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阳光晴好。
婷婷依然在熟睡。
她身上的粉红和香汗已随夜色消退,幽香淳雅的肌肤,恢复如雪洁白,却留着几点斑驳嫣红,宛若散落雪中的红梅。
她的腮颊雪白沁红,澄净无邪,又鲜艳可人,恰是一种最清纯、最率真的妩媚。
她睫毛长长的垂着,唇角微微的弯着,笑容甜蜜无伦。
她仿佛正沉溺于一个美梦,流连忘返。
她的梦乡,是白起暖热深情的怀抱。
白起一只手捉着她圆润光滑的肩弧,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抚摸着她精致的脸颊、小巧的下巴、秀气的鼻尖……
婷婷轻扭娇躯,往白起怀里深钻了几分。她娇躯之下的锦绣丝褥,沾着耀眼的红色,是她告别处子身的印迹。
“我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善事,攒了多少美德,今生今世才得以遇见你、得到你……”白起痴痴的呢喃。
他实在不愿意打扰婷婷安睡。
但他情不自禁的吻住了婷婷的红唇,舌头挑开婷婷珍珠似的牙齿。
婷婷“吭”的咳嗽一声,懵懵懂懂醒转,艰难的呼道:“你……你吵着我了!”
白起撤回嘴唇,歉仄的笑道:“哦,我错了。”
他温柔的凝视着婷婷,只见婷婷怒气冲冲、横眉立眼的。
不过她灵动的乌眸内,犹然存着三分倦意、三分醉意,朦胧璨烁,绚丽非常。
昨夜星辰,难道尽皆碎在了她的眼眸中?
“你真可恶!”她的腮颊更红了。
“你真可爱!”白起笑着还口。
婷婷不理会白起的赞美,自顾自的继续斥责道:“你这个可恶的人!你昨晚是要把我撕碎揉碎、生吞活剥了么!我这么瘦弱,又怕疼,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的,你本该怜我惜我,可你却……你却……”她突然羞得不知如何言语,眼底漾起明亮的水纹。
白起伸指抚了抚她眼角,道:“恩,我知错,可我根本无法自制,你雅量高致,就容让容让我咯。”
他说的是容让,而非原谅。
这就意味着,还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
婷婷背脊发凉,羞恼的道:“凭什么!你当我好欺负吗!”
白起笑着道:“你哪里好欺负了?你昨晚一开始倒是老实,可没多久就对我拳打脚踢、又咬又啃的,然而这些并不能妨碍我,还令我更开心了。”
婷婷眼眸一垂,低声道:“呿,我又没下重手咯,我才不像你那么蛮横。”
白起好奇道:“哦?那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何手下留情了?”
婷婷不回答,她的纤纤玉指沿着白起强健的后背缓缓上移,停在了白起的右肩胛。
“你……心疼我?”白起的嗓音倏然颤抖。
婷婷指尖抚着白起的伤疤,脸腮红如赤霞。
白起沉默。
沉默了良久。
婷婷诧异的抬起双眸。
她看到白起深邃的眼睛里,隐约泛着泪光。
她吓了一大跳!
冷静片刻,她笑盈盈的与白起道:“老白,你说过你身边是最安全的所在,所以你让我跟着你,但其实,我身边也是很安全的,我也可以保护你。”
“你保护我?”白起怔怔的望着婷婷。
“恩。”婷婷坚定的点头。
白起更用力的抱紧了她,简直要把她的骨头揉碎!
“说什么昏话!”白起责备也似的道,“你是我的女人!当然是我保护你!哪有颠倒过来要你保护我的!你难道不相信我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
婷婷挥动小拳头“咚咚咚”敲击白起后背,不甘示弱的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夫妻不就该一体同心相互扶助吗!再说了,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我的厉害!”
“你的确厉害。”白起揉抱着婷婷,猛的翻了个身,“可惜我比你更厉害!”
婷婷吓得闭紧双眼,心底暗道:“我为何偏要在此时此地和他争辩……”
她雪白的肌肤又渐渐变成粉红色,泪水潸潸淌入发鬓。
*
正午,婷婷优雅快速的享用着一桌美味佳肴,专心致志,不说一句话。
菜肴自然都是白起烹制的。
“你看,还得是我保护你。”白起温柔的掐着婷婷左手虎口,“就让我保护你,有甚么不好的。”
婷婷昂首挺胸、傲气十足,左手倏翻,拇指和食指在白起右手背揪了一下。
白起微微一笑,道:“婷婷,我知你武功好,关心我,但我不希望你为我面临任何危险。”
婷婷举杯啜饮蜂蜜水,不理白起。
白起微笑着续道:“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婷婷“托”的把杯子搁到案上,灵动乌眸,斜斜的睨视白起。
白起笑容里透出一丝苦涩,道:“你要保护我,我当然很感动,只是我心中更多的,是忧惧。”
婷婷听罢此言,无可奈何的吹了口气,道:“好吧,我懂你的心思,我一定好好的待在你身边。”
白起的笑容蓦然开朗。
婷婷的神色却异常严肃,道:“不过你也得考虑考虑我的心思,如果你有甚么闪失,我怎么办?我这条米虫可不能让自己的大米缸损坏了。因此我绝不完全放弃我的任性,迫不得已该出手时,我必定出手。”说至这里,她淡眉一挑,伶俐的笑道:“除非你休了我!”
