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
沈隽意猛地抬头,总觉得自己从他这句“能不生气了吗”里头,硬生生地听出了一丝宠溺,像是无奈又像是妥协。
他伸手抓住傅清疏,蓝黑色眼睛瞬间放出光芒似,亮得刺眼,“你真答应让我跟你去”
傅清疏看他一下生气,一下又露出笑脸,明知道他可能是故意,却又觉得生不起气。
这人说他是死缠烂打也好,说他是胡搅蛮缠也好,却又真诚炽热,让人无法忽视。
傅清疏故意冷了下脸,从他掌心里抽出手,说:“你几岁了还耍小孩儿脾气,我不让你去是为你好,你万一生病,我拿什么跟你家里交代”
“我没家里人了,你不用跟任何人交代。”沈隽意冷哼了声,说完又补了句:“我不小,大着呢。”
“哪里大心大还是脑子我看你就是胡闹。”傅清疏没什么好气给他,把筷子放他手里一放:“说风就是雨,顾前不顾后。”
沈隽意笑起来,没心没肺地将他刚才夹给自己菜一口塞进嘴里,傻兮兮地撑了满嘴。
傅清疏觉得可笑,没忍住勾起嘴角软了眉眼,像是骤然摊开水墨画,捧出一幅迤逦山水,温柔极了。
沈隽意心尖微热,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触摸到傅清疏一点点了,掐着手指拼命忍心里喜悦,心道:原来傅清疏吃死缠烂打和小脾气这套吗
“傅教授。”
“说。”
“你今天没让我滚。”沈隽意嘀嘀咕咕地说:“平时我要是这样,你都会立马冷脸指着门口让我滚,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傅清疏微愣,眼皮一抬斜了他一眼,“我是看你不可能乖乖留在招待所,与其让你留着惹祸,不如跟在我身边还能老实点儿。如果你要是听话不跟我去,我立刻收回刚才那句话。”
“别别别”沈隽意忙说,完了又轻轻补了一句:“傻逼才听话呢。”
“你说什么”傅清疏没听清。
沈隽意说:“我说我牙疼,你看我是不是长口腔溃疡了。”
“口腔溃疡不会牙疼。”
“我后面牙就是疼,感觉肿起来了,你帮我看看,我自己看不到。”
“张嘴。”傅清疏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照进沈隽意口腔,发现后槽牙往后牙龈确实肿起来一块。
“上火了,少生点儿气就消下去了。”
沈隽意撑着下巴欲言又止:“教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
“但是我怕你打我,你好不容易对我好点儿,我要是问了,你把我踹回对面去那我就亏大了,我不问。”
“那就别问。”
傅清疏以前没觉得他话多,现在怎么看怎么像个话唠,一分钟都不停让自己说话,他这十年说话都没有跟他在一起十天说得多。
他以为这次出差是自己及时止损,现在看来可能是沈隽意近水楼台,而且他发现自己正在一步步陷进去。
没来由,他有点烦乱。
第二天一早,分好几个组各自跟着带队去了。
傅清疏他们也刚打算走,结果又来个人,是之前说过,上头会塞过来一个人。
沈隽意万万没想到,这个人是莫久。
傅清疏愣了下,沈隽意也立刻竖起了全身敌意,看着他从车上下来,迈着不紧不慢步子,温柔一笑。
林健跟着一起过来,忙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
莫久笑说:“不用,我和傅教授认识,老朋友了。”
他这话说,平白把沈隽意给踢出去了,无形中又显得和傅清疏关系极近,给人足够误会,却又不是很越界空间。
“傅教授,好久不见了。”
柳林很远,光是开车就要三个多小时,这还是在路况好情况下。
莫久刚下飞机,沈隽意开车那是当飞机开,没一个靠谱,傅清疏便说自己来开,沈隽意立刻摸到副驾坐着,莫久也没说什么,好脾气笑着去后排了。
“莫医生怎么会来霍城”
莫久不知道沈隽意已经从乔雁那里知道了傅清疏是oga事情,便隐晦地说:“上次看你身体不太舒服,我听说你来了霍城就有点担心,正好我们医院有个名额,选中了我。”
傅清疏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莫久有些心虚眨了眨眼睛,其实根本没有名额,是他知道了傅清疏用了禁药,又担心他发情期,还听说了沈隽意也跟来了。
他也不被傅清疏喜欢,和自己一样。
他哥哥也在基因研究院上班,于是就求他在这次采集里加了一个名额,跟了过来。
“莫医生,招待所缺人,柳林那边也有点乱,实在不适合您去。”傅清疏指尖点这方向盘,委婉地劝他。
莫久立刻说:“我是专业医生,比沈隽意更加合适,何况我听说他受了伤,就更应该在招待所了,去了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万一拖后腿更不好。”
沈隽意冷嗤了声,毫不掩饰嚣张,“我让你一只手,你能打倒我就当你说不是批话。”
“沈隽意,好好说话。”傅清疏略微蹙眉,一吃醋就没理智,想什么说什么。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莫久也反唇相讥,说:“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靠打架解决,你爸妈没教你吗”
