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策久久地伫立在窗前,目送着西天的斜阳渐渐沉入巍峨的城池背后。
极目远眺,漫天绚丽的火烧云沿着地平线肆意蔓延,从起初烈焰泼洒似的火红,渐渐变成橘红,终又冷却成层次分明的深蓝和铅灰,如同在寒凉暮色中悄然凝固的铁水,又恍如他此刻迷惘而激荡的心情。
“靖安,靖安……呵呵,空读了七年历史专业,到如今……”
一声幽幽的叹息,从徐策的嘴角滑落,消散在晚风中,渐至不可闻。
“毫无用处啊。”
十天前,一个与此刻一般无二的黄昏,他从自己生活了二十二年的二十一世纪,莫名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遗憾的是,没有小说中的金手指,也没有什么随身的系统或者老爷爷。他就这么孤苦伶仃地,被命运抛弃在了这座古老城池的街头。
如果不是一户好心的铁匠铺老板收留了他,这会儿他估计还不知道在哪个街头巷尾,和野狗一起刨食呢,或许已经死于非命都有可能。
“小徐啊……小徐!”
一个略显老态却不失浑厚的声音,突然从店铺的里间响起,打断了徐策的沉思,“过来帮把手!”
“哎,掌柜的,就来了!”
徐策一个激灵,连忙急匆匆地向着里间跑去。
在他经过大堂的时候,夕阳的余晖从外面照进来,把墙壁上展示的货物照耀得闪闪发亮。
店铺中除了一般的农具和简单的刀具剑器,赫然还挂着一具具,仿佛铁手或者铁腿一样的盔甲构件,顿时给人一种非同凡响的感觉。
不过徐策却知道,这只不过是这个时代铁匠铺的常态。
换言之,这个看似是古华夏的时代,实际上,有着相当程度的不一样。
这是一个黑科技横行的大陆。
在这个时代,存在一种极其特殊的盔甲,不但拥有超凡的防御力,更能增强使用者的身体素质。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这种特殊的造物已经脱离了盔甲的范畴,和徐策以前在科幻小说里看过的那些外骨骼机甲,已经一般无二了。
哗啦一声拉开里间的门帘,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顿时让徐策发散的思绪再也维系不下去。
里间已经在阳光照亮不了的范围之内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都充斥着一种灼热的橘红色光芒。
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一座高大的钢炉拔地而起,炉口处不断喷发着火山一般的光线和高温。
一个魁梧的身影就站在钢炉之前,背对着徐策,正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手中的铁毡,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敲击声。
“老掌柜的。”
徐策恭敬地欠了欠身。
他从来不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人,对于这个在困境中拉了他一把的老掌柜的,他一直保持着发自内心的敬重。
“嗯,拿着。”
老掌柜的点点头,突然反手抛过来一把锤子:“你来试试。呵呵,老头子老了,不中用了啊。”
只是他的话虽是这么说,语气中的豪迈,又何尝能听出一丝服老的感觉来?
“啊。”
徐策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那把重得不像话的锤子。
可怜这锤子也不知道在高温的钢炉边工作了多久,通体滚烫,徐策一接在手里,就被烫得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咚”的一下又把它扔在了地上。
老掌柜的见状顿时哈哈大笑。
“老掌柜的,耍我很好玩么?”徐策有些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句。
“我可没有耍你,是你小子老不听我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进来炉间第一件事就是戴护手啊。”
老掌柜的转过头来挤了挤眼睛,一副老顽童的模样。
然而徐策的视线,却在他转身一瞬间,就聚焦在他本来握持锤子的那只手上。
老掌柜赤着上身,虽然面相看着有些苍老,但是一身肌肉却是虬结无比。
然而此刻,他浑身上下那种敦实浑厚的气质,却完全被右手上一件古怪的金属手套夺去了风头。
那只手套从指尖部位一直延伸到手肘,把整个手掌和小臂都包裹在内,金属质地的外壳,被炉火映染闪亮闪亮,通体都闪烁着若有生命般的光泽。
手套的关节灵活无比,却又似乎拥有着包容一切的防御力,即使徒手抓在烧红的铁块上,也依然毫发无伤。
机甲。
当然,这只是最基础的民用机甲的手甲部分。
更加高端的机甲,都像徐策来的那个年代的枪支一样,都是管制品,只有军队才有资格批量列装,自然是不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铁匠铺里的。
突然,老掌柜的似是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小徐啊,往后你打算做什么?”
