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郭将军和这个叫李行周的人,很熟?”
建安王武攸宜笑眯眯的道。
“桓彦范滥用职权。三个月前他带人离开了并州,来到了郭将军镇守的朔州。”
“我怀疑他是害怕事情败露因此潜逃到了朔州边境,一但事发,就要逃到北方草原,叛国投敌。”
“因此我才悄悄的跑来找郭将军帮忙,最好是能不动声色的将此人交给我带回审问。”
“我怀疑他是突厥派来的细作,身负绝密使命!”
“胡说!”
郭元振大喝一声.
“此人忠勇非常,绝对是一等一的大唐士兵!”
郭元振内心一阵的吐槽。
你武攸宜真当我是边防的将军,不懂朝廷政治。
弄死了李行周。
面对太平公主的疯狂报复。
你武攸宜有武承嗣保着。
他郭元振不就变成替罪羊。
“是不是,一查便知。”
建安王武攸宜笑眯眯的道。
“细作的事情姑且不论,纵容与包庇逃兵,绝对是板上钉钉的铁案。”
“此人居于幕后指使桓彦范行事,乃是罪魁祸首。”
“郭将军若能将此人帮我擒下带回,便是大功一件。”
“我回并州之后,一定马上催促大都督府,不顾万难也要尽快发来救兵!”
“……”
郭元振牙齿咬是骨骨响,他这下完全听懂武攸宜的意思了。
武攸宜,这是用“救兵”来当作条件,要挟他郭元振一起下手......治死李行周!
“建安王武攸宜!!”
郭元振暴喝一声。
“你这是栽赃嫁祸,公报私仇!!”
“这话从何说起?”
建安王武攸宜做‘惊愕’状。
“一则证据确凿,李某还敢冤枉了数百人、冤枉桓彦范这样的大将吗?他可是黑齿将军非常器重的心腹啊,不久黑齿将军亲自到了,我若没有铁证,将要如何交待?......”
“再者公报私仇更是无从说起。我报负谁了?”
“少装!”
郭元振非常恼火的道。
“李行周是李行周!你跟李行周有过节,就想趁此机会了断他的性命!”
“哈哈!”
建安王武攸宜大笑,笑得好不得意。
“看来,郭将军也是一起被骗了!”
郭元振一惊。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那个叫李行周的人,根本就不是李行周本人。”
建安王武攸宜一本正经、非常肯定的说道。
“李行周何许人?打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天簧贵胄,眼看着又要娶太平公主、成为大唐天下最为显赫与尊贵的附马爷。”
“他怎么可能会来承受这种军旅之苦?”
“就算他肯,太平公主也不会准许他的爱郎吃这些苦啊!”
“那只是李行周家里的一个家奴,曾是个纵横绿林的草莽豪杰,有些武艺、学了点兵法。”
“于是乎,他悄悄的瞒着黑齿将军玩了个调包之计,让他的那个家奴代替他从军了。”
郭元振吃了一惊。
“真的?”
建安王武攸宜这话,多少勾起了他的一点怀疑。说
来也是,李行周那样的纨绔子弟鄯侯哥儿。
怎么可能精通军事、敢于吃苦,还练兵和用兵都那么狠?
“当然是真的了。”
建安王武攸宜说道。
“郭将军,我和李行周可是同僚,我跟他熟得很,我非常的了解他。”
“现在,他应该是和太平公主躲在了一起卿卿我我,美美的享受洛阳的荣华富贵。”
“那个叫‘李行周’的人到处冒充李行周招摇撞骗,这更是一棕大案。”
“所以,本使必须马上将他擒住,以免他继续为祸、败坏皇族名声!”
郭元振眨了眨眼睛仔细一想。
听建安王武攸宜一说‘同僚’二字我倒是想起来了。
鄯侯的名头和左翊卫的部下这是做不得假的。
况且左翊卫那么人......他绝对没理由骗我!
那就是李行周,真得不能再真了!
建安王武攸宜当然也知道那是真李行周。
但他就是假装糊涂不承认。
就是要把真李行周当成假李行周抓起来问罪,用的还是军法阳谋!
差点就中了建安王武攸宜的奸计!!
“郭将军,此人罪大恶极心怀叵测,他在你朔州绝对是个巨大的隐患!”
建安王武攸宜说道。
“你赶快把他交给我,让我带走吧!”