傅清疏眉尖一蹙,声音冷了些:“莫医生,慎言。”
莫久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说了什么,忙说:“对不起傅教授,我一时口快说错话了,您别介意。”
傅清疏启动车,平稳地开出去,半晌才说了句:“不必跟我道歉。”
莫久抿唇,往窗外看去不再说话,到底没跟沈隽意道歉,傅清疏也没多说什么,偏头看了沈隽意一眼,他一样没心没肺地朝自己笑,递过来一颗糖。
傅清疏看了两眼,接过来送进嘴里。
“甜吗”
“嗯。”
沈隽意眯眼笑着将两手垫在脑后假寐,嘴角微微勾起一点笑,却平白让人觉得有些落寞,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说没有家人,不必跟任何人交代。
据他所知沈烟死非常早,应该有十多年了,那时候他应该是**岁
沈隽意说沈开云是个畜生,说自己也是。
沈烟死,究竟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
沈开云害死了沈烟
傅清疏觉得有些心疼,看着他就想到自己当年样子,但他幸运一些,乔雁对他很好,在那么糟糕状况下都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他当年和沈开霁关系很好,但从来没有听他提过关于沈烟和沈隽意事情。
就那天来看,沈隽意和沈开霁关系非常紧张。
祝川都能看出来,他是嚣张但不跋扈,始终怀有一颗赤子之心,热情又果敢,按道理不应该和家人那么剑拔弩张。
他身上那种几乎病态占有欲和偏执欲,跟沈烟死是不是也有关系
傅清疏觉得千头万绪,一时想不通,只想把这个狂妄又寂寞少年揽进怀里安慰,可再一想到他那个桀骜不驯臭脾气,就止住了这种想法。
傅清疏咬碎糖,一股清甜在嘴里化开,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
现在就这样得寸进尺,他再让点步,尾巴非翘上天不可。
到柳林时候快到十一点半,柳林这边环境实在差,就支了几个露天帐篷,不挡风不挡雨。
沈隽意要去搬仪器,被傅清疏拦了下,说:“你去那边坐着,韧带伤了还没分寸,手不要了”
“舍不得你干活。”
傅清疏眉眼一沉:“又开始了”
沈隽意立刻改口,说:“尊师重道,哪有学生坐着让老师干活道理,应该你坐着,我来干。”
“干什么干,等你好了慢慢干。”傅清疏拎了瓶水拧开瓶盖放在桌上,又冷声说:“手不想要了,我现在就能给你打折。”
沈隽意看着他背影,总觉得傅清疏今天对他容忍度像是高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虽然刚刚又制止他乱说话,但看着没那么凶,也没那么冷,有点逃避感觉,而不是排斥。
未来岳母说得对,水滴石穿果然有用,卖惨这个环节也非常有用。
昨天他其实不是故意卖惨,只是气急了口不择言,说了沈开云是畜生,说自己没家人,他顶瞧不起卖惨获得别人好感。
但没想到他也无意中卖了惨,可见傅清疏是真心很软。
沈隽意拿出手机,在后面偷拍了一张傅清疏背影,正好在穿白大褂,垂眸扣扣子,细白指尖按在扣子上,被定格在手机里。
他忽然想起来,有一次他瞎瘠薄脑补oga怀孕,脑补到傅清疏那里,想他腰那么细,撑不住肚子得用手扶着,当时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现在想想,他那叫未卜先知
沈隽意撑着下巴,点点屏幕,又抬头去看他,扣完了最后一颗扣子。
如果有一天他真怀孕了,肚子太大了不方便,自己就天天伺候他,给他穿鞋给他系扣子,跪着穿都行。
沈隽意觉得自己真有毛病,他宁愿用禁药都得把自己变成个beta,怎么可能还会愿意怀孕,他那么骄傲,怀孕对他来说,那得多大打击。
无所谓,他是什么自己都喜欢,没孩子就没孩子呗。
“阿意”
沈隽意思绪被突然打断,下意识转过头,赫然看见个熟人,愣了一秒。
“姐夫”
蒋祺走过来,放下手里东西略微皱皱眉,半天恍然大悟:“你说出门,就是来这儿不肯跟你姐说,还当你干什么去了。”
沈隽意:“你来这儿干嘛”
蒋祺说:“我有个病人最近复发了,我过来看看,车刚刚突然抛锚了,看这儿人多来找人帮帮忙,结果就看见你了。”
“什么病人还需要你来看啊这么远还不够折腾,霍城没医生了”沈隽意略略皱眉,“我姐快生了,你也该休息一阵在家陪她了吧,她连个保姆都不愿意请,你放心”
蒋祺忙说:“我是把工作交给底下人了,这个病人挺特殊,他是罗国人,这次在霍城出了车祸,我才过来。”
沈隽意“哦”了声。
蒋祺又说:“哎,傅教授在这儿不介绍我认识一下将来也算是一家人。”
“谁跟你一家人,我以后就嫁走了,我去姓傅了,懂吧。”沈隽意抬头看了一眼傅清疏背影,哼了声又说:“你有老婆了,总盯着我老婆看什么,不给看。”
