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长乐巷深处、一座明显比左邻右舍阔气了几分的独门小院里，王善家的正一脸不耐烦的数落对面灰头土脸的婆子。

“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雨一停就要马上把院门前的积水引走，这庭前积水是大忌，要坏前程的！你自己抬头看看，这太阳都要晒屁股了，你还在院子里磨蹭什么！”

婆子也不敢还嘴，只得垂头缩脖诺诺称是。

王善家的看不上她这副哆哆嗦嗦的样子，叉腰吼道：“知道了就赶紧去，还站在这里等老娘替你干不成！”

婆子这次不敢多耽搁，拿起一把铲子便匆匆出了院子。

王善家的仍不解气的嘟囔道：“没用的东西，一点眼色也不长……”

“你这大清早的又发什么疯！”

中年男子无奈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王善家的一惊，忙转过身、端出一副笑脸迎上前！

“当家的起来啦！这雨不是刚停吗，怎么不再多躺一会？”

年近四十、生的膀大腰圆的王善一边整理衣冠、一边皱眉道：“我也想问，你作甚一早上就大喊大叫的，把老子的好梦都给搅了！”

王善家的立即堆着笑赔不是道：“当家的，你别气，实在是那做事的婆子太过懒散，奴家气不过就出言管教了她几句！”

王善不高兴道：“谁叫你要贪图便宜！现在想起来管教了，顶个屁用！”

王善家的连忙好言好语道：“当家的，如今这世道，奴家也是想着能省一点就是一点！这婆子虽不中用，但是到底一个月才二百个钱，实在也找不出这么便宜的了……”

王善不满的哼了一声道：“这世道是不好，但是老子难道短了你们的吃穿不成！雇个婆子那副丑嘴脸不说，还连顿像样的饭食都做不出来，害的老子想在家请哥几个吃饭都没啥能拿得出手的！”

王善家的也渐渐没了耐心，听他如此说，当下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嫌人长得丑，要是雇个万花楼的姑娘，肯定没这么多牢骚……”

王善正准备出门，听她压着嗓子说了一大堆，直觉便瞪着嗓子喝道：“你这婆娘，在那儿瞎嘟囔什么！”

王善家的心一跳，面上立即堆笑道：“嗨，奴家是在合计着咱院里这颗杏树结果子了，想二奶奶在家做姑子时最是爱吃这头茬的酸杏子，奴家正想什么时候得闲给二奶奶送一篮去！”

王善闻言，想也没想便直接道：“爱吃酸有屁用，还不是嫁过去好几年肚皮也没个动静！这杏子是年年送，可如今上州老爷的三姨太都快进门了，她却是一年比一年消停！”

末了，他又有些心烦的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都是命！你尽早捡些大的送去吧……还有记得告诉她既然已经这样了，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方子还是少吃点！别到时候一儿半女生不出来、再把身子吃坏了，到时候怕惹得上州老爷越发厌弃她了！”

“奴家知道了……”

王善家的知道一说到这个话题，他准保不高兴，是以也不敢多说什么。

王善鼻腔里“哼”了一声，便甩甩袖子、大步往门口走去。

王善家的见状，忙殷切道：“当家的，你这就要走啊，我赶早还烙了几张饼子，你吃点再走吧……”

不想王善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道：“明儿就初一了，永昌巷那群娘们的役钱儿你着紧些，上个月就有些耽搁，上州老爷都不高兴了！”

王善家的见他问起这事，立即连连应承道：“当家的放心，奴家省的了！这次只剩那么一两家，奴家待会儿就过去把钱收上来！”

王善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满道：“办事利落些，有不听话的就直接上报，让差役把她们处理掉！整天只知道一趟趟瞎跑，那种鬼地方哪里该你们这些正经妇人去的……”

“若不是我们哥几个好歹管着西城这几条街，去那儿会自掉身价，又哪里需要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妇人做事！一连几天就收上来那么几个子儿，真是没用！”

“是、是，奴家记下了……”王善家的不敢反驳，只得低眉顺眼的点头。

王善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面前五大三粗、偏偏一脸小意儿的妇人，不由有些厌烦！

他张口又道：“还有，别只知道整天跟陈婆子那蠢妇怄气！你男人是监市，她男人也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有什么可争得！有那个闲情就多收上来些役钱，你男人脸上也有光！”

王善家的这回垂下头，一声也没敢坑！

王善懒得看她，这回是真的二话不说、又径直往门口去了。

王善家的这才小心翼翼在后面喊道：“那当家的，你不吃饼子了啊？”

这回王善头也不回便嚷嚷道：“不吃了！老子要去做正经事！”

紧接着，又是一长串的抱怨声传进王善家的耳中：“娘的，饼子、饼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饼子！早晚有一天把老子也吃成一张饼子……”

王善家的两道粗眉竖了竖，一脸愤愤，待见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才狠狠啐了一口：“呸，什么正经事！分明就是急着去万花楼会那个小妖精！”

她气呼呼的冲回屋里，一屁股坐在八仙桌前，端过早上自己精心烙好的那盘饼子，粗鲁的抓起来就使劲儿往嘴里塞，噎的整个人直抻脖子！

“王家嫂子可在屋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陡然一声喊，把王善家的吓了一跳，她匆匆放下饼子，用衣袖抹了抹脸，忙站起身、迎到门口！

待看清站在院子里的来人，她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是她！这婆子平日里跟她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这一大早巴巴的寻来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

王善家的上下扫了她一记，不甚热络道：“呦，是陈家婶子啊！今儿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这么早就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