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乔伊都没有再见过何安明,很想打电话给他,却又不敢。
自己只不过是被他捡回家的一个陌生人,况且他好吃好喝照顾周到,自己丝毫没有理由能主动借口给他去个电话。说什么呢?难道说几日不见甚是想念,所以打个电话给你?还是说自己闲来无事,所以打个电话给你,想问问你忙不忙随便聊一聊。
“乔伊,你们只是陌生人而已,并不能因为他对你很好,便生了贪念。“
何安明这几日倒是真的很忙,每晚都加班,但也不是挤不出时间开车去看看乔伊。他不是不想见,是有些不敢。
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无论男女,无关岁数,最真切的反应,都是怂。即使是风光无限,人人见到都要敬慕几分的何安明,也会怂。只是这时候的他,还在抵死不认,负隅顽抗罢了。
乔伊入学的事情也很快便办了下来,何安明让助理走自己的私人账户帮她结清了四年一切的相应费用。身份证本是需要户口本才能补办,但何安明知道乔伊的情况是没办法再回家要出来户口本的,才会自己出面帮她解决。
何安明一直都是人大代表,杰出的优秀企业家,省里领导见到都会给几分薄面的人,这点事办起来倒也不算难。
身份证和入学办好的消息还是小张带过去的。乔伊在别墅里被好生豢养了小半月,林医生也日日过来查看乔伊的伤口,唯独不见这只金丝雀的主人现身。
临近开学前,乔伊还是憋不住了。主动寻了个借口打给何安明。
“您……您好,请问您忙吗?”
何安明看到手机显示乔伊两个字,心颤了几颤,但还是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听不出激动的破绽。
“我知道,不忙,你说。”
“想请您吃饭……我要开学了?想谢谢您。”
“你又去打工了?”
何安明听闻要请自己吃饭,第一反应便是乔伊生病了还去打工吗?她哪儿来的钱?小张怎么也没告诉自己?这个小姑娘懂不懂轻重啊!
“呃……没有,我……我请您吃我自己做的饭,行吗?”
何安明听完松了一口气,转而饶有兴趣的开口道。
“你会做饭?”
“只会一些普通的家常菜……”
乔伊觉得有些难为情,但以自己目前的状态,也没什么拿的出手作为答谢的。只能想到做一顿饭聊表心意。更何况这其实不过也是一个借口而已,最主要的,是她想见何安明。
何安明一时没有说话,握着电话正沉浸在乔伊软绵绵的声音里,挣扎着要不要去见她。
“呃……我知道您对我特别好,您帮了我很多很多,真的非常感谢。我知道一顿饭对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的,但我真的……真的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给您的。对不起打扰您了,我开学就搬到学校了。真的很感谢您这些天的照顾,真的很感谢。那个,或者我入学之后肯定是要打工的,到时候拿到工资送您一份礼物吧。您别嫌弃就好。不打扰您工作了,再见!”
乔伊见何安明沉默,还以为他很忙,又不好推脱自己的这份邀请。瞬间清醒了过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便赶忙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丢到一边,蹲在地上把头埋了起来。
何安明这头刚刚那颗不再年轻的心脏还砰砰的突突着,一瞬间又被乔伊泼了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自己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小丫头瞬间就翻脸了?那语气一副自己瞧不起她那顿饭的样子。小小年纪自尊心就这么强,以后有的苦吃。
何安明一整天都黑着张脸,早早结束了工作开车赶去别墅。进门看到乔伊正戳着一份切好的水果垂头丧气的。
“小姑娘,心还挺重的。”何安明暗暗腹诽,边站在门口换鞋。
乔伊见到何安明,脸上瞬时多云转晴。
“您……您怎么回来了?”
“我的家,我不回来去哪儿?“
何安明笑着逗她。
“李阿姨,您今天可以早些回家,晚饭不用做了。”
“好的,何总。”
何安明上楼换了件舒适的t恤下来。
“晚上准备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何安明打开冰箱翻了翻。
“啊?”
“你不是说要给我做饭吃吗?“
“呃……那个……”
“什么那个这个的,我今天中午就没怎么吃,已经饿了,特地跑回来等着吃你这顿大餐的,你不会诓我吧。真会做饭?”
“呃……会的,只是……”
“不要只是了,快点做吧,我饿了。”
“呃……好……”
乔伊不知道何安明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电话里那么为难的样子,现下又说特地赶回来吃自己做的这顿饭。猜不透,真是让人猜不透。虽这样想着,却也忙不迭的跑过去准备食材。
“您爱吃什么?”乔伊问。何安明想了想。
“茄子,你会做茄子吗?”
“酱香还是鱼香,凉拌也能做。爱吃偏甜还是偏咸口?”
