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罗城建于蜀岗之下,运河穿城而过,乃是扬州城中商业汇聚之所。其中两条纵贯全城的十里长街乃是其中最是繁华之处,五湖四海天下诸国商贾云集,丝毫不逊于东西二都。
此时正是午牌时分,日当中天,街上行人络绎不绝。“磨镜子,卖镜子喽。”一名瘦弱的少年挑了一条小担儿沿街而来,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白白净净,却极是瘦弱,身材也是不高,仿似个秀气的小娘子一般。但他叫卖的声音却极是洪亮高亢,还似乎和着某种韵律,甚是好听。
这少年名唤梁小溪,家中世代以磨镜为业,父母早亡,所以小小年纪便继承了这门生意。两旁摆摊的小贩儿们见到他,都是亲切的与他打起招呼来。梁小溪也笑脸相迎,一一应答。梁小溪来到饮月楼外,靠墙边捡了个空地儿,将挑儿一撂,席地而坐。
“小梁哥儿今天出来的好晚啊。”一旁卖杂货的中年汉子向梁小溪搭话道。
梁小溪正啃着块米糕,含含糊糊言道:“昨夜里头疼得紧,闹了半宿也睡不着,今早便起晚了。”
“哈哈。”另一边卖糕点的老头儿笑道,“头疼?我看你这混小子莫不是又去野院子里找莺歌儿那个小浪蹄子了吧。”
梁小溪闻言,呸了一声,似极是恼怒,言道:“你这个老不羞的宋老头儿,莺歌儿是好人家的闺女,你不许说她!整天说人家坏话,小心阎王收了你,把你下在拔舌地狱,有你好受!”
那宋老头儿听了,也是大怒,站起身来便要发作,却被那卖杂货的中年汉子一把按下。“你这老头儿就坏在这张臭嘴上,还有脸冲人家发火!”中年汉子言道,“好了好了,小梁哥儿也莫怪他,他便是这么个口无遮拦得人,心也不坏。”
两人听了也不好发作,都只是气鼓鼓扭过头去,谁也不理谁。那中年汉子见气氛尴尬,便没话找话地开口言道:“你们听说了吗,东城的大财主王普德昨晚被人杀了.”
宋老头儿听了吃了一惊,言道:“就是那个恶霸王老虎么?”
中年汉子道:“除了他还有哪个?”
“却不知是哪位好汉干的啊,”宋老头儿叹道,“不是说王老虎府里养了许多如狼似虎的打手么,王老虎本身也出身鹰爪门,有一身硬功夫,在维扬一带也是数一数二的。曾经也有些抱打不平的侠客为民除害,却都折在里面。”
“可说不是,我大舅哥在衙门里当差,他说那王老虎是被人一剑杀死的,毫无打斗痕迹,全身上下唯有喉头一点伤口。而且那杀手竟未惊动府中其他人。你们说神不神。”中年汉子说的唾沫横飞。
宋老头儿叹道:“莫不是传说中的剑仙吧,能御使飞剑千里外取人首级,杀人于无形之中。”
梁小溪闻言却极是不屑,冷冷一笑道:“哪有什么剑仙,都是说书人编的而已。”
“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老头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白饭还多,当年我去洛阳做生意的时候便见过一位,剑术神妙哪里是人间的东西啊。”宋老头儿说着,脸上不禁露出回忆神往之色。
中年汉子闻言也不禁笑了,说道:“你吹牛吧!”
“哪里吹牛了,我亲眼所见!”宋老头儿见有人怀疑他,心中暗暗不爽。
“既然不是吹牛,你且说说,具体是什么时候,在洛阳什么地方。”梁小溪接口道。
“你们还别不信,老头子我便说给你们听!”宋老头儿将两人招呼过来,三人围坐在一起,“四十年前,我跟我爹去洛阳做丝绸生意。不料在洛河上出来一伙河盗,眼看就要将一船的人都杀了。这时从半空中飞下来一位身负长剑白衣如雪的年轻人来,轻轻几剑便将河盗尽数击退,而后就又飞走了。你们说这茫茫大河之中,全无落脚之处,他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不是剑仙又是什么!”
梁小溪听了大笑起来:“你这土包子,难道不知道凡是习武的都多少会些轻功吗?”
