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该页游隔三差五就有几十万进账——大佬不是为了买道具，就是为了攒充值活动。

狍子虽傻，但好歹也是有商业头脑的狍子。于是薛芮公司上下一拍大腿，开了个加急会议后，一窝傻狍子们决定牢牢抱住大佬的腿部不动摇，并且安排薛芮做他的专属客服，全天二十四小时待机。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大佬三天两天就会往公司打来电话，情景如下——

q：“你们这个抽奖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上个礼拜冲了八十多万还是抽不到改名卡？”

改名卡？啥改名卡？咱们那辣鸡游戏有改名卡这玩意儿吗？——薛芮捂着听筒如是问向身边的同事，在得到“商城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啦怎么可能抽的到”后，给大佬回以真诚的甩锅理论。

a：“先生您好，后台这边帮您查了一下，抽奖的掉率都是随机的噢，改名卡很高级，所以掉率在百分之一。没有抽到的话，可能是因为您运气还不够好，再坚持一段时间，没准就有了噢。”

q：“哦。”

... ...

q：“这个pvp打架的机制是什么？为什么我拿着顶级武器还老是打不过别人？这样下去真的很没有意思。”

那是因为你技术辣鸡啊——等等等等，没有意思，大佬这是要弃坑？公司上下急了，技术小哥连泡面也顾不上吸溜了，加班加点给大佬开辟了个单人服——单人服嘛，顾名思义，全服的玩家只有一个。这下总不会被别人吊打了吧。

处理完毕，薛芮继续温婉回复。

a：“先生您好，以后您登录游戏可以从pc十九区进，就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啦。”

q：“哦。”

... ...

q：“为什么这个服的人这么少，很无聊，不想玩了。”

大佬您屁事儿真多——傻狍子们开了个加紧会议又一拍大腿，赶紧从58同城招了十几个临时工，全天无休地陪大佬打游戏，促成虚假繁荣的假象。

薛芮依旧温婉回复。

a：“因为先生您是我们的svip客户，所以服务器之前给了您率先进入的福利，最近会对外公测，就不会有荒凉的现象了噢。”

q：“哦。”

... ...

——于是就这么一路冲冲冲买买买，秉承着“你哪里玩的不爽我立马给你改”的态度，玩家和公司之间达到了高度的默契。

就这么过了一年。

一年后，该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上市了。

准确来说，是该氪金大佬一路砸钱，供养薛芮的公司上了市。

很励志。

很传奇。

以前隔三差五的，安澜就老能听到薛芮和自己吐槽，她总觉得这位氪金大佬不是山西煤老板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这回就要见到真人了，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万一大佬看她长得好看，一甩手就是张百万支票，顺便点着她的鼻尖宣告“女人，今天起你是我的私有物品”，那岂不是美滋滋？

............白日做梦也是想象力丰富的一种嘛。

二十分钟后，安澜到了地方。

托氪金大佬的福，薛芮的公司不久前搬到了市区的工业园。左邻国际知名设计公司，右接出版行业领头羊，虽然不懂这是什么鬼配置，但是看起来很高端很犀利。

此时多边玻璃嵌出的一栋楼前，立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安澜前脚刚沾地，就听见了女人的平地一声吼：“这里！”

安澜付了钱撒着欢儿地就冲了过去。

大学期间安澜就打出了名气，毕业后更是隔三差五地跑签售，算起来，她和薛芮也有小半年没见过面了，乍一看到真人还怪激动的。

安澜扑了上去，屈着膝拿下巴蹭她的肩窝，顺带打趣：“呵，这才多久不见，越来越ol了。”

话音刚落，薛芮突然一拍她的后背：“大佬的车来了！”语气里都是见网友的激动。

——氪金大佬的真面目即将揭晓。

不远处，一辆通体漆黑的跑车缓缓驶来，满是贵气。流线型的车身，在夕阳下闪着红光。越开越近，越开越近——

安澜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大脑没来得及下达指令，她的手已经捏住墨镜条件反射地盖住了脸。