白起愣了愣神,喝道:“婷婷,你居然这样要挟我!”
婷婷道:“对对对对对!我就这样要挟你!你奈我何?”
白起从身后抱住婷婷纤腰,下颚擦着婷婷雪白的脸颊,道:“你明知我不会休你。”
婷婷笑容明媚。
“从今往后,我须比昔日更强、更谨慎。”白起微笑着下定决心,“即使在你保护我的时候,我也要确保你平安周全。我得让你深信不疑,我身边就是全天下最安全的所在!”
*
午后,王宫派来使者,知会白起夫妇赴宫中拜见秦王。伊阙之战的庆功盛宴,也将在今晚举行。
白起换了一身白色朝服,嘱咐婷婷道:“王宫里新奇物事颇多,不过你别到处乱跑。”
婷婷穿的衣裳是她素日喜欢的红色,她简单的梳理完长发,在脑后戴了一枚雕工精巧的白玉发饰。
发饰的形状是优美的并蒂芙蓉,配有两条红艳的细丝带。
这件玉饰并非王宫珍品,而是婷婷前天在咸阳城一家玉器铺摸了一摸、后被白起买下的。
“我倒是想到处走到处逛,”婷婷笑着道,“但你肯定盯着我,是吧?”
白起微微一笑:“是。”
婷婷站起身,用剪刀剪下白起一缕灰白的发丝,又剪下一缕自己的青丝,然后将两缕发丝编成一个同心结。
“老白,你一直待我很好,昨日的昏礼我很开心,但我却没带嫁妆进门。”婷婷双眸低垂,红着脸、歉意满满的道,“我下山时未携带珍贵宝物,钱也不多……我编结的手艺还不错,这个发结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白起微笑着接过发结,端详了须臾,收入衣中,道:“发结很漂亮,我很喜欢。”
婷婷低头道:“哦。”
白起笑得更温柔,道:“婷婷,你已经给了我最珍贵的宝物,嫁妆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婷婷道:“啊?”
没等她想明白,她纤瘦的娇躯已横躺在了白起怀中。
“唉,得先去王宫一趟。”白起抱着她,不悦的叹道,“真麻烦。”
*
两人乘马车来到皇宫,正巧在宫门外遇见魏冉。
“白起啊,我看到你这眉开眼笑的样子,真比见了鬼还心惊胆寒!”魏冉打趣道。
他说得虽不乏夸张,但也绝非违背事实。
他与白起相识多年,从未曾见白起脸上露出过笑容,他一度以为白起的脸是冰块、石头做的。他第一次看到白起笑,便是昨日,在白起的昏礼上。而白起之所以笑,当然是因为“小仙女”的缘故。
白起调整了表情,抱拳揖道:“属下参见魏相国。”
婷婷跟着夫君一道行了礼。
魏冉仔细打量婷婷,道:“小仙女,我们早就见过面的,你可记得么?”
婷婷莞尔道:“感谢魏相国昨日赏脸来妾身家中喝喜酒。”
魏冉稍显颓唐的笑了笑,道:“我说的是前天,在咸阳城大街上,你手里的伞刮到了我的马车,你忘了么?”
“容妾身想想……”婷婷细眉微蹙,“妾身记起来了,确实有这回事,原来那是您的马车。”
魏冉的神情骤变欢愉,道:“对,就是我的马车!我还回头看了你一眼!”
婷婷连忙行礼,道:“妾身无知冒犯,承蒙魏相国宽宏不予追究,妾身感激不尽。”
魏冉的神情又变回颓唐,苦笑道:“即是说,你就没记住我这个人。”
婷婷歉然一笑,道:“妾身从小记性不佳,望魏相国见谅。”
魏冉长叹了口气,两眼看向白起,道:“白起啊白起,这回我真是彻彻底底的服了你了!”
