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二堂英语课刚下课，教室门口出现了两个陌生的男生，隔着玻璃大喊乔青羽的名字。正在向刘博艺咨询英语随堂测验答案的乔青羽赶紧起身走了出去。

“找我有什么事？”她充满警觉地问。

“陈予迁让你去找他拿手机。”一个男生说。

“他是3班对不对？”乔青羽问，心里暗想，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是啊，不过他不在3班，”另一个男生笑嘻嘻地说，“他在三楼男厕所，你敢进去，他就把手机还给你。”

说完，他们两个哈哈大笑。

乔青羽气愤地看着他们不说话。两个男生笑完，见她涨红的脸，又说：“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哦。现在不去拿，以后别想拿回手机了！”

“我去！”乔青羽大吼。

“哟，急了就说粗话，太不礼貌了吧？”一个男生边笑边说。

“陈予迁在三楼哪一边的男厕所？”乔青羽压着怒气问，“我是说，我现在就进去拿自己的手机。”

她不想管那么多了。这次不去，下次陈予迁又会想出不知道多么变态的条件。手机是非得拿回来的。

两个男生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真敢进去？”

“别废话，快说是哪个洗手间。”

其中一个男生的手往乔青羽身后指了指：“那边。”

乔青羽转头就往男洗手间方向跑去。转眼跑到洗手间门口，她突然胆怯了，猛然来了个急刹车。可一秒钟后，她心一横，继续大步冲进了洗手间。刚拐进门，墙边背对自己的几个男生背影赫然入目，他们叉开腿的姿态令乔青羽吓得倒吸一口气，又飞速退了出来。

退出来后，她就不敢再进去了。

她很生气，也很着急，目睹这一切的几个在公用洗手台洗手的女生的眼光更是让她难堪极了。她决定就在走廊上等着陈予迁出来，抢也要把自己手机抢回来。

就在这时高驰在背后叫了她的名字。

“我帮你进去拿手机吧！”高驰说，“刚刚在教室门口，我都听见了。”

没等乔青羽说话，陈予迁的声音就在高驰背后响起：“不用进去了，我在这里。”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乔青羽的诺基亚。而令乔青羽瞪大眼睛的是，诺基亚竟然在滴水。

“昨天半夜泡面吃，一时找不到压泡面的，用你的手机压，结果不小心掉进泡面桶里了，”陈予迁忍着笑意，“泡了很久我才发现，手机都是辣油。刚刚我想，总不能把脏手机还给你吧，所以我好心地把手机洗干净了，不信，你问问别人，刚才我是不是很认真在洗手机？你拿回去晒晒就行了。”

他把滴水的诺基亚在乔青羽眼前晃了晃。

乔青羽看到已然没有任何显示的屏幕，告诉自己要忍下这口气。便一声不吭，点点头，伸手接过了诺基亚。

她平淡的反应似乎让陈予迁不太满意。把手机交出去后，陈予迁瞄了眼高驰，鄙夷地说：“我再好心提醒你一下，你男朋友昨晚给你发了好几条短信，语气恳切又感人，你可别把他忘记了。”

说完，他扬长而去。

乔青羽咬着嘴唇翻看自己的手机。掉进热油，又用水猛冲，这手机怕是没法再用了。

高驰磕磕巴巴安慰她：“那个……阿盛……明盛他们，做事情就是这样的，从不给人留退路……这也就是为什么高一他都能把老师眼中的宠儿逼得转学了……以后还是离他们远一点好，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说实话，他絮絮叨叨令乔青羽挺烦的，虽然她明白高驰是一片好心。

可因为他们站在卫生间前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已经投来了不少目光。一个男生与自己面对面站着，还对自己柔声细语，乔青羽不用想也知道同学会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如果接受善意的同时要承受莫名的恶意，乔青羽觉得她宁愿不要善意。

于是她敷衍地点点头，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数学也是随堂测验，最后一节物理，老师疯了般飞速讲了两章。下课后乔青羽想问刘博艺借课堂笔记，刘博艺却说：“物理我从不做笔记。”

