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温度出来,何遇便拿过床头边的一个橙色包,从里面翻出了几种药。
芳卿一看,好家伙还挺全,中西药结合,退烧、消炎、止咳全齐了,目测包里还有不少别的存货。
“你这准备的够充足的?”芳卿说
何遇听出了隐性台词“你是不是病秧子啊,带一堆药出门?”
“出差随身带的药包,我老哥给备的,这次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哥是医生!”何遇说道
“哦!难怪想得这么周到!”芳卿了然
想到先前她调侃医生的言论,芳卿顿觉没脸,赶忙一边倒了开水冷着,一边拿粥给何遇。
“温度正好,把粥吃了再吃药吧,空腹吃药伤胃!”
马上又补充道“医生弟弟,对吧?”
何遇笑着点头。
俩人一人一碗粥下肚,聊了一会,芳卿又伺候着何遇吃下药,让他躺下休息。
她不知道何遇有没有立马睡着,本来就不舒服,药里面应该也有安睡成分,估计不会太久就能去见周公。
芳卿心想:这街逛的,说好的早饭、午饭全泡汤,人还给整病躺下了。
现在才下午一点多,芳卿就合计着等何遇醒了看看情况再做打算,本来也是答应芮蓁陪同人家一天的,现在起身告辞,把一个病人扔在酒店也的确说不过去。
本着无私的国际人道主义援助精神,芳卿坐在沙发上刷起了手机。
、
临近傍晚,沙尘暴平息,太阳余晖染红了西面整片天空。
何遇的酒店后窗正对着斓河,河上映射出的红光在微波中荡漾,让整条斓河仿佛撒满了细碎的花瓣与金箔。
在地平线隐去最后一丝光亮前,何遇醒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前胸后背都是粘腻腻的,知道睡梦中自己一定出了好多汗。
他这一觉睡得舒服,基本无梦,赖在被子里伸着懒腰,鼻子里不自觉发出了
“恩…………恩”的音节
“恩?你叫我吗?”
怕影响何遇休息,芳卿没有开房间大灯,只是将沙发边上的落地灯拧到了最暗,所以何遇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灯光下的人。
听到有人接话,何遇猛地坐了起来。
因为起的太猛,他甩飞了额头上的凉毛巾,何遇拿手扶了一下脑袋,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摸过旁边眼睛戴上,看清了在温暖灯光下的芳卿。
她保持着一只手拿手机的姿势,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何遇。
那不刺眼也不昏黄的光,将碎金色的芒铺在整条沙发上,也洒了芳卿满头满身,光影的交织,映衬着她的五官更柔和,像是某个冬日午后的阳光,仿佛于无形间细细交织出一张,让人看去更迷惘。
何遇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你还在啊?”浓重的鼻音,轻缓的语调中带着些心落回心窝的惊喜。
“不然你以为呢?我总要确认某人好转了再溜号吧!”
芳卿起身向前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端了温水过来,还是用原始的方法,直接上手摸头试探了何遇的体温,
“好像是好转了,多喝水,晚上再好好休息一下,估计明天就能恢复八成吧!”
何遇虽然很想继续享受这种被“照顾”的感觉,但是深锁在他内心的某隅,只有自己才知晓它存在的门内,被封印的心魔正发出类似狰狞的笑,在嘲笑何遇的冠冕堂皇鬼使神差,在讽刺何遇心思的龌龊。
何遇掐了下眉心,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我好多了,谢谢你照顾我!”
他起身下床,“你稍等,一会我们去吃晚饭。”
、
芳卿想说什么,但见何遇已经径直去了卫生间。
忽然觉得氛围有些尴尬,所以给何遇发了一条信息,自己去了楼下大堂。
将房卡还给前台时,前台姑娘还多打量了芳卿几眼,问:
“姐,房卡您不需要了吗,您可以等何先生退房时一起交还!”
芳卿心笑:我还要它干嘛,半夜去扒人家房间吗?
