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风波暂时平息后,凯达在詹姆士的帮助下开始了解家族的情况。除了那位威廉叔叔外,克莱武家族的直系成员就只剩下凯达自己了。居住在城堡中算是家族外围成员的有管家、侍从、厨娘、侍女各一人。管家当然就是詹姆士,侍从是詹姆士的儿子,厨娘是詹姆士的老婆,还好,侍女不是詹姆士的女儿,凯达恶寒的想到,要不然就真成了詹姆士大叔的城堡了。
不过堂堂一个骑士家族,竟然只有一个侍从,想想在索特城看到的那些骑士,哪个出门不是前呼后拥,三五个侍从随时跟随左右。真是寒酸的啊,凯达由衷的感叹。
“原来有四名侍从的。”站在旁边的约翰——也就是唯一的侍从,詹姆士的二儿子——瞟了凯达一眼,继续说道:“后来家族接连出现变故,霍华德老爷因为身体不适让兰特大人接掌了家族的权力,不幸的是兰特大人在一次与莱斯伯爵领的战斗中回到了战神的怀抱,跟随兰特大人的首席侍从不愿意继续为家族服务去了索特城。科特大人接掌家族后,因为经济拮据无法支付酬金,为家族服务了十年的马丁侍从也离开了。霍华德老爷过世后,第三名侍从也失望的离开了家族。”其实约翰还有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如果我不是詹姆士管家的儿子,也早走人了。开玩笑,在这个连生活都维持不下去的破地方,别说得到领主的赏识获得绅士身份,连取老婆的钱都积攒不下来,谁愿意呆在这儿啊!
听完约翰愤愤而有些无奈的叙述,凯达以佣兵的眼光仔细观察这个侍从。站在城堡的箭塔上高呼“这里是南雷斯帝国安瓦尔伯爵麾下世袭骑士克莱武家族领地”的就是这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大约六尺八寸的身高,在帝国算是中等偏上吧;身材算不上魁梧,但是从裸露的双臂上隆起的肌肉来看,肯定经过严格的剑术训练,也许还修炼了斗气。不过从他的神态看应该没经历真正的战斗,身上缺少那种生死搏杀中得来的彪悍之气。在五十息之内可以击败他,凯达很肯定的对自己说。
不属于詹姆士家成员的侍女叫珍妮,是凯达的父亲一次外出时领回来的孤儿,从七岁起在克莱武家生活了整整八年。竟然比我在家的时间还要长,凯达有点嫉妒这个小姑娘。
珍妮对这个家庭有深深的依恋感,平时总是像只快活的百灵鸟在城堡内蹦来蹦去,大大小小的杂务都被她承包了。据詹姆士说,霍华德老爷生病期间,小姑娘随时侍奉在床边,几天都没有睡觉。这让凯达既感动又惭愧。
小姑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微微翘着,脸蛋上均匀的撒了几颗斑点。总体来说不算漂亮,但很健康,凯达如是评价。
认识完家庭成员,开始清点财产。
不动产就是十盖特①的封地,总共开垦出了两千六百艾尔的可耕地。除此之外就是一座城堡和远方那片约有两盖特大小的橡树林还值点钱。
领地的臣民只有詹姆士一家是自由民,这个身份还是凯达的父亲在十五年前赐予詹姆士的。其余的二十户都是半自由身的农奴,租种了一千六百艾尔的耕地。剩下的一千艾尔有两百赏赐给了詹姆士,还有八百属于领主自营地。
这样的耕地面积和臣民构成也是阿克斯郡这样的边疆郡治通常的情况,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家族现在还有黑麦二普特②,大麦三普特,豆子不到一普特,亚麻布五匹,干柴三十捆。银币六德尼,铜币八十六卡兰。现在是六月份,距离收获的季节还有将近三个月时间,如果仅仅靠这点东西生活,恐怕城堡里的人都要饿死了。
比我当佣兵的时候还要穷,凯达悲哀的想到。
难怪詹姆士大叔只有四十五岁,看起来像是六十岁的老人。这些年他能支持这个家族运转下去真是不容易啊!
真应该感谢格瑞雷,要不是他,我就会成为第一个被商人逼债而破产的骑士继承人啦!
“对了,格瑞雷老头跑到哪儿去了,怎么没有看到他。”
“格瑞雷先生正在客房休息。早餐的时候我去请过他,但是先生说他不用餐了。”珍妮在一旁小声回答。她在心里嘀咕,这位凯达少主还不是一般的粗心,一个大活人早餐的时候没有出现都不知道,现在才想起来问。
“休息?是喝醉了在睡大觉吧。算了,不管他。”凯达笑嘻嘻的转头看看詹姆士:“大叔,刚才我们说到哪儿啦?”
