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尝不想说实话，可她知道若当真说了实话，不一定又要惹他动怒，她只想今夜一切顺利，献艺完毕后，就能拿钱走人。是以，纵然萧景颜此刻的眼神有多迷人，多温柔，她还是为自己留了余地，将手中的暖炉一抱，就想从他怀里坐直身子。

可手中突然一空，暖炉被他扔到了一旁，随之覆上来的却是他滚烫的双手。她瞪大了眼眸，看着自己的手被他的手紧紧裹在掌心，暖流渐渐流淌入心，她亦忘了先前的坚持。

“若冻坏了手，一会你要如何为君父弹奏？”萧景颜的话却似一滴冰雨落进了她将将暖起来的心里，原来如此，自该是如此。

她果然多心了。一切只是为了今夜君悦宫中的那位罢了。

她依旧半躺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就这么不言不语地握着她的手，身子一点点暖和起来时，突然听得驾车的马儿打了一个响鼻，车夫已将马车缓缓停住。她身子一紧，便想起身，谁知不等她动，萧景颜已主动将她推开，随即掀开车帘，一跃而下。她的心微微一沉，旋即拾起落在榻间的暖炉，紧紧抱在怀里，似想要留住这一刻的温暖。

须臾，车帘再次被掀开，萧景颜已然在车下站着，随车的侍卫扶着她下车后，便自与车夫去停车去了。

萧景颜并未等她，已然大步往宫门去了，她虽非初次入宫，但如今身份不同，自然不敢落后，只得提着裙角，快步跟上。只是风大雪大，落在脸上，身上，都是刺骨的寒意。只走了几步，就觉得鞋底都湿透了，阵阵寒意自脚心没入身体，她只觉得整个人都似冰棍一般，脑子里有些木木的。

其实，马车停的地方距离宫门口不过短短丈余，她却觉得走了许久方到。

待到时，却见先走的萧景颜正站在宫门下，宫灯明亮，晃得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担心他等的急了，便想疾走两步，快些与他回合。不想，雪地湿滑，她突然一个不稳，身子已向前倾倒，却在身体落地前，被纵身跃来的萧景颜稳稳扶住。

她尚惊魂未定，已听得萧景颜的斥责传入耳际，“为何没穿我送给你的靴子？这么大的雪天，穿着绣鞋如何行走？”经他这一说，凤灵兮才想起临上马车时，四喜将那双做工精致的厚靴放在了软塌下，嘱咐她下车时定要换上的。可适才走的急，她竟忘得干净。

她正想解释，身下猛地一轻，已被萧景颜抱在怀里，惊得她低呼一声，“公子快放我下来吧！我没事的，可以自己走！”

“闭嘴！还嫌看的人不够多吗？等到了殿前，我自会放你下来！”萧景颜冷着脸，没好气的说着。

凤灵兮这才发觉，这一路之上，并非只有他们两人，尚有宫中忙碌的侍从，以及赶着赴宴的臣子不时从他身边经过，与他行礼。她生怕有眼尖之人认出她来，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出声。

待到云和殿前，萧景颜终于将她放下。

今夜，云和殿周遭都甚为喜庆，四处张灯结彩，随处可见的大红寿字提醒着众人，今日不止是除夕，更重要的是轩碧国君主萧少风的寿辰。

殿前礼官一声“公子颜携凤美人为君上祝寿！”将凤灵兮游走的神思拽了回来，却觉得肩上猛然一轻，面颊处却微微发痒，原来是萧景颜将她披在身上的毛氅取了去，又不知从哪里取了一方丝巾将她的面容遮掩了去。

尚未入殿，风雪寒栗，让她不由打了个冷颤，伸手想要将毛氅夺回，却发现萧景颜正冷冷的看着她。她只得放弃，乖乖跟着他缓步踏进了云和殿。

云和殿中，大摆宴席。

平日里就雍容华贵的夫人们今夜都盛装出席，等着为她们的君上祝寿。萧少风居中而坐，着一袭明黄龙色纹锦袍，金顶之下的发丝已有些花白，面色倒是颇为红润，眸中光彩四溢，显然心情甚佳。

萧景颜今夜坐在最靠近萧少风的位置，平日里这个位置却轮不上他坐，那是公子奇的专属位。不过这一年来，公子奇都巡视在外。便是今日君上大寿，他也未能赶回，不过是叫侍女送了一对极大的南海珍珠作为贺礼罢了。萧少风虽面上未说，心中却有不悦。

他膝下不过两子，萧景颜与萧景齐。按理说，他也到了天命之年，早就该立储君，却在二子之间游离不定，至今未立。原本，萧景颜为长子，自该晋储君位。只是他自幼寡言少语，为人冷漠，虽算勤勉，却难免不得人心。相比之下，公子奇更得君心，每每有重要政务，萧少风都愿交给萧景齐去处理。

这次萧景齐的巡视原是萧少风颇为赞赏的，却不想他一走就是近一年，今日除夕又逢萧少风五十大寿，萧景齐却以路途遥远为由，未能赶回。朝中早有臣子议论纷纷，质疑公子奇此举实为不孝。

尤其冬月时，萧少风突然在宫中遇刺，虽刺客并未得逞，但萧少风却是受了惊吓，月余以来，若非萧景颜日日入宫伴驾，又替他操办寿宴，只怕他今夜依旧提不起兴趣来。

适才萧景颜一进来，萧少风的笑意便愈发重了，当他看见紧挨着萧景颜而坐的年轻女子，眸光却是陡然一亮，随即便道：“颜儿，你身边这位是？”

萧景颜听他一言，赶忙起身回礼，“回禀君父，她是新晋入府的凤美人，琴艺甚佳，知今夜君父大寿，特来为君父献艺！”说着已朝身旁的凤灵兮点头示意，凤灵兮便随他穿过席位，来到殿中，朝萧少风行跪拜大礼。

“起来吧！既是琴色俱佳的美人，为何又要以丝巾掩面呢？”萧少风见她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依旧一袭单薄的长裙裹身，身形玲珑有致，只是容貌却被一方丝巾包裹，只余一双墨黑双眼盈盈亮亮，摄人心魄。

这样美的眉眼，定是个绝世的美人。萧少风心中想着，眸子里透着一股子旁人看不透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