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吴长辉思念的人却远在一个他从来也不相信的地方――天堂。
妻子临死前说她想去天堂,“可是真有天堂吗?”吴长辉每次这样问自己的时候都会苦笑摇头,只有活着是天堂,又哪来的灵魂?这是活人编出来的,天堂也是!
不过很多人都知道,吴氏集团的老总是虔诚的基督教徒!
客厅的挂钟打到了七点上,吴家的人差不多到齐了,马述进了书房,他是来请干爸入席的,吴长辉似很疲倦地抬起头来,“刚子和如风到了吗?”
“还没呢。”
“那就再等等。”
“他们刚才打来电话,说路上塞车,还有……”马述有些迟疑。
“还有什么?”
“阿杰来电话说他陪郭丽回老家去了,这个中秋节……”
“应该的,”吴长辉打断马述,示意他坐过来,“马仔呀,我老了,但还不至于弱不禁风,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干爸是说……”
“肖萍!”
“我……”
“治!到最好的医院,尽所有力量!”
“没用的,是肝癌晚期,跟干妈一样……”
“住口!吴家不能没有肖萍,她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知道……”马述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可是不是人力能限制的,何况她说了,不想在医院里度过剩下的日子,她想跟大家在一起……”
“主啊……”吴长辉老泪纵横,长媳这话跟五年前妻子说的一模一样!
父子俩饮泣半晌,吴长辉突然冷叹,“听说你让吉昌去日本度假,为什么?”
“我得到线报,他被鬼盯上了。”
“不是叫你替他打鬼吗?这是你的疏忽!”
“是。”
“你给我记住了,吉昌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嗯。”马述嗫嚅片刻,终究欲言又止。
肖萍进来了,轻盈得象片白云,声音也总是带着呵护的温度,“干爸,刚子到家了。”
“是吗?”吴长辉把手递给儿媳,这动作让马述想哭――干爸是第二次主动要人搀扶,第一次是五年前,那时干妈也是一面打着止痛针,一面若无其事地料理家务。
肖萍也领会了干爸这个动作所包含的意思,先是干爸已经获悉了她的病情,其次是干爸郑重地肯定了她对于吴家的重要性。
三人心照不宣地出了书房,老远就听见刚子那破锣似的的嗓音――这小子原本有一根不错的声带,十年前他跟干爸去海南谈生意,回来的途中遇上了干爸的仇家,那是一次有计划有组织的刺杀行动,吴长辉身边的十多个保镖都象人间蒸似的被干掉了,刚子则象块刀枪不入的盾牌,直到救兵来了,才有人现他的脖子上被钉了个枪眼。
医生说,能保住小命就是奇迹,声带已经无法修复,那年他十九岁。
也是从那以后,性格内向的刚子成了个玩世不恭的浪子,受伤之前,他常常因为有一付漂亮的歌喉而在吴家的各种聚会上被邀请高歌助兴,他总是红着脸推辞一番才抱了吉它坐上台去,先是腼腆一笑,然后一拨琴弦,那悠扬的歌声就会象涓涓的溪流浸入人们的心田。
那些岁月犹如一个散着香味的青苹果,让刚子每每回忆起来都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时间的浪涛卷走了那个抱着吉它唱歌的少年,如今的刚子平日里放荡不羁,干起事来沉稳冷静。如果谁的照片被人连同一沓钞票送到他的手里,他就会让照片上那人多出一颗“美人痣”。刚子从不失手,也从不多用一颗子弹。
不过他现在不干那事了,随着干爸的生意转入正行,他在云怀镇开了一家“青苹果乐园”,那里有最好的音响设备,还有各种健康的娱乐设施,专供那些持着学生证前来半价消费的年轻人享用。
“乐园”的生意很火,不过瞎子也看得出刚子根本没赚钱,但他不在乎,看着那些年轻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去,他很享受,尤其认识了阿敏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生意更有意思了。
半年前的一个黄昏,阿敏出现在“乐园”的大厅里,她背着吉它想找份工作,可惜没人搭理她,让她遭受冷遇的所有原因只为她手里那根导盲棍。
阿敏似乎习惯了此种待遇,她带着一份恬静的微笑打算离去时,一双温暖而厚实的手扶住了她,“让我帮你,好吗?我跟这儿的老板是好朋友,也许他会让你试一试。”
刚子骗了阿敏,所以阿敏到今天也不知道那个当初帮了她,并且从那以后每天都接送她上下班的人就是乐园的老板。
也是在认识了阿敏之后,刚子变了,但他只是变回了原来的自己。当阿敏第一次在乐园的舞台上拨动琴弦,用她纯正而略带忧郁的嗓音唱起那支《橄榄树》的时候,刚子生命里那些最纯洁的感情、最美好的记忆都被唤醒了。
所以二十九岁的刚子现在看起来倒象个十**岁的中学生,他健康、快乐,充满了朝气。一接到马述让他回家过中秋节的电话,他立刻取消了在节日里给员工赠送礼品的计划,而是让出纳给他们每人一个红包。他代领了阿敏的,并亲自送去,顺便跟她道别。
这条青石板铺路的小巷,刚子太熟悉了,半年来,他每天都要在这条路上来回四趟。阿敏住在小巷深处,那是一座独门独户的二楼小院,不过刚子从没进过院门,阿敏也从不请他进屋。两人在默然间达成了一种协议,这协议就象一个装着神秘礼物的盒子,开始的时候,两人都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后来都知道了,只是谁也没想过去打开它。不是所有礼盒都必须被打开,又有多少人曾因启开了这种盒子而受到过伤害,单从这点来看,刚子和阿敏又多么象两个孩子!