郭元振呵呵的笑。
“我倒是想交。”
建安王武攸宜一愣。
“郭将军言下何意?”
郭元振便将李行周已经前去奇袭突厥王帐了的事情。
告诉了建安王武攸宜。
建安王武攸宜先是不信,随即吃惊,然后就笑了。
一百人,奇袭突厥王帐?
很好,很好。死在突厥人的手上,最是省事不过!
“那么,如果他回来了,请郭将军务必将其拿下,交给本使。千万不要再包庇于他,与他同罪啊!”
建安王武攸宜笑眯眯的说完,起身就要走。
“本使告辞了!”
“且慢!”郭
元振伸手一拦。
“援军,如何说法?”
建安王武攸宜笑了一笑。
“我回了并州,会尽量帮助郭将军,争取。”
“争取?”
郭元振闷哼一声。
“你争取个屁,分明就是敷衍我!”
郭元振身边的将军们心里早就忍了无数的怒火。
这时再也按捺不住了。
愤怒的发出一阵怒吼。
冲上前来就要剁了建安王武攸宜!
“来,动手!”
建安王武攸宜不急不忙,指着自己的脖子。
“我是行军长史派来的前军观察使,代表的是大唐的军法。”
“你们如果敢动我一根毫毛,那就是聚众哗变、罪同谋反!......
“动手,赶紧动手!”
“让我用脖子来试一试,名扬天下的郭将军,在砍杀自己人的时候,刀有多快!”
“王八蛋,我宰了你!!!”
郭元振麾下的将军们个个气红了眼睛,暴跳如雷。
但是,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来剁了建安王武攸宜。
他们是军人,真正的、纯粹的军人。
他们把忠诚与荣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虽然建安王武攸宜的话全是威胁之言。
但是,那也的确是“道理”。
军中的观察使,代表的就是军法!
哗变与谋反的枷锁。
绝对不是郭元振这些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你滚吧,我郭某人人麾下的虎狼之师,不稀罕生吃你这口腐肉!”
郭元振将手一挥喝开众将。
“让他滚!”
“滚出朔州!!!”
建安王武攸宜摸了摸八字胡须,看着眼前这些人呵呵一笑,扬长而去。
郭元振等人心里清楚,并州,是不可能派援军来的了。
黑齿将军本人率领的大军仍在路上。
等他赶到这里,说不定朔州之战就已经结束了。
到时候再要如何描黑描白。
全在李浑瑊一枝笔和建安王武攸宜的一张嘴!
郭元振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吐出。
“兄弟们,死守朔州!”
“无论成败......但求问心无愧!”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但求问心无愧!!”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对于镇守朔州的大唐朔方军来说,就是一场炼狱。
所有人,包括还能稍稍爬动的伤员,都没有合过一次眼。
都没有停止过哪怕是片刻的战斗。
诚然朔州有一片古老的长城关险,但是突厥人足有十万之众。
站在高高的烽火台上看下去,茫茫人海漫无边际。
郭元振怀疑,如果不是地形限制了突厥人巨大的人数优势。
他们真要全体冲锋上来。
每人吐一口唾沫。
都要化作一场洪水淹死区区数千的朔方军。
朔代失陷之后颗粒无存,朔州城中粮草将尽。
此前全靠后方并州的补给。
可是最近一两个月来。
后方的补给一次比一次来得慢,一次比一次来得少。
此前郭元振还没想明白是什么原因。
只当是后方主力大部耗粮太快,加上粮草转运艰难。
他还挺理解李浑瑊,劝麾下的将士都按捺一下情绪。
只等黑齿将军的主力大军开到就好了。
现在郭元振才算明白,原来李浑瑊一直都在给他穿小鞋!
或许李浑瑊不大可能串通突厥人。
但是,他早该把留在并州休整的桓彦范与敬晖所部调到前线朔代二州来,加固边防的。
可是李浑瑊迟迟没有动作,还在粮草补给上一再的拖延克扣。
李浑瑊,摆明是要陷郭元振于绝境,最好是能让他一败涂地甚至死在突厥人的手上!......
总之,绝对不能让他回到洛阳为则天大帝所用,对执掌御林军的李尚旦构成威胁!
