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仿佛要被撕裂。

两个意识在不断地争夺身体的掌控权。

隐约有之前记忆的苏伊并没有和苏慕苓合为一体，反而加剧了两人之间的裂痕。

一个想要歇斯底里地发泄报复，魔怔般的说着“不要和他在一起”；另一个则只想着冷落他几天就好，并没有想要完全两断的意思。

两个人，不同的想法，为了同一个人。

所以在桃花林时，她才会在发泄过后又迅速与他和好。

反正最后倒霉的都是白斐罢了。

精神力铸造的虚空幻界里，两人对峙着。

“不要和他在一起!”虽然苏慕苓发泄过后冷静了许多，但她仍是执着着分开的想法。即使她戴着面纱，苏伊也能感觉出来她的怨怼。

“那只是你的经历，是过去的，不是现在的，更不是我的!你见过他像对以前你那样对待过我吗!”苏伊冷冽反驳道。

现在的白玉的确很好。

苏慕苓沉默下来。

“你为什么不愿再给他一次机会呢？”缓下声音，苏伊轻声问道。

“当你的希望一次次破灭，当你的心意被人践踏、嘲笑、无视，你还愿再给那人机会吗？!”被戳中痛点，苏慕苓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两人再次僵持不下，各不相让。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是由这个苏慕苓背下的，从她此刻爆发出来的哀怨与愤怒就知道，之前的苏慕苓受伤太多了。

她也从来没向任何说过，一直憋在心里，而脸上还挂着灿烂笑容，仿佛没事人一样。

想到这个的苏伊心中不由得升起阵阵凉意。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空中泛起波痕，紧接着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一位穿着襦裙的少女从天上跳了下来。

“苏儿!”扑扑灰尘，见到苏伊她们，少女高兴地跳起来挥挥手。

“你是谁？”特别有默契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又同时问道。

对了啊，苏儿的记忆有一段被抹消了。

少女有些失落，仿像只小狗狗，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耳朵。

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轻快地蹦跳着来到两人身边。

“嘿嘿，吾是谁并不重要啦。”她左右看了一下苏伊和苏慕苓。

“反倒是苏儿，汝为甚还是这般样子?”

“嗯……?”苏伊和苏慕苓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菩提树下浮生缘，回去吧，苏儿。”少女围着两人转了个圈，手中聚起一团光球。

光球从她手中慢慢浮起，然后少女轻轻往前一推，便直直朝着苏伊她们飞去。

来不及反应，光芒就包围了她们，只能透过光亮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两个人影在光芒中渐渐融合为一个，身形完全重合。

当光芒消散后，少女笑眯眯地看着浮在半空中，闭着眼还没醒来的苏慕苓。

“吾走啦，苏儿，好好和他过哟~”少女狡黠地眨眨眼，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最后化为光点，虚空幻界中再次沉寂下来。

……

床上，苏伊的睫毛颤了颤，没过一会就睁开了双眼。

她起身，迷茫地打量着四周，又低头活动了下自己的胳膊，眼中的清明逐渐聚拢。

在这里，她叫苏伊，是刚逝去的虎威将军之女，也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昭和郡主。

曾经的、现在的，所有的记忆与情感归于一身。

细细感受，悲痛的、喜悦的、懵懂的，一切的一切都回归了。

她不是分身，她是完整体，所以隐藏在最深处的真相，她是知道的。

抚上胸口，莫名升起的想念几乎要淹没了她。

好想，好想见他。

立刻、马上。

或许是心有灵犀?想见的人下一刻就出现在了门外。

“苏…?”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见他这副像是被吓到就会缩回去的含羞草的样子，苏伊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恢复记忆后，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带着释然，是真真正正到达她眼底的笑。眉目流转间，那个张扬又热烈如玫瑰的小姑娘似乎回来了。

不，是真的回来了。

脑海浮现出这个想法，白斐身体一僵，事后就急切的、慌乱的，大步向她走来。

“苏!”他的声音不经意地颤抖着。他赶到她面前，蹲在床边，仰头看着半靠在床上的她，眸子里竟隐隐有些委屈。

真蠢。

苏伊笑着拉起他放在床边的手。“我也不会放过你了啊，白玉仙君。”

她笑的那么甜，简直要甜到他心里。

而且，她在回答回来时，他对她放的“狠”话。

此刻的白斐特别激动。他回握住苏伊的手，在手指、手背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如羽毛般的轻吻。

“千万不要放过我。”他说。

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接下来的事似乎水到渠成，也有几分放任感情泄露的意味。

芙蓉帐暖度春宵，一夜被翻红浪，屋子里的暧昧之声，让皎月都羞得躲在了云彩后面。

……此处省略三万字。

翌日，天气阴。

因为之前白斐已经收好了尾，所以现在，哦不，余生他们都可以携手去游玩山水。

但是——

一队人马在郊外拦住了他们。

白斐操控着马车停下，眉头皱起似是有些不解。

不是揪出那幕后之人了吗？这对人马怎么会和上队人马的标志一样?