跟阿敏道别后,刚子踏上了回家的路。从云怀镇到通阳市有一百三十公里,他让车保持在四十到六十码之间,这对一张丰田轿车和一条宽敞平坦的柏油路来说,实在有点过份,对于刚子则恰到好处,他从阿敏掩上院门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思念,好像将一去不返似的,他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相思之苦。
快到通阳市时,一场交通事故把他堵了三个钟头,所以他七点半才进了吴家大院,正跟吉扬说着塞车的情况时,吴长辉三人从书房里出来了。
“干爸!”刚子奔上去拥抱了一下,他是吴家唯一允许跟老爷子如此打招呼的人,吴长辉的小女儿吴倩也没这特权呢!
吴长辉摩摩刚子的脑袋,父子俩在沙上坐了下来。此时客厅里已经聚了不少人,肖萍正给儿子马力喂饭,不先把这小家伙弄饱,待会儿在饭桌上他又该淘气了;靠窗的沙上,李娟和她的小姑子正探讨着今年时装的流行趋势;吴浩有些愠恼地瞟了妻子和小妹一眼,女人就是烦,叽叽喳喳地简直是噪音!他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后加入了父亲和刚子的谈话。
吉扬在干爸身后站了一会儿,他对他们所谈的话题没兴趣,见马力又吵又闹地不肯吃饭,看来在等他出马,说来也怪,马力从出世到现在都只服吉扬一人,他从不敢在吉扬的面前耍性子,甚至吉扬有脸色变化都能对他起到命令性的作用。这事让吴家所有的人都纳闷,吉扬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吴家这个调皮得令人头疼的长孙俯帖耳?
马力一见吉扬,果然安静下来,肖萍干脆把饭碗递给吉扬,她还得去厨房安排一下晚上赏月时的点心。路过穿堂时,她不得不停了一下,“别喝了吉昌,你把女朋友带来,却把人家撇在一边,这让人家姑娘怎么想?”
吉昌大笑,“什么女朋友啊?那是个婊子!”
“你醉了!”肖萍让人送来一碗酸梅汤,“快喝,别惹老爷子不高兴!”
吉昌讪笑着把酸梅汤喝了,他不会违背肖萍,跟马力一样,他们都有各自的克星,甚至应该说,吉昌对于马述的臣服有大半是因为肖萍,这女人太厉害了,不论什么样的人都会败在她的“太极拳”下,太极的玄妙是以柔克刚,道家说上善若水,女人是水做的,肖萍是女人中的女人。
吉昌极不情愿地回了客厅,他真后悔把波斯猫带回家来,这女人穿得再正经也不象个良人,她毫不掩饰地展露着她对于吴家奢华生活的艳羡,每件摆设都会让她的眼睛射出贪婪之光,她甚至问了一个令人咋舌的问题,“阿昌会得到多少遗产?”
众人惶惶,就连吴长辉也不知所措,幸好吉扬出来打了圆场,“这事值得斟酌,不如你先说说,你打算陪过来多少嫁妆?”
众人大笑,波斯猫一脸通红,吉昌恨不得括她几十个耳光,但他真的有点醉了,而且波斯猫真的是个吸血鬼,自从他包养了这女人,他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只怪这女人的“食欲”太强,他得靠药物才能把她“喂个半饱”。尽管这样,吉昌还是舍不得把她送人,此类尤物就算不用也要圈养起来,因为她的风骚能治一种病――阳痿!
波斯猫蜷在沙一角,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吉扬的身上,凭她专业而独道的眼光,她断定吉扬是能够将她征服的男人。
“少他妈瞎想,那是个废物!”吉昌在她耳边低语,同时下狠地掐了她的大腿一下。
波斯猫疼得抽了一口冷气,“谁说的?你敢让我试试吗?”
“婊子!”吉昌恨不得咬下她的耳垂,“别说老子没提醒过你,他是我弟弟,你敢动他,我废了你!”
“吃醋了?”波斯猫吃吃笑,“怕你弟弟抢了你的女人?”
“他敢?”吉昌冷笑,招手让弟弟坐了过来,他必须立刻证明给波斯猫看,吉扬是不敢动他的女人的。
“她今晚是你的!”吉昌在弟弟耳边说。
吉扬微笑,“我有更好的。”
“怎么样?”吉昌朝波斯猫得意地笑,波斯猫撇撇嘴,“他又没说不敢!”
吉昌不由恼火,使劲拍了弟弟一掌,“你敢玩吗?”
“你玩腻了再说吧!”吉扬起身朝马力走去――这小家伙又跳又叫地,大人们根本说不了话。
“废物!”吉昌冲着弟弟的背影啐了一口,他总是这样骂,其实原因只有一个,弟弟打死也不跟他贩毒。
马述从门外进来了,他俯在干爸耳边低语一阵,吴长辉点点头,“你去,我们先吃着。”
“怎么了?”吴浩揪住马述。
“去吧马仔!”吴长辉摆摆手,起身朝餐桌走去,“我们先吃,如风没带驾照,让交警扣住了,马仔去接她,没事的,动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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