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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虹》第八章 人各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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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妃伸出素白的手指在陈文靖面前晃了晃,直到他将视线慢慢转移到自己身上。只听她淡淡的说道:“还在想那个女人么?”

陈文靖一听登时大窘,秀妃说完,双手托腮,一双美目一瞬不瞬的盯着陈文靖看,饶是平素里与秀妃亲昵,此时被她这样一瞧,陈文靖也是羞意顿生,当下他老脸一红,口中慌忙说道:“瞎说什么,我刚刚在想正经事呢。”

言及此处他话锋一转,反问秀妃道:“对了,你是从阿湘那里过来的?”

“嗯嗯”秀妃闻言连点两下头,算是回应。

陈文靖却忽然面色一黯,口中低声说道:“日间我与胤飞吵了几句,她可曾说了什么?”

秀妃轻声说道:“湘姐姐倒是什么都没说,你这么做自有你的道理,只是他未必懂。”她口中所提到的“他”自然便是李胤飞,日间李胤飞与陈文靖起了争执,她也有所耳闻,此时蒙陈文靖问及,便也如实相告。

陈文靖闻听此言目光渐渐深邃,最终形成一泉深不见底的幽潭,秀妃与他夫妻多年,自认为对其十分了解,可每当陈文靖展现出眼前这个样子以后,她便觉得自己眼中的丈夫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有时她甚至会产生自己从未进驻过陈文靖心底里的奇怪错觉。

“也许,是他不想懂。”陈文靖转过头去,意味深长的如此说道。

“对了,我这次还从湘姐姐那里拿了一些”碧螺“给你,这茶口感甚好,又能提神醒脑,你常常熬夜,多喝这种茶对身体也大为有益。“秀妃说着,就从一旁取出一些茶叶,接着便冲出一壶茶给陈文靖,她聪明的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探讨,话锋一转,将陈文靖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面前那小小银壶上。

“哈,甚好”陈文靖一见,微笑着抿了一口,复又将杯子放了回去,他饮过此茶后,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只听他大声说道

“秀妃,帮我准备笔墨!”

“是要写给马先生么?”秀妃一面说着,一面将再次冷了的饭菜餐碟捡进食盒。“陈文靖耳听此言,身体顿时为之一滞,他沉默半晌,对秀妃深情的说道:”陈文靖活了这三十几年,唯有一件事情最为了不起,就是娶了你。“

秀妃已然收拾妥当,听陈文靖如此夸她,却并不怎么心花怒放。当下她先是装腔作态的朝陈文靖施了一礼,显得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随即大模大样的对陈文靖怪声说道:”谢侯爷抬举。“陈文靖心知这乃是秀妃在故意拿他打趣,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却冷不防的听见府门口传来”嗖“的一声,紧接着,一只皮球从门外飞了进来!

秀妃猛地蹿到堂下,不顾仪态,卷起了袖管,左手提拎着食盒,右手熟练的将那名”肇事者“轻轻揪住,口中轻叱道

:”陈奉仙!“离去之时,竟也不忘带走那只捣蛋的皮球。

与此同时,除靖侯府外,城中还有一处府宅,此时也是灯火通明,正是李胤飞所居之处,李胤飞虽然不如陈文靖那般地位尊贵显赫,却也因为这份殊荣沾了光,只因他是陈文靖的结拜义弟,兄长是皇叔,东篱郡便人人都喊他一声低李大人

夜阑人不静,李胤飞负手立于李府的院中,不知其所思,在她身后,有一个身着粉色华服的年轻女子,与李胤飞相对而立,两人保持了不远的距离,这女子长相极美,目光中透着一抹冷艳,看她的样子好像要比秀妃大上两岁。

其时虽已是暮春时节,然晚风吹过,还是使人感觉到有些许寒冷,但这二人恍若未觉,李胤飞站在院中已经有些时候,他站了多久,那女子便陪着他多久。

二人久久沉默,不发一言,终于。李胤飞率先打破院子中的宁静,他仍旧背对着那女子,问向她道:”莹玉呢?“

那女子答道:”还在靖侯府跟陈奉仙在一起,今日太晚,恐怕是要留在那里过夜了吧。“

”嗯“李胤飞”嗯“了一声,再次转入无言,他此时怀揣心事,而那女子则是一心只想着李胤飞。

晚风丝丝吹过,悠然的吹到李胤飞的脸上,汩汩的啜着他的阳穴,抬起头来仰面谛观,一轮圆月将院中的树叶映射成好大一片斑斑点点,透过密密匝匝的枝桠,筛落一地斑驳陆离。这时,正巧一阵晚风吹来,响起一阵”哗哗“声,树冠轻轻摇曳,倒影也随之左右漂移,一时间院中的光景浮动,恍然成为了另一个世界。