白起搂紧婷婷娇躯,对着婷婷,平静的微微一笑。
婷婷凝视他深邃的双目,发现他看似平静的目光中竟隐约闪烁着几丝洋洋得意的神色。
魏冉与白起道:“等会儿你见了大王,大王难免会问询你一些事情,你私自把赤烨送人,擅自杀了公孙喜,还有带女眷进军营、编造籍贯姓氏,这些都得给大王一个妥善的交代。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知你不善辞令,我会从旁帮你说话。”
白起道:“多谢魏相国。”
婷婷轻扯白起衣角,低声问道:“老白,你是编造了我的籍贯姓氏吗?你给我编了什么?”
白起答道:“咸阳,白氏。”
婷婷一讶:“为什么?”
白起笑道:“我是白氏子孙,居住在咸阳,你是我的爱妻,你嫁夫随夫,我说你是咸阳白氏再恰当不过。恩,这分明不是编造,这是事实。”
婷婷细眉微竖,道:“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打我的主意了!”
白起笑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想娶你了!”
婷婷冷哼一声,抬足轻踢了白起一脚。
魏冉道:“好了,我们快走吧。”
三人一道往秦王宫的大殿走去。
*
通往大殿的陛阶砌得很高,路很长。
因顾及礼仪,婷婷不可施展轻功一飞登顶。
她一步一步、规规矩矩的踏着每一级陛阶。
她觉得腰有些酸疼,腿脚也不甚舒爽,全身疲惫莫名。
要换作平时,她绝对不会这般乏力!
她心里升出一股怨气。但她不能在此处发火。
“是我不好,我抱你上去。”白起说完这句话,双臂已将婷婷横抱在了怀里。
魏冉道:“喂,白起,你未免太放肆了吧!”
婷婷也红着脸道:“老白,你这是失仪之举,委实不妥!”
白起毅然决然的道:“我的爱妻体弱,我照拂我的爱妻,合乎情理。”
魏冉笑着摇摇头,道:“也罢,你为秦国立了大功,想来大王也不会对你太过追究。”
远处一座琼楼的长廊上,一位衣着打扮珠光宝气、姿容丰饶华艳的妙龄女子,傲慢的俯眺着大殿前的陛阶。
“公主殿下,白起将军抱着的,就是他的新婚妻子吧?”一个圆脸小眼的侍女尖声尖气的道。
那傲慢的妙龄女子,乃是秦王的小妹,封号慕月公主,有秦国第一美女的荣称。
此刻她眺望着白起和婷婷,杏眼一翻,鄙夷的道:“白起这等怪人,竟也有女人愿意嫁他。”
圆脸侍女道:“白起将军打仗厉害,战无不胜,依奴婢看,这女子八成是仰慕白起将军的军功。”
慕月公主笑了一笑,似是嘲讽,道:“战无不胜又如何?说到底,他就不是个正常男人。他只是一件杀人不眨眼的兵刃,既不通人情,也不懂美丑,更别说怜香惜玉的体贴女人了。你看他满头的白发,简直像个恐怖的恶煞!”
侍女道:“可他怎么突然娶妻了呢?他还抱着他妻子,看上去倒也体贴。”
慕月公主笑道:“怪人行怪事,那也是有的。这可怜的女人嫁给白起,算是倒了霉了。”
侍女道:“奴婢听人说,白起将军这次打仗时把这个女人也带去军营了。”
慕月公主道:“白起如此胆大包天、公然违反军纪,王兄定会斥责于他。”
侍女道:“但奴婢又听说,大王赏赐了白起将军许多昏礼用品,也许大王没有介意白起将军违反军纪。”
慕月公主呵呵一笑,道:“君王对待能臣,往往恩威并施。白起既已领受了王兄恩惠,那么今天也是时候向王兄领罪了。”
*
诚如魏冉与慕月公主所言,秦王嬴稷的确有叱问白起的打算。
嬴稷的年纪不算大,却有着极深的城府。
他的容貌颇是清朗,平素性情豪迈,笑口常开。
然他眉宇间总是凝聚着一丝忧郁之气,即便满脸堆笑,也似心事重重。
他本人十分欣赏白起的军事才能,深知白起乃是他巩固江山、开疆拓土的强兵利器,因此他常常找寻机会拉拢白起,高官厚禄、送宝马、恩准白起成婚、为白起的昏礼提供上等的礼物,无一不是他拉拢白起的手段。
但,他亦与其他所有雄才大略的君王一样,不喜欢臣下太有主见,更不喜欢臣下恣意妄为。
是故,他准备了一肚子严厉的责问,就等白起出现在他面前。
魏冉、白起、婷婷三人一齐走进大殿,向嬴稷跪拜行礼。
嬴稷阴郁的双眼突然闪出异光,右手拨开冕旒的珠帘。
“小仙女!”他兴奋的喊道,“你是华山上的小仙女吗!”
