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漫城,忽听大地发出一阵响动,不多时便有一支马队朝这边飞驰而来。为首的是个身披宝蓝色绸衫的年轻公子,只见他生得异常俊美,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一匹神俊白马。他向着众人轻笑一下,扯了扯缰绳,飞身下马,潇洒地将缰绳一扔,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这时大厅中已挤得满满的,再无一个空座,那蓝衣公子黑白分明的双眼转了转,环视了一圈四周之人,最终选了沈浪他们这桌。
“不介意在下与几位同坐罢?”他的声音娇柔清脆,好似女子一般。沈浪微笑道:“请随意。”这古怪的公子取下腰间宝剑,款款入座之后,众人都不住地去瞧他那柄宝剑,以黄金为钩、宝带为束,而那剑鞘上的古怪文字,原来是“倚天”两个篆文。众人又见那剑鞘之上隐隐发出一层青气,尚未出鞘便知不是凡品,立时目光各异,贪心骤起,唯有沈浪开口赞了一句:“好剑!”
“不止有好剑,还有好酒!”这公子拍了拍手,那七个汉子一字排开,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个将酒壶、四个酒杯递了过来。这蓝衣公子自己先饮了一杯,对着那打杂的伙计说道:“劳烦小二哥拿一只火锅,切五斤生牛肉,再打七斤白酒来!”
火孩儿最先接过其中一个,“什么好酒?我尝尝!不好可要罚你!”沈浪将那酒一饮而尽,朱七七浅尝一口,只觉得这酒入刚刚喉,便辛辣至极,一股灼热从胃中烧来,额前流下几滴香汗来,感叹道:“好辣。”
沈浪连饮了三杯,笑道:“好酒。”
那雌雄莫辨的公子也发了一层薄汗,面色红润,颈项之处亦是洁白如玉,竟比朱七七这个大姑娘还白上几分。他也丝毫不在乎众人的目光,怀中取出一柄折扇,轻轻地摇了两下,微笑道:“寒风冷似刀,美酒烈如火,诸位朋友可尽情欢饮!”
众人正纳罕,这兔儿爷大冬天还带扇子扇凉,却见那折扇以上好的白玉为柄,而他那只握着扇柄的手,洁白细腻与扇柄竟无分别。
突然听见那和尚大笑一声道:“来了来了!”群豪寻声望将过去,但见两条黑衣大汉,挟着个混混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恭声道:“这厮姓黄,外号叫黄马,对那件事知道得清楚得很,这沁阳城中,也只有他能说出那件事来。”
胖大和尚笑道:“好,好,先拿一百两银子给他,让他定定心。”立刻有人掏出银子,抛在黄马脚下。黄马眼睛都直了,胖大和尚笑道:“说得大声点、简单点,让大伙都听听,说得好,还有赏。”
这叫黄马的混混轻咳两两声,将沁阳城挖煤、死人、石碑的警告,一一道来,众人纷纷议论,那蓝衣公子身后的一名壮汉亦出声请示道:“主子?”那蓝衣公子秀眉一皱,摇摇头道:“咱们不管人家的闲事。”
一笑佛目光顿时扫向他,大声宣告道:“那件事各位想必早已听得清清楚楚,各位中若有并非为此事来的,此刻就请离座。只要是为此事来的,都请留在这里,洒家和各位聊聊。”那蓝衣公子兀自好整以暇,身子却是一动未动,倒是朱七七档在他身前,冷冷开口道:“你凭什么要人离座?”
一笑佛走近几步,凝目看了她几眼,问道:“女檀越如此问话,想必你也不是为此事而来?”朱七七半点也不惧怕他,继续冷笑道:“你想错了,本姑娘偏偏就是为了此事来的。”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偷偷瞟了沈浪一眼。不同与蓝衣公子那作壁上观的态度,他依旧懒懒地举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地品尝着那烈酒,好似厅堂中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一笑佛将目光转向那蓝衣公子,眸中精光一闪,对着朱七七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女檀越你也是个绝色的美人,不知与这位男装打扮的姑娘相比如何?”
