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叶绵裳击退了刺客，没想到却是眼前这穿着寒酸，蓬头垢面的男子。

若刺客仍在此滞留，言语再有不合，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冯雪凝自知眼前这名男子对自己有恩，可她无论如何不愿对这种人表示感激。

一个无须多看一眼的下人，一个被自己以为举手间便以杀掉的死人。转眼间，变成了恩人，冯雪凝心中波涛骇浪，这个夜晚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寻常。

“我想离开冯府。”王柴油坚定的说道。

叶绵裳回道：“少侠若走，尽管走罢，我女子二人，也拦不下你。”

王柴油说道：“我不会武功！也不认识冯府的出路。”

叶绵裳眉头紧锁，说道：“你既然不会武功，那刚才你与那位持剑男子对话，为何如此深不可测？”饶是他心细如绵也看不透王柴油究竟什么心肠。

王柴油苦笑一声说道：“呵，我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叶绵裳仔细一想也对，眼前这位男子说的都是最平常无奇的话。绵裳转头看向冯雪凝问道：“你说他叫王柴油，你认识他吗？”

冯雪凝回道：“我不认识，这名色徒看见了我的....”雪凝欲言又止，又说道：“我不想杀无名之人，才问了他的名字，我也不认识他究竟是何人。”

叶绵裳听罢，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想道：“即便你这房屋地势偏僻，平日无人走动，也不该生出半夜不锁门的习惯，我还当你没在屋呢。”绵裳心中虽想，但口上也不好意思对雪凝明说，遂自己向柴油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柴油回道：“我是信来客一名伙计，常来冯府送货。”柴油如实答道，柴油平素里极少说谎，如今料定自己死多生少，便更不想在这将死之际说些谎言。

冯雪凝抢言一句：“你老实送货就罢，何故在冯府乱窜，甚至，甚至，你，你还半夜闯进我的屋子里。”

王柴油心中有苦难言，他又何尝不想老老实实送货就罢。如今要送的货已然毁坏，自己的性命还生死难料。柴油讪讪答道：“我现在都不知道这里是冯府的哪里。”

冯雪凝回道：“这里自然是冯府南院！”

柴油说道：“我一个小伙计，怎敢来到冯府南院，还不是你身旁女子将我带到这里来。”

叶绵裳摇头否定，柴油便又对叶绵裳说道：“若不是你将我带到这里来，那便是你三哥将我带来的。”

叶绵裳心头一惊，急忙说道：“什么三哥？胡言乱语？”

王柴油静静说道：“你三个哥司徒炎，又叫‘虎爪’，你们都是圣湖七绝。”柴油说道这，叶绵裳荷笠之下花容失色，顿时便生杀意。柴油又说道：“我当时在你屋中，你们在屋顶之上说的什么，我全都听的清楚。”

冯雪凝又听到“圣湖七绝”四个字，刚才雪凝从令狐燕口中听到这四个字就大为疑惑，这时再次听到，疑惑之心更胜，她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位平日里可倾诉衷肠的“鬼手姐姐”究竟身上有多少秘密。

叶绵裳清楚的记得自己和司徒师兄的对话声音不大，房顶和屋中又有瓦木相隔，眼前这名男子竟能听得清清楚楚，除非此人有精湛的内功，否则绝不会有如此强大的感知力。叶绵裳向柴油问道：“阁下还说自己不会武功，若没有武功，因何可以听清楚我们师兄的对话？”

柴油回答道：“我生在王小院庄，十四岁时同王大夫上山采药赚钱补贴家用，不料失手坠入悬崖，是王大夫救了我一命。我苏醒后，四肢不能动，双目失明，可双耳变得越来越灵敏。后来我们二人找了一处山洞暂住，王大夫每日都让我吃一种草药，又为我推拿。我身体逐渐康复，可双耳仍是极为灵敏。”

叶绵裳对王柴油的回答半信半疑，忍着内伤疾步走到柴油跟前，抓起柴油的手，探向经脉。“果无真气流动，当是从未修炼过内功之人。看来此人所言非虚”绵裳心中默念。绵裳抬起头，看向王柴油的面庞：一双慈眉下生着一对呆呆的双目，虽呆滞，但极为真诚。绵裳阅人无数，近年又专处理一些棘手事件，所见之人多是亡命之徒，所见之事多是尔虞我诈。眼前这名男子如此干净的双眸，流淌着如此清澈的目光，令叶绵裳心生喜欢。

“你确实没有骗我。”叶绵裳对柴油说道。

“我从不骗人。”王柴油说道：“我听见你叫‘鬼手’还听见有人叫做‘剑圣’，也听见了你们的打斗。我好想知道了好多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叶绵裳见柴油不问自答，便吓他道：“你既然知道了这么多，我就更该杀你！”

