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父终究是没有看到温家家族振兴的那一天。
他死在了唐宪宗元和十五年。
那一年,温岐刚刚八岁。
温家的状况愈发难过,不过幸好,温父的生前好友段文昌由云南征拜刑部尚书,对温家施以援手,带温岐至杜陵与其子段成式结伴共读。
走的这年,温岐也不过才不过十二岁。
出发那天,温岐搂着二姐温篱好久。
“二姐,我一定会考个状元回来。”
已经十八岁,即将出阁的温篱搂着温岐默默流泪,这个家里,数她和小弟的关系最好,最舍不得小弟的也是她。
“温岐,该走了。”
段文昌掀开马车的窗帘,对站在温家门口的温岐说道:“再不走,今晚就得在野外睡了。”
“好。”温岐抹了抹眼泪,对温篱说道:“二姐我走了。”
说罢,从温篱的怀里出来,依依不舍的摆了摆手,背着行囊踏上了漫漫离乡路。
温岐自小聪慧又好学,喜欢交朋友,他的朋友也都很有出息,不少人荣登进士。
看到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走上朝堂,去实现自己的抱负,温岐心里的那团火越燃越旺,他时常幻想自己登科及第的那一天。
温岐二十三岁那一年,段文昌也病逝了,不久后,温岐告别挚友段成式,北上长安。
温岐北上长安并没有携带多少银两,所以他想着,要找一个恩客,这时候,他将目光瞄向了庄恪太子李永。
面对温岐这样人才,李永自然不会放过,他安顿好温岐的衣食住行,还支持他去考学。
然后,温岐失败了。
唐文宗开成四年,秋试京兆,不第。
失败的原因并不是才学不够,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文思敏捷,才名特盛,所以京师人士争相与之结交。然而他过于放浪形骸,不修边幅,整日与公卿家无赖子弟厮混,被当道者不喜。故而不第。
温岐内心有些迷茫,他告别了好友,返回了故乡。
开元五年,温岐二十八岁,偶感恶疾,在家中休养,错过了入京的机会。又恰逢江淮有表亲嫁娶喜事,温岐欣然前往祝贺。
满怀祝福之情的温岐,在门口就被拦下来了。
错愕的表情在温岐脸上浮现,那表亲却愈发刻薄。
“温岐,我劝你啊,别给温家丢脸了,你看看你,长得好似钟馗一般,学了这么多年,枉你才名特盛,还不是没考上吗?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妓院里鬼混。我也不妨告诉你,这喜酒,你是喝不上了,你走吧,有你在,丢我们家的脸。”
温岐的脸上表情慢慢开始平静,他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江淮,继续流连于青楼妓馆。
同年,温岐这个名字渐渐不显于世间,取而代之的,是温庭筠。
温庭筠的一生,说他困苦也好,丰足也好。
他在物质上从来都没有富足过,但是也从来都没有缺过什么,他的才情已经给他弥补上了一切。
长安的青楼妓馆都期待着温庭筠的光临,若是他能为谁赋词一首,那此女妓便身价暴涨。
温庭筠本人也是风流成性,然而,内心的孤苦无人知晓,浑浑噩噩流连于青楼,直到词名誉满长安。
谁人不晓“温八叉”之名。
而此时,温庭筠也已经年老了。
某日,温庭筠刚刚酒醒,身上还带着脂粉的香气,衣冠不整的爬起来,到后院找些吃食。
走进后院,温庭筠眯了眯眼睛。
“嗯,这是哪家的姑娘,倒是生得俊俏。”
看着在后院水井旁洗衣服的小姑娘,温庭筠凑上前去。
小女孩年纪虽小,胆子却不小,没有害怕温庭筠的长相,而是说道:“谢先生夸奖,小女子姓鱼,名幼微。是刚刚招进来的。”
“嗯,你多大了?”
“十一。”
“好好,鱼幼微,好名字,好名字。”
温庭筠咂摸着嘴,去了厨房。
在厨房找了些吃食,温庭筠继续补觉去了。
之后的几天,温庭筠都能看到鱼幼微那小小的身躯在后院洗着衣服,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倒也没有太在意。
直到有一天,温庭筠从前堂出来,面色有些犹豫,看着正在缝补衣裳的鱼幼微说道:“幼微,听说,你会写诗?”
鱼幼微停下手里的活儿,落落大方的回道:“是啊”
“那好,那我便考考你,你以江边柳为题,写一首诗。”
鱼幼微沉吟片刻,很快,一首《沉吟江边柳》便被捧到了温庭筠的面前。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温庭筠反复默读,这首诗不管是平仄还是意境,皆属于上乘之作,而鱼幼微不过十一,片刻便能写出如此上乘的作品,天赋令人叹服。
“幼微,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写诗?”
温庭筠不想错过这么好的苗子,他很想鱼幼微可以写出更好的诗词。
鱼幼微偏着小脑袋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坏处,也就同意了。
自此,温庭筠便成了鱼幼微的老师,时常出入鱼家,鱼幼微从小没有父亲,父爱缺失,温庭筠的出现刚好填补了这个空白。
他们俩的关系,既像师生,又像父女,也像朋友。
温庭筠快六十岁的时候,终于得到了一个做小官的机会,他几乎没有多做停留,便离开了鱼幼微。
不仅仅是因为温庭筠想做官,还是因为......鱼幼微爱上了温庭筠。
这是被温庭筠所不齿的!
他绝对不会踏出那一步。
即便是鱼幼微拿着她吐露心声的情诗寄给温庭筠,温庭筠也依旧是以师生关系对待。
为了断绝鱼幼微的爱恋,温庭筠介绍了一位年少的才子——李亿。
很快,李亿就娶了鱼幼微作为偏房。
然而,鱼幼微是不幸的,李亿的正房夫人是名门望族,她看不起出身卑贱的鱼幼微,不到三个月,鱼幼微便被一纸休书送出家门。
不过李亿还是不死心,他将鱼幼微送至长安外的一所清静道观,道姑为鱼幼微取了道号——“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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