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云霄.
手中的叶片飞灰烟灭,叶卧靠在菩提树,闭眼小憩。其实他在白斐跟他交谈之前就知道了事情,但让他没想到,连妖王都受了天道影响。
是因为之前有她吗?所以白玉他们才能度过最后一劫?
想到她,叶缓缓睁开双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不同于对唐灵的浅淡温柔,这是他向来毫无波动的眼眸中浮现出的一丝怀念,与直达眼底的笑意。
该去魔界看看了。他想。
突然,旷野上荡起了绿色的波纹。菩提树上的缘线,不知何时,每根都被绑上了一只铃铛,此时随着一点风声,便叮叮当当,发出参差不齐,清脆悦耳的响声。
眨眼间,树下的青涩少年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
他的眼眸不复暗沉,而是变得混沌,仿佛水中的漩涡,下一秒就会把人吸进去。墨发也变成了淡灰色。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色彩,只余灰白两色。
他与妖王的确很像,除了眸子和头发的颜色不同。但其实他们很好分辨,因为他们一个冷冽严肃,一个懒散邪魅,气场完全相反。
他伸出手,生生撕裂了空间,破开了一个裂缝。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踏入虚空。
……
-人界.
苏伊在沉睡中,再次来到了之前那个虚空幻界。
不过,这回,有一名女子站在远处,面朝着她。
那女子的发被一只看不出来形状的簪子,松散地绾住。她的脸用白纱蒙着,离得也远,苏伊并不能看清她的样貌。宽大的白色素纱仙裙遮掩不住她的纤细,衣裙上带着血污,还有几道破损。
苏伊觉得那女子在一直盯着她——别问为什么,直觉作祟。
两人皆沉默着。
“我名唤苏慕苓。”对面的女子率先开了口。她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像磨砂纸划过木头那般粗哑难听。
细看下能发现,她露出一截的手腕上,有一些细小的伤口,没有愈合,仅维持着不流血的状态。
向上看去,苏伊发现,她的脖颈出也有伤痕,看起来像是鞭伤,伤痕狰狞得如一条条蜈蚣蜿蜒爬在她身上。
伤痕之可怕,声音之嘶哑,衣服之破旧。女子的落魄样却无端添了份诡异。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脸上也有伤,所以才蒙上了面纱。
“我叫苏伊。”她答道。
女子没有理她,反而像看痴了般,只有皮包着骨头,宛如骷髅般的手伸出,沙哑的嗓音带着些许阴阳怪气。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我的一个分身,怎么能代替我呢。”
“什么?”苏伊疑惑道,她有些不解,为何这“苏慕苓”说出这样的话。
举在空中的手僵住,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屑地嗤笑一声。
“你不过是个分身罢了。”
“白玉,哦不,白斐喜欢的人、爱的人,都是我,苏慕苓啊!”话落,她癫狂地仰头大笑,随后几个闪身就来到了苏伊面前。
她的手再次伸出,快准狠地掐上苏伊的脖子,手在收紧,力道越来越大。
苏伊抓住“苏慕苓”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白嫩与干瘪相对比,无意间就又刺激到了女子。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接近他!你能触碰他!而我却只能躲在角落里!”女子沙哑的声音硬生生拔高了好几度,尖利刺耳,手中力道没松。
缺氧带来的窒息感越来越明显。苏伊闭上了眼睛,决定不再为自己反抗一下,就放开了抓着“苏慕苓”手,唇角带着释然的笑容。
就在黑暗降临的前一秒,一丝光亮划破虚空幻界。这道光像把利剑,直直插入“苏慕苓”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她尖叫,凄厉可怖。人影在光柱中化为碎片,在空中破碎飞舞,直至消散。
缓过来的苏伊止不住地咳嗽。
“你还愿意见他吗?”光柱中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
“愿意。”苏伊毫不犹豫道。
她怎么可以不去见他。这回她定要问个清楚,所有的一切,以及,她前世的记忆。
声音沉寂了一会。光柱金光闪闪,点点亮片从中洒下,耀眼无比。
“醒来吧,我的孩子。”
“醒来后,你就会见到他了。”
话音刚落,苏伊就像是被催眠了般,陷入沉睡。
然后便是醒来。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色的帐顶。
侧过头,她看见了守在床边的白斐。
“苏!”他原本昏暗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惊喜地呼喊她。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苏伊只是轻轻动了下手指,那双手就攥的她更紧了。
他在颤抖。
他在因自己醒来而激动高兴吗?
相对于白斐的激动,苏伊的反应要稍显冷淡。
这点白斐也察觉到了。于是他强压下激动的心情,一叠声问道。
“哪里还不舒服吗?伤口疼吗?饿不饿?我去端饭。”
“苏,你乖乖在这等着。”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苏伊眼神仍旧空洞。
苏?
是了,他一向叫她苏的。
那这个苏,是她苏伊的苏,还是那苏慕苓的苏呢?