中年汉子接口道:“我知道轻功这东西,虽然能够登萍度水日行千百里。但似宋老爹所说的这般飞来飞去却是万万不能的。”
“就是就是!”宋老头儿道。梁小溪笑了一笑也不再言语了。
三人正聊着天,从一旁的小巷里忽然跑出来一群哭哭啼啼的姑娘,都颇有几分姿色。虽穿的是粗布衣衫,但脸上都涂脂抹粉,不过而今全被泪水化开了,花花绿绿的一片,甚是可笑。
“野院子里的姑娘?!”中年汉子闻声望去,“怎么都哭着跑了出来?”街上的人见状出于好奇都纷纷涌到巷子口看热闹,其中有些许个登徒浪子,混在人群里趁机占些便宜,讲些荤话,一脸的淫笑。
梁小溪看了几眼,不由的露出焦急之色。“野院子出了什么事,姑娘们怎么都跑了出来,小子你还愣着什么不赶快去看看你的相好!”梁小溪听了宋老头儿这话,才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来,向巷子里跑去。慌乱之间,刚跑几步,就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生得高大,梁小溪顿时跌倒在地。
“小梁哥儿!”那人将梁小溪从地上一把拎了起来。梁小溪这才看清此人正是野院子里的烧火丫头大花。
“不好了不好了。小梁哥儿,莺歌儿莺歌儿她……呜呜呜。”大花说着就大哭了起来。她本长的又黑又壮浑似壮汉一般,平日里也是个粗犷的性子,哪里曾哭过,可现在却像个孩子般扯着破锣的嗓子哭个不停。
“莺歌儿,莺歌儿她怎么了?!”梁小溪闻听此言如五雷轰顶一般,焦急地问道。但大花依旧哭个不停。
“别哭了!别哭了!”梁小溪心急如火,平地里生出一股大力来,反手揪住大花吼道,“快说快说,莺歌儿怎么了?!”
“呜呜呜……”大花抽泣道,“今,今天来了个军爷,说是范阳来,来的贵客,安,安大将军的红人。他,他看上了莺歌儿姐,莺歌儿姐不从,他,他便用强,却被,被莺歌儿姐失手杀死了。那,那军爷的手下现在在院里发狂杀了几个姐妹,抓住了莺歌儿姐,说要让它她生不如死。所以,我,我就跑来找你了,快,快去救歌儿姐吧!”
“什么!”梁小溪闻言胸中无名火起,目眦欲裂,拨开大花,发足向野院子奔去。
这野院子在舞乐坊中,乃是一间大俗大雅贫富不拒的妓院。正名唤作知香苑,但周围的百姓出于轻蔑之意称其为野院子。
梁小溪跑到野院子前,只见外面早聚了一班衙役,而十数名威武高大的军士将门把住,任谁也进去不得。这班衙役乃是扬州下属江都县衙的差官,官卑职小,哪里敢惹这群久经战阵杀人如麻的军士,更何况他们还是安禄山麾下的近卫,个个武艺高强。安禄山乃皇帝宠臣,贵妃娘娘的干儿子,手握重兵,掌三镇节度,放眼天下谁人敢惹。围观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都道莺歌儿今日凶多吉少。
那卖杂货的中年汉子与老宋头儿也跟了过来,他们都怕梁小溪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两人本想将梁小溪拉住,不料那梁小溪走得极快二人根本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冲到了那班军士面前。围观百姓都知道梁小溪与莺歌儿早就私定了终身,如今见梁小溪发了疯似地冲过去,叹惜的叹惜,讥笑的讥笑,都道他是自寻死路。
“哪儿来的野小子,滚!”守门的军士一脚向梁小溪心口踹了过来。众人不由得一阵惊呼,这军士身材高大,梁小溪却瘦瘦小小,他若挨上这一脚定然不死也要残废。但那梁小溪不躲不闪,竟是抬手向那军士膝盖斩去。梁小溪这一掌横削下去看似平常,却是极快,只听那军士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滚作一团。只见他膝盖血红一片,还露出了森森白骨。众人均是大吃一惊,愣在当场。
