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夫人请安！”

王善家的一句喝骂才吐出一半，一道童稚的声音乍然响起，连带一个衣着粗陋的小女娃也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王善家的冷不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惊住，登时忘了叱骂！

夫人？什么夫人？她反射性的急急回头往身后看去，浑身冒火的感觉也在刹那间凝滞住！

……不对啊，这身后并没有人啊！

那这小丫头是在叫谁？难不成是在故意吓唬她？

王善家的醒过神，顿时又羞又气，自己差点就着了个小丫头的道儿！

她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小女娃，正想破口大骂，只见对方忽然屈膝、对着她端端正正行了个万福礼，口中还高声道：“霜儿给夫人请安！”

这下王善家的彻底懵住了，她直觉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下意识左右看看，有些愣愣的道：“你、你是在跟我说话？”

小女娃微微一笑，她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但是五官却生的十分标致，尤其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就这般含着笑意看着你，让王善家的觉得自己好像随时能被这双眼睛吸进去！

“霜儿自然是在同夫人说话！”

王善家的这回可听得真切，同时又有些不可置信道：“这、这么说，夫、夫人是在叫我？那你是什么人？”

小女娃微笑点头道：“霜儿是这靳家的女儿，俞氏便是我娘亲，靳兰是我的姑姑！我娘和姑姑说起过，夫人每个月月底来收役钱儿，夫人的夫家姓王，家住长乐巷，霜儿该尊称您一声王夫人才对！”

王善家的一听她口中的“夫人”竟然是在叫自己，心底顿时乐开了花，忍不住原地傻笑了起来！

我的娘唉，想不到她也能被人称一声“夫人”！

她小时候听说书人说过，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或是顶顶有钱的富绅、财主们的娘子才能称作是夫人呢！

想不到她赵四丫也有这么一天，能当得起这响当当的“夫人”二字！

“咳！”

这时，身后巷子口忽然响起一声咳嗽，王善家的回头看了看，一眼就认出陈婆子那件骚包的大绿色短褙子一角！

她皱了皱眉，虽然有些不满这陈婆子在背后看好戏，但是也忽然想起了这次来的目的，原本飘飘欲仙的感觉也散去不少。

她收起傻笑，竖起两道粗眉，看着小女娃粗声粗气道：“小丫头，什么夫人不夫人的，老娘问你……”

岂料，对面的小娃子还不等她说完，竟一脸郑重道：“夫人这话不对，我娘说夫人便是夫人，您夫家王善老爷是西城好几条长街的监市总领，能把这几条街市管理的服服帖帖，住户、赋税上上下下样样不少，在整个长安西城都是赫赫有名！”

“所以我娘说，称呼您一声‘夫人’并不为过！便是不看那些，我娘也说在这永昌巷里有谁不知道您心地仁慈、贤惠知礼呢？您每月奉命来收取咱们的役钱，总是三不五时通融咱们大伙儿！”

靳霜摇头晃脑，好似背书一般，小嘴不停道：“我娘还说，您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相夫教子，不畏辛劳！这样的美德该是咱们天楚的典范，是世人效仿的楷模！”

“所以于公于私、在情在理，夫人您都该当这一句‘夫人’，更是比任何人都当得起这句‘夫人’！若是不打心眼里敬佩、看重夫人，那人简直就是鼠目寸光、井底之蛙，通通不识大体！这些话都是我娘教我的，霜儿一直记得呢！”

小女孩这连珠炮似的一大番话，外加左一句“夫人”、右一句“我娘说”已经彻底把王善家的绕晕了，她也不懂啥“楷模”“典范”之类乱七八糟的！

她倒是听明白一个意思：她比谁都更该让人叫一声“夫人”，因为她赵四丫是整个长安城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贤惠妇人！

即使不靠那个死没良心的男人，她也照样是最好的！

所有瞧不上她的人都是没眼色的，包括自幼便不怎么喜爱她的爹娘、姊妹，老想着给家里娶二房的婆婆，还有那个天天往万花楼跑、许久不肯看她一样的该死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王善家的在这一刻忽然有一种寻觅知音的感觉，这么些年了，终于有人知道她的好了！

想不到她每次来时，俞氏虽然一副老实巴交、不肯多话的模样，但是心里竟然这么看重她！

到底是从前高贵出身的官太太，就是比一般人有见识！

她直觉这些话必然都是俞氏平日常常提起的，所以这孩子才会说的顺溜，心里不免对俞氏如此“上道”大为满意！

她脸上那两道浓重的粗眉渐渐放平，对身后巷子口里不断传来的闷咳声听而不闻！来时那股澎拜的怒气也不知不觉散了个精光！

她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有些发皱的衣角，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自认贤淑的微笑：“你娘倒是个有心的……那个，你、你刚刚说你叫啥名？”

无双，也就是靳霜，这是她方才从俞氏和靳兰那里打听这个朝代时，确切得知的自己现在的名字！

她看着原本不可遏制的怒火在王善家的那双小眼睛里一点点散去，不由微微一笑，继续道：“回夫人话，小女子叫靳霜！之前一直卧病在床，只偶尔能清醒几次，大多时候都是昏迷的，是以夫人对我没什么印象！”

王善家的这才恍然：“原来你是那个病秧子……”

说到一半，似乎想起这么说话不大中听，忙又改口道：“这么说，你这孩子是病好了？”

靳霜摇了摇头，一脸忧愁道：“也不算好，只是不得不好罢了……”

王善家的也是做娘的人，眼见眼前的小女娃年纪虽小，却聪明、又会说话，实在惹人喜爱，只是这幅病恹恹、又强打精神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不由脱口道：“既然没好，你出来作甚！你娘和你姑姑人呢？”

一提起靳兰，王善家的就想起陈婆子那些话，心头火气又开始蹭蹭往上蹿，连嗓门都跟着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