芳卿大堂沙发上坐了一会,就见何遇整理清爽下楼来。
她盯着何遇,突觉眼前一亮,暗自赞叹:这是立马又变回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了吗。
只见何遇外套换成了经典卡其色中长款风衣,先前生病时的倦容一扫而光,面色温和,径直冲芳卿走过来。果然是衣架子身材,衣摆随着坚定的行走步调无风自动。
芳卿注意到,刚才那前台姑娘,在发现何遇那一刻,就一直一面含笑一面带羞地偷偷瞟着。
还真是处处惹桃花的风流债主啊!芳卿无奈摇头。
俩人在酒店旁的潮汕砂锅粥吃的素粥,虽然还是粥,但这是二人一天中吃的最像样的一顿,说是大快朵颐有点夸张,至少满足了取悦唇舌与填饱肠胃的双重要求。
许是想给一天的鸡飞蛋打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吃饱后的二人来到斓河岸边的景观带,顺着其间蜿蜒的鹅卵石路溜达着。
凸起的圆润鹅卵石,一块块地按摩着脚底,让整个人身心麻软放松。
芳卿望向对岸,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阑珊,“这么多的灯光,竟然没有一盏是为我亮的!”
何遇听她说起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才若有所思地答道:“是啊,城市再大,并非吾心安处,因为它无处可寄情!”“你要坚信,在某一处,早晚有一盏灯是专为你存在的。”
何遇在心里默念: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只要你愿意……
芳卿听完,脸上瞬间从刚才似有似无的落寞中逃离出来,展现了她招牌式的微笑。
看似虚无缥缈,有一搭没一搭的各说各话,实则却是他们俩第一次谈未来,聊人生。
许是有了夜色作掩护,这种双方表情看不真切的状态,能让芳卿放下青天白日里的“设防”。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微风轻撩着她的发梢,剪影式的侧颜投射进何遇眼底,这使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完全像白天所了解的模样。
就在此时,何遇倏地捕捉到了芳卿心里不慎泻出的一丝渴望:她渴望倾诉,渴望宣泄,渴望沟通,渴望交流。
就像是孤寂的旅人,为了一个目标,执着着,一路披风带雪长途跋涉着。
最终那目标能否实现,她暂时不能回答,迄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这个目标是来自于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芳卿已经为之奔波追求了很久。
何遇想他似乎能理解芳卿不愿停下的原因,表面是因为她不想也不能放弃自己一直以来所谓的骄傲,实际上,是她不能失去那个遥远的、高高矗立的灯塔的指引。
理解她至此,何遇微微攥紧了拳头:希望你能撑着梦想的船,凭着那骨子里的一口傲气,奔着灯光抵达彼岸。如果真的不慎迷失,也不算万劫不复,我哪怕仅剩一束微光,也定能为你带来独一无二的些许光明。
--没有人知道坚持下去会怎样,但她知道,如果不坚持,会后悔。
也许正是这种半生熟的状态,在恰到好处的情境中不断催化,产生了不同于预期的效果。
看着现在的芳卿,何遇翻看着自己的记忆。
几年前的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呢?
上不错的大学,进不错的公司,未来不出意外应该也会有不错的对象。
一路上对自己的认同,全部来自于各类证书和别人口中的言辞!
这就是我的人生么?
一切看似圆满,却总怅然若失。总是表面愉悦,却又不会大悲,也未曾大喜。
这样的自己,过往以及现在的一切,真是心底追寻的?
确定是自己想要的样子吗?
以前何遇只是过,并没有细想。
直至今日,他从芳卿身上看到了一个影子,那个影子从就被灌输:你能走的路只有一条,而且这条路才是应该的。
殊不知都是怎样一群人制造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人怎会只有一条路。
回望来路,看起来沿途相伴的亲朋故人很多,真正熟识的又有几个。
曾几何时,真所谓推心置腹的,在看到他们纷纷拖家带口,被生活逼迫的焦头烂额、满脸熊样时,又怎么好意思拿这种别人嗤之无病找痛的问题去打扰他们!
现在看来,
他们是一类人,一类可以相互引渡、互为寄托的人。
何遇明白自己捡了宝,这宝还是随时附带惊喜的那种!
原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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