“少主,以我的身份担当不起您这样的称呼。您叫管家就可以了,或者叫我詹姆士也行。”詹姆士有些惶恐的说道。其实他早就想纠正未来家主在称呼上的错位以及礼法上不合规矩的地方,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为什么?”凯达在几年的佣兵生活中也知道贵族对于称呼、礼法的重视如同战士对于荣誉的重视,但是具体怎么做他仅仅了解一点皮毛,毕竟离开家时才七岁,而且十年的磨砺把幼时关于这方面的记忆都丢的差不多了。
詹姆士十五岁成为侍从就受到这方面的熏陶,一切都成了他生活中的习惯,但是凯达提出的“为什么”却让他难以回答,愣了一下,老管家诚实给出了不算答案的答案:“这是传统。”
凯达也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做过多的纠缠,转而问道:“詹姆士大叔,我听说要成为骑士还必须拥有自己的装备,是吗?”
“是的,阁下。按照帝国对于骑士的规定,除了封地外,还必须拥有一百金里尔以上的现金,一套骑士铠甲、两支骑士枪、两柄骑士剑、两面骑士盾、两张弓、四匹马,至少两名侍从,还要为侍从配备相应的装备和马匹。”
“啊!”凯达顿时呆若木鸡。
“这,这,这要多少钱?”想想在索特城“铁锤”铠甲店看到的粗糙的仿骑士铠甲标价都是二千德尼,心里好像吞下泰穆尔山③万年寒冰一般冰凉,凯达说话都结巴了。
“哎!”詹姆士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暗说如果不是有这些规定,家族也不会欠下几百金里尔的债务。
看看面如土色的继承人,詹姆士觉得还是安慰安慰他,免得把这个凯达少主吓跑了。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当然,这些都是帝国的规定。实际上这些年阿克斯地区能够完全做到这些要求的骑士家族已经不多了,而且我们家族还是有些积蓄的,请跟我来。”
于是凯达看到了自己将继承的另外一部分遗产:破旧的铠甲一套,磨损的骑士枪一支,侍从用的破烂铁矛一支,缺口的骑士剑和侍从用剑各一把,开裂的骑士盾一面,陈旧的短弓一张,还有在马棚里动也不动的两匹用来耕地都嫌力气太小的瘦马。看着那两匹马,凯达想如果还有人忍心骑到它们的背上,必定是完全丧失了人性的兽人。
倍受打击的凯达决定放弃对财产的清理,让詹姆士带着自己到领地臣民家里去走走,凯达也想去看看小时候的一些玩伴。他当时和其他骑士的孩子合不来,不过和那些农奴的孩子相处的还可用。刚才在马棚的时候凯达突然想起儿时的玩伴中有一个叫约翰,应该就是旁边这个侍从,凯达还问约翰小时候是不是打过他,把詹姆士和约翰都吓了一跳。
詹姆士不记得有没有这回事,不过约翰可在心里贼笑,谁让你当时总是缠着老乔治家的女儿呢。
“哎呀!”
凯达和詹姆士回头望着怪叫的约翰,詹姆士忙训斥儿子不得在少主面前失礼,他却不知道约翰猛然想到老乔治的女儿简,当时凯达粘着她被自己揍了,但是现在凯达可是自己的主人,即将成为一个高贵的骑士,要是他还粘着简怎么办?虽然自己比他高大强壮,相貌也比他英俊潇洒,是少女的梦中情人,根本不用担心。可是,但是,万一……
约翰越想越害怕,惴惴不安的跟在两人后面向村庄走去。
克莱武的村庄离城堡大约半里的距离,二十多座圆形的窝棚凌乱的分布在一块不大的高地上。凯达在许多地方见过这样的民居,多是农奴和奴隶的居所,但是在一些偏远贫瘠的地方,即使自由民也只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走到近前才看清那些乱石垒砌的一码高的基座上爬满了苔藓,屋顶铺葺的茅草看来有很长时间没有翻新过,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霉臭气息。
棚屋间的空地被雨水淋透后,让一双双赤脚踩的翻出黑黑的泥浆。几只瘦骨嶙峋的小鸡张着翅膀在泥地上扑腾来扑腾去,不时拉出一泡粪便搅和到泥土中。
“家族少主视察领地,各家各户立即出来迎接!”詹姆士的身份不只是管家,还是村庄的庄头,到了地头后立即吆喝起来。
播种的季节已经过去,此时大部分的农奴都呆在家里或者在附近晒太阳,但是听到詹姆士的召唤后,没有人站起来。附近几个晒太阳的家伙懒洋洋的看了凯达他们一眼,继续享受午后的阳光。
詹姆士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不好意思的看着凯达。
好在凯达并不是从小接受贵族训练的长子,对所谓的贵族地位没有太深的认识。按照他的看法,这些人的态度已经是好的了,要是做佣兵的时候这样跑到人家休息的地方大喊大叫,别说欢迎,不抽出剑来砍你就不错了。
“詹姆士大叔,我们回去。”不介意归不介意,凯达还不至于感觉不出臣民们对所谓家族少主的反感。
返回的路上,凯达向詹姆士提出了疑问,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克莱武的臣民对家族一向是很拥护的,常常自愿的把采摘到的新鲜蘑菇、猎取到的新鲜野味送到城堡来,父亲也会和蔼的邀请他们在城堡中吃晚餐,可是现在这些人的态度,哎!这几天凯达的感叹特别多,快把几年的气都叹息完了。
詹姆士在旁边看了凯达一眼,欲言又止。快到城堡的时候,他还是决定告诉凯达。
“阁下,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在凯达离开的第二年,他的父亲在战争中受伤的肺部开始出现病症,本来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旧伤了,霍华德本人也只有在看到伤疤的时候才会想起这处伤口,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发作。从那时起他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虚弱,从战神殿请来祭司治疗了几次都没有效果,后来专程赶到索特城的战神大殿请红衣主祭使用“治疗”术才控制了病情的恶化,但是最终没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平。这样折腾了大半年,家族的积蓄都消耗光了。本来骑士的年收入就没有多少,如果不是霍华德年轻的时候作战勇敢,从战场上获得了不菲的财富,也根本支付不起战神殿高额的治疗费用。
