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云霞深深,误觅王孙。
“来人长袍玉冠,眉长入鬓,玉树临风,
手中一柄长剑,走得是步步沉稳,眉宇挺拔,风姿过人,哎呀呀,好俊的一个小哥儿”
“匈奴人一看,大笑道,是哪里来的弱书生,可能挡得住我族壮士一拳?”
“那俊秀的公子,竟飞身跳下城墙,一跃坐在了那匈奴头子的马上,长剑一拔,横在了那贼首脖颈上,”
众人听得入迷,无一不屏息凝神的,
说书先生继续道:
“匈奴人一看,自己的将领,匈奴的大王子竟被挟持住,不由得一时方寸大乱。对那俊秀的公子大骂出口。”
“那俊秀的公子却是淡然,说道”
“若汝等蛮族知耻也,必以退兵还城,否则,今朝某剑下,便多一条人命,你们匈奴便多一遭千里缟素,上下留耻,待还匈奴时,元首知他唯一的儿子葬送在此,必以其牵连坐罪各位,各位可要想好了,是退兵而归,虽辱却只是举事不力,还是阵前失策,葬送王子,累及己身,遗臭久兴。”
说书先生一晃扇柄,
“俊秀公子的话可谓是掷地有声,不卑不亢,如战鼓擂,旌旗奋。”
“匈奴人闻言一时惊起,唾骂声停下,一片静谧,”
众人忙追问,
“然后呢?”
说书先生把扇子往桌上“啪”地一拍,
大笑道:
“那匈奴人,胆小怕事,徒有蛮力,而无智谋,为保自身,竟全都缴械,那俊秀的公子一路将匈奴的王子押到前屿关,那匈奴蛮贼便一路不敢轻举妄动,跟着去了前屿关,结果,到了前屿关处,一阵马蹄,嘶吼声起,鼓声乍鸣,前屿关处,正是我大汉援兵来也!”
众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一个个眸中似乎都能看到那一城刀光剑影,平沙扬起,铮铮战曲鸣。
“那一场厮杀,真真是酣畅淋漓,我大汉边关的儿郎们,披巾戴甲,手执长缨,灭敌如破竹之势,那俊秀的公子,竟也身手敏捷,杀敌如拂尘,一场厮杀,满地匈奴残尸,公子竟白袍依旧,滴血不沾,纤尘不染,宛若谪仙。”
众人不由得发出赞叹声,
说书先生环视一周,得意地继续道:
“这场战役自然是大获全胜,亦全赖那位公子拖延时间,削弱敌军气势,转移了敌军的注意力,否则,这明吟一城定然沦陷,更勿论一力拨千斤地斩匈奴,清贼寇。”
“那匈奴的元首如今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正是焦头烂额,匈奴人君不君,臣不臣,没了继承者,下面的人对王位乍生觊觎,虎视眈眈,匈奴上下乱成一团,自然也分不出心来入侵中原了,故而一时我大汉海晏河清,得长定久安之望,大家说,这都是谁的功劳?”
有人高呼:
“自是那位公子的功劳!”
“虽灭敌不唯一人,国全却实在有赖那位公子,自然是那位公子的功劳。”
“若无那位公子,大汉必亡矣!”
“对!”
众人附议。
说书先生道:
“在座各位可想知道,这俊秀的公子是谁?”
众人高呼:“想!”
说书的先生一笑,把扇子外几案上一敲,啪地一声,
手掌上下扬了几下,
“那俊秀的公子,竟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满座震惊,皆出惊叹。
张容瑾托着脸,捏起桌上的蜜饯丢进嘴里,
听着说书先生故弄玄虚的把戏笑了起来。
一个身高仅六尺左右面容清秀的小厮从门外跑进来,焦灼地左右张望几下,看见正坐在角落的张容瑾,忙压低了头一路小跑到了张容瑾面前,
“小姐——”
张容瑾抬头,
屏镜忙开口道
“三公子,”
屏镜满面着急,额头上还带着汗,
“大公子叫您回去呢”
张容瑾伸了个懒腰,
继续托着脸,悠闲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回去做什么?看画像吗?”
屏镜面色纠结,
“小———公子,大公子也是为您好,”
张容瑾放下茶杯,淡淡道:
“别急,待我听完这遭就回去。”
“左右画里的郎君们不会跑”
屏镜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含含糊糊道:
“小姐——您——”
屏镜暗跺了一下脚,
便候在了张容瑾身后,
“太子殿下此遭,仅一人一马,便逼退了侵城的匈奴,”
“说一个风华智谋冠世也是当得的。”
“大伙说,这可否当得上是大汉之福,江山社稷之福?”
“当得上!”
