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依旧拂柳,鸟儿依旧鸣唱。城门外的一行人马浩浩汤汤,只是绿柳河畔的孩子已经到了回家的时间,再看那时,便再无一人的踪迹
时过傍晚,晚霞消退,天空并不阴暗,反而散发出一种明丽的蓝,像海水浸洗过一般,乳白色的炊烟和灰色的山岚交融在一起,整个东篱便彻底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中,似梦似幻,触之不可及,却实实在在的就在那里,很有几分奇妙的乐趣,最开始先有一户人家把灯点起,紧接着又有一户人间与之呼应,然后便是第二盏,第三盏。一片一片,每逢这时,千家万户皆会举火如星,似是尽在恪守某个神秘的约定,于迷蒙中点亮了东篱,这座神幻瑰丽的都城,因是依山而建,是以远远望去,此时的山体上正是红光点点蔚为奇观,像是那天地圣众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灯盏,遂遗留在了人间,借以将一整座山点燃。
是夜,靖侯府中烛光高照,通宵达旦。陈文靖独回到府中,独坐高堂之上,从白虎堂回来之后,他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整整一个下午,饭菜使人来热了几遍,他也一筷子没有动过,几案上凌乱的散着一堆当日的奏折,亦是无心批阅,侯府中的下人都以为他是职分所系公务繁忙,故而感到烦闷,当下一个个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打搅了他的清静。
长久的压抑一直持续,直到未时,方才被人打破,只听得府门外“嗖”的一声,眼看就有一只皮球,从门口飞进了靖侯府中!
紧接着便有两个男孩儿的小脑袋,扒着门边,一上一下,陆续伸了出来。
原来正是靖侯府的少爷陈奉仙,他与伙伴在绿柳河畔游玩归来,迅速的用过晚饭之后,便赶紧叫上至好的玩伴李胤飞之子李莹玉出来蹴鞠,权作消遣,怎料一个收势不及,不小心就将球踢进了纪律严肃的靖侯府里!
这二个孩子虽然顽皮,但也怕极了陈文靖,当下哪里敢作声,都蹑手蹑脚的守在门口,只想着趁陈文靖没有发现,便迅速窜进大堂,将球悄无声息的捡出来,两个小孩自以为聪明,哪里知道自己二人这一番动作,即使落在靖侯府的下人眼中也是显得极为笨拙,更不必说陈文靖了,
“嘘”门口处站侍的下人,一看见他俩闯了祸,登时紧张的汗如雨下,且念及陈文靖在侧,又不敢大声叱责,只能一面用眼角余光瞟着陈文靖,一面小心的给他俩使者眼色。
两个小孩哪里理他,靖侯府灯光明亮,映照之下,陈奉仙定睛细瞧,父亲陈文靖此时正面向墙壁,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坐在堂上,样子似已睡着,却又不敢确定,左右看不见自己,他便终于把心一横,自己壮了两下胆气,屏住呼吸一个闪身就窜进了府里,向那皮球滚落处溜了过去,李莹玉则小心翼翼的的躲在门外,心中暗暗给自己的好友打气,眼见着小奉仙的手,刚要碰触到皮球
高堂之上,那泥塑一般的陈文靖,忽于此时就开了口,声音不大,却雄浑异常,像滚滚闷雷,低低掠过整个大堂
“你来了。”
李莹玉当即在心中暗叫一声糟糕,他甚至撒腿就想先跑,身为东篱首臣的儿子,李莹玉从小就被父亲加以极强的管教,这次顽皮倘若是被他给知道,一顿板子肯定是少不了,只是陈文靖突然这么一发声,他也有点发懵,心里又惦念着陈奉仙,这会儿正是难以取舍,就在他举棋不定将跑未跑之际,耳后边渐渐传来了一连串轻快明丽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股熟悉已久的芳香,随着身后那人的脚步逐渐飘进自己的鼻子里。
这一边,陈奉仙也被自己父亲的一句话骇得心里咯噔一声,他只当是陈文靖发现了自己,当下也慌了神,生怕自己被自己父亲责怪,惊恐之下,便是什么也不知道了,此时他心中这般想道:“如今陈文靖只是听到了自己,却被没有仔细看清,只需叫陈文靖见自己不着,到时问起来,他就打死不认。”心念及此,随即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撒腿就往堂外跑去,慌乱中也顾不得自己的球,他此番主意打得不错,结果反而弄巧成拙,心里想要陈文靖看不见自己,一时情急却反倒将自己的眼睛捂了起来,一番误打误撞,果真是孩童心性可爱非常。可是这个样子奔跑,又哪里能看得清方向。就在他刚要跑出门口就此逃离之际,只听“噗”的一声,便和门口处一人撞个满怀!