“啧,你这个醋吃到我头上不对了吧,我是你姐夫,儿子都马上出生能喊你舅舅了,我能对傅教授干什么”蒋祺没好气地“呸”了声,又道:“再说了,我又不是aha,能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沈隽意说:“你就是也造不成影响。”
蒋祺奇怪问:“为什么”
沈隽意得意笑起来:“我老婆喜欢强,就我这样,懂吧。”
“”蒋祺怀疑这个人有毒,还没摸到老婆衣角,这就成了人最喜欢他这样了
蒋祺缓了口气才觉得没那么窒息,趁着修车空,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问他:“你那天出去验证真相,验证怎么样我说是实话吧。”
沈隽意点头:“看在你劳苦功高份儿上,等我外甥出生,我多出点儿钱。”
“得了吧,谁要你钱。”蒋祺听到这个就皱眉,“你姐还让我跟你说,别总出去跟人打架,别以为你这些年怎么活他不知道,你既然有了喜欢人,就该好好保护自己,别去拼命。”
沈隽意拧眉:“她什么时候知道”
蒋祺说:“早知道了,你不用沈家钱,那你钱从哪儿来,她找人查查就知道了,你以为你一个娘生出来姐姐真傻她装不知道罢了。”
“别是你查吧”
蒋祺摸摸鼻子,心虚地说:“老婆吩咐圣旨,再说了,我们不都是为了你好么,你别不识好人心。”
沈隽意冷哼了声,没接这句话。
“阿意,你校长前几天给阿遥打过电话,说你再这样厮混下去就得被退学了,打架斗殴就算了,还”蒋祺欲言又止地住了口,没说下去。
“有话直说呗,欲言又止了还不是得说完,多浪费那两秒时间干嘛呢。”
蒋祺叹了口气,四处看了看没人,靠近他小声说:“你姐姐让我问你,你父亲跟她说你要回去迁坟事”
蒋祺略微打量了下沈隽意,他这个小舅子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根本不计后果。
“她去世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看开了,其实他也很爱”
“别替他说话了。”沈隽意厉声打断,嗤笑着磨牙:“那种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人,他爱个屁”
蒋祺愣住。
沈隽意冷笑了声说:“别不说,我就问问他,他不知道我姐什么时候生孩子把这话告诉她什么意思把她当枪使留下我妈”
蒋祺张了张嘴,按住他手腕低声说:“你别激动,他估计也是着急没办法了,阿遥没事,她就是担心你,还想飞过来,被我拦住了让她在家休息。”
他这么说,沈隽意更是冷笑,“我还只是说说,没有亲自去挖他就这么处心积虑告诉我姐,在他眼里,他占有欲,远远大过我姐和孩子命。”
蒋祺说不出话来了,慢慢地松开了手,叹了口气说:“是啊,阿遥听见这个消息时候差点吓晕过去,她这辈子最担心就是你,你跟你爸关系成这样,她也难过。你们两父子之间到底有什么过不去坎儿,不能告诉她吗”
沈隽意说:“你回去告诉她,我暂时不会挖坟。”
“你这意思是以后还要挖”蒋祺皱着眉,一偏头忽然看见傅清疏也转过头来,视线相撞互相颔首笑了下。
傅清疏走过来,看见沈隽意脸色不太好看,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沈隽意脸色一变,笑起来:“手疼。”
傅清疏不动声色瞪了他一眼,暗示他老实点,又问:“这位是”
“我姐夫,蒋祺。”沈隽意往旁边退了一步,靠在傅清疏旁边给蒋祺介绍:“傅清疏,我们学校不,全世界最年轻教授。”
傅清疏没忍住笑了下,伸出手朝蒋祺说:“别听他胡说,你好,傅清疏。”
蒋祺看着他手,也笑了:“你好,蒋祺。说起来您还是我学长呢,我们高中在同一所学校呢,还一起参加过一个比赛。”
傅清疏有些记不起来了,微微蹙眉想了想,蒋祺忙说:“不记得是正常,我们只在一个名单里出现过,你没跟我说过话,但是我很仰慕您。”
傅清疏笑说:“您客气了。”
沈隽意站在一边出神,看着傅清疏脸在心里想,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用那个禁药是沈开云研究出来,他会怎么想。
或者有一天他知道自己杀了人是事实,会不会觉得可怕,再也不想理他。
“在想什么”傅清疏问。
沈隽意回过神,发现蒋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眼神闪了闪,迅速调整好呼吸,说:“想吃饭,有点饿了。”
傅清疏回了下头,不知道在找什么,半天也没说话,末了想起来了,白大褂兜里摸出一个小点心来,他当时手里拿着东西,没能拒绝就被塞进口袋里了。
“刚才莫久给我,给你吧。”
沈隽意看着这个粉嫩小点心,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给你这个干吗”
傅清疏没明白意思,“怎么了”
“他安什么心”
“吃吧,不酸。”傅清疏将东西扔进他怀里,任由它落在地上,转身走了,“吃完了来帮忙,既然要跟过来,就别做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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