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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饮江湖客》第九章 天地报应方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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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言“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又云:“和若春风,肃若秋霜;取象于钱。”是以“谦谦君子,内方外圆,山河不动,独善其身。”不信你看那流传百世的铜钱,不正是内方外圆吗?再说天方地圆,连天地皆是如此,何况为人者呼?对此,程纪有着不同的看法。

头二十年,程纪像古书里一样悬梁刺股、韦编三绝,虽是考上了功名,却也只得了一个后补知县。所谓后补,无非是前一个萝卜拔出来,后一个萝卜栽进去,可他这棵青皮萝卜足足等了五年,连芯都糠了,还是没有找到合适土坑。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骨子里的方正。

再到后二十年,糠心萝卜终于开花了,一个女儿送进去,一顶乌沙换出来,凭借湖广宣承布政司这条裙带,他这个七品知县做的比那些个知府、知州还要威风。

只是人到中年的程纪,心虽然打磨的世故圆滑,其外表却是越发的刚正了。传闻湖广州府各级每年都有不少折子举荐程纪升迁,却都被他以年老体弱一一谢绝,是以程纪虽无政绩德行,其清廉务实的美名却传遍了大江南北,直达龙庭。

这前有门路、后有盛名,程纪的小知县便当成了土皇帝,任他如何飞扬跋扈大肆敛财,仍旧无人敢查。只是光有官权还不够,为了彻底掌控武当县,他每年都要往山上送上一大笔香火,更是将小女儿嫁给了与武当山关系不浅的刘豹。

程纪本以为这一大一小两条裙带在手,武当县便永远是他的囊中之物,没曾想这条小裙带最近却频频出现闪失,说不得要修剪修剪......

日上三竿,土皇帝依旧在睡梦中修剪枝叶、巡视疆土。年轻时寒窗苦读留下的病根终归在年老时找了上来,即便有武当高人赠与灵药,但每日的午睡还是免不了的。平日每到这时,县衙前后总是一片寂静,谁也不愿触了土皇帝的眉头。但在今日,明知是虎须,说不得也要捋上几个根了......

宋忠德吞了口唾沫,蹑手蹑脚的爬进屋内,幽怨的望了望门口为他加油鼓气的班头、师爷。能怨谁呢?还不怪自己手臭抽了个下下签,才来摸这个老虎须.......

小屋木门大敞,腊月里寒风涌入,吹得床上老虎翻了个身,蚕丝薄被落在了地上。宋忠德壮着胆子,拾起蚕丝被披盖在老虎身上。离近看,这老虎牙黄皮皱,虎须淅淅沥沥的剩不了几根,打起呼噜来更是时断时续,仿佛随时都会一命呜呼。这哪里是威威风凛凛的老虎,分明是一条命不久矣的老猫!

门外传来班头催促,宋忠德骂了声娘,轻轻在老虎耳边叫道:“大老爷,大老爷!外面出事了。”

大老虎双眼怒睁,猛然从梦中惊醒,一个巴掌打在宋忠德脸上,怒吼道:“宋忠德!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扰老爷清梦!来人啊!”

说了声来人啊,门口的班头师爷连忙挤了进来,唯恐落后对方一步。二人七手八脚的将宋忠德按到地上,却听那师爷责问道:“大胆的宋忠德,你竟敢擅闯大老爷的卧房,我且问你,是不是前衙出了事情。”

宋忠德本是吓得魂飞魄散,经师爷提醒,这才稳住心神,告饶道:“大老爷恕罪,实在是衙门口有人击鼓鸣冤,这才不得已惊动大老爷清净。”

“放你娘的屁!”程纪一脚踢在宋忠德脸上,怒道:“衙门口的冤鼓早让老爷我给填实了,便是天雷打在上面也发不出半点动静,还能鸣的哪门子冤?击的哪门子的鼓?”

程纪年老体弱,一脚下去并无多少力道,孙忠德却是痛呼一声惨叫道:“大老爷说的是,放我娘的屁,放我娘的屁!那群乞丐敲的不是县衙门口的冤鼓,而是不知从哪个寺庙里偷来的报时大鼓。”

“乞丐?大鼓?”程纪狞笑道:“既然是乞丐,冤情无非是你偷他半只鸡,他抢你几粒米,不足为道。话说回来,就算是出了人命又能如何?这种事情还要老爷出马,要你这个县丞又有何用!”