李胤飞虚飘飘的,此时他触景生情,不禁回想起以往的青葱岁月,想起自己与陈文靖一路走来。时而翘首以盼,时而奔波于途。

”我与大哥,也有过如同奉仙和莹玉那般的岁月,也曾为了同一个梦想,携手向前,从当兵入伍,到封王拜相,能力越来越强,我们之间也终于越走越远,虽然常常共处一室,然而彼此的身份却将我们的心,隔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李胤飞轻声诉说着,仿佛自己口中所讲的是另一个人的事,与自己毫不相干,语气缓和平静无悲无喜,不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正如李胤飞所言,在以往的日子里,自己与陈文靖患难与共,互相扶持,同心共济,一路风雨这才走到今天,然而人各有命,因为彼此身份的不同,两人之间便终于有了那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任凭你如何小心拿捏这之间的分寸,天长日久,难免还是会产生裂痕,今日他于白虎厅中的最后一句话,终于使得裂痕扩大,他与陈文靖之间的关系,也因此逐渐变得微妙起来,直到自己心中隐藏已久的想法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李胤飞才恍然惊觉,不知不觉中自己竟与大哥隔绝到这地步了,真不知道这份手足之情最后会以何种方式收场。

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因为人性是相通的。

他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奉仙不是正和莹玉打成一片么。李胤飞联想起后辈的生活,心中感到悲切,他极想让他们晓得这样的感情弥足珍贵,然而等到他们真正懂得这话意思的时候,他们将不复是可以使他憧憬的人了。这真是一种悲哀。他们不应该像自己和陈文靖那样辛苦辗转的生活,他们应该去过新的生活,为自己与陈文靖所未曾活过的。

“大千世界,人各有别,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聚散不可知,去留不由人,一切皆为定数,当下便是最好的安排,大人你又何必为此偏执于一隅”华服女子轻声安慰道。

李胤飞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大哥又何尝不是太过执着,今日他不留余地,与那白鸟左使撕破脸皮,倘若天子问责下来,大军压境,我东篱虽人才济济,可又如何能挡住千军万马,依我之见,又何须恶语相向,只好言告慰几句,权且答应,俟之异日,情竭而生变,则势可解。”

那女子复又说道:“靖侯做事一向是静谧深虑万无一失,今日他这般做,定是有其自己的打算。”

李胤飞闻言沉默了半晌,这才面露坚决的说道:“无论怎样,东篱凝结了我毕生的心血与宝藏,我绝不会让他毁在任何人手里。”

那女子听罢,软言劝慰他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大人又何必因为看雪而错过整个冬季的美丽。”

李胤飞当下听她如此说来,心中忽然有所感动,反复品尝了几下,便当即回过身来,只见他嘴角上扬,面有喜意,口中感慨说道:“这话一点没错,参来参去,我不如你啊,晚风吹多了对身体不好,阿湘,我们回去吧!”

翌日,白虎厅。

陈文靖于昨天夜里勘破了朝中奸佞所设之计,当下没有怠慢,今日一早,他便纠结了东篱所有的辅政大臣在白虎堂商议事情。

既然他昨日便已在会议上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以后少不了就要和朝中奸佞势力从此交恶了,前路纵然有万般险恶,陈文靖也夷然不惧,誓要设法将之逐个击破好要外人识他本色。

白虎厅中纠集了一众文武,以陈文靖为首,一名苍髯老者次之,他是东篱郡中地位仅次于李胤飞的第三辅政大臣张肱

张肱祖上三代世居于此,其家族在东篱德高望重,加之他年纪最长,是以排在了第三位,其余众人以身份等级划分,依次排列而坐,当时场中一派肃然。只不过令人倍感意外的是,席中唯独没有看见李胤飞的身影,也不知道陈文靖是否通知过他。

当下陈文靖坐在首位上,他先环视众人一圈,随即口中高声说道:“列位臣工都是聪明才俊,此次会议的内容,我不说想必你们其中有些人也已经猜到了一二”

话音甫歇,白虎厅便立即响起一阵嗡嗡声,只听陈文靖再次说道,

“昨日午间从京城来了一个枢密使,曾与我在此间商议军机大事,因为其所说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是以今天我找你们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说完便再次将目光投向众人,想要看看他们在听完自己所说之后,各自都是何等表现,只见当下文武听罢,并无一人表现不妥,由此可见陈文靖所言非虚,这当中的确有不少人猜到了此次会议所要讨论的话题,其实正是为了昨日的白虎厅事件召开的,是以都并不觉得如何惊讶。

老臣张肱听罢,在下面当先问道:”未知靖侯所说,乃为何事?“

陈文靖答道:”便是昨日的来使与本侯在这座白虎厅中,计划派人行刺云尚国首脑一事!“

陈文靖不说还好,此言一出,登时便语惊四座。白虎厅中几乎立即就响起了一片嘈杂之声,显然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委实过于震撼,众人只猜到此次会议或跟那来使有关,却不曾想到这其中的深刻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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