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阳,跟中国许多地方一样,虽说没有什么名气,可历史却古老得比脚下这黄土还要深要厚。
源水沟的尽头,钟家堡村旁边有座土山,天鉴山,当地老百姓喜欢称做天镜山。说来还真有点不可思议。方圆都是一望无尽、一般无二的漫漫黄土,唯独天镜山的山顶上独独兀立着一块格格不入的大石头。而且又圆又平,规规整整,就象面大镜子。当地人说这是女娲娘娘留下的。上世纪六十年代,打到一切牛鬼蛇神,抓革命,促生产,大家扛着榔头铁钎上了山。一阵叮叮当当之后,那块石镜便成了堆滚瓜溜圆的碌碡,一个个滚下山到场里碾麦子去了。后来,那些碌碡都被收旧物的收走了。没有了石镜,天镜山便名不副实。这几年发展乡村旅游,大家又把沙子石灰背上了山。虽然规模小了许多,但镜子总算是做出来了。可惜游客并不买账,旅游创收梦就这样破灭了。
除了石镜,天镜山还有伏羲住过的窑洞,沟底女娲抟土留下的修长手印。不幸的是,前些年村里采掘陶土把洞子挖塌了。女娲手印也因同一原因荡然无存。在陕西历史博物馆,保存有源阳出土的距今六千多年的陶器;碑林有这里发现的西汉墓碑书法。
源阳县志记载,公元前二十一世纪,夏启封支子于此,称“有莘国”,上属雍州,商代因之。西周时,周文王迎妃于有莘国,随改属畿内地。公元前770年,周平王迁都洛阳,废有莘国,并入晋,称“莘地”。公元前453年,韩赵魏三国分晋,莘地属魏“西河之地”。魏文侯十七年(前429年),败秦师于郑(今渭南华州区),还师北上,于源水北岸筑城,取名“源阳城”。秦惠文王八年,公元前330年,魏献西河之地于秦,源阳划入秦境,为源阳邑。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西楚霸王项羽划秦腹地为塞、雍、翟三国,号称“三秦”,源阳属塞国。西汉高祖二年(前205年),灭塞,源阳归汉,属河上郡;9年,即公元前198年,改属内史郡。景帝二年,即公元前155年,始设“源阳县”。后历经变迁,多易其名,在此不再赘述。直到民国2年(1913年),源阳隶属关中道。民国28年(1939年),归陕西省第八行政督察区专员公署所辖。1948年3月,源阳解放,划归陕甘宁边区政府黄龙分区。1961年,源阳重新恢复县制。
在空中俯瞰,源阳沟壑纵横,境内唯一的一条河流——源水,在清光绪时断流了。因为干旱少雨,这里年馑频发。根据记载,崇祯十三年,大饥,斗米银二两五钱,人相食,十亡八九。乾隆三十七年,大风,麦田刮去土层二寸,刮倒房屋无数,孔庙四十余株大柏树被连根拔起;光绪三年,岁大饥,饿死,逃亡者,十之六七。1929年,大旱,年馑,斗麦五元(银元),源人卖儿鬻女,易子相食。
1916年的地震,1921年的冰雹,1930年的蝗灾,1932年的霍乱,1944年的狼灾……
康熙五十三年,川陕总督年羹尧据盐吏虚词,派河东盐云使金启勋以围剿盐枭为名,枉杀无辜,致死乡民八百余人。乾隆四十七年,清赴四川镇压藏族起义,从源征民丁400人,驴800头,一去无返。道光二十七年,知县沈寿曾克扣震灾粮款,并对吁请百姓以叛民治罪,多人被杖毙狱中。光绪三年,万余饥民群起劫粮,知县易润芝率团勇杀百余人,捕数百人,源民呼其为易屠户。民国初期,军阀纷至,六大武装,各自为政。耿庄军在乌池镇自设县政府,强令农户种植鸦片,设烟馆,征烟税。1928年7月,国民联军至源,各军阀先后逃离,历时十多年的军阀局面结束。
源阳常年匪患横行,百姓苦不堪言。1941年4月28日,匪首谭老莫窜入钟家堡,逼杀二十余人,掠走三十余人。
1939年,日寇多架次飞机越过黄河,对县城等地进行轰炸,炸死数百人,炸毁房屋上千间……
这就是源阳。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就从它的身旁流过……
一直以来,源阳勉强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数钟家堡的假青瓷碗了。钟家堡旁边的那座土山,得天独厚,除了山顶那个石镜,里面还塞满了陶土。可惜的是土质一般,加上工艺也不怎么考究,所以并未能使村民的日子红火起来,而且凿土烧窑是尘土飞扬,烟熏火燎,但对于稼穑艰难的黄土旱塬来说,毕竟多了条生计。时至今日,村里许多人还是陶匠。象钟学民,还有钟福运,钟建业等。不过他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重操旧业了。看这情形,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很有可能是这份祖业最后的继承者了。对此,他们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惋惜和不舍。人的命,天注定;有就有的活法,没就没的活法。钟家堡人可不爱追古抚今,思来想去,费那些没用的脑子耽搁事儿,不等星星数完天都亮了。前面有车,后面有辙,人家怎么过,咱就怎么过。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也就没了那么多的忧愁和烦恼。
钟学民好像早已忘记了自个还有这门手艺,平时连提都不提。不象他父母,倒是时常说起自个早先在黄河滩背芦苇打帘子的事。那时村里人盖的是瓦房,椽上铺芦苇帘子,帘子上坐泥,泥上盖瓦。芦苇防腐防潮,耐的时间比较长。现在已经换成楼板房了,不再需要芦苇帘子了。当时这个行当虽说不起眼,也不须什么投资技术,就是个苦累活儿,可比起儿子在陶厂上班,挣的却多多了。老两口因此不但给儿子娶了媳妇,还添了孙儿。老太太爱屋及乌,就地取材,以芦苇的叶、枝、絮给三个孙女起了小名,叶儿,枝儿,絮儿。孙子杆儿根儿棒儿的小名早都起好了,可天不随人愿,最后也没能用得上。钟学民两口呢,文化本来不高,加上一生一个女儿,一生一个女儿,心里烦躁,哪还有心思改名字。后来还是姑姑钟学芳托她屋里教书的堂叔,帮三个侄女重新取了大名:佳琳、佳琪、佳枫。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之间,三个丫头一个个都成小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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