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佳琳呢,现在不住在村里,成家后搬去了县城。她和丈夫钟伟光在县城开了间小饭馆。饭馆是内地县城常见的那种上下两间,上宿下店的门面房。因为空间有限,里面许多设计都是尽可能地紧缩。连接上下楼层的是个钢架结构的垂直旋转楼梯。楼梯一个人空手通过已是紧巴巴的了,床,冰箱、沙发、桌子这些稍微有些块头的就更别指望。不过这用不着担心,临街的窗户可是开得足够的大,就是绳牵索吊费事一些。但现在都是送货上门。对于店家来说,只要你掏钱买他的东西,这点小事一般都不在话下。
到了夏秋季,佳琳每天都会在凌晨五点醒来,这天也不例外。象往常一样,她睁开眼睛,顺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台灯旁边放着本厚厚的书,系有红丝线的书签夹在书的三分之一处。这是英国作家哈代的代表作,《德伯家的苔丝》。除此之外,她的床头柜里还整整齐齐摆放着以前看过的书籍。初三辍学后,她跟着奶奶学做饭、缝衣、剪纸,闲暇就以读小说打发时间。奶奶的巧手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过年过节这个叫剪个窗花门贴,婚丧嫁娶那个叫画个寿衣嫁妆。人家来时也不空手,这个拿几个肉片白馍,那个揣几把糖果核桃。人家前脚走,后脚姊妹仨就像雀儿一样张着嘴巴朝奶奶围了上来。现在楼房的窗子都是新式的铝合金玻璃大窗户,没人再需要这些,婚丧嫁娶也不缝制了,都买现成的了。到县城开了饭馆后,佳琳空闲了还会剪些自己喜欢的小图案,贴在梳妆台镜子角上。晚上,就坐在床上看看书。有一天,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决定把以前看过的书购买回来。之前都是同村同学钟俊宇帮她借的,看完都已归还给了人家。
佳琳躺在那儿,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开始做“起前操”。她把掌心搓得发热,然后揉搓脸颊和脖子。据说这样做既能加速血液循环,还可以促醒,美容。搓了会儿后,她把两手在脸上捂了会儿,坐起,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靸上鞋,像个男孩似的,头发蓬乱,上衣也不穿。她五官精致,肌肉紧凑,身材颀长。长胳膊长腿,连脖子和脸都是长的。小学老师曾建议她打篮球,可她自始至终都对体育提不起兴趣。
佳琳慵懒地朝楼梯口走去。这并非婚后才有的习惯。做姑娘时,每当夏日来临,只要闺房为她独有,她便象那紫茉莉,当地人称烧汤花,烧汤就是做晚饭。她就象那黄昏里的紫茉莉一样,无拘无束,自由绽放。这样的随心所欲,天真烂漫,别说丈夫钟伟光,就是两个妹妹也难得一见。在他们面前,她向来都是衣冠整齐,一丝不苟。
楼梯狭窄而陡立,只容一人通过。刚开始的那些天,尽管小心翼翼,她还是不住地磕胳膊撞腿,如今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来去自如,不磕不碰。楼下的饭馆跟楼上被厚厚的窗帘围裹得严严实实的卧室不一样,虽说才早晨五点,可季节已经是初夏,熹微的晨光争先恐后地从门边、窗缝、抽油烟机通道等等的空隙中挤了进来,加上女主人节俭成习,所以用不着开灯。佳琳到厨房捅开炉火后,又返回了卧室。
她叠了毛巾被,用小笤帚把床扫平,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理头发。梳理好后,她把皮筋套在手腕上,发卡噙在唇间,两只手开始把头发拢在一起。然后褪下手腕上的皮筋把头发扎好,取下发卡别在耳鬓的两侧。
她摆动着头左右瞧着,抬起手把辫根朝下轻轻按了按,末了,自个朝自个自嘲地做了个鬼脸。佳琳站起,提起旁边的热水瓶,往脸盆里的冷水里倒了些。试了试水温,把热水瓶放回原处,弯下腰掬起水把脸弄湿,拿起桌上的洗面奶往手心挤了些,揉允,搁脸颊上揉搓了起来。
洗完脸,拿毛巾拭去脸上和胸前溅落的水珠,她拿起唇膏,微微张开嘴,在唇上涂抹。这是种无色唇膏,她平时并不太用,这几天感觉有些干燥。她正值妙龄,肤若荷花,气若芝兰,还无须借助这些胭脂香粉增色添香,掩饰岁月。
佳琳伸出小拇指,擦去唇线外的唇膏,嘴巴嘟在一起鼓了鼓,拿起床头的牛仔套装穿在身上。现在时兴衣服上割些窟窿眼儿,她的也一样,不过没人家那么大,那么前卫,窟窿也都在胳膊和膝盖处。
佳琳提上热水瓶下了楼梯,锅里的水刚好烧开。她灌满热水瓶,把掏好的大米和绿豆倒了进去,放了一小匙碱面,盖好锅盖。然后去切菜剁肉,和好包子馅儿。这一切都准备停当,这才过去促上卷闸门,把三轮车推到外面。桌子板凳都摆放停当,她打了盆水,拿抹布齐齐擦洗了起来。
锅开了,她把篦子搁锅上支好,馍从冰箱拿出摆上,锅盖牙了个缝,继续擦洗。
这些活儿本来是她跟钟伟光俩人一起做的,伟光昨儿早上吃过饭就被家里打电话叫了回去,啥事她没问,他也没说。他有事她从来都不问,都是他主动告诉她的。他心里搁不住话,又喜欢唠叨,正事儿又不多,她不想听,他非说不可。但这回是个例外,尤其是能守口如瓶到隔夜,自打他们结婚的这三年来,的确是少见。
佳琳并不在意,没事人一般,一如既往地干她的活。不光脸上,心里也没有一丝不快。伟光在与不在一个样。她现在这样,以前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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