虚空幻界中,“苏慕苓”的话还是在她心里结成了一个疙瘩,纠缠环绕,怎么也解不开。
你是白斐?还是白玉呢?
离开前,白斐扭头,视线就与她的对上了。苏伊不知道她现在是用何种眼光看他,只见白斐身子一僵,眼神快速闪躲过去,转头就走。
尽管很快,但是她看到了。
那点慌乱,那点害怕。
一抹悲凉的笑容浮现在苏伊的脸上。
原来他也会害怕啊。他在怕自己?怕什么呢?还是说他怕自己发现什么或者问什么?
他瞒了自己,他骗了自己,他背叛了自己。
究竟是她变得多疑了,还是他将自己的心隐藏得太深?
人心,竟是这般复杂。
她该怎么办呢?
迷茫地看着外面的秋叶光景,此刻的她竟有着孩童的天真神色。
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愿意沉睡吗?”
恩,我好累啊。
“那就睡吧,我的孩子。”
“愿你梦里无他。”
苏伊闭上了眼。
……
斗魔先在她体内种下了怀疑的种子,那晚的人影与魅魔的侵入让种子快速生根发芽。最后在虚空幻界中,又遇到了本我“苏慕苓”。在她的刺激下,果实终于结成。
它就像是嫉妒的青蛇,嘶嘶吐着蛇信,诱惑着她,采摘我、吃下我。
禁忌与欲望的色彩包围了她。
这就是魔的力量,也是苦劫的第一道关卡。
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是分崩离析,还是再次牢不可分?
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无人知晓最终的结果。
苦劫,从未有人成功。
万千轮回,万千世界,不同人生,不同折磨。
只为缘一字,值吗?
……
几日后,白斐带着苏伊,仿若人间蒸发了般,不知去向。
将最后一口茶水喝净,说书人用扶尺敲了下桌子。
“故事到此结束,众位慢走。”
听的入了迷的众人这才从故事中惊醒。回味着说书人讲的,众人三三两两地走出了茶馆,渐渐离去。
“故似讲唔了。”苏伊嘴里塞满糕点,说话就含糊不清。
“那就走——吧——”白斐捏住她柔软的脸颊,把她的小嘴挤成了金鱼嘴。
“唔,怒干嘛?”苏伊不解。
在她疑惑的注视下,白斐使劲一掐——
好疼!!!!!!!!!!!!!!!!!
“白!小!斐!”揉着被掐得生疼的脸蛋,苏伊直接将桂花糕连同袋子都砸了过去,目标为该死的混蛋白小斐。
白斐轻松地侧身躲过,眸中笑意一片。
剩下的杏花糕全都贡献给了地,茶馆也成了两人的“战场”。
然后,两人就同时被“请”了出去。
客栈.
苏伊坐在客栈内间的床上。这里隐约能听见外间的谈论声——白斐在和一个陌生人谈话。
不过她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于是乎她抱着白斐买来赔她的糕点,极其不可思议地,吃着吃着,便睡了过去。
外间.
和白斐谈话的陌生人不是别人,正是茶馆里的“说书人”,沈子苏。
他被白斐拉着,扮成了说书人,然后再由白斐带着苏伊“凑巧”来这里听他说故事,想借此唤醒一点苏伊的记忆。
因为之前每次只要稍提一点,苏伊就会头痛不止。
“怎么样?”沈子苏示意地朝内间看了一眼。
白斐摇摇头。
“那你就这样带着她,浪迹天涯?”沈子苏不赞同道,“且不说你为殿阁大学士,就是苏伊也有她的郡主府,你为她做得够多了,如果圣上知道了——”
“行了,我自有打算。”白斐打断了他的话。
“可……”沈子苏还想再说些什么。
“太子殿下是不是话太多了?”
暗道不好,沈子苏知道,白斐叫他殿下的时候,往往都是白斐生气的时候。
他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有事联系我罢。”沈子苏扔下这句话,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便快步离开了客栈。
在他走后,白斐起身,来到了内间。
苏伊横躺在床上,手上还带着点点心渣,嘴角也是。但她就这样张着小嘴,呼呼大睡。
白斐替她擦干净了手和嘴,然后把她放好,自己则坐在了床边。
虽然白斐轻手轻脚地搬动她,但苏伊还是不满地嘟囔了什么,翻身继续睡。
他看着这样的她,眉眼弯弯,神色一片柔和。
以后,他会带着她游山玩水,做她之前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这世上不会再有什么丞相之子白斐,也不会再有昭和郡主苏伊。
只有白斐和苏伊罢了。
他们两个人,一间小房子,一棵她最爱的梨花树,一条小溪,几块田地。
此生足矣。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声音非常轻。
陷在睡梦中的人儿没有回答他。
一个轻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
该醒来了,苏慕苓。
不要睡了,苏伊。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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