他一语点破此人女扮男装之事,又扬言他比朱七七好看许多,众人神色各异地一齐望向二人,不禁浮想联翩起来,朱七七嗔怒着要发作,而那蓝衣公子倒也并不生气,轻轻按住她,微笑着摇扇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何足道哉?”(金同学是因为这句话,不是真想杀她,是挑拨离间)
一笑佛被她说得一怔,拍手笑道:“好……好!”又转身走向另一张桌子去为难别人。他与那几人接连交战,将一条大汉踢向沈浪与朱七七的桌子上,沈浪头也不回,微一招手,那大汉被他这轻轻一招,飞过桌子,竟轻轻落在地上站住了,那蓝衣公子见到他这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不禁“咦”了一声。
此时满堂群豪,慑于他的声势武功,已然悄声走得七七八八,一笑佛听到这惊呼,转身又朝她走了过来,剩下的万事通陡然开口道:“这位是便是近年新入中州的绿柳山庄赵姑娘!”这蓝衣公子不卑不亢地笑吟吟点头道:“在下姓赵,单名一个明字,江湖中一介无名小辈而已。”
一笑佛闻言,足下一顿,不敢再接近她,收敛起笑容,正色道:“女檀越过谦了,听闻你医毒精绝,洒家又岂敢怠慢!”那蓝衣公子低声笑了笑,长叹了一声:“我可怕管人家的闲事,可惜闲事偏偏喜欢来找我。”
万事通干笑一声,他若不出声示警,一笑佛给她毒倒之后,怕是要找他麻烦,他一连串报出余下之人的身份。一笑佛微微颔首,点头谢道:“好,还有呢?”万事通喘了口气继续道:“赵姑娘旁边的那位姑娘,不是‘活财神’朱府的千金,就是江南海家的小姐,只有……那夫妻两位,小人却认不出了。”
一笑佛先与那彭立人文斗过招,又与皇甫嵩、李霸、萧慕云三人缠斗在一处,那蓝衣公子目不转睛地听完、看完,不禁暗自将那些招数演练一遍,熟记于心。而一笑佛最终走向那对带着女儿的夫妻,朱七七悄声笑道:“这胖和尚去惹他夫妻两人,准是自讨苦吃。”
哪知一笑佛还未开口,突然之间,远处接连不断地传开惨呼之声,四面八方皆有,不知从何而来,直听得人毛骨悚然。群豪霎时间变了脸色,那赵姓公子身后那几条大汉将她围在中间,低声问道:“主子,咱们的……”那蓝衣公子立刻使了个眼色,厉声打断他道:“贪生怕死,勿留于此!”
方才那混混说一共是七十根箭,才拼成那“遇石再入,天现凶瞑”的八个字,只有自己一行人藏着弓箭,此时若要出手便是引火烧身,难以洗清嫌疑。她话音才落,一笑佛已然飞身到窗畔,赵明“别开窗户”四字尚未出口,他便以掌风扫开窗户,若是此时飞来一阵箭雨,这群人怕是要在劫难逃。
然而,并没什么箭雨抑或是暗器,只有一阵夜风呼啸而来,冷雪飞舞入室,几盏灯火顷刻便烟消火灭,接着便是一阵极为幽诡、苍凉似有若无、缥缈虚无的歌声:“冷月照孤冢,贪心莫妄动,一入沁阳城,必死此城中……”群豪的一枪热血几乎要凝结冰冷,那歌声的“中”字才出口,赵明忽然猛拍桌子,一声令下娇斥:“追!”她最先飞身,跃窗而出,只留下一道娇柔婉转的声音:“只敢装神弄鬼,不过是怕我们人多势众。”管他是请君入瓮,还是调虎离山,从这间客栈的房舍传来惨呼之时,此刻便不能再继续呆下去!
天边一弯残月,照遍大地银白覆雪,几道人影从她身边掠过,赵明急忙顿住脚步,只见面前的雪地上,倒卧着七八具尸身,都是方自厅堂之中,偷偷不战而退的武林豪士。最先到的沈浪正在为其中一人疗伤,那人拼着剩余的一口气,颤抖道指了指心口道:“冷……”身子突然一阵痉挛,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赵明去探他尸身的额头,伸手一触,已经冰凉如雪,纵是神仙,也救不活了。一笑佛点燃火折子,撕开了那人的衣襟,只见他全身肌肤,竟也都已黑肿,当胸一处伤口如箭镞般大小,汩然流着黑水,伤口空无一物。沈浪道:“瞧这伤口,似是箭创。”莫希嘶声道:“箭!箭在哪里?”
