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三公子要和五姑娘成亲,六姑娘也要同一日出嫁。”下人们已经按捺不住地讨论起贾家新丧之后的这件喜事,这喜事实在有些古怪。
“姚瑟系贾家恩公后人,今还其本姓,因与贾三公子诚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由贾父临终授意,结为伉俪。”风摇读着今早贾诚昭告天下的合婚更帖,不住地摇头。“不可以,不可以!”姚瑟忽的站起身来,“瑟儿不会幸福的,我们都知道,她不爱三哥。”“我们,去找贾诚。”马尧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说会不会引起什么误会,但他和碧云轩一样清楚,姚瑟在贾诚那里不会得到幸福。
碧云轩和马尧径直走到了正厅,贾诚正在那里查看礼单,“云轩,你来得正好!”贾诚起身相迎。碧云轩平日见惯了他浅浅的笑,今天看见他如此欣喜的模样,觉得自己未免有一些残忍。“你看,这里有两件喜服,都做得美极了,你和瑟儿一人一件,你先选,瑟儿不会在意这些。”两件喜服都确实很美,红纱坊的手艺,向来是很好的。“三哥,”碧云轩还是说服了自己,抓住了贾诚的手臂,“云轩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你,对吧?”“怎么了?你有是要求我?不急,今天我心情很好,你随便说。”“三哥对不起!”碧云轩忽然跪了下来,“我知道我不该怎么说,但是求求你,放过瑟儿吧,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贾诚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碧云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沉默了很久,才冷冷笑道,“这就是我的好妹妹给我的新婚贺词吗?”“云轩说得没有错,”马尧走上前去,把碧云轩扶起来,“姚瑟不爱你,这一点,你和我们一样清楚。”“可笑,真是可笑!”贾诚怒了,“伤害瑟儿的人是你们两个,但你们今天却告诉我,我不能给她幸福,岂非太自私了。”“我知道我们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可是三哥,我很了解瑟儿,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让她答应这门婚事,可是她不会是真心的。”
“你错了。”姚瑟此时出现在了门口,已是初春,但春寒料峭,姚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憔悴得如同一片轻薄的白云。“瑟儿...”碧云轩见到她,心里还是有一点不知所措。“你了解的那个姚瑟,已经死了。”“姚瑟,你何必这样说话呢?”马尧虽知道自己说这话半点不能讨好,却忍不住要维护碧云轩。
“明日之后,你们或许能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选择,但是明不明白我也不在意了,你们...好自为之吧。”姚瑟走到贾诚身边去,低声说道,“我不想看见他们两个,你请他们回去吧。”“不要任性,”贾诚揽过姚瑟的肩,“姐妹两个人一起出嫁,不是很好吗?”
马尧拉住碧云轩的手,将她往门外拽。“瑟儿,不管你相不相信,你的幸福,对我们真的很重要。”碧云轩哽咽着说出了这句话,转身走了。贾诚感到姚瑟的身子也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明白,虽然姚瑟嘴上十分硬气,但她是个重情义的人,心里对碧云轩是不能轻易放下的。
喜事对于贾府来说,已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但贾诚期盼这一天已久,春花已落,他便让人将红丝绒的花装点在树上,他的喜服是母亲身前亲自为他缝的,寄托了许多她对儿子的期望。
婚礼那日的初晨,天边裂开一道金霞,这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一梳梳到尾,二梳...”雨落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犀牛角的梳子也停在半空,碧云轩流苏般的长发便如静静流淌的墨色瀑布,是那么美。“雨落姐,怎么了?”“没事,我没事。”雨落偷偷擦干了眼泪,“如果夫人能亲眼看见,该有多好啊。”“雨落姐,夫人,一定会在天上看见的。”风摇将一只熠熠生辉的凤钗插到碧云轩发间,“六姑娘好美啊。”碧云轩双腮的红晕为自己涂上了最美的胭脂。