苏伊挑起帘子，仅是看一眼就明白了。

两人同时想到——他们被坑了!之前的都是用来迷惑的假象，连妖王都被利用了。

而能利用妖王的对象……

“什么也别想了。”苏伊轻巧地跳下马车，站在白斐身边。

敌人根本不是三界的东西。

“还有剑吗？”她问。

白斐摇摇头，明晃晃的剑指着几个暗卫。

“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不用了。”苏伊按住他的肩膀，然后把头上一只不起眼的饰物拔了下来。她熟练地拆下一头，将银光闪闪的一面暴露出来。

饰物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似乎是暗卫头头的人朝暗卫们使了个眼色，随后那些暗卫就分散开来，从四周包围了他们。

苏伊与白斐背靠背，两人眼神皆是锐利无比。她的，几乎是与白斐同样程度的杀气迸发出来。

上次斗魔一战，他就知道这个世界的苏慕苓气场并不输给她，甚至比在九天上的她血腥气还要重。

这个世界，她真的仅仅是上过战场吗？白斐想。

不过他没有多余心思再想这些。在暗卫继续向他们靠拢的下一秒，便与苏伊同时出手。

一时间，武器的碰撞、兵戈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伊挡住一个暗卫的攻击，一手抓住他拿剑的手腕，面对面，用力向后一拽，直指着他的匕首尽数捅入他的喉管。

鲜血溅了满身，但她只是随手擦了一下脸上沾染的血污——并没有完全擦掉，反而令血迹更明显了。舔舔嘴角，眼里含着兴奋，然后她再次加入了战斗。

那边，白斐一拆一挡，大半的暗卫都被他吸引过去。他同时对付着好几个人，仍显得游刃有余，一手便能制服暗卫。

他能感觉出来，这些暗卫比上次的强了点，也强不到哪去就是了。

一剑挡住了两剑的攻击，一用劲，便将那两人推得倒退几步，再利落转身，一下子就割掉了两个人的脖颈。

其中一个的头甚至都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身子还保持着站立举剑的样子。血液从削断处大量喷出，那没头的身子一晃，缓缓倒了下去。

周围鲜血淋漓，满地都是，但白斐身上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你太猖狂了，仙君大人。”苏伊干倒了又一个暗卫，回头就看见白斐仍然整洁的衣袍，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将不满发泄给了下一个撞在枪口上想偷袭她的暗卫——直接一脚踹倒，暗卫手里的剑因倒下的惯性而被高高抛起，苏伊跳起来接住，然后直接插入了他的心脏，顺带又踹了两下。

听到苏伊不满的抱怨，白斐脸上的笑容不变，眼中含着与淡然出尘形象不符的兴奋。

天外天的仙君大人，就是因为杀戮过多才会被“赏赐”在那的。他明面上是九天的守护仙，实际上他只是个人形兵器。

为暗而生，因弑而活。

两人效率很高，剩下的暗卫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好对付。

就在这时，一个倒趴在地上的暗卫突然动了动。他仅仅是动了动手指，极其细微，所以两人并没有发现。

然后，就有一道黑影闪过。体力耐性不如白斐好的苏伊一时不察，中招了。

“唔。”苏伊皱眉，难受地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她的身后飞过一把长剑，将偷袭她的人刺得一个洞一个洞的，死都死绝了。

“苏!”迅速解决完，白斐赶到她身边。

“你再坚持一会，只要找到大夫，就，就好了。”他打横抱起苏伊，用上轻功急匆匆往京城赶。

“没用的，这个剑上，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苏伊揪住他的领子，轻轻摇了摇头，阻止他的动作。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呢。”然而白斐没有停下，只将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一点。

接下来发生的，却是他最意想不到的——

幻化成一阵光的爱人消散而终。

白斐愣愣地保持着怀抱人的姿势，爱人临终前微笑的模样始终挥散不去。

倏地低下头，早已散乱的发丝掩盖了他的脸。

良久，似是想到了什么，白斐猛得抬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苦劫竟是这样的吗?!!!”

“这一局，是我输了。”

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天际，直向菩提树下的少年。

一人死亡，小世界崩溃。

……

-九天云霄.

幻月镜前的少年勾了勾唇，挥手将幻月镜打散。

唐灵和苏柏沐早就因天河南岸再次出了事而离开，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棵菩提树下又只剩少年一人。

修长的手攥住蓝色的缘线，原本浅浅的淡蓝色又深了几分。少年垂眸不语，细细摩挲着。

似是想到什么，带着愉悦的声音才散在空中。

“别恨我啊，公主殿下和仙君大人。”

“命运，只能靠你们亲自更改。”

“我可是帮不了忙的啊。”

无奈地耸了耸肩。

转眼，黑发一瞬变灰白色，原本的浅蓝布衣也变成月白色直襟长袍，袖口出点点绿叶被金丝包围着。

少年的金色眸子也变成了竖瞳。只有魔才拥有的竖瞳。

“那，”

“我，是谁呢？”

歪头蹙眉作苦恼的模样，少年以这种诡异的模样渐渐消融在菩提树里。

哗哗啦啦，世界里又响起风吹树叶的声音。

……

苏伊？苏慕苓？

白斐？白玉？

是谁呢…?

-第一生·第一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