再看那梁小溪又是一拳向旁边军士胸口打去,这一招也是直来直去,但迅疾异常。那军士躲闪不及,生生挨下。梁小溪顺势将他腰间的佩剑抢在手中,踹开院门,纵身而入。
围观的百姓只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哪里想得到平日里朝夕相处的这个磨镜子的瘦弱少年竟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古时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的侠客也不过如是。
梁小溪进得院来就看见门廊的一根廊柱周围围了几个军官模样的人,而廊柱上绑着一名衣衫不整,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女子。那女子的左臂已被人砍去,鲜血流了一地,有个军官正拿着马鞭向那少女劈头盖脸地打去,其他军官在一旁哄笑不已。那少女本生的温婉可人,而如今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更是痛得五官扭曲,让人不忍去瞧。
梁小溪见莺歌儿被折磨成这般模样,气的胸中气血翻腾,双目血红,怒吼一声,挥剑就像那些军官砍去。他盛怒之下,哪还有什么章法可言,拿着剑东挥西舞乱砍一气。那些军官哪想到有人能闯得进来,只是专心虐人取乐,故而梁小溪剑锋扫过之处,无一幸免,个个身首异处,登时一命呜呼。这些军官平日里随安禄山骄横惯了,无恶不作,而今横死实乃报应。
“小,小溪。”莺歌儿瞧了一眼满身血污的梁小溪凄然一笑便昏死过去。
“莺歌儿!”梁小溪狂吼一声,将绑绳砍断把莺歌儿抱在怀中,止住了她的肩上血脉,以防流血加剧。此时院外的军士也反应过来,急忙跑进院中,将两人围住。
梁小溪低头吻了一下莺歌儿的额头,泪水不禁夺眶而出,颤声道:“莺歌儿别怕,有我在!”说罢将眼泪一抹,狠狠地向众军士扫了一眼,言道:“今天一个也别想活!”
梁小溪杀气逼人,剑气纵横。那群军士为他威势所迫,一时逡巡不前,但自恃武力又怀着好虎架不住群狼的心思,一拥而上。
梁小溪左手揽住莺歌儿,右手持剑迎敌。这群军士久经战阵,招式狠辣,不求多么花哨精巧,只讲一招致命,招招毙敌。而且相互间配合默契,群攻之下,威力也是不俗。但不想这梁小溪剑招精绝凌厉,招招快如闪电直指要害,那里是几个寻常军士可比。霎时间十数名军士尽数丧命,伤口只有喉头一点!
梁小溪抱着莺歌儿向外走去,他浑身血污,杀意凛然。门外的衙役见那些军士皆尽被杀,哪里还赶上前送死,颤巍巍握着手中刀,怯怯地犹豫不前。
梁小溪看看众衙役的模样,冷冷一笑:“凭你们也想拦我!”
“大军来啦!大军来啦!”人群中有人高声叫喊。而后便听得马蹄声响,如奔雷滚滚而来。
众人回头看去一队骑兵气势汹汹而来。这队骑兵有数百人之众,马匹雄健,人着重甲,手持明晃晃的马刀,杀气腾腾,可谓虎狼之师。
骑兵横冲直撞,挥舞马鞭向围观百姓劈头盖脸打来。众人抱头鼠窜,无人敢留下。待得将人尽数驱散,骑兵一拥而上将梁小溪围在当中。而后一名穿着鱼鳞宝甲身披红袍的威武将军跨着一匹浑身赤红似火的高头大马缓步而来。
那将军来到梁小溪眼前,在马上淡淡一笑,拱手言道:“在下田乾真,请教尊下大名。”此人正是安禄山麾下有名的骁将田乾真。
梁小溪定睛观瞧,这将军面色淡黄,仿似生了病一般,但一双丹凤眼却是精光内敛,令人过目难忘。而且这将军坐于马上气定神闲,剑拔弩张之际仍是不失气度,果有大将之风。梁小溪平日里便看不惯这些飞扬跋扈的官兵,冷冷言道:“大名不敢,梁小溪便是!”