教室里的人陆续散去，大家都往食堂的方向走。乔青羽收拾了课本，特意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她独自一人离开教室，独自走向食堂，挑了个最短的队伍，等待的时候手里捧着英语书背单词。前面两个不认识的学生回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转头看了第二眼。然后，她听见他们小声议论：“这是乔青羽吧？怎么跟贴吧里的照片不太一样……”

“可能是为了升旗的新造型吧……”

乔青羽内心翻了个白眼，小声把单词念了出来——这样她能更好地集中注意力。

轮到她时，她把课本夹在左胳膊下，腾出手来端菜盘。站着扫视食堂的座位，总算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发现五六个连着的空位。于是她便朝那边走去——她不想跟人坐得太近，她觉得别人肯定也不想和她靠得太近。既然如此，干脆自己离群索居好了。

盘子里两个菜，一个炒上海青，一个炒胡萝卜。她今早刚拿了这周的零花钱，其实手头还算充裕。可自己报废的手机和父母劳碌的身影让她不忍心多花一分钱。盘子里的菜虽然很素，但她很饿了，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正当她隐没在食堂的嘈杂里独自埋头吃饭时，食堂门口传来叶子鳞响亮的声音：“阿盛请大家吃蛋糕啦！”

所有人纷纷朝门口探头，只见门口陆续走进了好几个外人，两人一组抬着个大盒子，统共进来五组。陈予迁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放盒子的长桌子，乔青羽马上意识到，自己这个座位不保——她刚才就找过了，别的桌子都三三两两坐满了人。

没等陈予迁开口，她主动端着盘子站了起来。

“真听话，”陈予迁走过来笑道，又转头喊，“放这边，就这里够长！”

五个大盒子一字排开放在了长条桌上，抬盒子的人又把绑着盒子的丝带解开，提起盒盖，露出了盒子里面五个色彩各异的双层蛋糕。

哇——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昨天是我们美丽的沐沐姐的十八岁生日，”叶子鳞站在椅子上大喊，“所以阿盛才请大家吃蛋糕！沐沐姐！祝你生日快乐！永远漂亮美丽！”

坐在食堂正中的王沐沐已经把脸埋在了身旁女生的肩膀上。她被人推搡着站了起来，红彤彤的面孔因为害羞和激动而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我们大家一起祝沐沐姐生日快乐好不好？”叶子鳞大喊，“我来数，一、二、三！”

食堂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沐沐姐生日快乐！”

王沐沐被人推着往蛋糕的方向走，乔青羽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不知何时明盛已经坐在了最中间的那个粉红色蛋糕后面。相比王沐沐的羞愧难当手足无措，他淡定自然的神色仿佛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似的，可明明他才是这一切的制造者。

很快，王沐沐走到了蛋糕前，明盛刷地站了起来。

围观的人瞬间安静了，仿佛大家都在等待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能亲眼目睹校园里两个风云人物的暧昧是多么千载难逢的事！大家都像乖巧的小猫一样屏息等待。

“十八岁生日快乐啊沐沐姐，”明盛的声音和眼神没有丝毫的不自然，“恭喜你成年了！”

“谢谢，谢谢！”王沐沐紧张地不断用手撩头发，“就是简单的生日，不用这么破费……”

“不破费啊，”明盛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我早就该好好感谢你了。你不是说想要大蛋糕喜欢跟同学一起过生日吗？”

听了“照顾有加”四个字，王沐沐滋味复杂。她看着孩子般一脸真诚的明盛，心有不甘却灿烂一笑：“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啦！大家来吃蛋糕吧！”

趁大家分蛋糕的混乱之际，乔青羽又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吃饭。很快，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因为明盛说让送蛋糕的那几个人帮忙分蛋糕给大家。“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乔青羽想，“我得赶紧吃完。”

可就在她还剩最后一点饭时，一块草莓蛋糕摆在了自己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是谁给的，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叶子鳞的声音：“喂，放错了！那个女生别给她！”

很多人都往乔青羽这边看。乔青羽思考片刻，端起蛋糕，走过去放到了叶子鳞身边。

“还给你。”

