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信大师面前，岂可不通礼数，周汉芳转过头来刚想开口呵斥，授信大师便从旁回问：“哈哈，你父亲卓夏乘王是有大智慧的君主，他所言语繁多，你怎的就能记住这句话来？”

授信大师没有苛责周锡源的礼数，周汉芳十分奇怪，面前这位大师可是相当古老的存在，即便是自己的父亲周炽也是要对其敬让三分，如今周锡源即将要到成人之期，按照这位大师的脾气定然不会容忍。

皱眉之时，周汉芳对着盘坐的授信大师行礼鞠躬，而后叫自己的王弟回避。

眼见着周锡源的身影渐渐消失，周汉芳变了脸色，她双眼凝重，对着授信大师质问：“我知道这场讲学是为了启蒙舍弟的力量，我感应到了恩师的威能，我也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锡源他……”

话至如此，周汉芳不敢再说下去，这其中的门道，身为周氏王女的周汉芳不能过多言语，一旁，授信大师朝着听问台之外戏耍的周锡源看了看：“的确，他不过身为持光国度的幼小子嗣，心中却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慧识，他的双眼，仿佛能看穿所有虚浮，直达真相……”

归巳城中的绚烂，周锡源玩耍了良久还未曾腻煩，回程途中，看着自己王弟对万物皆是好奇的模样，一种不舍发于心底，隐隐约约，传上眉间。

授信大师的话十分含蓄，周汉芳的智慧无法全然理解，但是有一个人能够明白，那便是自己的父亲，这归巳城中，周汉芳都治不了的人，也就没有别人能拿周锡源如何，放任自己的王弟不管，周汉芳踏入宫殿群落。

宏伟厅门之前，她对着身旁的守卫发问：“父王他，现在何处？”

右手掌护左心，那侍从行礼回应：“启禀殿下，卓夏王现正在坞德殿中同众朝臣议事，还望殿下不要……”

不等那侍从说完，周汉芳便旁若无人的走向众多宫殿的中央地带，抬头看着面前殿宇之上高高的匾额，周汉芳同守门侍卫擦肩而过，她是莱芜国的长女，没有人会对她的行为提出质疑，周汉芳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分量。

轰隆声响，坞德殿的大门被打开，整个大殿宽广有序，中间的几个零散的椅子异常碍眼，卓夏乘王，三司首臣，国法，军政，务政，周炽和他们同座，可周汉芳眼中的父亲十分气愤，见之如此，即便没有听见内容，周汉芳也知道，他们究竟在讨论什么。

三司质疑周锡源的继承，相对于血脉世袭，莱芜国的臣民更在意自己的君王是否称职。

听见门口传来的声响，这些大臣们安静了，他们纷纷起身对着周汉芳行礼，还是那般，以右手掌护心房，而后徐徐弯腰，周汉芳有些不在意，但依旧还礼了，几个大臣相对而视，他们知道公主所来是有要事，便也十分有眼力的退下了。

三司大臣行礼告退，周炽平复了自己的心境，他看着透过水晶的阳光，窗外的风景何等优美，但周炽却并没有欣赏的心情，口中言语生问：“孤吩咐人不要打搅，你今天前来，所为何时。”

“同那些大臣一般，为了我的王弟。”一边说着话，周汉芳一边迈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的朝着殿中的王走去，这沉重的声响，似若一块块石头，压的卓夏乘王喘不过气来。

恐怕他自己也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不会被战争打垮，不会被民生负累，反是要被自己的家事所击倒，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周锡源如何无能，大臣们在挑剔幼主无能，现在连自己的女儿也要说教。

看着自己父亲的愁眉，周汉芳停下步伐，在一个刚刚好的位置，刚刚好的距离，她凝望着自己的父亲，很英俊，很潇洒，但那不及自己母亲的万分之一，周汉芳对于自己生母靖诚皇后的感情很深，深到两千年的岁月洗刷，都不曾让这份怀念有分毫改变。

“我今天见到了恩师，他也忘记了，他忘记了我的母亲，所有人都不记得，就连授信大师也是如此，身为莱芜国的王，你的威能超出我的想象，但即便这样，你也无法对我的神思动之分毫。”

周汉芳有力的字眼，在敲打着这位备受重压之王的内心，靖诚皇后的存在，可以为人所知，但她是谁，她来自何方，不应该有人知道。

“如果你是兴师问罪，孤无话可说，你传承了她的血脉，孤不想对你做什么，也对你做不了什么。”言语之间，这位帝王满是无奈，然而，周汉芳却是不为所动，她能感受到自己父亲的不愤，能感受到他所承载的重压，但就是无法生由半丝身为子女的怜爱之心。

拉开身旁的椅子，周汉芳理顺自己的裙摆，端庄入座，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嘴角含着笑，幽然漫漫的话语从口中传出：“这是母亲的选择，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追究什么，只是锡源，授信大师和我都察觉到了，他心中有光，但那不是你的传承，也并非源自母亲，我只是察觉，授信大师却是看见，他说这力量很强大，高于你，且不可掌控。”

衣袖微抬，双膝用力，周汉芳起身朝着殿外走去，她头也不回，丝毫没有看见卓夏乘王是何等的表情，这位君主，看着自己女儿的身影，想要哭泣，可眼中却没有泪水。

汐牞国的冰刃，勾擎国的火刀都不曾让周炽如此痛心疾首，这是私心，也是亏欠，对于功业的私心，对于家庭的亏欠。

踏出坞德殿，周汉芳朝着四周看去，下意识，眉头紧锁，心中一阵急切涌了上来，洞察之内，归巳城中竟然没有周锡源的踪迹，周汉芳心中突然窜出平生从未有过的担忧，她自己不知道这心境是什么，但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找到自己的王弟。

归巳城中，有几处地方不在周汉芳洞悉范畴，坞德殿地下藏着的禁书阁便是一个，但父王就在底层议事，自己也是在此，周锡源没有那么傻，他没这个胆子潜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