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香楼,是清河城最大的一家青楼,楼高五层,雕梁画栋,十分富丽堂皇。
夜色落幕之后,倚香楼里面就是人声鼎沸。
问题是现在还没有落幕,后院里几个女孩子坐在琴前。
那个杀鸡的姑娘目光扫过一圈,将手指按上瑶琴琴弦,一个轻盈柔雅如烟黛般的笑容之后,指尖轻挑而起。
袅袅的琴音自房间里响起来。随后,柔美的嗓音也带着大家的唱腔响起,若此时有精通此道的客人前来,或许便会发现,这道乐声与唱功,堪称一绝。
杀鸡的姑娘的声音走的是活泼轻灵的感觉,这声音则如流水如铃音,让人心中安静闲适。
乐声响起时,附近的一些姑娘也往这边过来,远远地听着。
等到唱完,才有些人说道。
“寒霜姐姐啊……”
“寒霜姐姐的唱功还是这般好……”
或佩服或嫉妒的声音。
过得不久,里面的课程终于也结束了,剩下的便是女孩子们自己的练习。
布裙荆钗的女子手上拿着个小小包裹自房间里出来,穿过长廊,也与几名认识的女子打了招呼,随后去到妈妈的房间里支取授课的费用。
一路离开时,却在外面的廊道间遇上了倚香楼的头牌绮韵。
“寒霜姐姐。”
“绮韵妹妹。”
两人寒暄片刻,看看周围无人,绮韵从身上拿出一小包东西。
“寒霜姐姐,我知你平日性情,你一人过日子不容易,总是需要应急。
“这里有些钱物还望姐姐收下,姐姐当初对绮韵的照顾,我一直记在心里的……”
她想要将那小袋银钱放到对方手中,然而寒霜推辞了一番,虽然很感动,但终究没有收下。
“日子总要慢慢过的。绮韵妹妹还是将钱攒下,若有一日,能为自己赎了身,方才能自由自在……”
“我没有姐姐那等心性呢。”
绮韵的眼眶都稍稍有些红,她用手指揩了揩眼角,笑了起来。
“绮韵现在这种样子,终究是打算选个男人嫁掉的。”
“银钱留在身边,其实也无甚大用,何况这也不多,我还有的……”
那个叫寒霜的姑娘叹了口气。
“若能遇上心仪的才子……”
“绮韵才不嫁身无长物只会口舌生花之人,花言巧语也抵不了饭吃。”
“本是为妾为婢的命,终是要找个有些钱财地位的人才嫁的,好在如今还有些名声,要嫁也不难的……”
绮韵回答道。
这大概也算是人各有志了,两人一路往外走,说了些贴心话儿。
但最终,还是在倚香楼的侧门分开了,元锦儿笑着挥手,直到对方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不见,方才将手放下来。
有些羡慕,可也有些叹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
被她称为寒霜姐的女子名为卫寒霜,也是前几年倚香楼最受欢迎的女子之一,琴艺唱腔诗文书画都是一绝,只不过她心性淡泊,一直都不是最红的,名气也始终到不了顶尖。
到了两年前,她攒够了银子,为自己与丫鬟赎了身,找了一处地方住下。
后来,她为丫鬟找了个好人家,就自己一个人过了。
其余的青楼女子,即便是给自己赎了身的,往往也会与许多恩客保持来往,与才子之流参与诗会文会之类的。
然而卫寒霜不同,她几乎跟以往的那些人都断了联系。
青楼生活无非迎来送往,两年未出现,她也便淡出了这一片世界,只是仍旧接下教人琴曲的工作,算是赚些生活花销。
只是这教琴授曲的事情赚钱终究不多,她便是不教,如今的楼中也有大把人可以胜任。
她两年前赎身之时还是剩了些银钱的,但到得如今,情况也过得捉襟见肘了。
绮韵感激对方以前的照顾,于是想要拿出银钱来帮忙,她拿得不算多,但谁知道对方终究还是没有收下。
女人啊,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自由自在可言。
青楼看来风光,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可到得最后,终究还是妾婢之命,谁还能把你一名青楼女子当成正妻来待么。
卫寒霜心性坚韧,若自己也赎了身出去,弱女子在这世上没个依靠。
那么,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到最后,恐怕又要回到这青楼中来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往回走去……
而几日没有回家的李好德匆匆从倚香楼旁走过。
李好德当年也是倚香楼的常客,也有风流才子的名号。
现如今,他只有一门心思的赚钱养家,他在清河郡待了几天,狠狠赚了笔银子。
现在他只想回家看看爱妻,看看孩子的病。
李好德匆匆走过,甚至连倚香楼都没瞄一眼。
。。。
。。。
这时,屋外叽叽喳喳的声音,把午睡中的李行周吵醒了。
“姨娘,我听说彘哥醒了,特意来探望他。”
一个清秀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凭着记忆,李行周想起了这是他在族学里最好的朋友崔安柿。
崔安柿是根正苗红的崔家子弟,因为不好读书,所以在崔家族学里没有什么玩伴。
结果一来二去就和因为家庭破落而被排挤的李行周就成了好朋友。
“柿子来了吧,快快进屋坐吧。”
崔氏对崔安柿也很熟络,连忙招呼他进来。
这时,过去几日在县城赚了钱的李好德,也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娘子,你知道吗?除了第一天才开张之外,从次日起每日进项就超过百文,没几天功夫,便把周边的买卖抢了个空!”