“你若杀我自然可以，但我只有一事相求！”柴油真诚的说道。

“死到临头，还有这么多事，你且说来听听。”叶绵裳回道。

“你若杀我，请你用刀砍刀、用斧劈我或是用剑刺我都可以，切莫再使用那种伤了人后五脏俱裂，浑身冰冷的招式来折磨我了。”柴油说道。

叶绵裳见柴油说的真诚，淡淡一笑，说道：“哪有男子汉不怕死反而怕痛的？”

柴油说道：“既然死都死了，再痛苦一番，实在没有必要。”

叶绵裳一听大觉言之有理，收了荷笠之下初绽的笑容，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若不杀你，你能否对今日之事绝口不言？”

柴油呆呆的看着面前女子，坚定地说道：“我绝不透露半句。”

不知为何，叶绵裳很愿意相信眼前这位男子说的话。遂说道：“好，那我不杀你，也不伤你。但是凡是我不让你说的，你绝不可对别人说，你能否做到？”

柴油听她这么说，心中大喜。斩钉截铁的回道：“能！”柴油说罢，脸上漏出了纯净的笑容。

叶绵裳见此笑容，心中也是欢畅。

柴油仍是呆呆的看着叶绵裳，欲言又止，抬手指了指叶绵裳的荷笠。

“怎么”叶绵裳问。

“有血”王柴油答。

叶绵裳这才注意自己头上所戴荷笠，刚才吐血染了黑纱，血滴已经顺着黑纱滴了下来。叶绵裳一把将荷笠摘了下来。

荷笠一摘，王柴油顿时惊慌失措，眼前这位女子竟比身后那位持剑女子更要美艳几分!王柴油在一个夜晚接连两次有了同样的感觉——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恍惚间分不清此人是人还是仙女。

叶绵裳见眼前这名男子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容颜，露出痴傻之相，顿时觉得心满意足，淡淡的对王柴油说道：“也不许对其他人说见我的容貌。”

冯雪凝见其情况亦是大惊——她从未见过叶绵裳除自己以外向第三个人露出真容。雪凝疾步走过来说道：“鬼手姐...”雪凝欲言又止，想起了叶绵裳对自己将不许再称其为鬼手一事。

雪凝心情大为委屈，低落之情不亚于适才败给令狐燕。输给令狐燕，雪凝心里是失落。而此时雪凝心里是委屈——近些年来，雪凝视鬼手姐姐为闺中好友，无话不谈。如今忽然觉得，自己的任何事鬼手姐姐都知道，而鬼手姐姐的任何事，自己都不知道。现如今，连鬼手姐姐四字都不叫她再称呼，连她的容颜都被除她以外的人看到了，雪凝委屈的想要落泪。想要大喊大叫，大声质问叶绵裳凭什么要瞒着自己这么多事。

女人的坚强若如高山，那脆弱便如同高山上每一棵树在清晨结下的露珠。坚强时，谁都无法撼动，脆弱时，就如同那颗露珠一碰就碎了。有时候在没有人为难女人的时候，女人也认为自己被为难了。现在雪凝便是如此。

冯雪凝走上前来，欲言又止的姿态被叶绵裳看在眼里。绵裳的心思何其缜密，怎会不了解雪凝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叶绵裳装作没看到冯雪凝，抬头对柴油继续说道：“我自然可以不杀你，只是你看见了我妹妹不该看的地方，不知道我妹妹要如何对你。我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我这个妹妹，她要是想要对你做什么，我可管不了。”

雪凝听后小脸一红。叶绵裳这话明是说给柴油听，实际是说给冯雪凝听的。此时雪凝心间乌云登时见得彩虹。叶绵裳不愧人称“鬼手”不仅暗器一绝，这攻心也是一绝。

冯雪凝被这几句妹妹叫的拨开云雾见青天，不禁想到近些年与叶绵裳的点点滴滴：“姐姐从未骗过我，凡是答应的事没有做不到的。我对姐姐有这么多的未知也只因自己从未问过而已。”隐隐间雪凝还觉得自己对叶绵裳有所亏欠，对叶绵裳关心不够。

冯雪凝随即也对王柴油说道：“我姐姐既然不想杀你，那我也先留你一命。但是你不能走，你这条命先欠在我这里。”

柴油脑子虽不笨，但再聪明的男人也猜不透女人的心思，更可况还是如此美丽的两个女人。不过有两件事他听明白了：一是自己死不了了，二是冯府暂时还离不开。

（本章完，在下黄药，挥毫之间不甚仔细，如有错别字请您海涵）

（小预告：冯府风云描写过半，柴油是个小伙计的命运即将被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