正在家人庆幸霍华德开始逐渐好转的时候,伯爵大人的征召令下来了。每隔几年总要和莱斯家打上一仗的时刻再次来临。以霍华德当时的身体状况要想上马作战简直是找死,所以就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了兰特,按照传统,新骑士继承家业要给封君送上和封地相匹配的继承金和献金,当时家族的库房里已经找不出一个金币了,不得以霍华德只好向他的臣民收取额外的贡金。因为克莱武家族一贯的仁慈,领民们愉快的接受了,善良的人们都希望克莱武家族能够尽快从霉运中走出来,恢复往日的荣光,但是厄运之神从此再也没有离开克莱武家。一向勇武善战的家族头一次出现了家主在战场上被俘虏的事情,为了赎回兰特,霍华德不得以再次从臣民手中搜刮钱财,并且向商人借贷。后来兰特战死、科特继承家主的位置,科特意外死亡、霍华德过世,所有的丧葬费、继承金、献金除了借来的部分外,都是从臣民们的口袋里,甚至嘴巴里扣出来的。今年春天播种后,家族拥有的二十头耕牛也被商人拉去抵债了,没有了牛,明年春天还怎么耕种?
听罢詹姆士所言,凯达的心里比被势利的商人堵在家门口讨债还要难受。自己在外流浪的时候,听多了无良的贵族残酷压榨领地的百姓,逼迫他们卖掉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是亲生的儿女来偿付庄园中层出不穷的捐税,这些贵族却把领民交上来的血泪钱用在斗鸡和嫖妓上;他看到过贵族从百姓的粮仓中刮走最后一粒麦子,拿走最后一捆干柴,却在家中举行奢侈的宴会,一个星期内吃掉几十头牛、上百只羊和几十伦克④的美酒。亲身感受过底层生活的他充满了对这些无耻贵族的鄙视,同时也为自己出身在一个充满仁慈与友爱的骑士家庭而自豪。
但是现在从詹姆士那隐讳的话语中,凯达知道家族这几年来对领民的所作所为并不比那些他所唾弃的贵族要好到哪儿去。
凯达没有回城堡,他再次来到家族的墓地,静静的伫立。
贵族!骑士!怜悯!公正!
想想自己埋藏在心底的渴望,凯达笑的很苦涩。
从记事的时候起凯达就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的是克莱武家族的血液,哪个百多年来以勇猛著称的家族的血液,尽管后来当了佣兵,可他心底从来没有放弃成为克莱武家高贵的骑士,为家族荣誉而战的梦想。同时凯达的心中还有另一个梦,他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平等的生活在自由的空气中,没有高高在上、不劳而获的贵族,没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奴隶。凯达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但他觉得如果真的可以实现,会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凯达只对最好的朋友寇克说过这个想法,但是寇克哈哈大笑的说他是在战斗中被敌人打坏了脑子才会说出这种胡话,世界上哪有贵族和平民能够平等的生活在一起的地方。凯达当然知道这和被盾牌敲在脑袋上无关,这种想法在他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的时候就出现在头脑里,不过既然农奴出身的寇克都不明白他的梦想,凯达也没再和任何人提过,只是在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会回忆起童年在庄园里的生活。凯达认为这种想法的产生是受到父亲的影响,因为父亲对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和蔼仁慈,充满公正和怜悯之心。
此刻凯达知道这种不被任何人理解的梦想与父亲的影响无关,从父亲身上表现出来的骑士品德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恩赐,虽然凯达有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所以才会出现当家族财政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掠夺领民的事情发生。凯达所理想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没有人可以用地位和权势来欺压他人,没有人可以随意的剥夺他人的生命,也不能用种种借口来搜刮他人的财产。
可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为什么从小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问不完的问题?凯达又像以往一样陷入自我思索的困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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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盖特,艾尔法大陆的面积单位,1盖特=10维尔=100海鲁=1000艾尔。1盖特约等于现代社会的1平方公里。
②普特,艾尔法大陆的重量单位,1普特=100磅,1磅约等于现代社会的500克。1普特=10塔特=100磅;1磅=10谢克=100舍克=1000打兰=10000克斯。
③泰穆尔山,艾尔法大陆的最高山峰,在遗忘荒原的最北端。
④伦克,艾尔法大陆的容量单位,1伦克=100升,1升约等于现代社会的1000毫升。1伦克=2塔脱=20夸脱=200品脱=2000斯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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