“梁小溪?!江湖中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田乾真暗自思量道,“看他剑法超绝,不在那‘神邪痴绝’四人之下,怎么却从没听过?是了江湖代有人才出,又是赏剑大会之际,说不定是哪家哪派的得意弟子,我须小心应对才好。”这田乾真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深得安禄山赏识,行事谨慎周全,因而才被派来参加这赏剑大会,以笼络人才收买人心,为安禄山日后举事所用。当下,田乾真言道:“敢问梁少侠师出何门?郡望哪里?”
“乡野草民无门无派,更谈不上什么郡望!”梁小溪冷冷言道,“你是来杀我便马上动手,若是无事,我这便走了。”
那班衙役见来了大队人马,胆色不禁一壮,为首的捕头向梁小溪喝道:“好狂妄的小子!”转而对田乾真恭恭敬敬言道:“小的乃是江都县的捕头,见过大人!”说着便俯身下来深施一礼。
“嗯”田乾真微微颔首,算是答应,“有何事禀报?”
那捕头瞅了梁小溪一眼微微一笑,言道:“启禀大人,这小贼只是我们这里一个磨镜子的小贩,家里几代赤贫,大人可放心擒拿。”这捕头唤作刘二,早年乃是附近有名的泼皮无赖,因家里颇有些产业,交结权贵,谋了个捕头的位子。他平日里鱼肉乡里,做了不少的坏事。而今遇上这么个巴结的机会自是当仁不让。
田乾真闻言,沉吟一番,示意刘二退下,对梁小溪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似梁少侠这等人才理应报效国家,而今安大帅镇守北疆,抵御外族,求才若渴。若少侠有心报国杀敌,咱们的恩怨大可一笔勾销,我也自当为少侠引荐,到那时高官厚禄享之不尽,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呸!”梁小溪啐了一口,甚是鄙夷,冷笑道:“安禄山之心路人皆知!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明白忠义的道理!要杀便杀,休再说这些废话,实话和你们说了,这两年扬州城中的贪官污吏巨寇恶霸全是我杀的。你们一起上吧,皱一皱眉头,不是你家梁小爷!”梁小溪将掌中剑一横,指着田乾真恨恨言道,自有一番大义凛然的气概。
“好!少侠自掘坟墓便怪不得田某。”田乾真言道,“少侠风骨田某虽也仰慕得紧,只是也忒不识时务了,田某只好将少侠就地正法了!”田乾真面露狰狞之色,丹凤眼猛地一睁,正是杀人的神色。他将手一举,那百余名骑士皆尽拈弓搭箭,一齐瞄准梁小溪。
“江南柔靡,扬州风色无双,怕不是杀人的地方吧。”千钧一发之间,忽有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轻柔舒缓,却隐隐有威慑之力。声音方落,就见一条人影从一众骑士头顶越过来在田乾真面前。
田乾真定睛一看,却只是个十二三岁背负长剑的白衣小童。这小童生得极是俊俏,惹人喜爱。小童冲田乾真调皮地一笑,言道:“我替我家公子来向将军说一句话。”
田乾真见小童来的奇怪,不敢轻举妄动。他四下望了望,就见巷口处停着一队人马,有数十人之众,马是神骏,人也威武,个个气度不凡。而在这马队之后还停着一乘高大宽阔的马车,车厢文饰华美,为公卿所专有。
田乾真知来者不善,不敢太过猖狂,语气和缓问道:“什么话?”
“我家公子说,这里不是范阳,人命官司自有衙门区处,将军还是莫要插手的好!”田乾真闻言,心知来人定然非同凡响,当下不敢大意,冲那小童微微笑道:“这位小友,请教尊家公子大名。这人可是杀了我手下数十名将官,按军法理当问斩!”