马尧独自站在溪畔,他心里好像有很多话要说,这些日子的经历了像梦一样,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可是今天,他竟然要成亲了。
风忽然没有来由地,把她的叹息吹进他的耳朵里。马尧顺着声音望去,一块大石挡住了他的视线,而大石那边的人却没能躲过他的眼睛。姚瑟如同一朵飘残的红花,随着秋千的起摆,她的倒影也在水中晃动,透过溪水的反射,落在马尧的眼眸里,而这次,她却没有发现这个观望者。
姚瑟双颊的酡红缀着满身喜气的宫纱,还有一股子让马尧敏感的烧酒味。
“你...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个酒,这么呛人?”姚瑟显然被呛到了,“这一杯,我敬你马尧,我以前不知道忘记一个人比爱上一个人还要难。”她痴痴的话语让马尧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此刻理应快点离去,却实在迈不开步。
“这一杯,我再敬你马尧,”姚瑟又斟了一杯酒,“你那么漠然,那么无所畏惧,这一点,我却学不会。”远处,早已锣鼓喧天,今日贾家嫁女儿接媳妇,整个贾府早已热闹非凡。一饮而尽之后,姚瑟丢掉酒杯,“不,你喝酒,从来都不用杯子的。”她说完,仰起头,将酒壶里的酒倒进口中,酒水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领口里,仿佛那冰凉的酒是顺着马尧的衣领流到了后颈,他打了一个寒战。
姚瑟将壶里的酒喝完了,丢掉酒壶,站起身来,初雪为首的四个侍女迎着朝阳而来,马尧侧了侧身,藏住自己。两名侍女为姚瑟整理裙摆,一个为她戴上凤冠,初生的朝阳恰好将光晕打在凤冠之上,那光辉将新娘衬托得艳丽绝伦。
新郎和宾客们风度翩翩地客套过之后,新娘们来了,两位新娘是一同进入的华堂,都是绝代的风华。令马尧惊讶的是,姚瑟步履婷婷,仪态万千,半点没有方才在溪边醉酒的痕迹。和姚瑟逼人的华贵比起来,碧云轩的素雅装扮显得有些失色,但她带着所有人的祝愿,去迈向她真心期待的新生活,那遮挡不住的欢乐已透过薄薄的盖头流露无遗,马尧偷偷掐了一下自己,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是他的婚礼啊!
贾诚牵过姚瑟的手,她的手竟然带着从未有过的炙热温度,可是她的表情确实从未有过的冰冷。
新人刚要交拜的时候,忽然狂风四起,片刻,天就黑了,一场大雨就在眼前!案上的红烛在风中摇晃,忽的都灭了。
马尧一惊,下意识地护在了碧云轩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三公子,好像有贼人混了进来。”“无碍。”贾诚却丝毫没有慌张,“护住主厅,按阵布制,礼成之后,我们再去看。”红烛被重新点燃,贾诚去拉新娘的手,“瑟儿别怕,宵小之徒不足为患。”可是姚瑟却不知为何,往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有人一剑攻向了新娘,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教姚瑟九节鞭的萧师傅。马尧正在姚瑟左侧,反应也最为及时,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剑,与萧师傅对阵。华堂之上忽然喧哗开来,观礼者中不会武功的很多,都惊得四处逃窜,碧云轩也急得将盖头取了下来。姚瑟却冷冷站在一个角落,对一切仿佛漠不关心。“来人,锁住大门,今日闹事者,一个也留不得。”贾诚的脸色铁青,看来婚礼不得不推迟了。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锁在萧师傅身上的时候,华堂之上另有几个仆人装束的人也执剑而去相助萧师傅,情势更加混乱,忽然,屋顶上蹿出一个人来,不偏不倚,就落在姚瑟身边,“你是什么人!”碧云轩取下盖头,惊呼一声,众人才注意到,一个长发蒙面的男人已经一把抱住了姚瑟的腰,携她向上一跃,姚瑟的红盖头掉了下来,红纱在空中低回,久而不落,新娘扬起的脸上是一种难解的淡然。贾诚当即想要救姚瑟,可是来者运掌如风,将他逼退,马尧却趁着空隙在来者将姚瑟掠上屋顶之际,跟了上去,抓住了姚瑟的脚踝,一同向上突破了瓦片。
就在马尧与这个不速之客纠缠之时,碧云轩惊呼一声,原来萧师傅出其不意地攻向了碧云轩,马尧一愣,“他们的目标是云轩,不是姚瑟?”只这一晃神,马尧就被来者的掌力击中,摔下了楼,手中还紧紧拽着姚瑟的绣鞋。可萧师傅的进攻显然就是一个障眼法,她和她的同伙在姚瑟被劫之后,便缴械投降了。