这些事情,郭元振没法儿跟手下的将军们说。
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政争”。
将要害死手下这么多的兄弟、还要危害到大唐的边防,郭元振的心里非常的难受。
他很清楚自己的份量,带兵打仗再厉害的将军。
就算是占着道理。
也斗不动手执权柄的封疆大吏手上的那枝笔。
和脸上的那张嘴。
如果朔州陷落、郭元振全军尽没。
战况将要如何向上汇报,那是李浑瑊的权力。
无论真相如何,李浑瑊只需要动一动笔竿子。
他郭元振很容易就会变成第二个“丧师辱国”的高澄。
朝廷当然只会听信封疆大吏李浑瑊的汇报。
而不会理会败军之将为自己做出的申辩.....
.如果到时候,郭元振还能活着去为自己争辩的话!
“将军,建安王武攸宜那个黄毛小儿实在是太嚣张了!”
犟牛脾气的将军们骂道。
“咱们真不该放他走了,当场一刀砍了最是痛快!”
“再不济也要将他扣下来,让他陪着朔州一起完蛋!”
郭元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猪狗不如的东西,杀之何益?”
“发泄一下也好!”
刚烈的将军们无话可说,个个恨得直咬牙,骂道。
“我等武夫早就准备好了为国捐躯,并不惧死!”
“只是被李浑瑊与建安王武攸宜那等小人陷害而死......冤!”
“那就更不能对建安王武攸宜不利了。”
郭元振说道。
“如果我们战败丢失了朔州,李浑瑊很有可能会大笔一挥把我们描得和高澄一样,但顶多也就是战败。”
“如果我们为泄一时之私愤而杀了建安王武攸宜这个监军观察使,那就可能要被判上哗变谋逆的十恶不赦之罪了。”
“我等武夫死则死尔,不求彰显家门英烈、更不奢望名垂千古。”
“但至少也不能祸及家人、在青史丹书上留下不忠不义之名,承担后人的口诛笔伐啊!”
“……”
众将军们哑口无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郭元振摇了摇头。
“那个建安王武攸宜掐准了我们的命门因而有恃无恐,否则,他根本就不敢来朔州。”
“此人年岁不过三十,心机竟然如此的深沉与歹毒……”
“我等武夫在战场上再如何骁勇。”
“也终究是斗不过这种自幼就开始精研权术与阴谋的官宦子弟啊!”
副将们听郭元振这么说一说,突然醒神道。
“要是鄯侯在这里,或许有办法!”
“......我们都知道他是李行周了,他不也是出身宦官人家的子弟,有智谋、识权变吗?”
“智谋?权变?”
郭元振苦笑不已。
“那的确是李行周那种人才能玩得转的东西。”
“实话跟你们说,李行周与武承嗣在洛阳就斗了个你死我活,然后现在还斗到了边疆来。”
“武承嗣还不容易获得这个机会。”
“将武攸宜专门安排在边疆来。”
“所以,武攸宜是不顾一切要置李行周于死地!”
“然后就拉上我们垫背了?!”
众将军们很惊讶。
“那倒不是。”
郭元振摆了摆手。
“建安王武攸宜都不知道李行周去奇袭突厥王帐了。”
“他来朔州,是想动用军法将李行周抓起来,带回并州去私审问刑。”
“如果是要拉我们一起垫背,建安王武攸宜就不会来了。”
“那李浑瑊为什么还不发兵救朔州?”
将军们很自然的问道。
“……”
郭元振无语以对,苦笑道。
“或许他们觉得,非但是李行周该死,郭元振和朔方军也该死呢?”
“二者本来是互不相干,现在却凑在了一起。”
“那么一箭双雕同时办了,刚好省事省力。”
“我干他姥姥!!”
将军们一片破口大骂。
骂完之后,他们提起刀枪又去守城战斗了。
郭元振既感动,又内疚。
他一直都很清楚,对他麾下的这些耿直忠烈的大唐士兵们来说。
得失也好、恩怨也罢。
都没有比“战斗”还要更加重要的事情。
看着这些兄弟们毫不犹豫的冲向了城关去和突厥人血战到了一起。
从军三十年流干鲜血也不掉一滴眼泪的郭元振。
关起门来号淘大哭了一场。
“兄弟们,你们是大唐最英勇的士兵!你们是天底下最无私的英雄!”
“是我郭元振连累了你们!”。
“若有来世,就让郭元振做你们豢养的猪狗牛羊,报偿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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