“我家公子知道将军会有此一说,”小童笑道,“公子说,在军中杀人当论军法,如今闹市中的人命官司还是让有司衙门,审清断明的好,免得冤枉了好人!而且此处是河南东道管辖之地,你们范阳的军官想管,怕也是鞭长莫及。”这小童娓娓道来,说得头头是道,哪里是一个孩子能说出的话,显然是有人授意。
田乾真闻言,不禁一怔,脸色微变,这话大含威胁之意。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地盘,他也不敢太过招摇。沉吟良久,方才言道“小友所言极是,也非是要私动军法,只是要将这贼人擒到衙门论罪而已。”
“若要抓人问罪,便交给我吧!”声音未落,一名青年军官飞也似地闯了进来,“本官扬州司法参军南霁云,前来捉拿人犯!”但见这军官高大勇武,剑眉虎目,威风凛凛,似天王在世,金刚临凡一般,逼得人不敢直视。
“好一条大汉!”田乾真见了,不由得倾心称赞,很是欣赏这青年军官,大有招揽之意。“原来是南参军,”田乾真微施一礼,“久闻南八是真男儿好汉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将军休要夸赞!南某只是来捉拿人犯的,还请将军行个方便!”南霁云本就是雷霆性子,哪里给田乾真面子,说话毫不客气。
这几人你来我往说个不断,早恼了一旁的梁小溪,怀中的莺歌儿早已奄奄一息,他看着那惨白的面庞,浑身的伤痕,心疼不已,胸中焦急如焚。当下怒声道:“你们要杀便杀,婆婆妈妈算什么爷们儿!”
“这位少侠,你莫生气啊,我家公子便是来救你的!”那小童冲梁小溪言道。
“少侠且听我一言。”方才那个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声音自有一番令人无可反驳的气势,在场之人,顿时无人言语。
“少侠闹市杀人确有不该。不过这些兵痞连日来也着实做下许多恶事,逼死数条人命,而今横死,也是咎由自取。少侠可谓行侠仗义替天行道,乃是大丈夫所为。当年李太白手刃恶徒,皇上也是当面称赞过的!”
“就是就是!”那白衣小童拍手笑道,“南大侠,田大将军你们说是不是。”
“行侠仗义,我辈本分。此番闹市杀人虽欠妥当,但终是惩奸除恶之行。南某也是佩服得很。”南霁云答道。
田乾真听言,心中暗暗恼怒,却不好明着发作,冷冷一笑,言道:“这位公子好利的一张嘴哦!歹人作恶自有国法处置,哪能乱动私刑。何况这少年所杀都是守边的将官,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呵呵,”那声音轻柔的公子轻轻一笑,“国法我自然明白,不用将军教训。今日此事我管定了,若将军明白事理,还是早走得好,待会儿我手中剑改了主意将军怕是要后悔了。”这公子话锋急转,大有威胁之意。
“好狂傲的公子!”田乾真暗自沉吟,他平日小心谨慎,久经世故,知道这人定非常人,不敢大意,于是又是问道:“请教公子大名!”
“复姓长孙,双字镜枫。”那公子淡淡言道。
“啊!?长孙镜枫!剑神长孙镜枫!风流尽之,一剑凌神的长孙镜枫!”田乾真心中暗暗惊道。长孙镜枫执掌御剑派,剑术通神,名列五侠,天下扬名。不过他害怕的不单单是长孙镜枫的绝世剑法,也不是其在江湖中的威名地位。在他心中,长剑再利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个人的本事,哪抵得上千军万马。他害怕的是,长孙镜枫乃是开国第一功臣长孙无忌之来孙,世袭的赵国公。而且他深得皇帝宠信,皇帝一心要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公主赐婚于他。若是得罪了此人,以后怕是少不得麻烦,田乾真当下犹豫踟蹰默默无语。
而今朝中杨国忠专权,天下官员多依附于他。而杨国忠与安禄山一向不和,矛盾日益尖锐。杨国忠屡次向皇帝诋毁安禄山,安禄山也一直小心应付。要是如今再得罪一个长孙镜枫,对安禄山有害无益。田乾真思考再三,权衡利弊,决定还是要给这个赵国公几分面子,况且饶了梁小溪多少还能赚点儿仁义的好名声。打定主意,田乾真翻身下马,冲马车方向纳头便拜,恭敬言道:“原来是赵国公大驾光临,请恕下官不敬之罪。”一众骑兵见主将如此,也连忙下马行礼.