贾诚愤怒不已,一巴掌重重的打到了萧师傅脸上,“我和瑟儿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这么做!”“三公子熄怒,我实在主命难违。”萧师傅面露难色,倒不似假的。“你受谁指使,掳走瑟儿的又是什么人!”碧云轩也指着萧师傅,怒道。“我的主人是芙蓉湖主人,我一生只受命于她,其余的,我没有什么能说的了。”
“发焰火令,封锁昭澜十八洲,务必救回五小姐。”二公子这个时候,倒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人。
“小姐!”初雪这个时候跑进华堂,众人皆是一愣,她是姚瑟的贴身侍女,是什么缘由,在姚瑟大婚之时她竟然没有相伴左右。“六姑娘,他们说,五小姐被掳走了,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是不是小姐又调皮了,躲了起来?”“初雪,你去哪里了?你一直时时刻刻看着她的,你为什么刚刚不在这里,你是不是和人里应外合了?”愤怒的贾诚狠狠抓住了初雪的手,弄得她疼得直哭。“三公子我没有,我奉小姐的命,去收拾‘碧云轩’要给六小姐做新房。”“你说什么?”碧云轩过去扶住初雪的肩,“她....她真的...不恨我吗?”“五小姐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没有恨过任何人!”初雪将碧云轩的钥匙交给她,“从老爷将那房子给她之日起,她就在为你筹谋,可是你结婚的日子太快了,最近她最忙的就是此事,比她的婚事还要看重。我要去找她,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你们都不明白她,你们根本不明白她!”初雪说完,掩面而走。
“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碧云轩握住钥匙,泣不成声,她真恨自己,一直以来只知道为姚瑟的冷漠而伤心,她从来不知道姚瑟真正的压力和痛苦是什么,现在她生死未卜,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
三天了,姚瑟被人劫走已经三天了,半点消息也不曾传来。劫走她的人,是传说中的恶魔猎人。这个人叫天无涯,在武林中一直寂寂无名,十年前,不知因为什么,忽然向全江湖放言,愿不惜一起代价,寻天眼琥珀的下落。天眼琥珀是一种极为珍贵的琥珀,相传曾为一户武林大族所持,后来遗落江湖,但是没有人知道天无涯为什么要找这个东西。
可是天无涯是一个很狠的角色,只要他确实应承下来一件事,是从未失手的,不管刀山火海,只要有一点天眼琥珀的下落,他就可以为之赴汤蹈火。据传七年前,他力战昆仑三大高手,救出一个久禁昆仑的江湖大盗,只为得到一个曾经见过天眼琥珀的人的一言半语。三年前,他到大内盗宝,因为听闻天眼琥珀被纳为贡品,都是九死一生,却又有惊无险。这么多年来,似乎他一直都在找这个东西,可是鲜有人真正听说过天眼琥珀,见识过天无涯武功的人却越来越多。
总之,要劫走姚瑟的这个人,定是抱着绝不能失败的决心动的手,但他到底又是什么人呢?
“说,谁是芙蓉湖主人。”萧师傅被禁在囚室已经三天了,滴水未进,也没有多说什么。她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也十分坚毅。“从我为瑟儿找九节鞭的老师,你毛遂自荐开始,就在密谋劫走她的事,是不是?”恼羞成怒的贾诚已对她施以重刑,但仍一无所获,他失去了耐性,“我再问你一次,你说还是不说。”长剑已经割破了萧师傅颈部的皮肤。“三弟!”贾实忽然闯进囚室,制止了贾诚,“父亲说过,贾家子女永不入江湖,手里不沾人命。”贾诚丢下长剑,狠狠地一拳锤在墙壁上。“刚刚有一些消息,有人见他们在昭阑洲际的村落里,瑟儿看起来性命无忧。”贾实的消息稍稍让贾诚抑制住歇斯底里的愤怒。
“三公子,有时候,你不要老是问我,你问问自己,为什么,有人要劫走姚瑟,她留下来就真的好吗?”很久很久没有开口的萧师傅竟说了这样一句话。“你知道什么?”贾实问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认识五小姐的日子短,可是你们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此后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次日便气绝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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