这车很闪，一如中午带给她眩晕感的那辆。

完犊子的预感如影随影。

待车驶近，透过屏蔽日光的墨镜，车牌上的字无比清晰：蓉a68912。

一时间，天旋地转，耳边呼啦啦的声音擦着耳膜不断叫嚣——今天的风儿可真喧嚣。

***

直到屁股稳稳当当地贴上车后座，安澜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她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这朵以前长在心尖尖上的智障花骨朵？

大脑飞速旋转。

倘若此刻有一把电锯能够自头顶精准无误地剖开头颅，那一定能看到里面即将转成豆腐花的滚烫脑浆子。

诶——等等等等！

安澜伸手扶了扶镜腿，藏在黑色墨镜下的眼睛偷偷往身侧一瞥——刚刚中午她照镜子时，是摘了墨镜的吧... ...

她的脸很小，墨镜却很大，大到足以遮盖住半张脸。

突然雀跃。

安澜想，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位氪金大佬，其实并没有透过她上车时的动作，以及此刻露出的下巴和鼻孔，认出自己就是刚刚那个被他说“穷逼”的神经病女人？

应该没有吧。

不然他怎么可能放自己上车。

... ...

这么想着，安澜的脊背直了直，无端生出几分自信。

只是不断吞咽的喉咙，依旧彰显着她的紧张。

车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司机师傅转动方向盘的声音。

副驾驶座的薛芮觉得气氛略微诡异。

往常的聊天中，安澜总是对氪金大佬心向往之，一副“这人老子预定了你们谁都不能和老子抢”的模样。所以刚刚上车时，薛芮特意自己占了副驾驶，把后座留给了安澜——以便两人滋生奸情。

但是这会儿从后视镜看去，氪金大佬正襟危坐，手中的ipad端得跟艺术品一样，一点没有游戏玩傻了的二愣子样。倒是一边的安澜没了往常的气场，显得十分紧张。

一条明显的天谴赤裸裸地横在其间。

............果然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 ...

于是薛芮清了清嗓子，率先热起场子来：“林先生这趟来蓉城能想起公司，真是我们的荣幸啊。”

这话说得客套，平日里的安澜要是听见了，一定会娇笑几声，接着找起话题来。

毕竟热场子这事，谁都没有安澜熟。

然而今天她没有。

只不过倒是竖起了耳朵——姓林？

林姓大佬连个眼神都没有赏给薛芮，只是专注地盯着手里的ipad回道：“我也觉得是你们的荣幸。”

“呵呵呵——林先生真是... ...”薛芮顿了顿，半天憋出来了个形容词，“耿直啊！”

林姓大佬没有回答，看起来正在沉迷游戏。

第一回合，薛芮败。

... ...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安澜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的时候，薛芮突然给她发来了微信。

「是芮不是丙：大姐你干嘛呢？蒙娜丽莎？自由女神？当雕像呢？救场啊！！！！！！！」

呵。

安澜在心里冷笑。

她救场，谁救她啊。

她瞥了眼左侧，发现林姓大佬没有在打量自己后，手机偏向右侧开始回复。

「plutoim：救个屁！这男的有病的！你刚刚把我拉上车干嘛！老子要回家！」

「是芮不是丙：？？？大姐你被盗号了？？？」

薛芮从后视镜里打量安澜，后者微微低头，墨镜滑落到鼻梁，送去一个阴狠的表情。

看起来没有被盗号。

「是芮不是丙：这人肩宽腰窄一身西装人模狗样还贼他妈有钱，不是你的菜？？？」

「是芮不是丙：难道你非要大佬开拖拉机来才开心？」

「plutoim：。记得我。刚刚。和你。说过的。那个。骂我。穷逼。没见过车。的。男人。吗。」

「是芮不是丙：？」

「plutoim：。他。现在。就在。我左边。不到。三十厘米的。位置。是的。他就是。氪金。大佬。」

一个词语一断句，自已表达此刻安澜内心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