓不为人!”
许剑想起群丐不明不白地惨遭毒手,心下也是黯然,叹道:“柳妹,你无需太过伤感。司徒飞鸿是魔道枭雄之一,心狠手辣。只因他今日要暗袭这座山上的正道砥柱——灵门寺。生怕你们泄露了他万毒门的行踪,因此下此毒手。他素来视人命如草芥,手上不知已沾染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许大哥也早有为民除害之心。这人心机深沉,是个相当厉害的对手。你年纪尚轻,又是女孩,不宜涉险。为你手下兄弟报仇的事,许大哥给你包在身上。”
柳非烟这时才知道司徒飞鸿屠尽群丐的原因,掩面哽咽道:“我们只是恰巧路过,想在这里歇息片刻。谁知道什么万毒门、灵门寺?可怜我舵中几十位弟兄,临死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
许剑又抚慰良久,柳非烟慢慢抑住悲伤,二人相偕出谷。
司徒飞鸿原本命司徒雁调集毒蛇,拦截二人,以防走漏消息。这时万毒门已开始对灵门寺发动攻击,蛇阵早已撤去。所以二人能无惊无险、平安无事地从谷口走出。
许剑想起宏善方丈相待指点之情,何况更要回寺里找香黛儿算帐。眼下自己道行大进,万毒门有事于灵门寺,在公在私,都绝不能坐视。还有青儿前往百花教搭救自己,若是半路上听了寺里派出的僧人所述,定然会往灵门寺赶来。诸事凑齐,再上灵门寺,已经是势在必行。
他略一思索,便对柳非烟道:“柳妹,灵门寺乃仙道支柱,掌门方丈更对我有莫大恩德。眼下灵门寺有难,在情在理,我都应赶往相助。纵然报讯已迟,也要相助寺里众僧,抗击魔道的进袭。你非仙魔界中人,若是遇上了与对方交手,定会吃亏。许大哥答应替你报仇,就一定会做到。你在西方距此十里外的小镇中等我,但愿你那些屈死的兄弟泉下有灵,保佑我此去能手刃仇寇,替他们报仇。”
柳非烟急道:“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二人争执不休,但许剑心知柳非烟实力与魔界中人实在差得太远。带上她只会倍添凶险,执意不让她同行。柳非烟无奈,只好答应。当下二人在路口分手,许剑再三叮嘱了几句,腾空飞起,朝灵门寺飞去。
他此时道行大进,飞掠之速比以往快上四五倍。飞了不久,便已望见那条通往寺中的长长石阶。但此时原本土黄色的石径上,却有无数黑压压的物事在蠕蠕而动,远远望去,宛如一条潺潺流动的黑河。
许剑再飞近数十丈,极目了望,这才发现那些蠕蠕晃动的物体,是成千上万的毒蛇在扭动、爬行。咋一见这么多毒蛇,许剑不禁一阵恶心。心想定是万毒门驱赶群蛇,先以毒虫毒物攻打头阵。
这时他距离蛇群已不过十丈,远远看见毒蛇形态各异,有的头顶金黄、通体漆黑、有的脑袋比身体大了数倍、有的遍体青紫、有的粗若儿臂、斑斓美丽,都是一些常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蛇。还有不少身上长翅的飞蛇,瞧它们的形体颜色,正和不久前万毒门中那老者与许剑相斗时,袖中施放的飞蛇一模一样。
许剑不久前还吃过这些飞蛇的大亏,差点把命都送掉。生怕飞得太近,被这些飞蛇发现,那可就糟糕之极矣。立刻又飞开数丈,远远蹑着蛇群。但见万千毒蛇蜿蜒直上,从山脚下一路往山顶上延伸而去,望不到尽头。许剑咋舌不已,心想这里恐怕至少有十几万条蛇,看来这次万毒门真的是下足本钱,对灵门寺一役势在必得。
他一路飞得离蛇群远远地,朝山顶直飞。沿途看见不少人手执长竿,杂行于蛇群中,不时用长竿将逸出队伍的毒蛇挑回原位,不停驱赶群蛇往山顶急行。也不知这些人身上藏有什么秘药,置身于万千条凶恶奇毒的蛇儿中,竟然安然无事。
许剑不知灵门寺是否已有准备,但要想对付成千上万的毒蛇而又能保全众僧性命,恐怕宏善方丈要大大地头疼。想到这里,他对这场可能决定今后天下苍生命运的正魔之战着实担忧,但身形依旧毫不迟疑地往山顶投去,远远望去,宛如一头直上青天的白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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