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帮你,你只需戴上这个,照我说的做,他便会留下,等你弄清一切真相。”
接过依荷给的圆球,小林疑惑更深,不只是对这一做法怀疑,还有……依荷拿出这圆球的速度太快,就像事先准备好一样。小林震惊于这一想法,不小心失手丢了圆球。
“哎,你也不小心点儿,”依荷从袖口又拿出一颗,郑重其事道,“这是声球,明日你戴到耳朵上,就可听到我的声音了,别弄丢了。”
“哦。那白脸莫非是断袖?”小林再次接过球,开玩笑地问道,却遭到某人的白眼,自觉无趣,闭上嘴来。
次日,容玦早早梳洗完毕,准备上路,不料天气晦明变化,阴晴难定。付伯百般挽留,称“天要下雨,去不得”。
彼时,门口出现一白衣男子;霎时,栈内气氛诡谲,几乎是所有客人都齐齐望向那人。只因那人风度翩翩,宛若皓月,恰似仙人。
易容术!容玦凭着多年来的经验,一眼便识别出这人仅仅是戴着一副人皮面具。他来了兴致,点了一碗阳春面,倒想弄清这人儿意欲何为。
是付小林?假扮仙人,聊以慰藉?可是……他应该不会那么无聊才对。
正想着,只见那仙人走向自己,指指身旁的座位,问:“这儿可有别人?”
“没。”容玦不想撕开他的面具,只是好奇他这样做的原因,暗暗盘算着他会以怎样的方式展开他们之间的对话。
静候几秒,等来的却是哑巴店小二。
小二将阳春面放在桌板上,向容玦打手势,询问他还需什么,他刚想摇头,只见那小二手势古怪的僵持在半空中,眼神定定地望着“仙人”。他正欲开口,只见那小二越过他,一步步走向仙人。
这步伐走得很缓,饱含着急切与坚定。
仙人似是觉察到什么,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小二。
“你,是赤凌,对吗?”听到小二喑哑晦涩的问句,容玦怔怔地站起。
赤凌?他喊他赤凌!
对,他早该意识到的,在与那小二初次见面、他扭过头、不自然地冲自己打手势时,在付伯有意或无意地命他给自己端茶送水时,他就应该意识到的。
曾几何时,那女孩吸着鼻、哽咽着扯着他的衣袖对他说:“赤凌是我最爱的哥哥。所以子夜,求求你救救他,他身处敌营,一定过得不好,你能不能……”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她所等来的是赤凌投敌叛国、服药自尽的消息。
如今,这人以这等面目出现在她面前,难怪她会放下一切戒备,甚至连伪装的无声都不顾了……
仙人惊诧,只哼一句:“哑巴竟然会说话。”却又立即醒悟,忙逃出门去。
“主上,他不是……”还没等他说完,伏音马上追了出去。
容玦翻身步入长街,迎面拦住那仙人,剑出鞘,光芒现,逼其脖颈,厉声问:“你是谁,为何要乔装成他,有何目的?”
只见他双眸红光一闪,容玦暗想不好。
那人步法奇诡,招招致命;容玦本以为他是小林,没有事先准备,避无可避,形势急转而下。
“阿玦,这是我家主人给你的教训。”那人眼中红光不在,只是撩开容玦束起的头发,邪笑道,“我主原本只是对付小林的这身装扮感到好奇,就命我来代替,看看会发生怎样有趣的事,没曾想竟会‘成人之美。’”
说着抬起容玦的下颚,“你不是一直都在寻找她吗,我家主人帮了你,你本该感谢才是,怎能如此不明事理,咄咄逼人呢?”
“你主人是谁?”容玦的嘴角沁出血迹,暗自在背后催动符纸。
“别急呀,催动符纸,命我道出秘密,并让我随之灰飞烟面,多么残忍,这一幕若是被来寻我的伏音小公主看到了,你在她心中‘光明卫士’的形象不也瞬间崩塌了吗?”那人冷笑道,“哦,也是,我忘了,你可是池昼将军之子,当年你父亲被冤枉叛国投敌,你可是恨透了幻璃国君,一步步接近他最宠爱的女儿,只为有一天可为父报仇,可天不遂人愿,伏音公主先一步察觉你的身份,早一步把你送至西城。你和她之间早就不存在什么信任了。”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容玦默念口诀,符纸随之燃烧。
那人色变,破口大骂,然后表情又扭曲起来,时而悲,时而喜。
“你主人是谁?”容玦冷静地看着他,重新问道。
“我不会……”那人刚说几个字,表情又开始狰狞,“南暝、南暝王。”说完这几个字的时候,那人眼底尽显痛苦,嘴唇成o型。容玦知道,他想说“不”。
“付小林在哪儿?”若是他没猜错,今日出现在此的本该是付小林,南暝澈发现此事,派人替换,多加试探……那么,如果放了他,他必然会告诉南暝澈,伏音在这里,不,不能放!