正在此时,又一阵歌声,自寒风中传了过来。“冷月照孤冢,死神夜引弓,燃灯寻白羽,化人碧血中……”群豪围着此人的尸首,均是被吓得面色惨白,只听得头顶有人笑道:“雕虫小技!如今天寒地冻,风雪漫城,毒水制冰箭、雪地埋机关,无论来多少人,都得给一齐给他射死!最后这冰箭融为黑水,消失无踪。”
众人无不抬头望去,但见火光之中,那雌雄莫辨的少女,笑吟吟地指着身后的雪地,“列位且看,可还有其他人的足印?”这赵明赵公子,正是化名赵敏的元朝郡主,敏敏特穆尔。她继续解释道:“我们这一路而来,先是见着空城无人,又是满街棺材,到了客栈里头,有人散布谣言,再见暗器化血、弓箭杀人。如此费劲心机,布下着种种疑阵,只有两种情形可以解释……”
一笑佛行礼沉声道:“姑娘智计无双,洒家拜服!”他身后群豪皆是哑然无声,垂首而立,如此深沉的心机,叫一个双十年华不到的姑娘一语点破,倒显得他们这群武功卓绝之人都是傻子。
然而,沈浪忽然开口道:“其一是那鬼窟里头真有宝物,他一时半刻取不出来,又不希望他人捷足先登,希望我们知难而退。”
赵敏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心道:此人果然与众不同。她以凌厉目光扫视众人,侃侃而谈道:“其二是我们之中有一个好奇心极强,还喜欢管闲事之人,这一切都是为了引他上钩,其他人只不过陪他送死的替死鬼、冤大头罢了。”
“何人如此阴险狡诈!”,“宰了此人!”,“对,抢了宝藏!”诸如此类的呼声,一时之间此起彼伏。
沈浪暗道:这姑娘不顾安危,当中揭破此事,应是怀疑我们之中,有对方安插下的内应。今夜只须设下埋伏,若是来杀她,自然就是那人的内应。
一笑佛放声狂笑道:“好!有沈兄、赵姑娘在,我们今夜便去捣烂那鬼窟,有胆的跟着洒家走。”喝声之中,当先飞奔而出。忽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射向赵敏,沈浪伸手一接,只见箭上带着以鲜血染红的布条,上书一句话:“奉劝各位,及早回头,再往前走,追悔莫及。”
一笑佛回身怒骂一声道:“有种的就过来与洒家一拼高下,装神弄鬼,藏头露尾的都是畜生!”其余众人纷纷看向沈、赵二人,但见赵敏面色如常,仿佛早有预料一般,而沈浪则笑道:“既然人家叫我们回去,我们便回去。”赵敏点头笑道:“我们可别傻站在这里,等着人家继续放冷箭啦。”
一笑佛、胜滢、孙通、莫希、王二麻子、铁胜龙、萧慕云等人,欲簇拥着沈、赵二人缓缓归去,见彭立人还站在那里,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彭立人局促道:“我,在下与李霸有些交情,待埋了他的尸身,立刻就赶回客栈去!”
赵敏内心感叹一声,虽说英雄埋骨荒冢间,可是待到冬去春来,冰雪融化之后,还不遍地尸臭?然而带着尸首前行不易,还容易打草惊蛇,她总不好公开反对,只得微微一笑,点头示意,飞身回奔而去。
群豪奔回客栈,突听前面暗影中传来一声脆笑,道:“各位此刻才来么?”但群豪皆以为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客栈之中另有埋伏,身子全都一震,铁胜龙踉跄后退了几步,萧慕云险些跌在地上,一笑佛紧握双拳,嘶声大喝道:“什……什么人?出来。”
一笑佛飞身扑了上去,凌厉的掌风,直击那白影胸膛。那白影衣袂俱被震得飞起,冷笑一声,身子竟平平向后移开两尺。一笑佛又是一惊,咬紧牙关,正待再次扑上,哪知身边风声一响,沈浪已掠到他前面,厉声道:“朱七七,你玩笑还未开够么?”那白影忽然“噗哧”一声,垂下衣袖。朦胧望去,但见她风姿绰约,颜如春花,不是朱七七是谁?赵敏含笑道:“朱姑娘难道也想来试探我们的定力?”
见这女扮男装的公子打圆场,朱七七面上一红,又不好说自己是胡闹捉弄人,只得应声道:“我不过是想帮帮你们。”火孩儿笑道:“你羞不羞,怕得要死,还帮人家呢!”朱七七跺脚道:“小鬼,你再说。”火孩儿哈哈笑道:“我偏要说!你方才吓得手都凉了呢!”
一笑佛最先笑道:“姑娘这一手未免太过吓人,你还是收收这性子的好!”朱七七则看了看赵敏,轻咬了咬下唇,犹豫再三答道:“我姓朱,在家排行第七,多谢姐姐方才出言解围。”谈笑之间,赵敏的七个随从走了过来,为首那一条大汉拜道:“主子,我等已将马匹、干粮、酒水备好,请主子上楼!”
赵敏点点头,与堂下众人一一拜别,跟着他走了上去。她以银针试过菜肴、茶水,取出自己的筷子,吩咐下属道:“将那万事通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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