宋忠德真想大声告诉程纪县丞位列佐贰,按大明律例无权问案。却还是咬牙附和道:“大老爷教训的对,像乞丐这般无用的东西,死上千八百个也不心疼。只是县衙前的乞丐人数实在众多,其中又有几个小乞丐功夫好的出奇,咱们捕房的弟兄们想要驱赶,却让人家打的落花流水,根本不是对手!”

宋忠德这招祸水东引用的甚是巧妙,程纪一个大耳刮子甩在了班头脸上,大骂道:“爷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连群乞丐都打不过!难道钟家父子也不是他们对手吗?”

班头捂脸回道:“大老爷,这钟家父子年前就让二姑爷借走了,已经三天没回过衙门了。”

程纪冷哼一声,心想:“这刘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借他的人都不打声招呼,真真岂有此理!”

却听宋忠德谄媚道:“大老爷不必动怒,不过是群会些拳脚的乞丐而已,犯不着如此生气。依我看您老就写封书信,直接将均州府的军队调来,就地把这群乞丐杀得片甲不留!”

“蠢材!一群蠢才!”程纪指鼻子骂道:“为这样事调动城防,你是想让整个湖北看老爷我的笑话?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们谁也好不了!”

盛怒至极,程纪一屁股摔坐床榻,面色潮红气喘连连。师爷见了连忙从床头取出一赤红药丸,亲自伺候着程纪服下。程纪这才长吁一口气,拉着师爷的手关切道:“蒋先生,事态真的如此紧张?”

那姓蒋的师爷点了点头,拱手道:“回禀老爷,这群乞丐胆敢围困县衙,袭击公差,必定是来者不善。为今之计唯有请老爷出面委以虚蛇,探明其所求。”

一旁宋忠德却道:“若是他们所求甚大呢?总不会咱们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吧。”

蒋师爷道:“那也不必,只要让老爷一方面拖住他们,另一方面,由我去找刘豹救援。听闻武当山的敬玄道长正在刘家做客,只要刘家、武当、钟氏父子同在,那群叫花子就是武功再高、人数再多,也不足为惧了。”

“好!就按蒋先生说的办。”程纪一边招呼丫鬟换上官袍,一边骂道:“今日幸好有先生在,若是只有你们这群妒才忌贤的饭桶,老爷我这知县怕是要当到头了。王班头,你今后把钟氏父子看紧了,要是出了半点差池......”话说一半,程纪却不再言语,只留下一声重重的冷哼便让三人退下。

王班头连连称是,便于二人一并退出程纪卧房,换到了蒋师爷房间说话。

一进屋内,宋忠德便对蒋师爷千恩万谢,敬茶问安。那王班头却请教到:“师爷,您说这老爷好端端的,怎么总提起钟氏父子?难道这二人还要跑不成?”

蒋师爷羽扇轻摇,笑道:“这钟氏父子武艺虽然高强,但性子太过桀骜,就好像两条养不熟的恶犬,随时能反咬你一口,所以咱们用的时候都需小心谨慎,不能让他们涉及太深。可那二姑爷是什么人?他交代的活儿还能干净?大老爷是怕钟家父子被脏东西吓怕了,到时他们一走了之不要紧,要是把武当县的事情传出去,咱们谁也好不了!”

王班头恍然大悟道:“那老爷是要我做了他?”

还没等蒋师爷说话,宋德忠却骂道:“蠢货,就凭你手底下那群饭桶能打过钟氏父子?你要有那个能耐,咱们还能养这两条白眼狼这么多年?”

王班头急道:“县丞大人如何这般说话?方才老爷问的是何人喊冤,你却便要往我们班房身上扯,究竟是何用心?”

眼看前院大敌当前,后院却掐架起来,蒋师爷叹道:“二位大人别吵了,看时辰大老爷已经快收拾好了,二位再不召集三班衙役、文书典吏可就来不及了。”

宋王二人怒目相对,各自推出房去。别看蒋师爷无官无职,在这县衙中却是仅次于知县程纪的重要人物,比宋忠德这个花架子副职还要神气。甚至可以说程纪能有今天的地位,与这位神秘师爷是密不可分的。

可就是这般厉害人物,却在宋王二人走后对着一只大衣柜低头作揖,嘴里叫道:“孙公子,事情已然办好了。”

那衣柜从内敞开,一翩翩公子缓缓走了出来。此公子腰悬七星宝剑,足踏千层皮靴,身披着一件湛蓝道袍,看眉眼倒与孙乘风有些相似,只是要年长几岁,更显儒雅风流。

那俏公子轻叹了口气,自语道:“月圆不过月半圆,义门不存一门存。乘风,你便在湖北过个好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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