李好德一手里拎着一条鱼和一挂桂花糕,还没进门就嚷嚷起来。
他本来是讲究斯文的书生,只不过这几年被压抑的太狠,一朝赚钱,心态有点飘了。
李好德一手激动的拉着崔氏的手不停的嘟囔着。
完全将崔安柿这个小电灯泡忽略不计。
这时,世家子弟的风范终于展现出来了。
崔安柿很谦恭的对李崔夫妻说道。
“原来是李叔回来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等彘哥醒了,帮我跟他说声,过几日城隍庙有庙会,我想约他一起出游。”
“哎呀,柿子怎么来了。”
这时的李好德才发现崔安柿,热情的问候的。
崔安柿脸上一阵尴尬,随便寒暄几句就落荒而逃了。
没了崔安柿个小电灯泡,崔氏脸上闪现出对李好德的关心。
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李好德堵住了嘴。
“委屈你了,娘子,这几年真的委屈你了,奴奴那小丫头呢,看姨夫给你买的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还有彘儿,看,我买了条鱼,中午我们改善来改善伙食。”
说着说着,李好德竟然有些哽咽。
“相公毕竟读了这多年书,一手楷书写了是异常秀润,不论识字与否,都能看出你的字要比那些混口饭吃的写字先生漂亮许多,自然生意比他们好,只是委屈了相公,这样一来,开春的春闱……..。”
崔氏不由得担心道。
“我并不贪财,百文也写,十文也书,实在没钱给点粮食腊肉也行,比那些喜欢糊弄人的摊子强多了。”
“人们都愿意照顾我的摊子。娘子说真的,这几天我也看透了,科举十余年,证实我没有这个命。”
“我现在只想跟你和彘儿提供个好的生活环境就够了。”
李好德毅然的说道。
“对了,娘子,我这次回来是过几日有城隍庙庙街,我准备去城隍庙练摊。我要先去收拾些个笔墨纸砚和一副破桌椅,你去把这鱼熬锅汤,等彘儿醒了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热乎饭,还有奴奴呢,快来吃桂花糕。”。
唐代李行周是很多年都没有吃过鱼肉了,但是李行周却对这21世纪的最常见食材毫不感冒。
而且这厨艺做法实在是…….
李行周刚在屋子里听到李好德的话。
虽然他是混迹于网络的主播,但是,在人情事故上他却比李好德强上多少倍。
本着便宜老爹也是爹,跟何况对自己也不错。
李行周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提示他一下。
他戳了两筷子鱼肉,略带一丝忧虑的问道:“父亲那几个同行的生意如何?”
“我哪知道?”
李好德夹了一筷子鱼肉,不太斯文的撕咬着剔刺,他也很多年没有吃过鱼肉了,吃相自然难看。他嘴里含混道:
“不过这些天,找我写字的人越来越多,宁肯等我第二天才写好,也不找别人。”
李好德掩不住的得意对崔氏道,
“娘子你是没看见那几个同行的表情,啧啧……估计吃了我的心都有了。”
奴奴没有吃鱼,而是仔细的吃着桂花糕。
看起来是很久没吃过了,小嘴仔细的咬着,生怕掉了一丝。
她听见李好德的话,立马接起来。
“姨夫真棒,嗯,桂花糕真好吃。”
李行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轻声道,
“凡是还需留些分寸,父亲刚过去练摊,便把人家的饭碗都砸了,搞不好会遭人记恨报复的。”
“迂腐!”
“小儿之见!”
李好德伸出油吱吱的筷子,将鱼肉塞进嘴里,
“你爹我一没偷二没抢,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有什么好小心的?至于他们没生意,是他们本事不佳,回去好好把那手字练一下才是正道,哪能怨到我头上呢?”
李好德一脸正气的说道。
“相公是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可这世上最难防、最该小心应付的便是小人了”
崔氏毕竟是豪门出身,见过了族内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也不无担心的劝李好德。
“小心应付?笑话!”
李好德又夹了一筷子鱼肉道,
“还指着他们帮什么忙吗?”
“当然帮不上什么忙。”
李行周轻声劝道,
“只是防备他们坏事罢了。”
李好德正在得意劲儿上,怎能听进李行周和崔氏的逆耳忠言去呢?
他摆摆手摆出一家之主的态度道,
“这些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你爹我三四十岁的人,还用你个十六岁的娃娃教!”
李行周顿时不好言语。
麻蛋,爷好歹也当过盼得tv三分钟的台柱子,怎么也比你个糟老头强。
李行周在心里不住的吐槽。
不过他也知道,李好德落魄了十余年,受人白眼了十余年,一朝得志心态有些飘了。
见到气氛有些冷场。
崔氏也出来打了圆场。
“这清河郡毕竟姓崔,那东武城县的县令也是我们崔家的旁支,虽然崔家看我们不起,但是,他们也不得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被欺负。相公怎么也是崔家的女婿,欺负相公不就是打崔家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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