“如此明主,怎么能不叫人肃然起敬,喟然叹服。”
说书先生说着还往皇宫的方向作了一个揖。
张容瑾看着窗外,桃枝上停了几只鸟儿,
不时又扑棱棱地从枝头飞下,桃花迎着和煦的春风被吹起,撒了正坐在窗边张容瑾一身,张容瑾正坐,拂落了衣衫上桃花。
看向窗下景象,
眼前的画面一晃,说书先生的声音渐渐低去,
那是叠叠重重的芙蕖花海,漾在碧水间,涌在青云端。
而附在她耳畔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亲昵而自然
“瑾卿。”
似乎从千万里外而来,
落地,生花。
微风扶动一树碧桃花,似雨纷飞下。
蓦地仿佛跨越了千年,时光一瞬停歇。
阳光隔着花影映在她面上,恍惚间竟觉不似人间。
只是片刻。
说书先生的声音,街上的人声又缓缓响起,清清楚楚告诉她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话说太子殿下此行危险十分…”
“紫苏欸,新鲜的紫苏。”
“藿菜饼,刚出锅的热乎乎的藿菜饼。”
“匈奴人生性粗野,不通教化,太子殿下…”
“糖葫芦,卖糖葫芦嘞。”
“却是毫发无损,平平安安地回到了长安…”
张容瑾从楼下收回视线,拿起扇子
“走吧。”
“唯。”
屏镜恭顺地跟在张容瑾身后。
说书先生的声音在背后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听不到。
张容瑾穿过回廊,
而曲折的回廊连接着丹阶。
张容瑾抬步欲行,
忽地一个人从后面冲出猛地推了张容瑾一把。
张容瑾一时不防,从楼上坠落。
不过一瞬,一道白色身影从楼上一跃而下接住了张容瑾,衣袂纷飞翩跹。
楼内众人惊呼,杯子摔落在地的声音响起,叮铛一声脆响,叫人心悸。
张容瑾抬眸想看接住自己的人,却被扬起的衣摆挡住了视线,流云麒麟纹路的暗色丝线落在白色衣袍上,似九天之上的青云流泻而落,跌入无边长川中,凌厉而恢宏。
张容瑾束发的发带尾端钩在栏杆上,发带松开,一头墨发顺着衣裳和风流落而下。
须臾,落地。
张容瑾抬眸望向接住她的人,
面若冠玉,眉长入鬓,五官挺拔,一双黑亮的眸子似含笑,仿佛能从中看见蓁蓁桃花迎风纷飞,翩翩落地,温柔而含情。
周身气度亦沉稳不似平常人。
世间若真有阆苑仙葩,也许便是这般模样了。
张容瑾脑海中亦唯留一句话,
肃肃然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君子之气度不凡者,当是如此。
只是相视的一瞬,时间却好似刻意停留在这一刻般。
长眉玉冠,玉树临风。
墨发红颜,宓妃硕人。
楼外一陌桃花落得正满。
不远的亭阁处正有女子在弹琴,歌声悠悠穿过亭阁,暗随春风流入楼内。
“…秋水盈盈…再见尤怯百花残……
…无语凝噎兮…是桥头人家树下……
……玉玎珰…一声声乱公子柔肠…
紧拢袖……泪湿裳……
妾立汀洲水中央……待君溯流上…
一丛蒹葭…掩映卿卿身影欲断肠……”
张容瑾缓缓低下头,行一礼道:
“多谢公子相救,感激不尽。”
年轻男子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张容瑾,道:
“姑娘可有受伤。”
男子声音沉缓却清润,似江南烟雨楼下江。
张容瑾退礼,道:
“幸得公子相救,未有受伤。”
屏镜从楼上跌跌撞撞地跑下来,
扑到张容瑾身旁,查看着张容瑾,
急急问道:“小姐可有受伤?”
张容瑾拂开屏镜的手道:
“宽心,未有受伤。”
抬眸再看,方才救她的年轻男子已不知去向。
张容瑾环望一周,楼内已是方才景象,未见她坠落时碎裂的杯子碎片,想来应是清理干净,似乎之前的插曲从未发生。
张容瑾收回目光,道:
“屏镜,替我将钩在栏杆上的发带拿下来。”
“唯。”
绣着叠叠重重的芙蕖画屏后,因溅起而散落四处的酒杯碎片怅然若失地搁留在地。碎片尖端上的一滴清酒滴下,染重了红木地板的血色。
张容瑾抬步跨过门槛,一头墨发已整整齐齐地用发带束起了,身上坠着的玉在霞光中映出一片芳菲色。漫坠的霞光淹没了张容瑾,令她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光华。
张容瑾抬头望天,屏镜喊道:
“小姐,您看这天,是庆云!”
张容瑾看着天空,红、紫、金三色的光芒环绕在一起,像烟雾一样缭绕着翻卷着,似盘起的巨龙,要将这一方天际吞噬,霞光映在天上,令半边的天色都红得如烧起来一般,风越来越大,云翻涌着,聚拢在一处,仔细看,竟是一只飞展翼羽的凤凰,金色的冠,五彩缤纷的尾羽,灵动的身姿,尤其是那双翅膀上的羽翼,红得像血,却似被紫烟笼罩着一般,翻涌的云霞令凤凰似乎真的动起来了一般,在天际展翅而飞,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你们看,是凤凰!”
“是凤凰!”
“娘!你看!凤凰,凤凰!”
“天哪,真的是凤凰。”
“天象再现了!”
“原来我家小郎君说的是真的。”
屏镜抓住张容瑾的胳膊道:
“小姐,咱们得赶紧回去了,如今仅屏镜在您身边,您再在外边久留,只怕是要出事。”
大风刮起张容瑾的广袖和衣袂,她的脸庞已被染上云霞的颜色,魅人的流光映在芙蓉面上,格外蛊惑人心。
张容瑾看着天象,应道:“好。”
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隐隐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张容瑾立于长街中央,在与天接壤的霞色中,一人一马缓缓逆着光影而来,张容瑾轻转半身,回头看,那一人一马正缓缓向她而来。
马上的人一身绛色衣裳,一头墨发由一支玉簪束起。仅一个剪影便可见其英姿,来人轻勒马绳,马在张容瑾面前缓缓定住脚步。
张容瑾凝眸看向马上的人,马上的人对她轻笑,眉眼如画:
“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天边一缕霞光缓缓流泻而落,跃入人眼中,迸发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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