“免礼吧!”却见马车的幔帐缓缓挑开,一名年轻公子自马车上缓缓而下。田乾真遥遥望去,只见他锦衣玉带卓然而立,虽看不清五官面貌,但观其身形,仙姿绰约,超尘绝俗。而后那公子将身形一晃,倏忽间便到众人面前。紧随其后的是三个十二三岁的白衣剑童,个个俊俏可爱,风度翩翩。
这三个剑童加上先前那一个都是长孙镜枫的贴身侍童,名虽主仆,但却与兄弟无异。他们本都是孤儿,由长孙府收留,武功也都是长孙镜枫亲授。四人名字分别唤作莫清流、许白月、宁采扬、彭潜幽。方才来传话的剑童便是许白月。
“好轻功,剑神果然名副其实!”一旁南霁云开口诚心赞道,满是英雄惜英雄之意。
那田乾真站起身来,又细细将长孙镜枫打量一番,只见他面如冠玉,长眉入鬓,一双美目如明星朗日,顾盼生辉。
田乾真自觉好似野鸡遇上鸾凤,自惭形秽,一时呆在那里,言语不得。一旁南霁云见到长孙镜枫却是极为欣喜,言道:“早闻剑神大名,今日才有幸得见,我真是欢喜得紧啊!”南霁云本是性情中人,所说也都是发自真心。
“原来是南兄!”长孙镜枫笑道,“天下皆道惟南八是真男儿,今日得见风采果是名不虚传。”两人你言我语把田乾真晾在一旁,哪里把他方于眼中。田乾真何时被人如此轻视,但眼前这两人都是天下闻名的豪杰,长孙镜枫更是公卿贵胄,他也不好插嘴,僵在一边,心中甚是愤懑。
“田将军退兵吧。”长孙镜枫对田乾真言道,“这里自有我来料理,将军若是再有什么不明了的或者安帅怪罪下来,本爵自当一力承担!”
“扬州衙门也自有论断!”南霁云言道,他听闻有人杀了安禄山手下士兵,探明了个中缘由。因他从来便是个豪侠之士,嫉恶如仇,这才风风火火地赶来救人。没想到遇到了长孙镜枫,两人此刻都是同一目的,因而在一旁帮腔助威。
田乾真是识时务之人,若是三人联手他今日必是有死无生,当下言道:“国公若是肯承担此事,小将也无话可说了!末将这便告辞了!”说罢翻身上马,率领一队骑兵飞驰而去。
长孙镜枫见田乾真远去,急忙对梁小溪言道:“这位姑娘怕是不行了,少侠快快到我车中,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可保无虞。”
不料那梁小溪看了看怀中的莺歌儿,言道:“不必了,梁小溪虽没什么能耐,却也不屑于攀附权贵!告辞了!”说罢抱着莺歌儿运使轻功飞身而去。
“好个没道理的人!”许白月在一旁气道。
“人各有志,随他去吧!”长孙镜枫言道。
“江湖儿女有许多是看不起官家的,尤其是那些栖身草莽或者隐身市井的豪侠,也怪不得他!”南霁云言道,他自幼游侠江湖,对那些江湖客的心理甚是了解。
不说南霁云与长孙镜枫一见如故,相约饮酒而去。也不说经此一役磨镜剑客的大名传遍江湖。单说梁小溪不敢再在扬州城中耽搁,带着莺歌儿飞一般地出城而去。
路上梁小溪将莺歌儿断臂的伤口稍稍包扎了一下。不一时来到城外三里的一座小村,村中只有十几户人家,梁小溪仿是对这里极为熟悉,三拐两拐便来到一户人家门前,于门上轻叩三声。
不一时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怎么遇到硬茬子了?你已经一年多没来了。”接着门应声而开,一个秃顶老头探出头来。这老头矮矮胖胖,一张脸大如圆盘,加之一脸麻子,乍一看如芝麻烧饼一般。
“不是我,是她!”梁小溪不等那老头儿将门全开,便抱着莺歌儿急忙挤了进去。
“我想也是,如今你剑法大成,你师父在你这个年纪比你差远了,扬州这一亩三分地儿还没你的对手,放眼天下虽有伤得了你的人,却也不至于把你伤到来找我的地步!”这老头儿颤颤巍巍将门关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快救人吧!”梁小溪打断他的话,“只要你治好了她,我便听你说一年的话也行。”
“着什么急,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急性子,沉不住气!”那老头儿不慌不忙地将灯挑亮一些,这才看了莺歌儿一眼,接着道:“不就断了条胳膊么?小事小事!即便她一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我也救得了她!这世间还没有我鬼医救不了的人!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啦,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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