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四月，却不是春暖花开。

若是别处，纵然或许仍旧有寒风微临，那人间满目至少也已经绿草如茵了。

而落云川，却又不同。

李士文摇摇头，继续扫雪。

落云川终年大雪，山上山下入目之处必然纯白。如同他前世的珠穆朗玛峰一般奇特，只是没有那么高就是。

再世为人，李士文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不过既然难得如此，那不闯出一番天地来，实在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老天爷的厚爱！

落云川有一门派，名为行雪，乃是四大名门之一。

李士文之所以能拜入行雪，并非是他资质多高。

他是被捡上山的。

想起那日的风雪，李士文就忍不住摇头。

白宫主但凡晚来一刻，那刚刚意识到重生的自己就又要死了。

行雪宫主名白裳，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师傅。

白宫主多大岁数那谁也不知道，李士文只记得自己被抱上山来时她是那副模样，如今十八年过去了却还是宛若当初，没有一丝变化。

十八年来，李士文跟着白裳学武功。现如今，纵然一身单衣也不再怕这落云川的风雪。

他自我感觉进境不俗，便有些自大。前些日子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偷偷闯入了行雪禁地。

在被禁地里那十五口棺材震慑住之后，他便昏了过去——嗯，守护者们打的。

估计知道他师傅是白裳，否则应该是直接打死的才对。

不过死罪可免，这活罪难逃。

所以他一大早便被喊了起来。

白裳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看也不看他。

“今日之内，把行剑楼阶上的雪扫了去，不得积雪。”

李士文苦笑着应了声是。

“我用了早膳便去。”

他穿上靴子，跟上白裳。

“其他弟子早膳后便要行剑，会很不方便。”白裳放慢了一些脚步，似乎是在等他。

李士文叹了口气，自己的轻功离踏雪无痕境界果然还是差的远。

“无妨的，师傅。”

他不再多磨蹭，快几步跟上。

“嗯。”

“师傅又做新衣裳了？”

李士文笑问道，他嗅了嗅:“还是雪莲子！师傅你可真是…”

白裳顿了顿，没有解释。

“我的新衣裳什么时候做好啊师傅？”李士文不依不饶，仿佛总想着得到回应否则就不罢休的样子。

“…”

“师傅你不会食言吧？”

“…”

“唉！肯定是要食言了！”李士文叹恨:“唉！”

“…”

“唉！”

“…”

“唉！”

白裳叹了口气，明天一定给你做。

李士文摇头轻笑，当时师傅可真是被自己追问的急了。

能让师傅这样的人露出无奈的神色，自己也是独一份了？

至少，整个行雪独一份。

其他人见了白裳，那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也不知道为何要如此畏之如狼虫虎豹。

李士文跟几个前去行剑的同门师兄打了招呼，便坐下来打算歇一歇。

扫雪其实并不是个多难的事，运用内力之下，一掌便能清理出一大块儿地方来。难得是全清之后保持阶上无雪。

前面已经说了，落云川终年有雪。

若是厚厚一层，你一掌下去痛痛快快干干净净。可若是积雪微微一层薄如细纸，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行剑楼的石阶经受多年风月，早已发生了变化。一般的拳掌攻击都能反震回去而且不伤一分一毫。

若是投机取巧改用刀剑之类的铁器，且不提非神兵利器伤不得它，就算伤得了，留下划痕，那不知多少年积累的寒毒也会沿着兵器瞬间扑进你的体内。轻者风寒大病几日的有，重者经脉冻毁成为废人的也不在少数。

行雪弟子内力偏寒，抵上一两刻问题不大，时间长了也是不行。

李士文先前便是一掌把自己打成了个重伤，若非白裳救治，那出掌的右手早就废了！

可不用内力出掌扫雪，那边只能拎起扫把一点一点的来扫。行剑楼石阶一百四十九阶，每一阶十米长。要扫完那可是要了老命了！常常是扫完上面下面又积雪了，赶去下面的时候上面又积雪了，一刻都不得歇。

李士文拍出一掌，被带着阴寒的反震之力震的龇牙咧嘴地吸着气。

这一天可真不好受！

他闲着无事便远远的望着师兄师姐们行剑。

越往行剑楼高层的武场，寒气便越重。行剑就是为了把这一丝寒意引入招式之中——并非只有剑招。

行招之中带有寒意，那与人交手之时就极为厉害。加之行雪弟子本身内力也有冰寒之效，对敌更是如虎添翼。

白裳说，行雪里出色的弟子白洛，已经开始领悟万古风雪藏着的剑势了。

李士文没问什么是剑势，反而是问起了白洛是谁？

白裳说，是她的亲妹妹。

“也是你师姐。”

李士文望了一眼，摇头。

不行，白洛在的楼层太高，看不清楚。

其他人的还是能看明白的。

这些行雪弟子的武功招数或精妙绝伦或粗糙不堪，李士文都来者不拒的记下来暗地里偷着在脑子里演练。

他没去过藏书阁选武功，白裳也没教过他。所以他只能靠推算来考虑自己怎么应对，至于说是学习，根本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嘴。

李士文叹了口气，其实白裳真不是个好师傅。除了指点他内功修炼以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教过他。

内功心法什么名字也没说过，李士文自己取了个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无敌神功，后来因为太长了自己也没记住就作罢了只叫它白裳心法。白裳知道了，也没反对。

白裳不允许他偷练剑法拳法之类的，却允许他看。

一旦偷练，便会被白裳用雪球教训。

很疼！也不知道为什么躲到哪白裳都能知道他练了？

他自控力还可以，被教训了三四次以后就老老实实的不再练了，只是读、想。这么多年来，眼力见识，也算不浅。

比起其他长老们言传身教，恨不得让自己徒弟一天学会自己所有武功最好能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样子比起来，白裳真的不算是个好师傅。什么都不教的师傅，什么都不做的师傅，放养徒弟的师傅，哪里能算得上好呢？对不对？

呃，不过白裳还做过衣服给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大小着装都是出自她手。

嗯，偶尔还会下厨给自己开个小灶，烤雪兔，雪莲子粥什么的，味道很美！

那什么，还做过鞋子，不过因为太难看没给他就毁掉了。

还有…

这么算起来，白裳身为师傅，好像其实大概也许还不是那么差劲？

李士文痴痴傻笑起来。

“啪！”

“哎吆！”

李士文急忙捂着脑袋，转头看去。

一位师兄收回手，冲着他摇头责备:“师弟！雪都埋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