何安明有点小惊讶。
“你都会做?”
乔伊点了点头。
“偏甜的那种,鱼香茄子。”
“好。”
乔伊干净利落给茄子削皮切条,刀工虽算不上惊为天人,但也能看出是常下厨做饭的人,再联想乔伊的家庭,何安明隐隐又有些心疼。她也只有十八岁,大多数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捧在手心精心呵护着的小公主小皇帝,乔伊早早地便像个大人,自己照顾自己,自己去同这个世界厮杀。
晚饭除了茄子,何安明还让乔伊做了两个自己最拿手的菜。甜口的西红柿鸡蛋和糖醋排骨,两人把饭端上桌。何安明开了一瓶红酒,乔伊喝橙汁。
“你准备开学之后还要打工?”何安明晃动着杯子醒酒,缓缓开口道。
“嗯……”乔伊低着头扒了一口饭。
何安明盯着乔伊。想了想。
“你学的环艺专业,在校期间其实很难找到合适的兼职。想好打算做点什么了吗?“
“我并没有想一定要做本专业,只是想赚钱能养活自己而已。”
“那完全没有必要,我说过,我会资助你。”
何安明夹了一筷鱼香茄子放到碗里,扒了一口米饭,表情自然的吐出这一句。
乔伊一口饭梗在喉咙,偷偷吐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迟钝如乔伊,也明白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不太相信这世间会有一个陌生人会对自己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关怀备至。毕竟,在她的世界里,从小便见惯了人性卑劣的一面。不是自己的孩子便不会心疼,甚至是如骨在喉,即使是亲生的父母,也不一定就会无私的爱孩子。
每个人都更爱他们自己,每个人都有着人性的自私。
何安明看了看乔伊。见她放下筷子,一脸认真的盯着他问出这句话。笑了笑。反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爱吃鱼香茄子吗?”
乔伊摇了摇头。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我们那个年代物质本就匮乏,但我家是一年到头只能吃的起咸菜窝头的那种,连土豆白菜这些都要半个月才能吃一次。这种甜口的茄子,小时候我们都叫红烧茄子。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小孩子都嘴馋爱吃甜。我是南方人,又很爱吃米饭,每次我妈做了这道菜,蒸了米饭,我都像开了荤一样吃上几大碗。上大学虽然年年都拿奖学金,但还是要去打很多份零工给自己赚生活费,拉煤,送牛奶,在工地上搬砖,贴小广告,刷碗端盘子,各行各业,基本能想到的底层劳动我都干过,冬天手上都是冻疮,夏天还有一次发着烧去打工又中了暑,后来出国读书也是一样。我非常清楚这样的生活有多辛苦,命运对有些人来说是多么的残酷和不公。你问我为什么会对你很好,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只是恰好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想弥补自己曾经的那份遗憾吧。不想你再走我的老路。况且我现在完全有能力资助一个学生。我们有幸认识,我很欣赏你那份对生活不认输的韧劲儿,也欣赏你即使家庭环境那样复杂还能成长的这么优秀,帮帮你而已,也算是做善事。“
何安明说完,望着乔伊押了一口酒。
“哦……这样……”乔伊拿起筷子拨着碗里的米粒,似是有些失落。良久,乔伊都不再说话。何安明看出端倪,主动又挑起话题。
“这样,我们立个约定,你每一次的成绩单,我都要看。所以我会监督你,如果发现你因为偷偷出去打工或者贪玩学习懈怠了,我可是会有惩罚的。当然,表现好有奖励。“
乔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打电话给你?”
“当然。”何安明应道。
“那……随时都可以吗?”
何安明微笑的看着乔伊,眼里柔情脉脉,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样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和工作吗?比如您爱人会不会有意见?“
最后这句,乔伊耍了个小聪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想探听何安明的底细。她虽不知何安明具体多大,但看样子,应该也是有家庭的年纪了。
何安明脸上闪现了一抹挣扎。
“我离婚了。”
说完将杯子内的酒一饮而尽。
乔伊埋着头扒饭,心里有一点小欣喜,却不知对面似笑非笑着的何安明,强忍着内心怎样的挣扎。
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对乔伊说真话。
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对于眼前这个女孩子,他想要,他害怕失去,害怕再也见不到,害怕再也没可能。所以他贪心的,给出了一个亦真亦假的答案。
离婚是真,可是他却吞掉了后半句,他现在,还有女朋友。
人性终是贪婪且自私的。何安明的这一点点贪心,哪只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却是致命的引诱,纵容着乔伊跳进这万劫不复的苦海里。日后大梦初醒,想上岸,却是回不了头了。
“别辜负你自己。相信我,都会好起来的。”
何安明定定望着乔伊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吐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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