容玦闭上眼睛,似是不忍。他发起的符咒是“焚”。焚,能使被施法之人遭遇烈火焚烧一般的痛苦,并毫无保留的回答施法者的一切问题,最终会因五脏尽废致死。按他平日的性子,是不会使用它的,不是不能,而是不忍;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是因刚才他所说的那番话吗?
“风雅楼。被依荷带走了。”
依荷?那个舞姬。她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要让小林变成赤凌的模样?
那人五官扭曲着,在容玦后方发现了什么,继而狰狞地笑了,他俯在容玦耳边恶狠狠地说:“容公子的手段真是名不虚传!”
说完便灰飞烟灭,伴随着的还有嘈杂的雨声和女子的呼喊。
雨?是了,下雨了,这场雨老天已酝酿了好久;声音?是了,她来了,这声音他已等待了三年。
三年来他日日夜夜所思所盼所想,等来的却是此时此地此景。
他早已无力去屏蔽什么雨了,他只听到他的主上在一遍一遍重复着喊着“赤凌”。赤凌,他怎会不知是谁?是他主上嘴边所念叨的、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是他所羡慕的、想成为的人。
踏着雨点走到她面前,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他不是赤凌。”
可她却是充耳不闻,一遍遍固执的喊着,直至喉咙再度喑哑,发不出声。
他就在一旁站着,嘴角勾勒出讽刺的笑,所想讽刺的,不知是她,还是他自己。
雨敲着青石板,却再也发不出从前那般清脆伶俐的声响。
“我说了,那人不是赤凌,是南暝王用来试探你我的工具。”他掰过来她的肩,看到的是张满目全非的脸。那张脸满目疮痍,交错着刀痕烧伤。
“我猜到了,”刀伤、烧伤古怪的拼合在一起,随着她哽咽的声音难看的蠕动起来,“只是想试一下罢了,万一是真的呢?”
“主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难怪任谁也找不到她,她容貌已毁、身份不再,谁会将一名不会说话的店小二同当年名动幻境的伏音公主联想到一处?
他吸了一口气,笑道:“我知道,你的面目和声音都是伪装的,对吧?几年不见,倒是聪明了不少。”
她也只是笑,笑得苦涩,抬起头,眼底却有泪光。
“谁干的?”他的笑容僵持在脸上。
“与你无关。”她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华贵至极。
他立马抱住她,见她挣扎,戏谑道:“主上,我可以放开你,只要你不怕嫁给南暝国君,”见她不再挣扎,他笑意更深,“快说你脸上的伤痕是谁所致,否则我把你交给那辆马车的主人!你说这事与我有无干系?”
“子夜,你在威胁我?”
“属下不敢。”他抬眼,只见马车的帘子被风撩起。马车上的女子不是别人,却是西城郡主——薛画烛。
容玦眼底滑过一丝讶然,又赶忙躲开了郡主的视线。
“你可别忘了,如今我的模样任谁也认不出来,你威胁不到我,放开!”
伏音心生恼意,刚想推开他,却听见耳边剥离笑谑后的温软语调:
“主上,别动,等下就好。”
她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只知这声音如雨般,润静了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像是被催眠一般,她已不再挣扎,试着去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片羽时光。
随着身后马车驶远,面前人慢慢松开她,轻舒一口气,朝对向的方向张望一眼,她则静静望着这个几年未见的人。
说来也怪,刚出事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可真正见到他时,千言万语哽在喉处,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是容子夜,是她曾经最讨厌、也是最欣赏的人呐。
也是,他是天边自由自在游弋的白云,怎可让他因自己被拉进这无边无界的深渊中去?
“主上?”容玦看她一直盯着自己不语,不免有些疑惑。
伏音垂目,转过身去,淡淡道:“没事,雨太大了,先回客栈吧。”
容玦伸手触到愈来愈密集的雨点,应了声“好”,转眼看她入了拐角,丝毫没有等他的意图。
他微微笑了。
这家伙还是跟过去一样——一点都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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