魏冉吃惊的抬首:“大王您这是怎了?”
嬴稷从高高的龙座上站起身,迈开大步,径直走到婷婷跟前,笑容满面的道:“小仙女,寡人认得你!我们在华山上见过的!你可还记得寡人吗?”
婷婷心里犯嘀咕:“为何今天遇到的人都问我记不记得他……”她悄悄的瞟白起,白起宽大温暖的手轻轻按住她雪白纤小的手背。
魏冉道:“大王请冷静,切莫失仪。”
嬴稷笑得合不拢嘴,道:“舅父,寡人不是常和你说起,那年寡人去华山观日出,遇到一位小仙女的奇事吗?”
魏冉道:“微臣记得那是三年前,当日山中大雾,大王与部众走散,幸好最后大家寻见了大王。”
嬴稷道:“是啊!当日若非有小仙女指引寡人在浓雾险山中行走,寡人哪能有命重遇部众!”
魏冉皱了皱眉,道:“臣等都当是大王您吉人天相。”
嬴稷笑道:“有时寡人也会怀疑,是否当日在浓雾中生得幻觉,可今日寡人确定,真的是小仙女现身相助,救了寡人一命!”说话间,他双眼已一瞬不瞬的盯住婷婷,道:“你就是当日救助寡人的小仙女呀!”
魏冉道:“大王,您如何确定她就是您遇到的华山仙女?”
嬴稷道:“当日的小仙女,也是这样穿了一身红衣,皮肤雪白雪白的。虽然世间喜着红衣的女子有千千万万,但能如此雪白灵秀、把红衣穿得如此好看的,唯有寡人在华山遇到的小仙女啊!”
魏冉的脑海一片浑沌。
嬴稷殷切的与婷婷道:“小仙女,你跪着作甚?赶紧平身吧!”
婷婷暗忖:“老白尚且跪着,我岂能平身。”遂启唇答道:“臣妇身份低微,绝非仙女,不敢平身。”
嬴稷笑道:“在寡人眼里,你就是小仙女,况且你是寡人的救命恩人,如何身份低微了?”
婷婷仍然低头跪着。
嬴稷急道:“小仙女,你至少抬头看看寡人吧!看看还记不记得寡人了!”他既坚持把婷婷视作救他性命的“小仙女”,便自觉以礼相待,并不对婷婷有触碰拉扯的越矩行为。
婷婷道:“臣妇不敢瞻仰大王圣颜。”
嬴稷央求道:“你只需看寡人一眼,你一定会记起寡人!”
婷婷不堪其烦,缓缓抬起头,谦恭而端严的望了望嬴稷。
嬴稷胸中巨震,失声道:“当真……当真是你!小仙女,这些年你别来无恙吧?寡人日日夜夜惦记着你,从不曾忘怀!”
婷婷又把头低下,平静的道:“大王,臣妇自幼在华山上修行,每年都能碰到迷途或遇险之人,臣妇的恩师教导臣妇多行善事,所以臣妇往往助人脱离险境。经年累月,臣妇也不知一共帮助了多少人,更不知这些人的姓名来历。或许臣妇曾经帮助过大王,但臣妇真的不记得了,也恳请大王莫再记挂臣妇当年的举手之劳。”
嬴稷眉头皱缩,道:“是么……你不记得寡人了么……”
魏冉插口道:“这位小仙女记性差,微臣也是领教过的,大王勿要怪她。”
嬴稷苦涩的笑了笑,道:“寡人怎会怪她?”他双眼凝视着婷婷,道:“小仙女,你不记得寡人没关系,寡人记得你就好。”
婷婷不说话。
白起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背。她小手灵巧的一转,纤纤五指反握住了白起之手。
“你对寡人有救命之恩,寡人这三年来每月都派人去华山寻觅仙踪,始终无果,故而一直无法报答与你。”嬴稷接着说道,“今日,寡人终于和你重逢,诚乃天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与寡人言说,寡人一定为你办到!”
婷婷灵动的乌眸倏然一闪,道:“大王所言当真?”
嬴稷庄重的道:“君无戏言。”
婷婷道:“臣妇只求大王一事。”
嬴稷喜笑道:“你只管开口,寡人一定答应你!”
婷婷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道:“无论臣妇的夫君犯了什么事,触怒大王,还请大王务必宽饶他。臣妇也可向大王保证,臣妇的夫君绝不会做祸国殃民之事。”
嬴稷一愕,清朗的笑容仿佛刹那冻僵。
他这才觉察,“小仙女”在他面前,自称“臣妇”。
隔了片刻,他低声问道:“你的夫君,是何人?”
婷婷冁然,答道:“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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