截住小奉仙去路的,是一个身着白色宫装的青春丽人,二十五六的年纪,头发也已盘起。此人正是东篱主母,陈文靖的结发之妻,陈奉仙的亲生母亲,秀妃。
只见她此时正用右手揪住一人,左手随即将小奉仙仍旧蒙在眼睛上的小手一把拨开,满脸无奈的说道:”我不是说过,不许你们两个在侯府里面踢球么?“
陈奉仙开眼转目一看,只见李莹玉此时蔫头耷脑,正被自己的母亲一只手劳劳揪住,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又看看自己母亲,他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先前陈文靖并没有察觉自己和李莹玉,他刚才的那一句“你来了”,其实是对着自己母亲秀妃说的,当下大为懊恼,只是他这般想倒是真正错怪了陈文靖,陈文靖能在秀妃没进门之前就出言相问,由远及近,又怎会不知门外这两个导弹的”小鬼“只是没做理会罢了,实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只是这一番经过下来,早就打搅了陈文靖,当下陈奉仙也不敢回头去看陈文靖的脸色,只得慢吞吞的对秀妃说道:”娘,孩儿知错了,孩儿下次再不敢了。”
秀妃点了点头,刚要发话,却不防提在自己右手中的李莹玉在一边嘿嘿笑道:“侯府又宽又阔,比我家大了不知多少,拿来给少爷踢球,便是再好也没有了。“
陈文靖在李莹玉眼中自然吓人,可眼前这位阿姨,他便没有那么敬畏,加上他心直口快,是以秀妃说完,他便忍不住在一旁出言作怪,
秀妃闻言也不怎么发作,她低下头,俯身笑眯眯的看着李莹玉,温声说道:“怎么少爷上次输得还没够么,不如我们重新比过,老规矩,我输了,你以后就算是在侯府中骑马都没人管你,若是你输了,嘿嘿”说道这便不再说了,她故作阴测的嘿嘿一笑,紧接着便用一双妙目,一瞬不瞬的盯着李莹玉
直看得李莹玉心里一阵发毛,平日里万分亲近的面容,此时竟看得他一阵冷汗,又忍不住回想起眼前这位阿姨精湛的球技,以及往常对自己使用过的的种种手段,当下也不敢再言语,讪讪的笑了笑,便不说话了。
轻而易举,收服李莹玉后,秀妃便放开了他,指着门外对他二人说道:“那你们两个现在快滚,一会儿我拿十块甜饼给你们。“
陈奉仙一刻也不想在场中多呆,巴不得自己母亲这样说,秀妃此言刚一出口,陈奉仙便赶紧点点头,拉着李莹玉比兔子还快的奔了出去,临走之前还不忘返回一趟,将自己的球也捡走。
”唉“秀妃见状缓缓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进来吧“一语未了,侯府外紧接又走进来一名下人,手中提着食盒,看这架势,她此番前来乃是为了给陈文靖送饭。
她素来与陈文靖知心相爱,心有灵犀,日间从旁人那里听说陈文靖自打从白虎堂回来后,一整天水米未进,是以前来探看,秀妃虽为女子,却聪慧机敏洞察人心,即使不能掌握具体,也能从旁猜测一二,白虎堂是什么地方她很清楚,陈文靖若为此牵绊想来一定是到了一个难以选择的重要关头,也多亏是她,换做旁人,一定早就会在初时陈文靖烦闷之际便去出言安慰,那样非但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反而会让结果适得其反,但她并未这样做,而是任由陈文靖如此,使其静密深虑,冷静下来,待其胸中郁闷稍稍了却,这才现身来此,好一段用心良苦,足见其夫妻默契,
当下她从下人手里抢过食盒,亲自提在手中,迈步走到堂上,陈文靖早已转过身来,似水般深沉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笑意,看着堂下举步向自己走来的发妻,有如死水微澜的心,忽然泛起了点点希冀,当下便深情款款的注视着秀妃
秀妃径直上前,对于陈文靖的眼神她视而不见,扭头瞥了陈文靖一眼,装作一脸不忿的样子,口中哼哼道:“侯爷这么大的人了,吃饭还要人经管。”说罢理也不理陈文靖,一边撤下凉了的饭菜,一边打开带来的食盒,霎时间,饭菜的香气氤氲四溢,热气腾腾
陈文靖见状干笑一声,却也无可奈何,他深知秀妃的脾气,这时使小性子,定是在怪罪自己不爱惜身体,当下默默无语,尴尬之余,只得伸手去帮秀妃一起收拾,然而也就装不住了,看到陈文靖一脸局促的傻样儿,秀妃便终于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一笑,陈文靖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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