徐策一怔,旋即沉默。
他如何不知道,这句话其实才是老掌柜把他叫进来的本意,至于帮忙什么的,都只不过是托词罢了。
说起来,他自打来了这个铁匠铺,也不是完全白吃白喝,相反,凭借着来自现代文明的见识和学问,他算是把伙计、营销等等职务都一肩挑起,铁匠铺的业务也是经营得有声有色。
至于老掌柜的,这老铁匠名义上是掌柜的,实际上却是光杆司令一个。膝下无子,只有一个还算青春靓丽的女儿,细皮嫩肉的,自然不可能继承他这一手粗活。因此心底里,倒也不无想把徐策招赘为婿的意思。
这些事情徐策也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老掌柜的会这么快把它挑明了出来。
徐策捏了捏鼻梁,走到了门口,一时默默无语。
西天的斜阳泼洒余晖,从门帘下方偷偷地照射进来,和炉火的光芒混在一起,如同满地燃烧的热血。
老掌柜的见状也不逼他表态,只是转过身去,继续敲打起面前的铁毡来,只是从他快一锤慢一锤的节奏里,才能听出他其实也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
飞溅的火星里,徐策依旧在安静地沉默着。
其实真要说心里话,老掌柜的女儿这些天和他相处得也不错。性格虽然有些泼辣,但却是一个真性情的姑娘,不施粉黛,但也有几分姿容,讲道理配他徐策还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徐策却始终无法接受这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规划。
“乱世啊……”
他在心里又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穿越到这儿也有一段时间,通过自己的打探,徐策已经大致了解了外面的情况和局势。
这里虽然不是古华夏,但是却也有着被称为胡人的少数民族。靖安王朝皇室衰败、门阀割据,而胡人部落日益强势,面对靖安王朝虎视眈眈。
乱世来临的征兆已经非常明显,他甚至都能看到,在这片笼罩整个大地的天空中,很快就会有一片史无前例的战争阴云汇聚。
到那个时候,温情的现实都将变为泡影。没有自保的能力,带血的镰刀会将一切无情的收割。乱世之人……不如狗!徐策还在寻找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可不是为了像一只虫子一样不明不白的死于战争!
男儿死当举大计尔!
其实,精通历史的徐策心里,一直还有一个堪称疯狂的幻想或者说抱负。
东汉末年分三国,三国一统于魏国,之后司马氏篡夺政权,改国号为晋。然而短命的晋朝,东西两晋加起来,也仅仅只维持了一百五十六年的统治,随后就在北方少数民族的铁蹄下沦陷,拉开了五胡乱华的汉族悲壮史!
在他来的那个时代,当主流媒体都还沉浸在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大一统辉煌时,只有他们这些学历史的人才明白,在一个个辉煌盛世的夹缝里,还存在这么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泣血惊心的时代。
那些记载五胡乱华的史书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句读,几乎都是用汉人同胞的鲜血写就!
在这个时期,汉人被凶暴的胡人蔑称为“两脚羊”,肆意杀戮淫辱。只是短短不足百年的时间,整个中原十室九空,曾经创造出大汉天朝辉煌文明的后裔民族,几乎被杀戮一空,彻底死绝!
曾经,徐策每每在史书中读到这一段记载,都忍不住扼腕叹息,直恨自己不能早生一千八百年,誓死追随在征西将军祖逖、武悼天王冉闵等民族英雄的背后,为我汉人同胞杀出一片血色河山!
然而现在,他终于拥有了这个机会!
这里虽然不是华夏,但是这块大陆同样面对着胡人的威胁,有着文明断绝、民族被侮辱蹂躏的屈辱可能!
“在那个钢筋混凝土的冷酷时代,我只能看着再无可更改的泛黄古籍默默叹息。但是现在!在这里!改变一切的道路就在我的脚下,在我的手中啊……这,就是我徐策毕生的梦想啊!”
“我怎么能放弃?!我怎么敢放弃?!”
徐策猛地抬起头来,视线正好落在旁边一边半成品的利剑上,那剑刃上折射出来的寒光,几乎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
刹那间,一股气吞山河的豪气从他的胸臆间轰然涌出。
下一秒,只听徐策已经一字一顿地说道,“老掌柜的,我想过了……我,要,投,军!”
“当”的一声,老铁匠平稳了几十年的铁锤,此刻却猛地一下砸歪了。
乱绽的火星中,整个炉间的空气像是瞬间凝固,只能听见铁炉中火焰不断燃烧发出的哔啵声。
无声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老铁匠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背影,才终于慢慢转了过来。
徐策连忙低下头,不敢去看老掌柜的眼里失望的神色,只有攥得紧紧的拳头,还在述说着他此刻心里激荡着的热血。
那是炎黄子孙血脉里亘古流淌的骄傲啊!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就在他低下头的那一刻,老铁匠却突然击节而歌,豪迈地大笑起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哈哈!好!好!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马革裹尸而还!小徐啊,老头子没看错你,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铿”的一声,一柄锋利的三尺青锋猛地插进了徐策脚下的地面。
“拿去吧!从军岂能无兵无甲?这里的兵器机甲随你挑选,算是老头子送你的礼物。只是有一点,他日若是不能封侯拜相,可莫要说,这些东西是从老头子的铺子里打出来的!老头子丢不起这个人!”
“啊?”
徐策震惊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老铁匠抚须而笑的慈祥面容。
就在他心潮澎湃,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砰的一声,外头铁匠铺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把重重推了开来,霎时间,三个魁梧无比的身影就把整个门洞堵塞得严严实实。
“什么人!”
徐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面前的剑柄。
这时正好是夕阳最后一线光芒消失在地平线下的瞬间,血红的光芒从三名不速之客的身后射来,把他们的阴影拖得长长的,正好落在了徐策的脚下!
室内的光线,刹那间阴暗了下来!#####新人新书新气象,前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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