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若尘埃烟起……
犹记得那一日,夜黑风凉,星星缀在身边,如露水般清凉。
似有无数人在耳边喧哗高喊,“烧死她,烧死妖女!烧死妖女!”鼎沸的人声,震耳欲聋。
她的心中浮起了深深的恐惧。强烈的真实感令她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些人的的确确要烧死她。
理由,简单而又可笑,只因她的头发是诡异的棕红色,只因他们认定了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女。
两日前她在陌生的沙漠小镇幽幽醒转,脑中却一片空白,忘了一切,她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本打算着先休养一阵子,日后再慢慢想法子回忆过去的事。不想那日午后,村长带领着村中全数男丁,将她擒了去,绑在了高高的木架之上。
她起初费劲地想同他们解释,却发现自己只是对牛弹琴。
呆呆望着连绵的金色沙丘延伸向远方,她看着太阳一分分落下去,自己的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她反手用一直带在身边的半块残玉割挫着粗壮的绳索。她可不想真的被他们烧死。她努力地挫着,直至双手被绳索磨出了道道青紫的血痕,渐渐痛得麻木。
不能,不能放弃。
她不想死!
太阳终于不见了,被最远处的沙丘挡住了,再看不见。
密密匝匝的人群中,潮潮攒动着如海潮翻滚,也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句,“托雅真神来啦。”
紧接着是齐齐的拜倒,他们,虔诚而又激昂。
她心中“咯噔”一声,预感不好。手中一抖,那半块救命的玉阙竟是不慎坠落黄沙。意识与理智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恐惧令她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点火!”只听见“轰”的一声。木架底下搁着的枯柴瞬间便被蹿起的火苗一一吞噬。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烈,风助火势,很快她脚下便燃成火海一片。
热……
热极了!
热浪,似流水般滚滚而来,一浪接着一浪扑向她,沙石灰末,漫天狂舞,不停地落在她的身上,面上。
烈焰,似能将她整个灵魂尽数吞没。
绝望比恐惧能更快地吞噬一个人,她早已是被涔涔汗水浸透,眼前一片模糊,喘息间都带着浓烈的焦味。
就在此时,白烟蒙蒙的前方,突然一骑黑马绝尘而来,身后似是滔天的阵仗,黄沙掩盖,不辨究竟有多少人马。
惊惶的人群中不知有谁大喊一声,“是东宸国的军队。”
霎时浓烟滚滚之中,只见马上一金袍男子足尖一跃,飞身而起,带着摧裂山河般的杀气,如风卷残云。手中宝剑寒光一闪,如水银泻地,破空一撩,瞬间便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剑网。
漫天黄沙在他的挥剑下如金龙般,条条纵横交错,顷刻间便筑成一道几丈高的沙墙,朝着熊熊火焰奔驰而去,只听得“轰”的一声,沙墙瞬息间坍塌,将那熊熊烈火尽数扑灭,不留一丝火星。
空气中弥漫着焦炭的气息,半空中腾起了茫茫白雾。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惊诧不已,庆幸劫后余生的同时,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免被焦烟呛着了,连连咳嗽不已。
冷风嗖嗖,寒光一点,那名金袍男子飞快地掷出手中的宝剑,宛如白龙在空中盘旋,两下便割断了正系着她的绳索。
“啊”,突然的下坠令她猝不及防,惊呼出声,同时却被那金袍男子飞身接住,衣厥飘摆间,他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似在沙漠中狂舞的冰雪。
她瞧见,他的眼梢,极美极媚。
飞离数丈远,他们平稳落地。
人群中不知有谁高呼一声,“是庄王!”
接着,是排山倒海的跪拜,与高声山呼千岁。
自九死一生中回神,她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名人称庄王的男子。修眉凤目,鼻挺秀峰,目若朗星,所不协调的是,他整个人似散发着一种嗜血的残酷与冷戾,以及一丝欲摧毁万物一切的暴虐。如鬼蜮中走来的修罗,看上一眼,便令人心生畏惧。
她上前致谢:“多谢庄王相救。”
他陡然凝滞,似不可置信,道:“你竟然叫我庄王?你不认识……我了么?”