王沐沐严厉地盯着叶子鳞：“乔青羽不是同学？”

“不是，沐沐姐，乔青羽她……”

“我的生日蛋糕，我想给谁吃就给谁吃。”王沐沐不由分说打断了叶子鳞，重新拿起蛋糕要放进乔青羽手里。

乔青羽没伸手。她理解也很感激王沐沐的好意，只是眼下，这片好心在她和众人看来，更像是施舍。她没那么可怜，不想接受施舍。

可如果不接受，又会令王沐沐脸上过不去。

所以她挣扎着。

“青羽，”王沐沐走近一步，“他们就是瞎闹，别理他们。”

她轻柔的话语令乔青羽心生暖意。接了吧，乔青羽想，自己像讨饭的不要紧，总不能让沐沐姐下不了台面啊。

正当她犹犹豫豫伸出手的时候，明盛的声音似一阵冷风飘了过来：“别碰。”

乔青羽猛地缩回手。

明盛从椅子上站起身，慢悠悠走向前来，接过王沐沐手里的蛋糕。他顺手一抛，蛋糕越过乔青羽的头顶，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进了放在门边回收餐盘处的食物残渣桶里。

回到教室的乔青羽觉得自己有点精神恍惚。她趴着睡了会儿，醒来后政治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黑板上方的指针指向了一点半，提醒她这个周一才过去半天。

她从抽屉里随意抽出一本本子，翻到空白一页，用力划下“苍天啊”三个大字。

她发现自己心情不好就很难在政治课上集中注意力，也许是政治课太无聊了。她脑子里没有具体的事情和人，就像一团乱麻一样乱糟糟了一整节课。下课时她看到刘博艺收起工工整整的课堂笔记，沮丧不已地开口：“可不可以借我抄一下？”

刘博艺把本子甩了过来：“放学前还给我。今天内容多，我今晚要看。”

乔青羽点头。

为了能够抄完课堂笔记，接下来的课间休息，乔青羽连站起来的时间都没有。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她总算把笔记还给了刘博艺。可紧接着，蒋念就走进教室，开始发今天英语随堂测验的试卷。

“这么快！”乔青羽想，“老师也太拼命了。”

试卷是分组发下去的。乔青羽看到刘博艺的卷子上是硕大的95，而自己则是72。一对比，她更沮丧了。

“你多少？”身后的高驰问同桌杨安德。

“86，”杨安德摇摇头说，“今天挺难的，你呢？”

“90。”高驰回答。

英语老师出现在讲台上：“今天的英语作业就是回家修改错题，正确答案我现在发。”

拿到答案，乔青羽只想赶紧回家。她胡乱整理好书包，老师一宣布放学，就往教室门口走。靠近后门的座位空着，明盛早已不知所踪。乔青羽刚踏出教室后门就在走廊的地面上看到一张试卷，应该是被风吹出来的。她弯腰捡的时候发现是今天的英语随堂测验的试卷，翻了个面，卷头赫然写着肆意飞扬的“明盛”两个字。

然后，她看到了名字旁边用红色水笔写的刺眼的分数：98。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分数，发觉自己手脚冰凉。怎么可能？自己是做梦吧？如果是真的，那生活对于自己，真的是太残酷了。

有人从自己手中抽走了卷子。乔青羽没抬眼。眼前的人穿着黑色t恤，一手插裤袋，那副姿态悠然又不可一世。乔青羽知道他是谁。

“谢谢你帮我捡，”明盛说，随手把试卷揉成一团，精准地丢进了教室后的垃圾桶，“也请你记着，以后别碰我的东西。”

乔青羽觉得自己被压碎了。

尽管她不断提醒自己直面所有在学校碰到的问题——不管是明盛团伙的欺负，还是学习上的不足。手机的事她认了，食堂蛋糕的事她能忍，周围人的英语成绩都比自己好，她也接受。

可是她没料到明盛竟然能在成绩上碾压自己这么多。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掉进了绝望的冰窟窿，想爬出来，似乎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