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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六合内外,自中华以迄夫海隅出日之乡,使鹿、使犬之地,无虑居国行国,穷涯僻岛,毡帐部落,凡有血气者,莫不奉一君主,柄其赏罚禁令,而齐之其间。虽禅、继、举、夺之不同,而君治于上,民听于下则一也。予尽观于米利坚之合众为国,行之久而不变,然后知古者“可畏非民”之未为虚语也。彼自立国以来,凡一国之赏罚、禁令,咸于民定其议,而后择人以守之。未有统领,先有国法。法也者,民心之公也。统领限年而易,殆如中国之命吏,难有善者,终未尝以人变法。既不能据而不退,又不能举以自代。其举其退,一公之民。持乡举里选之意,择无可争夺、无可拥戴之人,置之不能作威、不能久据之地,而群听命焉。尽取所谓视听自民之茫无可据者,至是乃彰明较著而行之,实事求是而证之。为统领者,既知党非我树,私非我济,则亦惟有力守其法,于瞬息四年中,殚精竭神,求足以生去后之思,而无使覆当前之饣束斯已耳。又安有贪侈凶暴,以必不可固之位,必不可再之时,而徒贻其民以口实者哉?
虽然,是必米利坚之地、之时、之人而后可。何也?地处荒,非英吉利所固有,皆民力之自为辟除,曾无栉风沐雨缔造艰难之实之少足动其念虑。而去国既远,鞭长不及,惟恃夷目为之驾驭,一旦有事,其志易离,其众易合。今统领之立,不过如向者之禀命夷目,习为故常,一也。
其始必得请,乃敢至谓酋尊也。数傅而后,恩不知怀矣,威不知畏矣,乃力耕则税之,市物则税之,祖父手开之地则又税之,已几几乎莫识所从来。况忽焉而加以横征,劫以兵力,则相待不啻敌国矣。民一动而不可复止者,势为之也,二也。
其人喜谋利,往往耗智巧于制器成物,心无所用,获拥厚赀以自奉,所愿已足。又不读书,闻于近时者,大率酋与酋争,实不知有拥立割据之事。故虽有豪富,不敢窥伺衅隙,揭竿而起。苟可以卫其身家,无使侵盗,辄相安焉,三也。
以是观之,地既有所凭恃以自立,时又迫之不遑他计,而人人复安愚贱,冫民争端,三者相乘,夫是以创一开辟未有之局,而俨然无恙以迄于今也。其来市于中国也。适当其国有故之日。驯至数十年来,不设市官,不为桀骜,毋亦以主君未立,禀承无自,而统领方自以柄轻期促,不欲身露瑕隙,其商人因能共体其意,故市利外无他求欤?然要非我朝扩柔远之仁,为之防盗贼,减课税,有足以惬其来者之寤寐,而树其居者之风声,不及此矣。
予奉纂《粤海关志》,分载贡市诸国。而在广东海防书局,亦曾采集海外旧闻,凡岛屿强弱,古今分合之由,详著于篇。独米利坚立国未久,前贤实缺纪载,案牍所存,又多系市易禁令,间有得于通事行商所口述者,亦苦纷杂,难为条绪,欲专著一篇不可得,则仍置之。两年忧居,耳不复闻夷事。有以其国人新编《合省志略》册子见示者,尽初习汉文而未悉著述体例者之所为。因合以前日书局旧所采记,稍加考订,荟萃成帙,略如《五国故事》、《吴越备史》,而详核有加焉。仍其今称,题曰《》,用广异闻而备外纪。顾或者谓西洋远隔中夏,文制迥殊,今所称省、称府、州、县,皆仿中国。彼十三省之肇次,其目也尚在入市受厘之先,于前代改道称省之故,未有前闻,凭何循仿?缘是疑国人所自志者,不尽足徵。然而热尔玛尼亚国之以合勒未祭亚为省,《皇朝职贡》已载入焉。他若细亚州之有嘉略省,有弗俗府,欧罗巴洲之有嘉亚省,利未亚洲厄日多国之有孟斐府,并见南怀仁《坤舆外纪》。然则所称固不自其国始矣,又何不可信之有哉?
道光二十有四年秋八月晦日,广东澄海县训导梁廷楠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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