她愣住,说不出话来。
他探寻的目光自她身上来回扫视着,良久才试探着问道:“你,失忆了?”说话间,已是将方才的宝剑收入鞘中,寒光收敛,一时整个人杀气顿减。
她轻轻点头,表示默认。
“哈哈……”他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望着她,邪唇一勾,掌风一震,掀起袍摆飞阙,寒声道:“失忆的好!金羽卫,宣读先皇遗诏!白清幽接旨!”
一名金羽卫侍卫,拱手出列,自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诏书。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已故恭贤皇后嫁入皇家前,曾育有一女,随母姓白,名清幽,遗落民间多年不曾寻得。秉承皇后仁孝之名,特封其女白清幽为宁和公主,保留其原姓名不变,钦此!”
从那时起,她知晓了自己的名字--白清幽。
也是从那时起,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宁和公主。
“白清幽,你跟我回宫!”扫了她一眼,他一马当先,率先启程,身姿卓然凌厉,威势十足。尽显指挥千军万马,从容自若的气度。
她又愣了一下,拽住缰绳,身形一轻,便纵身上马,紧随其后。
天悬冷月,地铺寒霜。军队纷纷上马启程,黑压压的一片,如潮水般汹涌褪去。
黄沙漫天舞,凝成滔天白雾。
策马奔驰,天色晦暗,星月渐隐,她突然侧首,不经意的一瞥,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两抹黑影,乌纱罩体,不辨容貌,唯有那幽冷森然的气息,凝绕不散。
身处这荒漠之中,会是谁呢?
突然,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道蓝紫色的电光劈开沉沉夜色,照得眼前瞬间一亮。接着,滚滚雷声便在头顶响起。
沙漠的雨,出奇的猛烈,顷刻间便倒灌下来。雨水,冲成一片水帘,回眸再看时,那黑衣男子身影已是被雨雾淹没。
无暇多想,她纵马跟上前面的金袍男子。
事后,她才知晓,庄王,名唤--轩辕无邪。
而她的母亲,名唤白若月。听闻为人亲厚,宫中女婢们多有受之恩惠,且生的极是柔婉貌美,虽是嫁作人妇,育有一女,先皇仍是执意娶其为皇后。
先皇有三子一女,东宸国立嫡不立长,先皇驾崩后,如今即位的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轩辕若离。只是这轩辕若离年仅十岁,近来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一直昏迷卧床不醒,所有政务皆由庄王全权打理。除了庄王轩辕无邪,还有先皇长子,静王轩辕无尘。
只可惜,静王轩辕无尘已是在两年前的东都惨烈之战中牺牲了……
不知缘何,她在听到轩辕无尘这个名字时,心中有着莫名撕裂般的疼痛。
庄王轩辕无邪,在百姓们的心中,近乎神话。是他们东宸国收复疆土唯一的希望。
她深深感慨,难怪那日那些村民对他如此尊敬。
……
夜凉风大,霍然吹开房中两扇长窗,寒风暴雨侵袭入来,她倏然自回忆中清醒。
但见,屋外,已是落了一地的霜红,如残阳泣血。
轩辕无邪清凉的话语,似仍在耳边缭绕。他的手,抚上她的发梢,掠过她的肌肤,那种战栗酥麻感似乎仍存在。
“清幽,和亲关系到东宸国的前途,这重任只能落于你的肩上。如今本王正厉兵秣马,休养生息,你此去凤秦国,凡事切记忍耐,定要稳住他们。明白么?”
“你这诡异的头发,恐怕要染黑。就要早朝了,我先走一步,等会儿我派人去替你染,只是这染发你自己也要学会才行。日后免生事端。”
“清幽,你的身子骨底子薄,这粒药丸可以助你提气固本。”
撩起一缕长发在指尖缠绕,她的棕发,已是用黑豆与醋浆染黑。
摊开手掌,她的右手掌心之中,一道红痕颜色似更深了一分,诡异妖艳。
梳妆台上铜镜中,烛火倒映出一张清丽的容颜,发髻松乱,眉画新月,秋波流动,只是掩不去那,一丝苍白。
她不得不怀疑,轩辕无邪给她吃下的那粒药丸,有问题。
因为,自从服下那药丸后,她的掌心便出现了这样一道诡异的红痕,随着日子的推移,越来越深,越来越红。
太多太多的疑问,无法解答……
轩辕无邪送她来凤秦国和亲,难道真的没有别的目的么?如果有,又会是什么样的目的呢?
清幽的思绪渐渐飘渺起来,眉间凝滞如玉,如晓风过后,晨雾轻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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